《荼蘼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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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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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奇云靠坐在床头,看着那个穿着超短牛仔裤、绑着马尾的女人,一边拆开药包,忍不住问。
  “你和她收多少钱?”
  她倒水的动作一顿,脸上假笑瞬间消失。
  “你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开口:“我说,你来这里照顾我一个小时,和我妈收多少工钱?”
  她的脸色无比难看,在那一秒,他以为,她会将握在手中水杯里的水,直接泼洒到他脸上。
  但她忍住了。
  “这次免费。”渺渺把水杯递到他面前,而不是泼到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欠你妈不少人情,所以免费。”
  她忍住了,他却忍不住。
  “如果你没欠她人情呢?你会收多少?”
  渺渺额角抽动着,他知道她的忍耐,几乎要到了极限,但这女人的忍耐力,实在是非比常人,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再次露出了更加虚假的微笑。
  “一般小儿发烧感冒流鼻水,一个小时四百,半天两千,一天四千,但如果是像你这种特别难搞的,费用会另外追加,视我心情而定。”
  他拧眉看着她,再问:“买房子呢?”
  “我从中抽成交价的百分之一。”渺渺二话不说的回答,这回没等他继续问,直接把其他的收费全报了出来:“买票也一样,若是买一些生活杂物,一次二十元,若超出体积、重量,都会另外再计费,我也帮忙请装潢、做监工,兼做室内设计、跑腿……之类的,我相信你也很清楚,无论客户需要什么,我都能帮忙弄来,在不违法的范围内,只要有钱赚,我什么都做。现在,你可以喝水吃药了吗?”
  虽然她脸上挂着假笑,但那最后一句问题,几近威胁。
  孔奇云计算着她把整个水杯砸到他头上的机率,然后决定不要冒那个险,所以他伸出了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吃药喝水。
  确定他吃了药,她转身往外走去,一边交代:“淑玉阿姨炖了一锅粥,我去加热再拿上来,你要有力气,最好到浴室冲个热水澡,我已经把你干净的睡衣放在里面了。”
  说到这,她在门边停了下来,回身看他。
  “你需要帮忙吗?”
  他薄唇一抿,“不需要。”
  一丝火气,熊熊从她身上流窜而出,他很清楚,自己又惹恼了她,但眼前的女人却露齿一笑。
  “你若需要帮助,欢迎随时叫一声,我拥有看护证照,很乐意协助你脱裤子尿尿,或是用肥皂帮你洗嘴巴。”她双手在胸前交插,越说越开心,道:“事实上,我想后面这一项,我可以替你免费服务,就当是特别优惠,你千万不用和我客气啊。”
  说着,她笑盈盈的走了出去。
  那几乎是这女人第一次,这么真心的对着他笑。
  帮他用肥皂洗嘴巴?她以为他才三岁吗?亏她想得出来。
  他头晕脑胀的下了床,走进浴室里冲澡。
  低着头,他用迟钝的手指,把衣扣解开,脱掉几乎被汗浸湿的睡衣和睡裤,然后走进淋浴间里,打开热水,冲洗身体。
  好吧,他承认,她会这么对他,真的有一大半,是因为他活该。
  他生病的时候,脾气总是特别不好,那个女人不应该在这里,他会有她收了钱才过来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她讨厌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她和他一样心知肚明。
  而且她是个打工族,从毕业后,就很少在同一间公司,待上太久,这几年,她本来就靠着打零工和附近人家收钱。
  所以,她凭什么为他追问这件事感到生气?
  疯女人。
  又倔又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晓得不讲理是女人的天性,更是华渺渺的天性,他却总是无法忽视她,就像忽视其他女人一样。
  热水哗啦啦从莲蓬头洒落,他抹着脸,然后关掉热水,走出淋裕间,擦干身体。
  她替他准备好的睡衣,整齐的叠在衣架上,包括他的内衣裤。
  只要有钱赚,我什么都做。
  她的话,回荡在耳边,让他莫名有些恼。
  套上衣裤,他走出门,她刚好也端着热好的粥走进来。
  托盘上,有粥、有菜,汤匙、筷子,甚至擦嘴的面纸也已经准备好。
  不能否认,她做事真的很有一套,他不懂,她明明很有能力,为什么不肯好好待在一间公司往上爬,而要做这种打工性质的零工来度日。
  她把托盘放在他床头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当然,他很清楚,这女人对待别人,绝不是这样冷漠讥讽的态度。
  明明他记得,小时候,两人还曾经一起玩耍过,可他现在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变成这样。
  “你应该先让我吃东西,再吃药。”她那把他当墙壁的德行,让他忍不住,挑剔起她的缺点。
  “没错。”渺渺直起身子,看着那个在床边坐下的病猫,老实承认:“如果你没有惹火我的话,我就会记得让你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他沉默半晌,挑眉问:“你在指责我活该吗?”
