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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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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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道:“我们等候师父的吩咐──这临终的嘱咐,极其重要,得到了嘱咐之后,我们要立刻出发去找师父的转世再生者,一刻也不容延误。可是……可是我们毕竟到得太迟了,师父想说话,肉身已无能为力,而他的灵体,又处于转世的重要关头,也不能向我们表示甚么,他只是极艰难地,向陈长青指了一指,就咽了气,灵体也投向他方了。”

我可以感到他们的失望:“这也许是定数,令师最后那一指──”

七人道:“我们自然明白师父的意思是说,有甚么话,都对陈长青说了,所以我们一看到师父指向他的手,垂了下来,就一起向他看去──”

我闷哼了一声:“进山洞之后,直到这时,你们才看他一眼?”

七人再叹了一声:“我们赶到,师父也只剩最后一口气,自然甚么也顾不得了。”

我没有再说甚么,示意他们再说下去。

他们道:“一看之下,我们才大吃一惊,只见陈长青他……他……简直不成人形,变得又乾又瘦又老,靠著山洞坐著,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失声道:“他何以会如此?”

七人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师父拖延死期,他在旁护法,心力交瘁,这才……在一日之内,老了几十年……以致他的生命……”

他们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说下去:“当我们看到这种情形时,都焦急无比,可是他的脸上,却有著笑容,而且笑得十分高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快死的人!我的意思是,一般人总以为死亡痛苦,但我们一直视死亡是一种解脱,他一定是在那一刹间,真正感到了解脱的喜悦,所以才会现出这样的答容来。

这一次,我没有打断他们的话题,也没有催他们长话短说,因为在听了这样的叙述之后,我心绪极乱,如果我不是知道陈长青如今身在困境,我也一样会为了他能得到解脱而高兴。

陈长青在那时,会由衷地笑,自然是由于他以为自己可得到解脱之故──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信仰,一旦达到目的,自然高兴。

当时,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不知道在一个生命阶段结束之后,又会陷入一个新的困境之中。

所以,当时他的心境,充满了喜悦之情,这是他泛现笑容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后来的遭遇,也更令人觉得可悲。

那七人的神情,渐渐激动:“我们连声追问他,师父告诉了他甚么,他看来也很想把师父临终的话转告我们,可是,却……也来不及了。”

七人说到此处,一起长叹:“师父临去之前,还曾伸手向他指了一指,他却说走就走,那个笑容还在他的脸上,他就没有了气息。”

虽然我们早已推断,陈长青如今已“不是人”,但是确确实实,听到了他的死讯,想起和他的多年交往,仍不免有点黯然神伤。

七人的声音,听来高亢:“这一来,我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表现出了真正的惶急,这种焦虑,如果是他们在一看到长青没有了气息之后就产生的,那么现在,只更有增加了许多倍。

我思绪虽乱,但究竟事情和我没有切身的关系,所以比较镇定。

我道:“我不明白,令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洞悉生命奥秘,能知过去未来,难道连自己转世之后的情形,也不能早一些告知你们吗?”

七人苦笑:“你说的那些,我们大都能,只是除了其中一样。”

我追问:“哪一样?”

七人一面说,一面摇头:“未来──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

我怔了一怔:“那是说,他不知道自己转世之后,是甚么样的情形?”

七人道:“也不能全这样说,像师父那样,或是喇嘛教的活佛,都很致力于探索、推算自己的来生,也就是转世之后的情形,可是,却都无法得到一个清楚的结果。”

我反问:“甚么叫作‘清楚的结果’?”

他们道:“就是无法知道详细的,清清楚楚的一切经过,而且是一种朦胧的,可能发生的情形。所以,当事人又只能留给他人一些暗示的语句,还要靠他人的领悟和搜寻,才能确认转世。”

我听得十分紧张──这是我所听到过的有关转世这种神秘奇妙行为的最具体的说明了!

七人又补充道:“即使是喇嘛教的活佛,也无例外,情形都一样,在转世的过程之中,会有一些事,不可测,不能控制,也无法预知。所以,唯一的线索,就是当事人临终的暗示──没有了这种暗示,简直就无法找到转世者,因为当事人在未到最后的一刻,也不能清楚地知道转世后的情形。”

他们再一次强调“不能清楚地知道”,我大是感叹:“是啊,要是自己能控制,当年五散喇嘛也不会变成小岛上的一个土女了。”

七人之中,有两个当日是曾参与其事的,闻言连连点头,我又道:“你们的师父,把暗示说给了陈长青听,可是陈长青未等转述给你们,就去世了。

七人大点其头:“我们立即想和陈长青通灵,可是感应到的……却奇特之至……”

七人的言语,又有点支吾,而且神情愤然,我沉声道:“若能和他通灵,他一定会告诉你们。”

七人各自长嗟短叹:“奇的是,陈长青的灵体,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我们先是感到他惊讶之至,这种惊讶,就没有理由──”

我打断了他们的话题:“人才死,离开了身体,灵魂自然难免在……新环境,感到惊讶,何奇之有?”

十、灵体独处

那七人望定了我,个个摇头:“陈长青入门之后,修为精进,要不然师父也不会把他带在身边,他早已能神游通灵了。”

虽然他们的话,听来很是惊世骇俗,但是我还是立刻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思。他们是说,陈长青的灵魂,早就能随意和身体分离,对他来说,灵体独处,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所以没有理由感到惊讶。

一明白了这一点,我立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何以他们会感到陈长青有异常的反应?似乎其间有一个关键在,而这个关键又是甚么呢?

