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他的问话,腾极说:“吕大人,烦请替我准备一顶轿子,我要亲自护送她回去。”
又是一句令吕源和牧将军都吃惊的话,两人对看了一眼,纳闷不已。
洛王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如今他竟要亲自护送?!
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有那么大的面子?
洛王爷都如此看重的人,他两人岂敢怠慢?于是两人恭恭敬敬的一作揖,“是。”
坐上了吕源为宝怀所准备的大轿子,腾极也算仁至义尽的一路照料,没让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坐在轿中。
一个小颠簸,宝怀重心不稳的撞向轿边,幸而腾极及时扶正了她。她深锁在密睫中的泪滴在这一震下渗出了眼睫,他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滴。扶正她不久,她身子又因轿子的颠簸而又往轿边斜去,为了避免她撞伤,他索性让她靠在他怀里。
看个春宫图给吓成这样?腾极有些无奈的摇着头。
若将她这个样子送回秦王府,只怕又要惹来一大堆没有必要的揣测。
于是趁着天色尚早,他命轿夫绕往洛王府边郊的方向去。
洛王府西边边郊有路,可不经正门而进人王府,而且那里的“无极楼”是他常研读兵书的地方。在那里除了数名守卫外,未经过他的允许,没有人有胆子敢私下到那里去。
因此,无极楼成为宝怀此时的最佳收容地点。
摒退了所有的侍从,腾极才由轿中抱出宝怀,走进充满阳刚气息的无极楼。
腾极把宝怀放在床榻上,正当他打算到隔壁书房取本书来阅读之际,忽地一声凄厉的尖叫让他才踏出的步伐又缩了回来。
“啊!变……变……变态。”宝怀一脸惊慌的由床上坐起来,她眼中透着恐惧,狠狠的咽了一大口口水。
吕大人那书斋里的春宫图画得比真人还大!
一整个房里四面八方都是情欲交织、欲海狂涛的图画,不但如此,那栩栩如生的人物,几乎每一幅的交欢动作都不同,甚至还有连续动作。
那些真的不是像她这种未经人事的姑娘所能接受的,毕竟她尚未爱过任何人,自然不知道男女情到深处时的灵欲交织、行周公之礼的甜蜜,她看在眼里的只有赤裸裸、如野兽般的原始欲望。
宝怀眼睛直看着前方,失神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注意到这房里除了她之外尚有人在。
“做恶梦了?”腾极走到床缘。
一见同处一室的人是他,宝怀咬着唇倔强的不让盈眶的泪水滑落,忘了早些时候在吕大人家,她恍惚中抱着他哭的事。
现在的她只想维持她那可笑且摇摇欲坠的自尊,完全没有发觉到内心深处此时更渴望着温柔的慰藉和一个有力的拥抱。
对于她硬撑出来的倔强,他怎会看不出来?腾极淡淡的看着她,温柔的拂着她的脸。
“想哭就哭出来吧。”
温柔和诚挚的语气令宝怀胸口一热,一想到方才被那些可怕画面惊吓到,又无法与人说的恐惧,她的泪水终于滑落。
宝怀将脸埋进腾极怀中“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愈哭愈需要安全感,于是她的手在不知不觉中绕到他身后,用力的环住他。
一向予人冰冷无情,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柔情的腾极放任她在他怀里放肆的大哭一场。
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伸出手轻抚着她柔细秀逸的乌黑长发,修长的手指插人她密长柔顺的发中,温柔的顺势梳滑,满腔柔情悄悄的、不请自来的驻留于胸臆间。
也不知哭了多久,宝怀心情才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腾极怀中。当她看到他胸前被她哭湿了一大片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过意不去的从怀中摸出一块她平时常用的罗帕,用心的在他胸前擦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拿着罗帕在他胸前又搓又揉,根本没有发觉到这些动作在男人身上所制造出的酥麻感,足以挑起不可收拾的后果。
宝怀根本没发觉到危险性,她只是很努力、很认真的想把他胸前的污渍给擦掉。
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腾极拿过她手中的罗帕,“我自己来就行了。”他的自制力固然过人,可终究是再正常不过的男子怎受得了这般的“挑逗”。
她果然没有忧患意识!
彼此间的气氛忽地变得有些尴尬,宝怀想起什么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哪里?”对她而言,这是全然陌生的一个地方。
“洛王府。”他看她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又说:“放心吧,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是女儿身,也没有人知道你是宝怀郡主。”
没想到他为她设想得那么周到。她不免有些感动的想说出一些感谢的话,可是平时和他斗嘴惯了,一时实在很难说出贴心的话,纵然她真的很感谢他。
回首看了一下渐黑的天色,腾极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秦王府吧!”