  “你知道就好。”她走到浴室里,拿出吹风机,“你已经感冒了,洗完头应该要把头发吹干。”
  他忘了,但他不想承认。
  他用疲倦酸涩的双眼看着她,“你平常待客都这么啰嗦吗?”
  “你平常对待员工都如此尖酸吗?”她把插头插到插座里,打开吹风机,替他吹起那颗小平头,从头到尾,没让他有机会反抗。
  或许是累了,他没有再开口刺她,也没有多加抗拒。
  他的头发,又硬又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全表达出他的个性。
  孔奇云,是一只小鼻子小眼睛,心眼比屁眼还小,讨人厌的刺猬。
  这个腹诽的结论,让她心情大好。
  不过刺猬在生病时,看起来还是颇可怜的。
  瞧他苍白着脸,闭着眼,一副精神委靡,活像被人毒打一顿,又被大象踩过的样子,连反抗她的力气都没有,她从小就很爱随便泛滥成灾的同情心,不由得冒了出来。
  还没细想,她已经张嘴,放缓了语气,安抚他道:“你放心,我检查过了,那包药里,有一颗是胃药,空腹吃也没问题。所以医生才会要你四个小时吃一次。”
  “嗯。”他应了一声。“我知道。”
  既然知道,他还挑剔她?
  瞪着眼前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很想狠狠抽他一脑袋。
  华渺渺,冷静点、冷静点,他是病人,脾气不好是正常的,需要耐心温柔的对待。
  她吸口气,再吸口气,又吸口气。
  很好,她冷静下来了。
  然后,他张开了眼,看着她,语音沙哑、表情不耐的开口:“你吹好了吗?”
  最后一根理智,啪的一声,在瞬间断线。
  她火冒三丈的眯起了眼,拿着吹风机猛戳他的头,“孔奇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实话说,我也不喜欢你!”
  没见过她发飙,他一时间,还真的傻掉了,竟也忘了该伸手阻止她。
  华渺渺把吹风机当手枪一样,发狠的戳着他的脑袋,吼道:“但我答应了你妈,照顾你到她回来,所以麻烦你好心一点,闭上你的狗嘴!不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噢,天啊,她在做什么?!
  话到最后,他震惊的表情,让渺渺忽地惊醒过来,倏然收口,但那句杀人凶手,却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
  两个人僵在当场,她涨红着脸瞪着他,孔奇云则白着脸黑眸圆睁,一副刚刚被疯子攻击的惊吓模样。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声音,还轰轰响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宁愿那是耳鸣的声音。
  好半晌,他才有办法挤出一句话。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
  她瞪着他,那句话,很慢很慢才渗进她的脑袋。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吹好了吗吗吗吗吗……
  Shit!他不是像被疯子攻击,他的确被她这个疯子,拿吹风机攻击了。
  她失控了,完完全全的失去控制。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
  他是个病人!她却拿吹风机戳他的头!只因为他说了几句该死的话——
  OK,或许她终于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神经错乱,所以才会对人做出这种歇斯底里的行为,他无礼是一回事,但她拿吹风机戳他就太过分了!
  突然间,渺渺惊慌了起来,她啪的关掉了吹风机,火速拔去插头,迅速卷着电线,巴不得能瞬间从背上生出翅膀,飞快离开这里。
  但当她转身要离开时,他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抱歉……”他说。
  结结实实的,她吃了一惊,杏眼圆睁的看着眼前这家伙。
  他叹了口气,眼里有着懊恼,坦承:“我只是……太累了。”
  她张开嘴,闭上,再张开,又闭上,好不容易,才无法置信的挥舞着吹风机,挤出一句问话。
  “等一下,麻烦倒带一下,你刚刚是在道歉吗?”
  “不然呢?”
