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谁?”她停下脚步。
“塞外金刀,韦长风。”
“你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我当然说了。”唐十三无奈的点头,把妹妹说的条件,又重复了一次。“一夜风流,只求借种。”
“他愿意?”
“是。”
“那好,我现在就去。”
十九抓起木棹,掉头往东厢房奔去,连声谢也没跟哥哥说。
见宝贝小妹扬长而去,唐十三重新坐回椅上,注视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一面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十三爷,这样好吗?”始终站在一旁的小山子,眼见小姐远去,终于压抑不了心里的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好成吗?”唐十三摸摸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手持着羽扇,往外头一指。“总不能真让她到外头,随便抓个男人吧?要是让她遇着像是几年前,那个坏了罗家小姐名声的淫魔。到时候就算她不想,也会被人强了去的!”
“这——但是——那个——若是——”小山子吞吞吐吐,猛擦冷汗,是来是去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你是要说大掌柜那儿,是吧?”
“欵!”小山子连忙点头。
唐十三挥着羽扇,凉凉的说道:“放心,我一早就派了人去通知大掌柜了。”
“咦?”小山子看着十三爷,再瞧瞧东厢的方向,惊慌的跳起来。“可是——小姐——塞外金刀——再加上大、大大大大掌柜的,会打起来吧?”
“是啊。”唐十三咧嘴一笑,先前无奈的表情,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戏台下头,预备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十三爷,您这根本是在捣乱啊!”小山子失声唉叫,一想到即将有大战要开打,就忙着想找地方避难。
“呋,什么捣乱?”唐十三举扇,往小山子后脑敲下去,挑眉哼声道:“你没看那宫清颺,一副十九理所当然就要嫁他的模样。嘿嘿,想娶我家十九,可没这么简单。宫清颺要是连这等小事都没办法解决,就代表他本事不够,没资格当我唐家的姑爷。”
说完后,他又喝了一口茶,望着东厢的方向,调了个最舒服的坐姿、选了个最安全的位置,准备欣赏即将开锣的热闹好戏。
唐十九行色匆匆,急步来到东厢房,当她一把推开东厢房门,房内只见一个男人,正背着她端坐在桌边。
有那么一瞬闾,宫清颺那清逸俊雅的面容,倏忽在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跳,头皮有些发麻,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犯下什么错事。脑子里嗡嗡作响的警钟,让她几乎就要打退堂鼓。
桌边的男人,一听见声音,立刻喜孜孜的站起来。
“唐姑娘,你总算来了!”一见唐十九艳丽明媚的美貌,他的眼睛都亮了。
十九闻声,瞬间拉回心神,对先前的短暂动摇,感到愤怒又烦躁。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要生女儿,根本不想成亲,要是不快快解决这档子事,她一定会被爹爹,以及那该死的宫清颺,逼着非得嫁给他不可。
唯今之计,要摆脱宫清颺,以及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就只能另外找个男人,快快怀孕生女。
主意既定,她走入厢房,把木棹往桌上一放,不客气的问道:“你就是那什么金刀的?”
那男人的眼睛,还是黏在她身上。
“是,在下就是塞外金刀,韦——”
“别说废话,脱衣服上床!”她冷漠的打断,根本不在乎这家伙姓啥名啥,只想快快完事。
“好,爽快!”韦长风一听她如此豪放,顿时心花怒放,急忙七手八脚的脱去外衣,自动就往床上躺。
十九站在床边,看着那非常乐意“配合”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就是黏在地上,丝毫没有先前那种强脱宫清颺衣物时的冲动,甚至忍不住严苛的挑起毛病。
跟宫清颺相比,眼前的男人头发太黑太粗、胸膛不够结实,一身皮肉看来又粗又硬,那张脸也太丑了些……
该死,这个韦什么的其实并不丑,而是那家伙太俊美了!
十九恼怒的皱眉,气自己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想起宫清颺。她一咬牙,决心豁出去,快步走到床边。
但是,才一靠近,她又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不对,闻起来不像宫清颺那般舒服好闻。她眉头皱得更紧,不信邪的揪着对方衣襟,凑上前去嗅闻。
天啊!
一阵扑鼻的汗臭味,熏得她头昏眼花,出门前才吃下的早餐,这会儿全在胃里造反,一股脑儿的涌上喉头。
不行,她要吐了!
