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说要对洪流公司下手吗?”
“笑话,那你来见我干吗?路过打酱油啊?”
若是按道理说,贾丹曾被吴晗修理得屁滚尿流,他的精神维持在正常状态下,绝不敢跟吴晗这么硬顶下去。然而,经过不久前的那一幕刺激,他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既然有这股心气顶着,哪怕是在吴晗这个凶神恶煞跟前,贾丹也敢大声地表述不同意见。
近来洪流公司发生了内讧,奴隶逃亡蜂起,处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下,贾丹这条内线的价值也比从前更高了。吴晗自认为大度地原谅了贾丹的无礼举动,笑着说道:
“差不多吧!我是想跟孟神机谈谈,最好也能跟司徒博谈一谈。”
乍一听这话,非但是贾丹瞪大了眼睛,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即便是跟着吴晗前来的米龙和苗景田,同样是满脸的错愕惊骇之色。
桃花源刚吞下了赵缦雄和张公斗两股人马,限制发展步伐的人口压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如今,桃花源最为迫切需要的是长时间休养生息,才能将发展潜力转化为现实层面的实力。在这个大前提之下,维持东北地区固有的三足鼎立格局对桃花源,或者说是白山伯国显得犹为紧要。洪流公司的存在对桃花源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但洪流公司一旦轰然倒下,桃花源面对的外部环境或许会变得更加复杂多变。
正如在冷战的末期,貌似强大的十月联盟骤然解体,前面解除了来自北方强邻的武力威胁,华夏转眼又被世界超霸当成了下一个封锁限制的对象,举凡是涉及外事,无一不是步履维艰。
政治这回事是只问利害,不问缘由和情理,只考虑利益得失,不过问道德是非的领域。要混在这个特殊行里,任何被人类称颂的美德都要有沦为被唾弃对象的觉悟。
考虑到这些极有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吴晗不得不忍痛舍弃了将司徒博一系趁机拉过来的如意算盘,转而打算在中间当一个和事佬,设法替洪流公司的两派调解缓和矛盾,避免这个老冤家彻底崩盘散伙。
关于吴晗是怎么考虑的,贾丹也管不了那么多,可是要他出头的话,铁定会暴露卧底的身份。到那时,照着雇佣兵们的火爆脾气,若是不把这个大内奸抽筋剥皮点天灯才怪,一想到自己落得那种凄惨的下场,贾丹当即打了个寒战,马上开口说道:
“随便你想怎么弄,反正我不能出头,绝对不行。”
吴晗好像没看见贾丹那如丧考妣的面色,自顾自地说道:
“这件事不需要你出面,只要把他们双方的情况跟我讲清楚,剩下的就没你什么事了。”
闻声,贾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地反问说道:
“真的?”
“我用得着骗你吗?”
面对吴晗虎着老脸,贾丹还真不敢跟他纠缠下去,只能是将信将疑地说道:
“那好,我说,我说。”
在宛若大江一路奔涌东去的滔滔历史洪流当中,由小人物扮演的角色,通常都是那些不起眼的龙套,抑或是毫无存在感的舞台背景。或者在许多人看来,首鼠两端,纠结于理想和现实落差中的小人物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代名词。然而,贾丹作为吴晗预先插入洪流公司内部的一根钉子,的确是发挥出了远超预期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贾丹甚至是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人物。之所以,这样一个貌似寒微的小人物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不可或缺的原因,不外乎是贾丹所处的特殊位置。
同样的事情在局外人眼里始终是雾里看花的迷局,而对那些身在局中的人而言,想要搞清楚那些外人看不懂的小秘密,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
“孟师傅,不,现在我应该称呼你孟公,是吧?”
远来是客,即便是中间还隔着老远一段路,吴晗便爽朗地大笑起来,冲着等在集中营门口的孟神机等人作揖施礼。
近来,洪流公司真可谓是流年不利,内忧外患此起彼伏,孟神机面对着乱纷纷的时局也颇有应接不暇之叹。岂料,正赶在这个时候吴晗却差人送了一封拜帖上门,声明他要专程到访。在惊异于对方的来意时,孟神机也尽所能地装点了一下门面,希望不要太丢颜面。他的用意自然是好的,可是在兵荒马乱之余,临时打算粉饰太平也绝非一桩易事。
虽说只在大门口这有数的方寸之地,来客们放眼四下也随处能看到露出的马脚。诸如墙体上的斑斑弹痕,地上尚未填平的弹坑,闪亮的弹壳和弹片,再远一些的建筑物被大火焚烧留下的熏黑痕迹,那更是昭然若揭。
同样是离着大老远就先还礼之后,孟神机有意抢前几步,上前迎接吴晗一行人,口中说道:
“唉,诸位见笑了,我们这里竟然弄成这个狼狈模样,真是面上无光啊!唉,各位里面请吧!”