  在那一秒,他又拧起了眉,但她想,这一次,似乎可以原谅,毕竟她刚刚才对他做了一件,让她觉得非常无地自容的事。
  她华渺渺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她从来不大声嚷嚷、愤怒咆哮,更别提拿武器攻击病人,她向来都是一个乐于助人、冷静镇定,精明干练的新女性,她从来就不是那样歇斯底里的人。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接受这个道歉。”她瞪着他,直接而坦白的说:“或许应该道歉的是我。”
  “或许?”他性格的脸上,浮现困惑。
  “我不该……拿吹风机……”老天,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变成是她在道歉?但她的确也有错,所以她用尽所有力气,死命从齿缝中挤完那句话:“戳你的头。”
  他愣了一下,然后道:“没错,你不该。”
  天啊,拜托谁来阻止她再次殴打他——
  这念头才如熊熊烈焰般轰轰而生,他却又开了口。
  “但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应该要闭上我的狗嘴。”
  这句话,神奇的,如倾盆大雨般,瞬间浇熄了那难忍的怒火。
  他依然皱着眉,仍旧眯着眼,那张脸,实际上看起来和上一分钟应该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好像……
  变得顺眼了?
  她眨了眨眼。
  他仍在眼前,看起来的的确确变得比上一分钟,顺眼许多。
  “你没有话要说吗?”
  “像是什么?”
  “像是,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一张狗嘴。”他慢吞吞的开口,为自己辩解。
  闻言,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室内。
  第4章(2)
  这女人在嘲笑他,毫不留清,半点也不客气,甚至笑到直不起腰来。
  他应该感到生气或尴尬,他说那句话时,是认真的,并不是想要逗笑她,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止不住的笑,他却一点恼怒的情绪也没有浮现。
  她哈哈大笑,好半晌,才有办法喘着气,认真的看着他开口:“相信我,孔奇云,你真的有一张该死的狗嘴。”
  他凝视着她,然后老实承认。
  “或许吧。”他说着,拿起桌边的清粥,淡淡道:“但我想你也不差。”
  那是一句重击。
  渺渺张口结舌的瞪着那个吃着稀饭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语,其实还是伤害了他,就像他说的话,同样能伤害她。
  “对不起。”这一次,她真心诚意的道歉:“就算你真的说话很不客气,我也不该批评你。”
  他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我很抱歉。”她摊开手,重复着。
  他仍没什么表示,只是挑起了眉。
  “哈?你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渺渺开口提醒他。
  “说什么?”他一脸疲惫,停下咀嚼,放下了碗筷。
  她瞪着他,忽然间,惊觉在这房间里,蠢蛋可能不只他一个,以为他会跟着道歉尽释前嫌,也许只是她的妄想与奢求。
  也有可能,就像他说的,他太累了,而且生病了,这个时候和他讨论前嫌,可能不是什么太好的时机。
  “没什么。”看着他疲倦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白痴,渺渺随意挥挥手,道:“你慢慢吃吧。”
  像是终于得到特赦,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她张开口,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趁他用餐时,转身开始整理房间。
  孔奇云沉默的吃着清淡的稀饭,却无法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这个女人真的非常能干。
  她把吹风机拿去放好,收抬着毛巾与衣物,在房里进进出出,中间还接了几通电话,他可以从她的回答,大致上猜出她在替那些人做些什么。
  她整理完浴室,又回到他床边,收走他吃完的碗筷餐盘,她消失了几分钟,然后又回到他床边,敲打起电脑;他相信在刚刚那几分钟,她一定已经连碗盘全都清洗干净,而不是留在洗碗槽中,等着他妈回来清洗。
  这个女人,做事细心,而且十分精明能干,他真的不懂,她为什么不找个正职,好好工作?
  “我有好好工作。”她淡漠的说,两手仍在电脑上敲打。
  听到她的回答,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那个问题,问了出口。
  “那些是零工。”他忍不住再说。
  “零工也是工作。”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但福利没那么好。”他指出重点:“没有三节奖金、劳健保,没有工作津贴,没有年终,没有加班费。”
  “你说的没错,但至少我的时间是自由的。”
  “自由?”他忍不住吐槽:“我不认为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的人,有所谓的自由。”
  她微微一僵,但仍嘴硬的道:“我没有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往后靠在床头,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她。
  那恼人的视线,宛若一种无形的质问。
  该死!这家伙害她下错订单了。
  她猛然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移动滑鼠,按下取消键。
  “就算我是个工作狂好了,那又怎样?”渺渺不悦的抬头瞪他一眼,道:“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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