成为她反胃主因的韦长风,却仍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急着要把内裳也脱了,才好快快跟这美人儿共赴巫山云雨。
十九恶心得好想吐,见那张俊美不足、急色有余的大脸,急呼呼的想凑上前来,她本能的闪开,才想起身,耳边却响起某种声响。
喀搭喀搭……
她认得那声音,那是算盘珠子被拨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十九猛然回身,赫然发现,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不、不对,谁会对他念念不忘?!那个杵在床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发男人,明明就是让她又气又恼的那一个!
只见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低头拨着手里的乌木算盘,节奏规律、不快不慢,那轻松悠闲的模样,仿佛他此刻是身处龙门客栈的柜台,而不是她唐家的东厢客房。
算盘珠子喀搭喀搭的响,床上的两人却僵直不动。原本一个要吐,一个要脱,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倏地全都冻结了。
半晌之后,宫清颺才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来,谦恭有礼的对着两人微笑。“别在意,我只是有事来找唐姑娘。不过,我的事可以等,两位请继续。”
继续?他杵在这里,冲着他们直笑,谁还有办法继续啊?
十九这时才回过神来,气冲冲的跳起来,回身叱喝。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清颺还没回答,韦长风已经吼了出来。“你是谁?”语音未落,他已经抓起桌上的金刀,笔直砍了过去。
只是,这精准而威力强大的一刀,竟被轻轻松松的避开。韦长风心里一凛,色心冷了一半,这才发现,对方不是好打发的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跳下床来应敌,一把金刀,瞬间舞得风雨不透。眼前的白影,却次次让刀锋落了空。
“这位爷您先别火。在下姓宫,名清颺。”他脚下左移右挪,挪移之间,神色轻松,保持微笑,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在下只是京城里一间客栈的小掌柜。”
眨眼之间,三十六刀已过,韦长风却连那白袍的衣角都没碰到。虽然他心里有些发毛,但是身旁有美女观战,他只得赌上男性自尊,咬牙猛然挥刀,把拿手绝活全便了出来。
这回,刀势更猛,就见满天金光,连刀身都瞧不见影了。
十九脸色微变,眼见刀光乱闪,心口毫无缘由的揪紧,冲动的就想开口制止,没想到话都还没吐出口,眼前情势已然有了变化。
只见宫清颺定下脚步,不再闪动,稳稳杵在原地,金刀当头砍下,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像是西瓜般劈开——
刀锋劈近,就在劈及银发的瞬间,他陡然伸出右手,轻易以两指夹住锋利的金刀。
“大爷,还请高抬贵手,饶宫某一命。”宫清颺依旧是客气得很,嘴角也依旧挂着微笑,但那笑咪咪的模样,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韦长风吓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急忙收手想要抽刀,但那被夹住的刀锋,却是动也不动。
一股强猛的内力,排山倒海似的从刀锋袭来,震得韦长风虎口一裂,登时进出鲜血,根本握不住刀,只得连忙收手。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黑白两道皆有传闻,无数江湖豪杰、绿林弟兄们皆是争相走告,谣传京城里头,有三个人最是不能惹,一是严家少主,二是罗家总管,第三个则是龙门客栈的银发大掌柜!
韦长风这时才发现,自个儿是跟谁对了招,冷汗顿时湿透背脊。
他握紧了流血的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看、看你还识相,就、就饶你一命……”他边说边往门口退,话还没说完,人已转身飞逃出去。
“大爷,你忘了你的刀。”宫清颺扬声提醒,却见对方已跑得不见踪影。
“噢,大概是不想要了吧!”他笑着说道,抛刀握柄,将金刀搁回桌上,然后回身对着十九微笑。
她可笑不出来!
“宫清颺!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恼又气,恼那什么金刀的,竟然如此没用,气眼前这男人这般恶劣,又火自个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还会为他的安危担忧。
“没什么意思。”宫清颺瞧着她,还是那般温文的笑。“只是来找你商量,咱们成亲时,婚宴酒席该请几桌?”
“婚宴?酒席?鬼才和你成亲!你你你——”她气红了脸,一拍身下床铺,力道之大,差点要把床拍塌了。“我说了不嫁,你是听不懂吗?”
