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一夜没睡,到清晨时候才小憩了一会儿,一大早又歹命的往这郊区山坡走,真的很累。
没睡好不但有些头昏脑胀,甚至连一些反应仿佛都变得迟钝了。
可恶的洛王,算你行!我尚未过门就被你整得七荤八素的,若真过了门,往后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原本不打算理会的,但那马蹄声好像愈来愈近,她这才回过头来……
天啊!好大的一匹马已经近在咫尺,她要闪开已经太慢了。在被吓晕前的最后一眼,她看到马儿嘶嚎了一声,高高地将前脚抬起,还来不及看清坐在马上的男子是何面貌时,她已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高高坐在马上的腾极一双几乎没有温度的冷眸盯在宝怀身上,直到确定她无法自己起身之后才跨下马。
随风飘落的粉色桃瓣恣意地袭沾上他雪白的衣衫,轩昂洒脱的身影恍若天人降世一般。移步至宝怀面前,头戴束冠的他一双冷眸往她脸上一扫。
“到底怎么回事?”意外的突发状况令腾极飞扬的浓眉拢在一块。
这一片林子是洛王府所有,一般百姓不得任意侵入,违者处以重罚,何以这秀气得仿佛女子一般的公子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了,暂且将他扶到树下待他醒来再说吧!
只是过度惊吓,因此宝怀约莫一刻之后就悠悠转醒。她密长的睫毛缓缓地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把眼睛张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才将她吓得昏过去的那头可恶的马。看到罪魁祸首,她以着在人前绝不可能出现的龇牙咧嘴,模样向它扮了个鬼脸,原本想起身捶它几拳出气,充分的表现出她真正的本色,可是一个声音自她身边传来——
“你终于醒了。”
宝怀的视线很快由马的方向转向声音来源,她一回头看到身边的男子,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
“啊……你……你……洛……洛……”
“你天生严重口吃吗?”这公子看到他干啥一副见鬼的模样?腾极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宝怀。
他一向不在乎皮相如何,可他知道自己的样子是够俊俏的了,可是为什么这公子会一脸被他“吓”到的样子呢?
方才他在那里“洛”了半天讲不出话来,可见他该是知道自己是谁。
这姑娘似的公子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谁……谁口吃啊!”她竟然让他看到她凶神恶煞的模样!管他的,她本来就没打算留给他好印象,最好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得他立即上殿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成命。
况且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就看到洛王,他又距离她那么近,她当然会被吓到啊。
“我只是被你的马吓到,一时……一时……”被马吓晕?老天!她啥时候变得那么没胆了?不但被马吓晕,最可耻的是被人吓得尖叫!
见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腾极问出心中的疑问。“这林子是洛王府所属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对哦!她怎么会忘了今天来找他最重要的目的了呢?那匹马还真吓她不轻。
“我怎么会来这里?那得问你喽!”她刁蛮的手拔着腰站了起来。
“问我?”腾极俊秀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小兄弟,你说的我可不太明白。”
看他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可自己距班师回京也不到十日的时间,根本没有与人结过怨,何以……“你是不是寻仇寻错人了?”
“错人?你不是洛王?不是被皇上喻为‘天马神将’又加封为镇国大将军的那家伙?”她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火气一上来,她早忘了礼数。
家伙?第一次有人敢把这样的字眼用在他身上,颇为希罕呢!
比起率军西征时敌方给的绰号,抑或是回朝皇上御口亲封的名号,眼前这小兄弟给的称谓可有创意得多了,腾极紧锁的浓眉骤然一松,冷然傲绝的脸上有抹难得一见的洒脱笑意。
“是,我的确是洛王。只是……那又如何?”
“那表示我没找错仇家了。”宝怀吸了吸了不点而朱的红唇。“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娶秦王府的宝怀郡主?”
腾极的锐目往宝怀脸上一扫,答非所问的淡然一句,“我要不娶宝怀郡主和公子何干?”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就……就……”呃,洛王好像尚未看出她女扮男装哩。
既是如此,那她索性骗他骗到底好了!“因为我,……我是宝怀郡主的好友,不忍她那花儿一般的美娇娘一生的幸福就葬送在你这花花公子手上。”
花花公子?
又是一个前所未闻的形容词、莫须有的罪名!他长期处于军旅,运筹帷幄于军帐中,哪来的时间成为花花公子?
