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的人是王仁拓,可是打人的她却抖得比秋天的叶子还厉害。“吓坏了吗?”
“废话!”在他怀里的凌云捶了他一拳,可恶!连拳头都在发抖。“枪耶!我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怎么可能不怕!”
“可是你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却把拿枪的坏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是在说笑,但看见自己压在她背上的双手也在发抖,只有苦笑:“最怕的人应该是我。”
“仲、仲齐?”他怕什么?被枪口抵在心口的人是她耶。
“我好担心你会出事。”一路上他以最快的速度冲来,从来就不相信有神存在的他竟然会在心里祈祷,希望神能保佑她平安无事。
“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詹姆士带我来。”
詹姆士!“那浑帐洋鬼子在哪里!”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心火直冒。“该死的洋鬼子竟然害我差点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他不知道王仁拓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骆仲齐抱紧她不让她冲出去。“他因为好奇,所以偷偷躲在外面看才知道自己做错事,赶紧搬救兵,路上遇到我和唐恩。”
“那他现在人呢!”
“我要他去带唐恩过来。我来之前要唐恩先去通知警察。”
“呿!”
“凌。”骆仲齐突然收紧双臂低唤她一声,让她满口骂人的话都咽回嘴里。“你打算怎么安抚我?”
安抚?“拜托,该被安抚的人是我吧?”在生死关头的人是她,难不成还要她这个枪口余生的人安抚他?
“那就让我来安抚你。”骆仲齐说完,托起她下颚封住她的唇,深深吻进芳香的嘴里急欲证明她的平安无事。
需要安抚的人是他,凌云看起来比他还镇定许多,有说有笑还能找人算帐;反观他,心慌得差点无力跳动。
让人放心的吻令凌云忍不住闭上眼品尝。她也喜欢吻他,薄薄的唇总是暖和的,吻起来有甜甜的味道,不像女孩子软软的唇和化妆品做作的香味。
但是这个吻,和平常不太一样。
“仲、仲──唔……”热情得几乎让她昏眩的吻竟然无法教他停住。
他的吻法急切得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东西的存在。
“呃……”他愈吻愈下面,凌云仰长脖子,困难地发声,并拍打他肩膀。
“你总是让人担心。”骆仲齐陷入恍惚中,在吮吻的空隙呢喃:“算算我这样追你、担心你有多少次?老天,你把自己当成什么?随时随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要我怎么不担心。”
“咳!咳咳!”
“有、有人。”凌云更加用力拍打他肩膀试图让他清醒。
骆仲齐回过神,发现在场不单只有他和她以及地上的王仁拓,还有唐恩、带路的詹姆士以及三名警察,全都看着他。
“想不到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见到没人出事,唐恩又有心情开玩笑。
“闭嘴。”骆仲齐困窘低喝。
警察则见怪不怪略过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架起王仁拓,另一个则捡起枪丢进证物袋。
对于是谁制伏歹徒,他们比较感兴趣。“是谁制伏的?”
“是──”
“是他!”凌云抢在骆仲齐开口前说:“我的男朋友挺身救了我,让我逃离这个坏人的毒手,上帝助我,我差点就死在这个坏人的枪下。”声声如泣如诉,最后躲进骆仲齐怀里,背脊发抖,脆弱的背影看了就教人心疼。
“别怕,一切都没事了。”看不过去的警员安慰道,狠狠瞪了王仁拓一眼。“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真的吗?”怯弱的声音从骆仲齐怀里发出疑问。
“只要你肯作证,法律就一定能制裁他。”警察拍胸脯保证。
“我……我会去作证,呜……”
“好,那──”警察看向骆仲齐。“带你女朋友回去休息,明天再到警局来作笔录。”一般程序是马上作笔录,但忍不住同情心大起的警察们希望这位“柔弱”的东方小姐能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谢谢。”唯一知道她俊俩的骆仲齐没有戳破牛皮,配合演戏。
“呜呜……”怀中的凌云哭声未歇。
“警察走远了。”骆仲齐提醒。
“是吗?”凌云抬起脸,根本一滴泪都没有,俏皮地吐吐舌。
突然,一道心虚的人影从眼角晃过。
“站住!”无须再装柔弱女的凌云喝住心虚想跑的身影。“詹姆士,你真有胆呵!敢骗我!”
