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魔庄恶名令人胆丧,但薪俸却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十倍,即使一入庄恐有性命之虞,仍有些贪财势利的人家卖儿卖女以获巨利,因此仆佣成群,不虞匮乏。
这里是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意思是不像一般庄院中规中矩、礼教甚多,所有的规矩随魔庄主人的兴致随时在变动。
少言少语多做事,要懂得察颜观色,要思安避危,一见风头不对就得赶紧远远走避。
仆从之中有着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因避祸,或隐世,甚至伤重求医之后沦为家仆,混迹在庸碌小民之内护卫着魔庄安危。
当风吹柳一踏入传说中阴诡森寒的魔庄时,诧异之色隐浮眉宇之间,他妥善的藏好心底的疑惑。
因为庄内梅李怒放,柳垂湖畔野鸭成群,清澈白石铺成步道,花密叶盛,百鸟绕林,根本是一处人间桃源,与传闻极端不符。
他暗惊,也惧慑,坐立难安。
“呃!请问贵庄主人何时能见客?”他等了快一个时辰。
“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急什么。”他不清楚魔庄之内谁最大吗?
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冷冷回道,一身藏青色看来十分诡异,不因他是客人而有好口气,身影飘忽不定仿佛是一道幽魂令人栗然。
“那在下的未婚妻呢?”
他不语,一手搬动百来斤花盆扫地。
黑瞳一沉,闪烁着恨意。“我是指绿袖山庄的主人水丹虹。”
睨了一眼,司徒青冥像足不沾地清理墙角。“来的时候自会瞧见。”
“嗄?!”这算什么回答。
很难维持表面平和的风吹柳,在经过一个时辰后显得焦躁不安,一向自视甚高不曾遭此漠视的他积愤成怨,眯起的眼逐渐流露出一丝阴毒。
打小他便视绿袖山庄为囊中物,以为终有一天无子的义父会将一切传给他。
殊知他机关算尽却落得一场空,义父反而将绿袖山庄的重责大任交予独女,明言他只能辅佐却不能旁代,限制他极欲破闸的野心。
他不甘荣华富贵与己擦身而过,汲汲营营的权势已在掌控中,他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
“想去哪里?”魔庄岂容你任意走动。
好快的身手,他究竟是谁?“在下只想四处逛逛,贵庄的花草养得真好。”他缩回欲跨出门槛的脚。
可恨,连个下人也敢阻拦他。
“花好不如人好,想四肢齐全走出魔庄最好安分些。”冷音一落,中年汉子以掌气修剪盆树。
他数年如一日的习惯看得风吹柳心头一惊,更加谨慎的伪装温雅风范,生怕豺狼野心被看透。
“贵庄的待客之道未免失宜,在下来了大半天为何不见主人迎客。”哼!简直是晨牛晏起,好不轻慢。
“既知是客就该安于本分,你当我魔庄是茶楼酒肆随你而动吗?”太不自量力。
扬飕冷风夹道而来,门口一道冷酷身影噙着讥诮,步步生风朝内走来,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顿感身寒齿颤,未动一武先灭了对方三分威风。
他是天生的强者,威仪慑人,魑魅魍魉纷纷走避。
“主人。”
“下去吧!叫厨房备上糕点甜发。”他的吩咐可不是为了待客。
“是。”
狂肆不羁的坐上主位,眸底的邪蓝让自信满满的风吹柳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盘算在心的诡计起了动摇,几乎没有胜算。
他怕他,一个江湖中人畏惧的鬼魅之首。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喝茶吧!我魔庄的茶有那么润喉吗?”司徒青冥以要弄人的口吻睥视底下的男子。
连忙放下手中茶杯,他轻咳数声地不敢直视。“在……在下是来接回敝庄主人。”
“在下是谁,我庄内可无摇尾的四足畜生。”无名小辈也敢登门。
明摆着的轻视他硬是噎下去。“在下风吹柳,荆州人士,敝庄主人乃绿袖山庄的水丹虹,文史官之女。”
这口气他一定会讨回来。
“红儿现在是我座上贵客不用你多事,哪里来就哪里回去。”想和他抢女人,先去掘口冰井吧!
等上十辈子也休想如意。
“虹妹在贵庄叨优多时,理应回敝庄休养。”他不甘示弱的唤起水丹虹小名。
司徒青冥闲懒地捏碎一只名贵玉蝉,食指一弹粉末顿成蝉状嵌入石墙。“我最近缺少个药人,你有兴趣吗?”