宝怀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点了下头。
第四章
铜镜中映出了一张不同于中原佳丽的异族美人,她有张霸气的脸蛋,高扬的眉因眉宇的聚拢而更显刁蛮难驯。
身为西域大国的公主、第一美人的塞雅一向气傲心高,择夫的条件更是眼高于顶。
西域诸国、北国友邦的皇亲贵族、大臣勇士她一个也不看在眼里。唯独对于在西域时,曾因行刺而有过一面之缘的腾极动了心。那时她和另一位同行的刺客蒙着面,因此他并没有看见她们的真面目,可她却对他动了芳心。
为了他,她不惜和哥哥忽烈争取出使中原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兄长对于腾极恨之人骨,因为身为第一勇士的他领军出征曾连着四回败于腾极手中,出使中原只不过是想要腾极的命。为了不让兄长伤他,她力争出使的机会,兄妹俩差些反目成仇!
所幸,出使中原的亲善使终落到她手上。
好不容易到了中原却发现腾极已经有了未婚妻!只是,那又如何?听说他们中原男子有个三妻四妾原是不足为奇的,更何况凭着她的容貌和手腕,她不会永远委屈自己当个妾的,总有一天她会取代那个正妃的位置。
初到中原来时,在金鸾殿上她曾不计较颜面的当着满朝文武百官面前试探腾极的反应,若反应良好她就准备留在中原不回西域,没想到他竟完全没有反应,甚至连正眼也没看过她。
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她听说因为当天腾极未来的丈人秦王也在殿上,她以为他是因此而不敢对她的热情有所回应,没想到……
连着数目她遣人送了数封文情并茂的信函到洛王府,听送信的属下说,洛王连拆都没拆的就将信搁在一边。
他对她真的如此没有兴趣吗?这使得情场常胜军的她忽然感到一种严重的挫折感。
不甘心呐!她真的不甘。
正当塞雅生气的想着腾极的不解风情时,塞娃由房间的另一边门走了进来,她和塞雅一样有着西域人特有的深刻轮廓,她冷冷的打量塞雅一会,瞥见又遭送回的情书,脸上出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遇见了那样一个中原木头,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塞雅横了妹妹一眼,“塞娃,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塞娃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你的事我一向不想管,也懒得管,我这回提早到中原来只想完成兄长交代的任务。”她的任务就是杀了腾极。
上一回的战事西域诸国之所以会败战,除了中原军力强盛之外,其中运筹帷幄的将帅更是最大因素。而在将帅中,腾极的精明果决、精通各家兵法最是令人头疼,因此,若是能除去腾极,对两方战局不无影响。
“上一回你入宫行刺失败,仍不死心啊?”塞雅冷笑道:“腾极的武功深不可测,就凭你想杀他?别做白日梦了!”她懒得出言阻止塞娃行刺,反正她知道凭着塞娃的武功根本胜不了腾极。
塞娃连她都尚且打不过!
“你……”塞娃一咬牙,她们姐妹俩自小就不合,两人几乎行同水火。忽地,她冷冷一笑,想到了刺激的话。“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上一回我到宫里行刺洛王时,不但看到了洛王,还看到一个绝色美女。看那洛王护着她的样子,两人只怕交情匪浅,不知道那位是不是就是他未来的妻子?若是的话……嘿嘿,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吧!那姑娘的模样可比你这西域美人美多了。”
“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免得届时丑样百出。”
塞雅原本已经十分不快的心情被塞娃弄得更糟。“你今天来这里是来跟我说这些话的?”
“算是,也算不是。”看她刺激不小的样子,塞娃笑了。“真奇怪,真不晓得一个背负着族恨国仇的人怎么能够昧着良心喜欢上仇家?”
“腾极是个人才,一旦我能顺利的嫁给他,我会试图劝他归于我朝。”她看着塞娃,“我喜欢腾极的事父王和母后都知道,他们可都是乐见其成的。”
塞娃口头上仍不甘居下风的说:“唉,世上最悲哀的人莫过于自以为是了!我觉得比起你想要联姻而使得腾极归顺我朝,我觉得除掉他还比较实际。”
“是吗?”她眯着眼看妹妹,“咱们来玩个游戏,看是你先杀了腾极、抑或是我先嫁入洛王府?若是你先杀了腾极,那我无话可说,若是我先嫁入了洛王府,从今以后你必须打消杀腾极的念头,如何?”