只怕他口中的花花公子是自己那孪生弟弟,自小因南宫皇叔膝下无子而过继给皇叔的香王南宫进吧?
“我……”
不待他说些什么,宝怀立即先声夺人的说:“你不必解释了,你一大清早出现在秦楼楚馆前依红偎绿的样子可是我亲眼所见,还容得下你驳辩吗?”她斜着眼横了他一眼。“为了不让我最喜欢的女子遭到任何不幸,我今天才前来见你的。我劝你还是打消娶宝怀郡主的主意吧!她不可能喜欢你的。”
“我一早出现在秦楼楚馆是你亲眼所见,莫非小兄弟你也是花楼同好?那敢情好,咱们的‘老相好’是同一人吗?”
“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娶宝怀郡主!”
“我没有,而你有?”
堂堂一个王爷岂容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如此放肆、如此侮辱!
这面若冠玉的小公子说起话来真是有够呛,腾极自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而端出那令自己也颇为不屑的王爷权势,可他必须让这小兄弟明白他的立场和感受。
“我也不见得会喜欢她。”他淡淡说,“会娶宝怀非我本意,亦非我所愿。不过,不管如何我仍会迎娶她。”
他的话令宝怀颇觉难堪的红了脸,她恼羞成怒的说:“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
“君命难违。”身为人臣,无论圣上要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违逆皇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我不想陪你死啊!”宝怀不小心地脱口而出。
腾极一个抬眼往她因激动而发红的脸上望去,松放的眉头再度拢紧。
“你说什么?”疑惑的语气和困惑的表情,处处都显出他对眼前这貌若女子的小公子身份的怀疑。
是他方才听错了吗?他好像听到一句“我不想陪你死”。
若和他成亲是如临墓穴,那陪他死的也该是宝怀而下是眼前这公子,何以这公子会口出此言?
莫非她是……
“我……我说……说……宝怀郡主一定会对这门亲事抗拒到底的!她……她…
…已经有心上人了。“这漫天的谎她拿什么来圆?
管他的!现在只要能使这一张“粪坑脸”的洛王兴起拒婚的念头,她真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心上人吗?”腾极不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此时他更有兴趣的是这公子的真正身份。
有趣,真的很有趣!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宝怀郡主心中有人,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好整以暇的一挑眉,腾极说:“你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在这男人面前,她怎么有一种藏不住心事的感觉?她甚至觉得,他早看穿她心事似的。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想太多了。
“那个人就是……在下我。”宝怀一昂首,表现出十分得意自豪的样子。“如何?”
她那模样又惹得腾极一挑眉,冰冷的脸上竟出现嘲讽的表情。
“是你?”然后他说出一句叫宝怀吐血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你这什么意思?”她就长得一脸安全样吗?
不理会宝怀的问话,腾极径自走向栓在一旁的马,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不管如何,宝怀郡主本王娶定了!”他的目光盯锁在她微微发红的脸上,饶富玩味的看着她,“届时……你等着上花轿吧!”说着他一策缰绳,驾着红鬃烈马飞奔而去。
那……那家伙在离去时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说……你等着上花轿吧!也就是说,他早看出她是宝怀郡主,早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了?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有一种扮小丑的感觉?
难道这叫一物克一物?她这辈子真要栽在这男人手中了吗?
不!绝不,她一向不认命的!
这是一场皇族大臣们聚集的宫宴。
此次隆重的赏花宴,女眷是被允许参与的。
偌大的御花园分隔成两区,一边是皇族大臣的宫宴区,而一边则是女眷们的赏花区。两区虽然分隔开来,终究仅仅只是一线之隔,若非碍于礼教缘故,男女双方要聊个天、送个秋波原不是难事。
女眷们聚集在一块,话题就少不了家庭琐事,不论年长的,或是已经婚配的,聊的不外乎是一些夫君升迁、子女教育问题;至于待字闺中的少女则个个睁大眼,像猎犬一般看向对面的年轻公子,寻觅可下手对象,一旦找到了,就欲拒还迎的猛送秋波。
宝怀刻意找了个安静又隐密的地方坐下来,手里端了杯宫女为她冲好的热茶,一面品着茶香,一面欣赏着枝上或盛开、或待放的桃花和各色罕见的花朵。
这种无聊的宫宴她第一次参加,因为她的预知能力一向高人一等,早知道会有像现在这种无趣的场面。以往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掉了,今天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太后奶奶和娘的原因。
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非要她参加这个聚会不可?