尽管吴晗等人头一天约见贾丹这个内线的时候,便已摸到了集中营边上,不过考虑到贸然地登门造访洪流公司这只惊弓之鸟,极有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为此,吴晗等人派人送信给洪流公司之后,跑回新安镇住了一晚,翌日的早晨才动身来见孟神机。果不其然,双方在集中营门口这一见面,吴晗立刻便发觉这位孟总长的精气神全都大不如前了,看来是最近的乱子把他闹得心力交瘁,日子不好过啊!
东北三强不仅是老对头,而且大家都是近邻,彼此之间都很注意观察对方的动向。类似洪流公司出了大乱子的这档事,闹腾的动静很大,铁定是纸包不住火了。故此,孟神机没怀疑吴晗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反而是十分热情地将他们一行人请进大客厅。
待得双方分宾主落座以后,孟神机搓着手苦笑起来,说道:
“我听说吴老弟你建立了白山伯国,偏巧这些天我这里出了点事情,实在抽不开身,未能亲往道贺,失礼之处还望你见谅啊!”
闻听此言,吴晗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哦,这个倒是好说,今天我来可不是兴师问罪的,是来给你老兄帮忙的。”
孟神机双目中精芒一闪,他立刻大笑起来,拍手说道:
“帮忙?难不成,你是打算来推销军火?”
洪流公司的核心人马尽数是职业雇佣兵出身,他们或许不懂得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枪枝弹药的那套技术,不过手工作坊级别的枪械制造和改造,以及子弹复装等事务,对于雇佣兵们绝谈不上陌生。只怕是在他们中间随便拉出十个人来,至少有五个是懂行的好手。虽说这种小作坊零敲碎打式的武器生产,产量太小了点,但对人数仅有两百出头的雇佣兵也够用了。
这次的内部分裂,非但是造成了洪流公司巨大的物质损失,不少雇佣兵也被司徒博一伙人拉走了,枪械弹药眼下也的确是紧缺物资。
当听到孟神机的这个说法,吴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我这趟来是专程来劝和的。”
目光中流露出惊诧不解,孟神机随即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挺直了身躯,试探性地说道:
“哦,愿闻其详。”
现如今这种状况,吴晗也没有卖关子的兴致,平铺直述地说道:
“早就听说洪流公司是出自洪门,你们这次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值得呀!”
第183章 兴亡一叹(4)
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老话虽然听起来很窝囊,但是当听到吴晗说到涉及洪门和内讧的事情,孟神机脸上的灿烂笑容明显僵硬起来,旁边作陪的雇佣兵们也不无尴尬。
说不得,司徒博以洪门之内皆兄弟为名所掀起这场大暴动,着实是打在了孟神机的软肋上。固然是有许多雇佣兵满足于那种夜夜笙歌,身陷脂粉阵里的肉欲享受,问题是在极度纵欲之后,那份心灵空虚也是无法抵挡的侵蚀。一个人总是要有归属感的,否则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永远会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事业上了轨道以后,孟神机不倡导雇佣兵们建立正常家庭,而是鼓励他们肆意纵欲。
选择如此作法,孟神机的初衷是为了破除洪门那种具有华夏古老伦理色彩的文化传统,进而替自己大权独揽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招失算闹得众叛亲离,孟神机是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一国可以两制,这个办法不错啊!”
闻弦琴而知雅意!吴晗的话不顺耳,不过孟神机很快从里面捕捉到了自己需要的讯息,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插言说道:
“你是说……分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孟神机不是个笨蛋,他只是被自己所处的位置束缚了思想,此刻听到吴晗的提示好似拨云见日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吴晗笑得依然笃定,司徒博这个人他也曾接触过几次。据吴晗的观察,这位仁兄即使说不上城府深沉,起码也不是一时得志就忘乎所以的愣头青。错非如此,吴晗也不敢揽下这个棘手的活计,竟然要替孟神机和司徒博这对新科冤家说和。
会心地一笑过后,吴晗望着对面神色微微一动之后,面色迅速平复下来,已丝毫瞧不出喜怒变化的孟神机,继续敲打说道:
“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真要逼得急了,你难道不怕司徒博带着人投靠王超吗?”