她知道塞娃也许令人讨厌,可却一直都是个守承诺的人。
塞娃讪讪道:“那你只怕要输定了!”
“你说了我想对你说的话。”
“走着瞧吧!”她有十足把握自己会赢。
“彼此、彼此。”
景色依旧,心情却不同。
上一回来到这洛王府所属的林子时,她是怒气冲冲的找腾极要劝他打消娶自己的念头,可这一回当宝怀再从新踏上这片土地时,心中却有不同的感受。
她好像不再那么讨厌腾极了哩!甚至……
唉!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不是一向都很能坚持到底的吗?也就是说,凡是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咸鱼翻身。就像多年前的腾极一样,她一旦讨厌他,管她周遭的人如何捧他、视他为天人一般。她就是讨厌他,而今……
她竟发现自己固执的性子变了!
她竟然不再视腾极为洪水猛兽的,甚至……有些喜欢他。
上一回见面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竟然会想念他,有想见他的冲动,所以…
…她今天才来到这可能见得到腾极的地方碰运气。
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他吗?
真奇怪,以前不想见他的时候,三不五时总能不期而遇,同他斗嘴、瞪他几眼泄恨,而今呢?
她意兴阑珊的找个地方坐下来,随手摘了一朵身旁的红色小野花,一片片的摘下它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辞,“他来,不来,来、不来……”搞到最后一片花瓣,花儿露出了黄蕊。宝怀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他好像不会来哩。”
失望的把身子倒靠在身后的树干,她耳朵灵敏的听到传自远方的马蹄声。
“这是……”她重燃希望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往前方走了数步。
真……真的是他!
她开心的直想笑,咬着唇避免自己笑得太开心,被人窥视出太多的心情。
在宝怀发现腾极的同时,他也发现了一身男装的她。马儿迅速的脚程很快的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腾极一勒马缰。说真的,在此刻看到宝怀他有些讶异,但也不否认很愉快。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他坐在马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和被风略微吹乱的发丝顽皮的缠绕在她雪白的颈项。
“来向你索价的!”她一噘红唇娇嗔的说。
“索价?”又是一句惊人之语。“那你倒说说我欠了你什么?”看着她那苹果般的俏脸上不断变化着不同的表情,腾极发觉自己愈来愈难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宝怀更加靠近他,轻轻的扯了扯缰绳,“你忘了吗?上一回你骑着马送我回秦王府时,不是答应过有机会要教我骑马吗?”
其实那时他说这话时是在她半胁迫的情况下答应的,而且他也没有的定时间,可这是她唯一想得出她今天之所以到这里来较“合理”一点的借口了。
她是姑娘家哩!总不能很痛快的说,因为她想见他啊,不行嘛!
她把理由说出来之后,见腾极对她的话久久不予以回应,只是一味的以着探索般的笑意看着她,令她无法控制心跳加速。
怪……怪了!她的话那么值得深思吗?
宝怀心虚的红了脸,慢慢的把头低下。
“如果……不想教我的话就……算了!我……”她发觉此时要为自己我下台阶还真不好找。她愈是急,脸就愈发地红了。
“为什么要学骑马?”他从来不觉得女子活泼好动有什么不好,可骑马……若非是江湖中的侠女,终究为世俗眼光所不许。
他自己是挺有弹性的接受一些礼教,不会奉其为圭枭,他只担心宝怀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指责。
“骑马……不好吗?”她也不是对马上英姿多么向往,想学骑马只是接近腾极的一种手段罢了。“那……算了。”她发现愈是在乎一个人,当自己在他面前丢脸时,愈想早些离开他的视线。于是,她转身欲走……
腾极早先一步拉住了她,一双澄澈而不再那么冷淡的眼眸瞅着她,“既然想骑的话,那……来吧!”他手轻在她腰间略一使力,宝怀轻易的上了马背,他让她侧坐着。
“你……”有时候她真的不是很懂他,方才他不是不愿教她骑马的样子吗?此时又为什么改变?
“有话想说?”他略微低头的看了一下和他相距不到数寸的宝怀。
“有时候……我好像不太懂你哩。”她侧着脸抬头看着腾极。
旷野风大,风拂着腾极垂在胸前的鬓发,发丝一次又一次的拂划过宝怀的脸,她撷取了一小束把玩。
好柔的发,一如姑娘般的柔软!
有人说,头发愈细者那表示愈是柔情似水,腾极的发丝这般柔软,他也柔情似水吗?宝怀不禁想着。
“不懂我?”
“唔。”她是真的不懂他。不懂这样一个人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