就因为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因此在场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原以为自己已经躲得够隐密,耳根子可以好好清静一下了,没想到她真是失算,因为她听到了一些对话——
“喂,你在看什么?”
“洛王喽。好个俊俏郎君!打从方才他一出现,我就发觉有许多姑娘的视线全汇聚到他身上。这样一个文武全才的美男子,怪不得那么受欢迎,这辈子我若能许给这样俊美的夫君,当真是别无所求了!”
“只可惜你不是宝怀郡主,这辈子没这等福分,人家可是皇城第一美人呢。要是我啊,我可认命多了,目光只会放在其他尚未婚配的公子身上,但当朝的一些美少年除外。”
“为什么?”
“那太不安全了。”说着她压低声音说:“香王不就是个例子,说到他,他今天怎么没出席官宴?”说着,她又低声说:“他和洛王长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像哩!”
正要再往下说时,和她交谈的姑娘向她使了下眼色。
“嘘……这话香王府的老王妃可不喜欢人家提起。我方才有看到她,小心点言辞。”顿了一下她说:“他们两人固然神似,但性子却南辕北辙,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较欣赏洛王的原因嘛。他呀!真是我所见过最轩昂俊秀的男子,如同潘安再世、神秀再生……”
没营养的言辞听了想吐,不听又无处可躲!宝怀愈听愈想吐,终于忍不住的站起来往那两个姑娘面前走过去。没法子,她原本不想让那两人知道,她们那些叫人听了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的言语,全落在她这陌生女子耳中,可对于她们那些话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看到有人从盛开的杏树后头走出来,方才那两位谈洛王谈得正起劲的姑娘仿佛见鬼一般,倏地一张脸蛋红得通透。
没多看她们一眼,宝怀立即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真怪了!她们说得她就听不得吗?否则干啥那样子呢?
离开之后她决心找个真正清静的地方休息,再不然,她索性佯装身子不舒服早早回王府算了,若再待在这个“是非”之地,她真有股抓狂的感觉。
一路上,她听到很多人在谈论洛王,而其中又以待字闺中的姑娘居多。
唉……春天到了,怪不得姑娘家怀春。
洛王那家伙还真是人气正旺,红到最高点。
哼!了不起。
走了好一会见,她终于来到一处她以前到宫中玩时,常去的一个书斋,那书斋可是皇上特别允她前去的呢,而书斋旁的那张大床也是她读书读累时歇卧的地方。
越过静雅的竹林,她忽地听到阵阵的抚琴声,于是凝神倾听。
嗯,好个气势磅礴的“出塞曲”、好个技巧高超的指法!
这琴声绝非出自宫中乐师或伶人之辈,那些人匠气高于境界、求好而自困于技法习气,终难登于境界。
又……这琴声气势撼人,想必非出自女子之手。女子的琴声可臻至高超,然却终究脱离不了柔情娇气。就算是女中豪杰仍是脱不去以情驭势,毕竟男女琴音的气势有别、浑然天成,一点也造假不得的。
宝怀是抚琴高手,因此她常注意一些名家。可这琴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城中有如此高手,她竟然不知道!
一步步循着琴音走去,没有想到那琴音竟是发自她要前去的书斋。
驻足在门口倾听,待琴声方歇,她立即予以热烈的击掌声。推开虚掩的门扉,宝怀忍不住心中的感动赞美道:“公子,好……”
她来不及把“好”字后的话说出口,书斋里背着她抚琴的公子便旋过身来,一看到抚琴者的庐山真面目,她脸上的笑意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垮下来。她敌视的看着那张没有温度的死人脸,咬牙切齿的把接下来的形容词生硬的改了。“好……烂的琴音。”
早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腾极对她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
“又没人要你听。”他的语气仍是平淡无波,仿佛对于她的话不放在心上。
“我……”
他那冷静的模样更加激怒了宝怀。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以着一成不变的样子应付一切?为什么她想惹他生气时最后发火的人一定是自己?
冷淡的看了一眼气得涨红脸的宝怀,腾极拿起披风越过她打算离开书斋。
“不准走!”宝怀赌气似的张开手挡着他的去路。“今天没把咱们之间的事情解决,谁都不许走。”
“怎么解决结果都是一样,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
“我不会嫁你的!”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腾极的态度只会令她更加不妥协,更加叛逆的想反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