可恶!她好不容易找到“替用”的人选,虽说第一印象极差,害她险些吐出来,但是宫清颺不请自来,轻易就吓跑韦长风,她一见他那气定神闲的笑,就觉得有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理所当——”他神色自若的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木棹已经当头打了下来!
“去你的理所当然!”她火从心起,一招接着一招。宫清颺当然是照闪,她一木棹砸坏了桌,很快又打坏了窗棂。
“但是,岳父已替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轻柔的说道,身形却未有稍停,已经飞退出门。
就在白影掠出房门的瞬间,一声砰然巨响震动唐家,东厢客房的门格,被十九一脚踹飞了。
“他答应了,那你就去娶他啊!”她火大的追出门外,木棹再度横扫过去。
眼看这小女人,是真的气坏了,宫清颺也不跟她硬来,只是施展轻功,掠出唐家高墙,往外头退去,只盼到了大街上头,她能收敛一些。
岂料,她这回气昏头了,愈打愈猛、愈打愈悍,就算上了大街,也没半点停手的意思,两人所经之处,皆被木棹砸得轰然乱响,人们纷纷争相走避。
“十九,”见她气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木棹,止住她连绵不停的攻势。“砸坏东西,是要赔的。”
“放手!”她咆哮着,一掌朝他胸膛拍去。
不能伤她,宫清颺只好松手再退,神情无奈的开口又劝。“我想娶你,也是为了成全你想生女儿的心愿啊!”
“成全个屁!”她更加气怒,木棹使得更加凶狠,边攻边骂:“我说了几百次,不想成亲,只要女儿!你偏要和我作对,是聋了不成?那好,我找了个不需要成亲的男人来替补,你又偏要来坏事——”
木棹轰的一声,砸着林家门前的石狮子,瞬间就把那座威武的石狮子,敲成大大小小的碎石。
宫清颺神色一冷,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但嘴角微笑却始终没变。
“我坏事?我不过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啊!”
“你——”她气得直喘气,高举木棹,狠绝的朝他重打下去。“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有『种』!你赶跑一个,我难道找不到另一个吗?”
语音才落,她手里的木棹,竟结结实实打中宫清颺肩头——砰!
木棹击中肉体的声音,让她陡然愣住了。
这一木棹,可是打得扎扎实实,扎实到她双掌发麻、虎口发疼,都能感觉木棹击中他身体后,传回来的强烈震动!
她没有想到,竟会真的打中宫清颺,更没有想到,竟会打得这么重——
他为什么不闪?凭他的轻功,他明明是闪得过的!
十九脸色发白,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那阵心慌里还带着几分疼。她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宫清颺,发现他因重击而身受内伤,嘴角渗出血丝时,双手没来由的一软,木棹掉落在地,滚到他的脚边。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甚至直觉的想道歉,但是宫清颺的神情,却让她喉头发涩,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看见,宫清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他那温文的招牌微笑不见了,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温柔的神情,如今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
“既是如此,宫某也不好再打扰唐姑娘。”宫清颺慢条斯理的说道,抬手轻轻挥了挥左肩衣衫,神色淡漠,客气而礼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握紧了拳头,心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揪着。
“意思就是——”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灰云,在天边徘徊不去。灰暗的天色,像是压在众人的心头,唐家酱场里人人都闷着头做事,以往热闹的气氛,因为不明原因,全都烟消云散了。
站在酱缸旁的十九,视而不见的看着黑漆漆的酱油,脑子里却全是宫清颺那冰冷淡然的表情。
那天,他言明不再干预她的任何事情后,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她在原处站了许久,虽然得到极力争取的自由,确定往后不再有他的纠缠,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反倒沉重万分,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被他那冷淡的言语、漠然的眼神,挪移至她的心口。
起初,她还想逞强,坚持贯彻对他的宣言,又逼十三哥找了个男人来。
当她走进房里,喝令那男人脱衣上床时,一双眼儿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以为宫清颺又会出面阻扰。
哪里晓得,一直到“自愿者”已经脱得精光了,那银发白袍却仍不见踪影。她只觉得怅然若失,转头瞧见,那男人已经猴急的凑过来,想要一亲芳泽,满腔的沮丧,全都化为愤怒,当场把那光溜溜的倒楣鬼踹飞,火冒三丈的挥拳痛扁,还不忘开口教训。
“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她脱口而出,说出宫清颺曾说过的话,心里一震,拳头也停住了。
被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