“我、我、我──对不起!”詹姆士大叫,迈开两条长腿急冲出惨不忍睹的教室。
“别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给我站住!”凌云二话不说立刻追出去。
在一旁看戏的唐恩楞了会儿,喘出大气。“难怪苏珊娜说她是演戏天才。”
“她的确是天才。”骆仲齐应声,在唐恩不注意间,脸上的表情凝重得不若应声语气般的轻松。
“怎么了?”注意到他有异样的唐恩开口询问。“刚才的事把你吓傻了?”
他摇头不语,目光复杂地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八章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
在一阵热烈的讨论中,骆仲齐的话好比一块冰降下,冷了大家热烈的气氛。
在众目中离开,从外头关起门后,他只是站在门边,一只手摀住脸闭着眼睛。
她又跑到哪去了?骆仲齐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深深呼吸。
一个礼拜,整整一个礼拜不见她的人影!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自从王仁拓的事情发生之后,心底的不安愈见蠢蠢欲动,在看不见她的时候总会担心她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
他知道这样的念头一旦化为具体的行动,将会让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不放,也知道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束缚她、限制住她坚持拥有的自由。
但是,他管不住这一股如脱缰野马的不安,就像涟漪,不被激起没事,一旦被激起,哪怕只是一点点力道都会一圈圈不断泛大,愈是想要去阻止,愈是激起更多。
拼命压抑住不安就像跳入水中企图阻止涟漪扩大般愚蠢,愈是压抑,愈是让自己陷入不安的泥沼中,像踩进流沙坑,愈是挣扎,陷得愈深。
该怎么做才能平抚心中的不安?
她是个坚持原则的女孩,有自己的想法,有她特立独行的潇洒,正因为这份潇洒和对原则的坚持,只要发现自己被困住就一定会设法离开,就算再多不舍,为了坚守原则,她也会选择绝然离去,绝不委屈自己。
他了解,所以随着这份不安起舞作乱的是深深的恐惧,恐惧心细的她感觉到他的不安、看出他蠢蠢欲动想要将她紧紧抓在身边的念头,然后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离开他。
离开──是的,他恐惧这一件事。她说过当她对一处的人事物没兴趣时就是她离开的时候,这话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为他恐惧的根源。
一个礼拜不见,除了担心她出事,他更担心她已经不留讯息地离开。
她像风但更像云。
风看不见,来去之间不会让人发现它曾经存在过。但云不同,它来时会挡住阳光在地面投下阴影,你会知道它来过;当阴影消失,你会知道它离开──最悲哀也最无奈的是,无论是它的来或去,都没有你可以置喙的空间。
她像云,一如她的名字,没有一个地方能永远留住一片云,自然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她长期驻留不走,而每一个地方又都适合她驻留,只是她从不留在原地。不定的动向或许在爱上她之前他会认为这叫潇洒,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叫无情。
爱上她,他逐渐明白黄美茜急欲知道他一切、介入他生活的心情。
交往近三个月,他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她的一切仍然是个谜。
他也很清楚生日、星座这些不过都是芝麻小事,但琐事积少成多,因为这些小事累积成的不安庞大得不容忽视,被这样压抑囚着,见不到她的时候都是折磨。
“你没事吧?”门从里头打开,走出来的于佑仿佛早知道他没有离开似的,一转头就对他这么说。
他苦笑。不认为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于佑关起门,站到他身旁。“现在不是想她的时候。”
“我知道。”当初是他向于佑提出这个创业计画,现在一切都逐渐从抽象的理想化成具体的成果,他不能分心。“虽然明白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我很担心她。”因为合作才真正认识沉默寡言的于佑,终于有第一个推心置腹的台湾朋友。
“她太自私,不适合你。”于佑真心道:“我只看见你不断在付出,她什么事都没有做,甚至连你忙着创业的事也漠不关心,还惹出王仁拓的事情让你担心。”
“我没有告诉她。”正如她没有告诉他关于她的事一样,他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忙于创业工作。
只是……对于他减少跟她见面的次数这件事她没有疑问,这种反应让他寒心。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在男朋友减少和她见面次数的时候,一般的反应就是会问他去哪里或做了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问,这样的反应往好处想是信任他,往坏处想是对他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唉……他骄傲于她对他的信任,却也失落于她对他的鲜少过问,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是可以彼此分享的,偏偏──谁都没有主动说出口。
“就算是这样,两个人相爱也不应该变成对方的负担。对现在的你来说,她已经是个负担。”
“尽管如此,我还是爱她。”骆仲齐毅然决然道,殊不知这样的一句话等于问接承认她已经变成他的负担。
“那就暂时不要再想她,把心放在工作上。距离比赛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次的比赛你说过势在必得。”
“优胜的奖金将成为我们的创业基金,当然势在必得。”他说。
“那就进去吧,你一走,群龙无首,大家的工作就停了下来。”
“你在说笑,我们每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可是大家会聚在一起是因为你,这点你千万不要忘记。”于佑提醒。“我们都以你为首。”
“你们两个怎么站在外头?”一个礼拜没有出现的凌云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娇俏的身影落在两人眼前。
“凌云?”骆仲齐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珊娜说你最近和唐恩、于佑还有一些人在忙游戏软体设计比赛的事,我来看看你,顺便带点慰劳品。”她晃晃手上的袋子。
“这一个礼拜你到底跑哪去了?”
