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咀嚼着这个陌生的文字声调,却发觉自己忍不住爱上了那份特别的腔音。
“芳云。”他低低重复了一遍。
不知怎的,他那分明不准的发音却让她心头一暖,好像有种奇妙的感觉漾开全身。
好像某一种魔法,把她变得怪怪了起来。
芳云甩甩头,硬生生将这种感觉抛开,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待做。
天哪,假如做不好的话,她就有可能像电影中的倒楣旅客一样,香消玉殒在某个疯子的炸弹手中。
“柯先生……”
“叫我杰斯。”
她眼神透露着隐约的忧虑,“你,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吧?”
“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他的眸子与她的眼光交锁。
芳云心头的惊惶渐渐在他的眼神下消散,她怯怯地绽开了一朵安心的微笑,“那……彼此加油吧!”
“无论有没有找到,一小时后我们再回到房间商量大计。”他紧盯着她。
“好。”
就在杰斯忙着在火车上头追查炸弹下落的时候,佛勒局长和其他人也没闲着。
派去化学工厂调查的探员回报了消息,说是有名警卫在今天早上就突然间失了踪,该当班的时候并没有来工厂报到,他们目前已经在追踪这个可疑的线索,希望找到与炸弹勒索者有关的消息。
萝丝正全力使用电脑,遍查可能嫌疑犯的名单和线索。
而在飞机与巴士方面,所有往波士顿的巴士检查都一无所获,不过大伙儿还是不放弃,依旧努力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趋紧绷凝重。
在这期间,那名勒索者又打了一通电话与佛勒谈那笔五百万美元的勒索款项,言辞间依然带着戏谑与疯狂和精准,故布疑阵的意味犹自浓厚。
佛勒照例与他讨价还价的谈判,并且还旁敲侧击,试图套出他更多的线索,但是这名勒索者虽然疯狂却精明无比,滑溜的像条蛇一样。
在一番你来我往之后,佛勒还是毫无收获地挂上电话。
“该死,为什么总是查不出他的正确位置?”
“他的电话上头或许装了干扰或误导的电子仪器,而且他对于相关程序很了解,总是在我们逮着他之前挂掉电话。”
“找一找退休或是被辞退的特勤人员或者探员、警察……”佛勒眯起眼睛,“这家伙不是普通老百姓,我可以确定他必然受过某种特殊训练。”
“是。”手下的一大群人自然再度忙碌奔波起来。
他们是在时间与可能爆发的危机中赛跑,在最后结果未出现前,谁都不敢断定情况究竟会演变到何种地步?
情势,似乎越来越复杂;迷团,似乎越滚越庞大……
第四章
芳云在餐厅里头左探探右看看,就是没有看到什么碍眼的事物,最后她也只能寄望于厨房了。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期望能在厨房找到一大枚炸弹,还是期望千万别在厨房里找到那枚炸弹?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得用偷蒙拐骗的,她也必须彻底地搜查厨房一遍。
芳云饥肠辘辘的时候是半点鬼主意都生不出来,所以她还是决定吃饭皇帝大,总得填饱了肚子再好好地卖力吧?
于是她在东晃西晃后,终于决定在一张靠窗边的餐桌坐下,也无心望向窗外美丽特异的外国景致,急急地抬头对打着领结,彬彬有礼的男侍者道:“可以给我菜单吗?”
年轻的男侍者一见到这么娇俏可人的东方女孩,不由得红着脸,兴奋殷勤地道:“请容我向你推荐我们的招牌菜好吗?本餐车是由纽约知名的”卢斯餐厅“所开设的火车分店,我们的大厨更是得过奖的烹调大师,所设计的餐点就连大明星也爱吃……”
“谢谢,那么请问你们最招牌的菜是什么?”她偷偷地吞了口口水,感觉肚子拼命聒噪起来。
“蒜烤牛小排,威灵顿牛排,奶烛乳鴒,波隆纳香肠套餐,圣塔菲沙拉……”他热切地道。
“圣塔菲沙拉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男侍者很高兴有这个机会替她详细介绍,“是由田园沙拉和查特起司、培根及新鲜红番茄组合而成,再加上特制炭烤鸡胸肉,一同放在用面粉薄饼所炸成的脆壳内,最后淋上蜂蜜芥末酱……”
“我要这个。”她仰着头,对他甜甜一笑。
男侍者受宠若惊,“马上来,需要些什么饮料吗?”
“有新鲜柳橙汁吗?”
“有,当然有。”
“对了,请帮我准备一份烤牛肉三明治和一大杯热咖啡,等到用餐完毕后再让我打包外带好吗?”
