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不割难见心。“红儿,你家的丫环不承认你,你是不是该搬出家法好生教训一番。”
要命,他是鬼呀!她躲得这么隐密干吗拖她下水,她又不是真的水丹虹,哪能名正言顺地整顿人家的家仆,她连家法是什么都不晓得。
表情局促的倪红故作路过的模样,先摸摸头后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学大家闺秀走路法翩然而至,笑容可掬好像什么话也没听见。
明哲保身,知道越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越快,这是干警察时的经验谈。
“司徒,要用膳了吗?我都快饿死了,你瞧我的小指都饿瘦了。”
瞠大眼的春雪、夏融、冬草无法相信自己的小姐居然睁眼说瞎话,半个时辰前她们才服侍过她用膳,怎么可能又饿了。
显然地,她听见她们的交谈。
“红儿,下次要选对地方偷听,别再弄脏膝盖。”他顺手取下她发际一片枯叶。
“啊……”她低下头一瞧方知受骗。
该死的司徒青冥,总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第七章
一封信。
一封令司徒青冥脸色阴鸷的信,他冷笑地揉掉盖有皇家封箴的求诊信,不敢相信他们还有脸来命令他。
想当年他爹与娘恩爱无比,鹣鲽情深,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不因娘亲是契丹人而有所隔阖,两人常相偕游览江南风景。
一日,在泯江口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本来爹打算付笔银子请渔妇好生照料,毕竟非亲非故恐招人非议,但是心慈人善的娘亲不忍心,便接她回府休养。以为等她身体好一些便可送她回乡与亲人团聚,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作为。
万万没想到她一待下便不走,强要爹亲休妻娶她为正室,并且要他赶娘亲上街乞讨,其心之狠叫人心寒,爹亲当然不可能答应她无理要求。
谁知她竟是先皇最宠爱的天风公主,仗着权势欺压良民,逼婚不成反上奏先皇赐婚,贬妻为妾不得与她争宠,强横地进驻当时尚未改名天风山庄的新柳别府。
至此,他们司徒家便不得安宁。
原本他还有一位兄长,但是刚生下一位麟儿的天风公主怕他抢了儿子风采,于是唤来宫中嬷嬷狠狠地掐死他,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成为长子继承司徒家的一切。
爹亲知情后痛心之余拒绝与她同房,连先皇说情都不成,与同样悲伤的妻子哀悼幼子之死,从此不与天凤公主母子交谈过一句。
骄傲又蛮横的天风公主哪肯受到冷落,一状又告到先皇面前,让他无辜又善良的娘亲怀着五个月身孕关入大牢,直到五年后先皇驾崩才被放出来。
在这五年内,新柳别府改为天风山庄,正值壮年的爹亲却满头白发,与妻儿团聚恍如隔世。
失去依势的天风公主依然恶行不改,她折磨不了爹亲便朝娘下手,三天两头以公主的身份命令她做粗重的工作,寒夜里以冷水冻她一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娘亲终于受不了永无终止的折磨,她违背照顾独子长大的誓言在梧桐树下自缢。
“乱丢信是不好的习惯,就算人家写来骂你也不成……”正打算将信摊平一瞧,纸张忽地被抽走。
“谁准你私拿我的东西,你当魔庄同你绿袖山庄一样没规矩吗?”司徒青冥暴躁的一咆,他当下将信纸撕个粉碎。
吓了一大跳的倪红表情一怔,心口直跳不敢相信她刚被吼了,他从来没有对她恶言相向过,难道关键在那封上头有奇怪封印的信?