护矿队和洪流公司一度是连场血战,大家杀得是尸横遍野,彼此的手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若是称为死仇大敌也不为过。可是政治这回事从来不问个人好恶和感情因素,司徒博真要带着手下的那一万多人投奔护矿队,王超九成九会答应收留他。当然了,提防和限制是题中应有之义。
纵使满心对司徒博这个反骨仔都是怨恨,孟神机毕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内心泛起的负面情绪波动,没有影响到思考,不过他对吴晗的说和仍是抱有疑虑,说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
重病需下猛药。吴晗担心孟神机再这么犹豫下去,自己的通盘计划就要落空了。当即,吴晗用力一拍茶几,说道:
“哎,你就给句痛快话,同意,还是不同意。你要是说不行,我现在马上就走。”
老话说得好,那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洪流公司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哪怕是一贯保持低调的吴晗也敢大声说话了。再一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孟神机眯着眼睛,沉吟思索片刻,摇头苦笑起来,他无奈地拍手说道:
“那好,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关于吴晗为何突如其来的热心和好意,尽管不晓得桃花源跟护矿队之间的龃龉和摩擦,孟神机倒是想得很清楚。说和这件事吴晗做成了一定是对他自己有好处的,无利不起早嘛!既然如此,何妨让吴晗去试一试,即便到头来一无所成对孟神机也没什么实际损害,顶天是浪费了点时间而已。孟神机当然能想得开,吴晗就没这么轻松了,他这个和事佬的角色不是那么容易干的,更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
当吴晗开始努力游说孟神机的时候,桃花源的二号谈判专家梁东成,业已肩负着重大使命赶赴司徒博的地头,他的任务是替吴晗的说和计划铺路,连带为下一步的谈判,创造出合适的条件。
目标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这句话用来形容吴晗的维持均势方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孟神机和司徒博之间进行说和,在实用主义为先的吴晗看来,虽说谈不上一拍即合,至少也是契合了当下的情势变化。
那位凭一己之力煽动兵变,险些唱了一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司徒博,他的本意无非是希望洪流公司改弦更张,不要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结果火头一旦开始蔓延,整个事态发展就不再受控制了。洪流公司的雇佣兵们都是多年合作的伙伴,大家的关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观点不合,也未必要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只是兵变的事情闹到如今这个份上,双方已是撕破脸皮,覆水难收啊!
要说和解挺容易的,孟神机可不是以心胸宽广著称的,司徒博也要防着他一手,真要彻底决裂也有点过分了。目下,身处在两难之间,若说司徒博没有进退维谷的想法,那绝对是睁眼说瞎话,要问如何善后才好,他也为难。
跟孟神机初步达成一致观点后,吴晗火速返回到新安镇,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立刻招来负责游说司徒博一伙人的梁东成问话。
刚开始是询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判明司徒博等人的处境后,吴晗把焦点集中要点上,说道:
“你确定司徒博没投靠护矿队?”
自幼生活成长的家庭环境能培养出一个人的行为和性格,而长期的社会生活则会深刻地改变一个人的行为和性格,所以就有了职业病的说法。除了那些开胸才能鉴定的肉体职业病之外,现实生活的个中历经,在每个人的身上也留下不同的烙印,这同样属于职业病的一种。
类似从事谈判专家这样职业的人,他们往往是最为善于与人玩弄语言文字游戏的,跟那些时常依靠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律师一样,所谓的谈判专家就是凭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巴,靠着能把死人说活的本领出来混饭吃。纯粹从这一点上来说,律师和谈判专家并无太大区别,他们的基本原则就是永远不说会被别人抓住把柄的话,抑或是说了话却不兑现。米龙那家伙是如此地狡诈油滑,身为他的同行,梁东成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面对着吴晗垂问,梁东成本能地套用了自己的职业特征,圆滑地说道:
“这个问题嘛!大约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司徒博还没彻底投向护矿队。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已经暗中投靠护矿队的可能。”
闻声,当即气得吴晗是七窍生烟,他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终于忍住了脾气,按捺住打算冲上去暴打梁某人一顿的冲动。此时此刻,大约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错误之后,梁东成也连忙往后闪了几步,唯恐眼前这位大佬在一怒之下不顾身份下来跟自己玩真人pk。老实说,就他这副单薄的小身板,可不够力气属于怪兽级别的吴晗打的。
喘了半天粗气,吴晗把火气压下去,他抬手一指梁东成,没好气地说道:
“别净是跟我说那些屁话,到底是投靠,还是没有?”
“没有,现在是肯定没有。”
在吴晗的反复追问之下,确认这个讯息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