“当然好。”
芳云吁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禁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再将目光转回餐车内。
衣香鬓影、畅饮朵颐……形形色色的外国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坐在这布置高雅的餐厅内用餐,脸上的表情若非快乐就是轻松。
有的正在情话绵绵,有的正在恣意交谈。
她敢打赌,在这餐车里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想像得到,这列火车正面临炸弹的威胁。
芳云突然觉得胃部沉甸甸的,心头一阵沉重。
不过她并没有独自郁闷太久,男侍者送来的美味沙拉大餐立刻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芳云兴高采烈地吃着这道可口又充满南加州风味的菜肴,直到白瓷盘上的食物被一扫而空,她才充满感恩地放下了叉子。
真是太好吃了,这个大厨实在值得被写上旅游手札,大大歌颂一番……
耶?
芳云脑袋瓜里瞬间闪过了一个点子,她兴匆匆地挥手请方才那位男侍者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服务的吗?”男侍者匆匆自另一桌赶来,脸上充满了惊喜。
“你们大厨的手艺实在太棒了,我很想要访问他一下,”她信口开河地掰着,“我是从台湾过来的美食专栏记者,没想到这一次能够在纽约吃到这么好吃的料理,所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稍微参观一下厨房,请教些问题?”
“这……”男侍者犹豫了一下,立刻爽快地道:“我帮你问问,应该没问题。”
五分钟后,芳云顺利地混入了厨房。
一小时后,芳云捧着香喷喷的烤牛肉三明治和咖啡,小心翼翼地穿过走道,往自己的包厢走去。
杰斯高大的身子斜倚在门边,深沉的眸子带着一抹颓然神色,正在等着芳云的归来。
“没收获?”芳云看了他的神情,顿时心知肚明。
“你也是。”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厨房里陪着那个色迷迷的大厨哈拉了老半天,可就是没看到半点碍眼的东西。
“因为行动电话没响,”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蹙起浓眉道:“该死,难道我从头到尾都猜错了?炸弹根本就不在任何一种交通工具上?”
“你每一间都查过了?”
他阴郁着俊脸,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们先吃饭好吗?”她看在眼底,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怜惜,“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呀!”
他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嘴角这才牵动了笑容,“你真是不简单。”
很少看到有人在知道了炸弹的存在后,还能这般谈笑风生,甚至还有那个心力关怀到旁人。
他该说她是初生之犊不怕虎,还是她的勇气过人?不过无论如何,她的温馨举动还是深深地温暖了他的心。
“那当然,你第一天认识我的呀?”她得意洋洋地道。
杰斯忍俊不住,失笑了,“嗯,咳……这个嘛……”
“呃,”她自己发觉不对劲,讪讪笑道:“呵呵,对喔,我们是今天才认识的。”
杰斯接过她手上的食物,笑吟吟地看着她打开门,“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她脸一红——呵,这男人还真具绅士风度,从方才到现在就赞美了她一拖拉库的好话,教她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不过这种感觉还是慢慢会上瘾的,她现在就已经不觉得那么尴尬羞涩了。
“我说过了,因为我是中国人嘛!”她旋开门走了进去,愉快地跳上那张柔软的大床,“哇,我真想念我的床。”
杰斯在英式锦缎沙发上坐了下来,眼眸始终无法从她身上转移开来,他炫惑般地看着她像个小孩子般在床上跳来跳去,再看到她细嫩如苹果的脸蛋上漾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朵笑灿烂夺目,简直点亮了这整间房间。
杰斯小腹倏紧,一种异样的骚动感在他的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巨大的撩动感;该死,现在不是忘情的时候。
她爬下床,替自己也替他各倒了杯水,“你快点吃吧!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所以就自作主张地点了烤牛肉,希望你不是素食主义者。”
杰斯打开了那层包裹的纸,看到了里头充满香味的烤牛肉三明治,他不禁兴奋地瞥了她一眼,“真是太有默契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烤牛肉?”
“真的吗?你真的喜欢吃?”想不到她还蒙对了。
他大大地咬了一口,满足地咀嚼着,“太棒了,我还以为我今天吃不到一顿像样的晚餐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美食可以吃……我又有放假的心情了。”
“怎么说?”她讶然地道。
“都是被那个炸弹狂给害的。”他吞下嘴里的食物,简洁有力地道:“算了,现在先不提他,免得我胃部消化不良。”
芳云听着他幽默轻讽的话语,再看着他虽紧绷却不慌乱的眼神,没来由地起了大大的崇拜感。
杰斯再吃了一口,坚毅性格的嘴缓缓地嚼动着,芳云又发现自己居然着迷地盯着他的嘴巴,她连忙将视线转向别处安全地带。
目光飘到了他宽阔的胸前,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撩动的感觉,但是那黑色T恤又绷描出了他结实匀称的胸肌线条——
芳云低低喘息了一声,赶紧端起水杯喝水,拼命地将脑中和心房里翻飞的蝴蝶们给赶跑。
老天,她怎么可能光看着一个男人就会心乱跳,头发晕呢?