深吸了口气,她弯下腰将他撕碎丢弃的纸片一张一张拾回,不顾他神情峻然,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手一扬全洒在他头上。
这下他气得脸全黑了,伸出手想掐死她却又停在半空中,手筋浮紫十分暴戾。
“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我不是你迁怒的对象,你撕得掉一封信封,可是撕不掉心里的怒火。”她听见他心底的悲痛。
“滚。”掌心一出,一棵百年老树齐腰而断,切口平滑如刀削。
她应该走开的,可是她走不开地反抱着他的背。
“别这样,我会怕的。”
生命是非常脆弱的,他要杀她易如反掌,只要轻轻扶着颈骨一扭,她会和老树一般不再有杂音。
“怕就滚远些,我不在乎手上染着你的血。”他极力地控制不拿她来血祭心里的兽。
“不!你在乎的,你一定会后悔杀了我。”她真的会怕,可是她更担心他。
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时,那么爱意已浓得无法割舍,只为他而生,只为他而死,骨连皮肉难分开。
人家说他是恶鬼,是妖魔,她看到的却是受伤的幼兽,他在挣扎、他在求救、他在为生存而拼着一口气,他在为积在腹中的怒吼找一个出口。
恶鬼没有心,不会有感觉,受了伤不呼痛,甚至是无动于衷地冷视世人残杀。
他不是。
“哈!这世上没人值得我在乎,你以为你会例外吗?我不过玩弄你罢了。”不,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他的心好痛……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被排斥,他被揍得奄奄一息,他吃下人剩下的冷菜冷饭,他被嘲笑是娘亲偷人生下的杂种,他第一次用心爱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堆满他脑海,他无法不去想起曾受的伤害,混乱的记忆让他看不清自己是谁。
满鞭痕的少年一身是血,每走一步就留一摊血,他咬紧牙根想找口中说爱他的女子疗伤,结果她的床上竟躺着他寸缕不着的异母兄长。
她哭着说抱歉,她无法忍受外人异样的眼光嘲笑她和怪物在一起,所以她选择背叛他。
多可笑!连一向对他十分友爱的亲大哥也只说了声抱歉,因为他不配和美如天仙的她结成连理,所以他代他享用上等美膳。
原来这才是真相,心爱的女子不敢与怪物为伍,兄友弟恭的假相不过是一场残酷的玩笑,他自始至终都是别人手中玩弄的棋子。
当夜,拖着满身的伤痛离开,他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身痛,渐渐麻痹的四肢再也感不到痛楚,他晕死在破庙里,直到无上老人救回了他。
他传授了他武功和医术,然以云游四方而去。
“司徒,你先冷静下来,听听风声,听听鸟声,听听我的心跳声。”纤细的玉臂抱得更紧,让两人之间紧密相合。
“没有用,你没听见世人嘲笑的声音吗?他们说着我是妖魔转世、修罗之子,我是遭人唾弃的暗夜鬼子……”
倪红难受的吻住他,不让他说出更多自残的言语。
“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爱你。”
“你……你说什么?”阴霾之色由司徒青冥眼中渐渐隐去,蓝眸由浊转清。
“我爱你,你听清楚了没?”她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而且蓄满了令人动容的盈盈水波。
“我是妖鬼……”素手纤纤覆上他的口,阻止他悲伤的低喃。
“妖鬼又如何,我偏是爱上你,有本事你食我肉、啃我骨、喝我血呀!我一定会变成厉鬼回来刨你的心。”她没法控制自己不爱他。
“你……你真爱哭。”眼神一柔,他轻轻地拭去她眼角两行珠泪。
她真是个傻子,不知道他真会因一时冲动杀了她吗?
“你说谎,我才没有哭,是刚才跑太累流汗了。”她不会为了个没心没肝的死男人哭得没分寸。
她好怕他会失去理智见人就杀,因为他一日清醒后会更加痛恨自己,从此沦落魔道再也不是人。
司徒青冥满含柔情轻抚她的发。“傻瓜,你该避一避的。”
“然后任由你发疯把魔庄里的人全杀光,好让我成为奴隶每天砍柴、洗衣,烟熏成老妈子。”他想都别想。
有福同享,有难他当。
她已经被伺候得浑身生懒,废人的生活适应良好,所以他别指望她洗手下厨房、出得厅堂忙打扫,她是富贵闲人的命。
“红儿,你会不会想太远了。”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舍得她的纤指沾上阳春水。
为什么他不早几年遇上她,或许世上将无人人畏惧的妖鬼,而是四周充满欢笑的幸福男子。
她救赎了他。
“哼!你刚吼我吼得很痛快,要不要再多吼几声以防日后失声。”她开始要算总账。
为之失笑的司徒青冥看她卷起袖子,她真能打痛他吗?“我没有吼你。”
“有,你还叫我滚。”两手一擦,十足的恶妇嘴脸。
“我是怕失手伤了你,才稍微大声了些。”现在是不是该换他怕她了。
“你说不在乎我爱不爱你,存心要玩弄我的感情,让我像可怜的弃妇般沦落街头,贫困到死。”倪红加油添醋的指控莫须有的罪名。
他有说过那些话吗?蓝眼浮起疑惑。“一时气话别当真,我……呃!你确定沦落街头、贫困到死是我说的?”