“你……”好深的功力,远远在他之上。“虹妹乃义父婚配之妻,望阁下高抬贵手勿折损兰姿花容。”
“若我已摘下你口中兰芷又当如何?”他挑衅地发出阴阴笑声。
“花虽残芳香犹在,我定尽生平之力与她执手到老……”喝!好个蓝眼邪医。
腾空而起的热茶直直往他飞去,乍然一惊的风吹柳慌忙闪避,但是身手不够机全地让质其溅上左肩,当下眉凝眼眯的吃下暗亏。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莫非不惧我这食人妖魔。”唔!倒是炼血丹的好药材。
他怕在心底佯装正义凛然。“天有正道,人有公理,岂容你颠覆阴阳,夺人之妻非君子所为。”
“哈……你和我家红儿倒是臭气相投,前些日子她才怒骂我卑鄙小人呢!”怎么会有人以为他是君子。
救人无数,掌下之魂亦不在少数,他以药医人,以人炼药,武林中谁不称他一声邪医,人皆畏他何来君子之说,岂不荒唐。
他不惧世人谩骂,是正是邪一场空名,有求于他者自然奴颜婢膝百般奉承,哪管得了他是否妖魔转世,只要能去病愈疾,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即使是身康体健的家富巨贾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人事无常难以预料,难保哪天天降横祸急需用医,他在武林的地位是无人敢动摇。
人惧鬼魂畏生死,殊不知人比鬼还骇人,生不如死何足生矣!
他倒抽了口气,她竟敢顶撞喜怒无常的妖鬼。“你伤害了她?!”
“怎不说她伤害了我呢?我臂上这牙口子可是她利齿所为。”司徒青冥不在乎的露出几见骨肉的伤口。
“她……她没事吧?”问得惊心,其实风吹柳是怕他迁怒于已。
水丹虹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意,反正到了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不管是死在魔庄或是绿袖山庄,他都有借口聚集武林人土伐魔。
文史官之后深受朝野敬重,她的死将引发黑白两道愤怒。只要他稍一煽动何愁灭不了魔庄。
他说过要为眠秋报仇,九泉之下她并不寂寞,司徒青冥很快地会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他无法永远得意。
“你何不自己问问她。”眸光转来,他凝睇着一入厅便抱着的大披风。
“她?!”他不会是指那个动也不动的东西吧!
既喜且惊,忧乐参半,他希望那是一具尸体,属于“体弱多病”的水丹虹所有。
司徒青冥怜宠的轻拍怀中物。“红儿,醒醒,有人要见见你。”
起初似无半点动静,慢慢的白狐披风才稍微动了一下,若不细心的人很难看清细致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先传出细小的鼻息声,继而是咕哝的抱怨声,一个大哈欠让披风下滑了几寸,云鬓微乱的酣醒睡容映人风吹柳眼中。
像只小狐顽皮地揉揉眼睛,语带娇憨的困音不耐烦地一扬。
“死司徒,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人家累得腰都挺不直了。”
第八章
这是他所认识的水丹虹吗?
凤眼迷蒙如新月下的星子,似憨似媚的风情荡漾,未带撩拨先勾人,叫天上神仙酥了魂魄来相会,嘤呢香唇口含丹。
他从不晓得她有如此媚人的一面,平时敬恭桑锌,道益光显,华圣道经不闻风月,温婉有余却过拘谨,清心寡欲不带半丝女儿娇媚,实难叫人多生怜惜。
眼前的佻巧神情宛如由骨子里换了个人似,虽没有四婢的娇丽美兮,但一股浑然而成的灵气生出慵懒美,让人忍不住要呵护她,轻捏她粉颊的嫩肌一亲芳泽。
看傻了眼的风吹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蜕变成蝶的她不再空有才情,而是兼具了无双美貌,难以凡眼轻渎之。
“这傻子是谁呀!怎么愣头愣脑没个正经。”她哪里不对劲了,干吗两眼发直。
“据说是你的未婚夫风吹柳。”披风一拉,他只准她露出小脸。
藕臂香肩可是凶得密不透风,不叫旁人睨去半分。
忽地一怔,倪红不好意思的坐正身子。“上茶了没,咱们可别怠忽了客人。”
他喜欢她口中的“咱们”。“你得看他喝不喝得起魔庄的五毒茶。”
噗地一声。
司徒青冥刚一说完,含满茶水的谦谦公子惊凸双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怕死的猛运气希望逼出已滑入喉间的毒汁。
“你何必吓他,吐了一地很难看呐!”还好没喷到她,否则她非拎着司徒的耳朵要他舔干净。
“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当初你可是一口没吐的噎下去,还直嚷嚷着多来几杯。”一个大男人的胆量还不如个小姑娘。
倪红笑咪咪的想把手伸出来透风。“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嘛!”
啊!几时多了这么多红斑?