一定是炸弹惹的祸,那种害怕和刺激恐惧的感觉扰乱了她所有平稳的心跳节拍,再不然就是刚才的发烧现在又跑出来发作了,害得她心脏每每漏拍。
一定是!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他吃完了三明治,啜饮着热咖啡,柔声地问。
她一愣,急急摇头,“没事,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他深邃的眸子含笑看着她,心头温暖,“对了,三明治和咖啡的钱我必须要给……”
“不用不用,那只是一点点小钱。”她自我解嘲地道:“如果到最后我们都免不了一死,那么还计较这些钱做什么呢?”
“真抱歉我把你牵扯进来。”他爬梳着头发,喟叹道:“让你担心受怕了。”
“没关系啦!该怪的是那个炸弹狂,”她抱着杯子,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努力振作起精神,“你们美国是不是经常有这种人?有几次都在我们的报纸和新闻报导上看过,一下子奥克拉荷马州爆炸事件,一下子又是大使馆遭炸弹恐吓……”
“国家很大,人口多,难免有许多心态不平衡的人。”他莫可奈何地道。
“你们真辛苦,每天这样很危险吧?”
“还好,我们现在都拿炸弹当饭吃了。”他恢复了幽默,自我调侃地道。
芳云噗哧一笑,双腿随性地在床沿晃呀晃的,“嗯,我相信,你看起来就是很厉害的样子。”
“哦?怎么说?”他感兴趣地问。
“因为……”她煞有介事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还夹杂着摇头晃脑地道:“你看起来很聪明,又很帅,又……”
“很帅也可以列入『厉害』之中吗?”他惊奇道。
“当然可以,你不知道电影上的大英雄都要长得性格或是很帅吗?”她活像个老夫人般晃头道:“君不见007系列的詹姆斯庞德,有哪一个不是英俊小生的?”
“你对俊男比较偏心喔!”他笑了,开着玩笑,“可是看不出你也是个崇拜帅哥,只看表相的人。”
“嘿,少在我头上冠罪名,我哪有只看表相不看内涵?”她连声抗议。
“嗯?”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又没有说我是那种只喜欢帅哥猛男的女人。”她急忙澄清,“帅哥也好丑男也罢,只要是善良的人,我都喜欢,我才不是那种势利小人呢!”
他哈哈大笑,黑眸却更富兴味地瞅着她,“你又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欣赏美的事物原就是人的本能,你不需这么紧张。”
“耶,好坏都给你说完了,那我要说什么?”她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杰斯笑得好高兴。
看他突然笑得那般开心,芳云就有种被诓了的感觉,她本能地挥着拳头往前一冲,想要稍稍“威胁恫喝”他一下,可是忘了床沿很高,她又是坐着的,因此身体一冲,就骨碌碌地滚下了床——
整个人“老实不客气”地砰上了地毯!
杰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招,等到他急急扑过来要接人时,芳云早就摔得四脚朝天了。
他只赶得及把她搀扶起来,又好笑又心疼地道:“你这小妮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嫌日子过得不够刺激是不是?还是觉得我的心脏够强韧,所以故意左摔一次右摔一次的考验我?”
“我哪有左摔一次右摔一次?”她哀哀叫地揉着碰疼了的鼻尖和手臂,偎着他站了起来,“什么叫我故意考验你呀?肉痛的人是我耶!”
他但笑不语,只是温柔怜惜地替她揉着手臂。
“这个是什么床嘛,没事做那么高,如果腿短一点的岂不是上下床都要用跳的?”她嘀嘀咕咕,“如果倒楣一点的旅客,说不定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都会摔上一大跤哩!”
“你在叨念什么?”他好笑地问。
“没事。”
“还有哪里痛吗?”他低头凝视着她,大手柔柔地搓揉着她作疼的地方,“手肘痛不痛?身上还有哪里撞到了?”
他的温柔体贴举止让芳云不由得心神一荡,肌肤敏感了起来。
“呃,没,没有了。”她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对不起?”他一怔。
“呃,不对,我是要说谢谢你。”她暗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