回想适才的情景,他不记得这些话的存在。
倪红一见他困惑的拙相,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
“你要好好忏悔,不要随随便便的对不起我。”
哈……他真好骗。
“你真调皮呀!看我怎么教训你。”他作势要揍她一顿。
“司徒青冥,你不要恃强凌弱,是我给你脸色看才是。”她神气的仰高香颗朝他一哼。
这一仰,她美丽秀气的颈线表露无遗,顺着白玉颈项一路而下是微露的酥胸,白里透红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一阵阵飘送着。
瞳眸一深,滚动的喉涎上下起伏,抹胸的颜色忽隐忽现,朱红中带着一抹滚黄,他体内平息的怒兽唤醒另一头更凶猛的巨魔,它呼喊着要吞没她。
他给她太多时间了,该是她回报一二的时机……
“呃!你……你想干什么……”心跳好快,他怎么一下像变了个人似。
而她既期待、又害怕,心口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我想要你。”柔臂环住她的腰,司徒青冥低语地透露眼底的决心。
“不……不行啦!我还在生你的气,你不能一下子就跨过那条线。”她也会害羞的。
退无可退,她干脆赖进他怀中撒娇,眼不见为净。
他轻笑的低啄她泛红耳根。“明天再一并生气吧!小红儿。”
“哪有人这样,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你别想破坏我的贞节。”倪红小手轻捶了他几下像在搔痒。
“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人,我会用大红花轿迎你入门。”她打破了他不娶妻的誓言。
这还差不多。“你那一百多个女人呢?”
她还真是斤斤计较,念念不忘他的美人们。“早送走了,你不觉得最近庄里安静了许多。”
自从寒紫嫣和霍玉娘意图加害她那天起,除两人送往风谷任其凋零,其他女人他由后院送走她们,以免不识相的女人重蹈覆辙。
他没法接受她再一次看身危险当中,她不会每次都侥幸逃过有心人的暗算,只因他是所有女人的男人,而她却成为他的惟一。
有舍才有得,瞧她笑得像偷腥得逞的野猫,他的心也跟着涨满欢喜,他所作的决定是对的。
妲己灭国,褒姒一笑起狼烟,他终于了解君王的无奈了。
“司徒,你好像少说了一句话。”好嘛!她很贪心,什么都想要。
男人天生迟顿,他也不例外。“你变重了。”
“你……你说什么……”气死人了,他是一头老水牛呀!
“你长肉了。”果然一天照三餐进补见到成效了。
倪红咬牙切齿地拉开他的两耳。“司徒青冥你是猪——”
他不痛不痒地朝她一笑,脸一落封住她的吼叫,足下一蹬如道疾风,瞬间风起叶落,消失在一道门后。
“我早说过她低贱得叫人不齿,只要是男人就不放过。”甚至是妖鬼化身。
下贱、淫秽、不守妇道,连烟花柳地的妓女都不如,还配当她们小姐吗?
“春雪,我觉得越来越无法容忍你的造次。”一趟求医之行,她竟然变妒妇。夏融不禁轻叹口气。
她在嫉妒小姐的得天独厚,纵使少了傲人的美貌也能让一代邪医为她倾心,宠如怀中宝诸多怜惜。
“你没瞧见她放浪的举止吗?光天化日之下竟与邪魔行苟且之事。”她凭什么尽得好处,驯服人人恐惧的妖兽独得宠爱。
“小姐有权选择她所爱的男子,身为奴婢的我们无庸置疑。”尽心服侍主子,不多言才是她们的本份。
春雪愤怒的红了双眼。“我不承认她是绿袖山庄的小姐,她一定是妖女假扮……”
“啪!啪!”
两个响亮的巴掌声出自噙着泪的冬草,她太伤心自个姐妹会说出如此犯上的话。
“春雪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姐姐了,你太令人失望了。”主子是天,她们是泥呀!
夏融语重心长的说:“春雪,好自为之,别让妒念蒙蔽了心眼。”那两巴掌本该是她给的。
她的表现太叫人痛心了,难怪一向天真可人的冬、夏会忍不住出手。
小姐永远是小姐,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你……你们……”她心口一阵惶惶,像是所有人都背弃她。“她是风少爷的未婚妻,她不该……”
她极力地想求回姐妹情。
夏融朝她摇摇头,轻声的一喟。“你还瞧不出谁才是最适合小姐的人,风少爷能疼惜小姐如司徒青冥一般吗?”
他们俩眼神之间流转的深情,连向来清心的她都酸了鼻子。
“那风少爷要怎么办?”娶不到绿袖山庄的继承者,他该何去何从呢?
也许将一文不名。
泪!在心里滚动,
她为他心疼。
风吹柳来了。
一袭白衣清雅飘然,羽带翩翩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如谦恭公子,侠土风范清高尔雅,一眼看去便是正派人士,与邪魔妖道格格不入。
一入魔庄是无人招呼,各司其职的仆佣们各自忙碌,庄内并无设总管、管事之类,门房引进,某房上茶,若有主人吩咐才由厨房开剩。
不过此地从不留客,自然无需膳待来客,一谈妥出诊条件随即送客。
仆佣薪俸并非照月算结,而是一次买断十年不得出庄,婚丧喜庆一律不准传人庄,等于五个人的存在卖人为仆,从此与家里人断了音讯,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魔庄恶名令人胆丧,但薪俸却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十倍,即使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