脸一皱,她用不着满脸不悦的司徒青冥开口,一溜烟又钻进披风里,自己对自己扮扮鬼脸大方不起来,她猜自己全身已无一处是完好无“斑”。
二十一世纪的她并非处女,男女情事她懂得并不少,可是一遇上需索无度的司徒青冥,她才明白当个处女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她从来没这么累过,就算演习连续三天三夜里伏没阖眼都不及它的一半,至少在等候歹徒出现前她能和伙伴交换休息时间。
而他像饿了半世纪没碰过女人似,解了馋却解不了饥,完全没想过水丹虹的身子初体会鱼水之欢,东方大白还不肯停歇。
在昏昏睡睡中迎合他,她只知自己越来越累越想睡,但他是越战越猛如同海中鲛龙,扫波成潮浪堆浪,一波高过一波。
有这样的情人会让所有女人羡慕到咬鞋子,可是她必须说别想得太美好,因为连着几天下来根本没力气下床,手软脚软真像个废人。
真的,她忽然好怀念烈日当空下追捕坏人,乘着风迎着汗水,那种感觉太棒了。
“嗯哼!是谁说我是天下第一没良心的人。”从她口中听来就是不中听。
倪红不服输的予以反驳。“有良心会欺压我这个良家妇女?”
“你这小妖妇是当不了良民,跟着大魔头的我一起荼养人。”司徒青冥取笑地弹弹她一张一张的鼻翼。
情浓时,眼中无砂粒。
被晾在一旁的风吹柳满心不是滋味,要他眼睁睁看着名义上的未婚妻与妖鬼调笑,对已酸溜溜的自尊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
即使是他先舍弃的,但是基于不甘拱手让人的心态,他凝着怒气放手一搏。
“虹儿,我来接你回绿袖山庄了。”因为她的改变令人惊艳,所以他会让她多活此时日。
等他品尝过她之后。
不领情的倪红掀掀眼皮子,说句让他惊怒的话。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她竟敢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她忘了自已是谁。
然而——
“大夫说我中毒太深失了记忆,面对谁都是陌生人。”反正司徒不会扯她后腿,她尽量的编谎。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会当真。
“连我也不记得了?”不应该是这样,她该信守承诺择日完婚才对。
“你是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十分妩媚,强打起精神不怠慢“未婚夫”。
是昏呀!真想搬张大床来躺一躺,省得他老是问些没意义的事。
他装出“强颜欢笑”的怜悯表情苦笑着。“我是你爱恋一生的未婚夫风吹柳,你小口娇喊的柳哥。”
“我……咳……咳……”天哪!他比她更高明,这么唔心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幸好她刚咬下一口的杏仁糕尚未吞噎,否则当场多了个因贪吃而噎死的白雪公主。
不过“失忆”的人也无法吐他一脸口水,明知他在做戏还是得装傻,什么都不知道的茫茫然,好像他是个多情种,犹如唐寅再世。
“风先……风公子说我爱恋你,那你又爱我几分呢?”自命风流的人通常最无恰。
每个都是他的最爱,每个都是他的惟一,到头来他最爱的人是自己。
“嗄?!”风吹柳哑然,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倪红眯起弯眉一笑,让人想跟着她发笑。“看来你想我爱你却吝于付出感情,难怪我心碎之余会选择遗忘你,你太让我伤心了。”
多看几档洒狗血的八点档连续剧果然有助益,瞧她把失恋女子的悲伤模仿得多惟妙惟肖,连她都想为自己鼓掌喝采,比出胜利的手势。
“呃!不是你所想象……我……我……我对你的心意指天可表,日月鉴心。”为了得到绿袖山庄,他咬一牙说出违心语。
“天,我摸不到,日月又离我太远,真对我情意绵长就把心挖出来吧!”别再烦她了,她好想睡觉。
脸色一变的风吹柳直觉是邪魔带坏了她,心慈人善的虹妹怎会口出骇人之语。“你给她下了什么药,害她心性大变不再拥有纯善心性。”
司徒青冥冷哼一声。“这要问你呀!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在你的照料下会毒走全身,毫无复原之迹。”要人不怀疑他实在很难。
他是习武之人该知水丹虹日渐体弱是中毒之故,而非积劳成郁,或胎中带病而来,一个人的衰弱绝非环境所造成,除非有人刻意营造。
根据她丫环所提出的药方他得知其根本是害人之物,初一看来皆是名贵药材混合的珍品,但是略懂医理的人不难看出,温凉相杂只会使人病情更加沉重。
有时补药也是一种毒药,明知负荷不了偏要一再补身,一旦有过之也就是命丧之日。
不直接拆穿他是因为他的深沉心机害死水丹虹,因此他俏皮爱笑的红儿才能借体复生,打开他心里的死结让他懂得爱人。
尽管在她的逼问下勉强吐露爱意,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确实有她,难以用斗量来计算该爱她多少。
他的邪难敌她的笑,真有妖魔转世一说,那么她便是上天特地派来克他的天女,在短短时日内以无形的天网网住他的心。
她是他的救赎,谁敢心存不良欲加害于她,邪佞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