不是说好不过问彼此的去向?凌云皱眉,念及他最近在忙、旁边又有于佑在看,便笑着回答:“我之前说过要安排杨凯加入Sky Pub,事情总算圆满成功。”再次证明这世上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呵。
“原来如此。”悬了一周的心总算安稳放下,骆仲齐扯了记有气无力的笑容。
心细如她怎会看不见。“怎么了?”
“我希望你以后要到哪里先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告诉他?“仲齐,我们曾经约定好──”
“我知道。”他抢白:“我知道我们约定了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你──”凌云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瞥见站在骆仲齐身后的于佑别具深意的眼神,她改口:“啊!我忘记买饮料。”
将提袋塞到骆仲齐手上,她又说:
“先帮我把这些慰劳品拿进去,我等会儿就上来。”语毕,凌云转身下楼。
“凌云!”
“先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下决定。用不着担心,她又不会走丢。”于佑边说边推他进门。“如果你不放心,我去帮你看牢她。”
“谢了。”骆仲齐朝他一笑,放心进房。
“你有话跟我说。”凌云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楼梯口等待,果然等到人。
“刚才我和仲齐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凌云楞了下,不愿意承认,但只怪她躲的技巧太差,果然还是被他看见。“听到了。”原来她已经变成他的负担。
“那么你就该知道你已经变成他放不开的负担。”
负担?这两个字很伤人!凌云怒瞪面无表情说这种伤人话的于佑。“轮不到你来说。”
“我不说,他会说吗?”认识骆仲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了解他,就是因为了解他,才必须帮他说。“你很清楚他不会当面对你说。”
“所以背着说。”凌云冷哼。
想起自己听见那话的心情,他间接承认她是他的负担。
“会这样要怪你,你们的交往我只看见他在付出,你什么事都没做。”
“我已经告诉他我不习惯付出。”即使这么说,她也试着付出,否则何必听苏珊娜提到他们准备参加比赛的事情就过来看他,但这些她干嘛跟他说。“他说他不介意,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跟他的事。”
“我是仲齐的朋友。”
“就算是朋友也没有资格过问。”什么口气啊!他以为自己是谁?当自己是警察在讯问小偷?“这是我跟他的事。”
“他不会说的。因为他跟你约定不过问彼此,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安,他也不会坦白告诉你。我老实告诉你,自从王仁拓的事情发生之后,只要你不在他双眼所及的范围,他就会担心你,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是你,如果你仍然坚持不习惯付出,至少看在你让他不安的份上,这段期间不要让他分神来担心你。”
如果不是个性倔强,她早掉泪。
“你把他的不安感全怪罪在我身上,哼,这就是你对他的友情?”她该说什么?
“你行踪不定也难怪他会担心,更何况你擅于惹事。”
“于佑,看在你是第一个懂他也欣赏他的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这些话;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跟仲齐的事用不着你插手!别激怒我,否则绝不让你好过!”
“说不过人就威胁对方?你也不过如此。”于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她从没尝过这种屈辱!凌云咬唇忍下,嘶声道:“你以为高举为朋友着想的大旗就可以出口伤人?”一开口就拼命指责她的不是,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她听见自己被男朋友当成负担这些话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