我望向那七人,他们也望著我,显然,我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我有了一个假设的答案,这答案很令人吃惊,是以我一想到,就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在同时,他们七人,也有同样的动作。

这使我知道,我们都设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在还有生命的时候,灵魂离体,和没有生命的时候灵魂离体,完全不一样?”

“有生命的时候灵魂离体”指的当然是他们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达到的一种境界,例如“神游”,就是灵魂离开身体的一种行为,那七人说,陈长青早已有了这种能力。

在那种情形下,灵魂离体之后,可以回来,而且也一定回身体去,因为生命还在,身体还在,有生命的身体,还有活动能力。

可是,“没有生命时的灵魂离体”,可大不相同了。其时,生命结束,死了,身体不能再活动,灵魂离开了这个身体之后,和这个身体已经不再有联系,回不去了。

所以,现象虽然同样是“灵魂离开”,但是却有著不相同之处。

我的假设是,正由于这种不同,所以陈长青在死了之后,他的灵魂,有了崭新的感觉,而就是这种新的感觉,使他吃惊。

七人显然明白我的问题,他们道:“我们也是这样想,可是这个问题,我们没有答案。”

我立即道:“为甚么?你们还不能──”

七人道:“我们当然能,但是我们没有死,所以不知道死亡之后的情形如何。”

我“啊”地一声:“死了之后的情形如何,应该问死了的人,例如陈长青。”

七人道:“是的,但当时,我们心中极乱,急于想知道和师父转世有关的暗示,所以并没有去深究何以陈长青的反应这样……怪。”

我道:“他除了吃惊之外,还有甚么反应?”

七人苦笑,神情愤然:“我们一感觉到他,自然集中精神,问他师父有甚么遗言,可是他却像是处于极度的慌乱之中,先是不断惊讶,接著就叫:为甚么会这样?为甚么一定是这样?在他的叫声之中,他好像正在用尽力量,在挣扎,在对抗──”

他们说著和陈长青灵魂沟通的情形,我越听越奇。

我并不是没有和灵魂有过接触,但是却并没有这样的经验,在很多的情形之下,人的生命形式,一旦成为只有灵魂的存在之后,似乎都很安于这种转变,何以陈长青竟会有那样异常的反应?

七人又道:“他的反应,激烈无比。我们猜想,他正遭遇到了极常的变故,可是我们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老实说,那时我们其实并不关心他的遭遇,只是急于想在他那里,问出师父最后的暗示来。可是他……他一直处于……狂乱的状态之中,我们一再追问,得到的除了是他的狂吼乱叫之外,甚么也没有。”

我要很用力,才能把自己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控制在不致于失态的情况之下──陈长青一定是遇到了甚么极不寻常的事,才会这样子的。

七人神情沮丧:“我们一再追问,可是感到陈长青的呼叫声在渐渐远去,终于,我们和他失去了联络。自此之后,我们用尽了方法,集中了近百名已有通灵之能的同门,一再努力,可是也无法再和他联络。”

我默然,因为我知道,人的“通灵之能”毕竟有限。人和灵魂之间的沟通,主动权似乎一直操在灵魂之手,也就是说,灵魂要主动和人联络容易,人要主动和灵魂联络,就十分困难。

那七人口中所说的“近百同门”,我相信是人类之中,最具通灵能力的一群了。若是连他们也没有办法,那么,世上便没有别人可以有办法了。

我望著他们:“你们不能放弃,总要想办法的。”

七人道:“是,各种各样的方法都用了,最后,有人想到,通常灵体存在的空间虽广,但是对于故居──原来常去的所在,会有一种特殊的留恋,我们探听到陈长青的故居是在这里──”

他们说到这里,红绫接上道:“我就是在那巨宅的附近遇到他们,他们正鬼头鬼脑,不知想干甚么。”

红绫一看到那七人,有点鬼头鬼脑,她立刻想到了事情会和陈长青有关,现身用言语一挑引,七人正急于想和陈长青联络,自然一下子就对上了嘴。

红绫和那七人,在陈长青的巨宅附近相遇,红绫知道他们是为了找陈长青而来,她就略透露了一些最近曾和陈长青联络的经过,七人自然不肯放过她,红绫就要他们带她到他们投宿的寺庙去──这其间的经过,相当曲折有趣,但一来,和整体故事的关系不算太大。二来,其中还有一层障碍,现阶段,不适宜说出来,那和另外一些事有关,所以我就略而不述了。

当然,日后如果记述到了那“另外一些事”的时候,我是会补叙出来的。

到了寺院之后,七人看出红绫不是普通人,就想集中七人的精神力量,逼红绫把一切经过都说出来。红绫一方面从容应付,一方面派那鹰来通知我。等我赶到时,他们正在争执,那七人显然无奈红绫何,而后来发生的事,我也都参与了。

那七人把经过说完,不免有点悻然地望了红绫几眼,红绫笑嘻嘻地,假装看不见。

他们又向我求助:“实在师父转世之事,关系太大,要请阁下帮忙。”

我怪道:“各位放心,能出力,我定尽力,问题是,我现在,也一样在找陈长青,我判断他的灵体,正处于一个对他来说,十分可怕的困境之中,他曾透露了极少的情形──”

我把陈长青所说的,除非有人肯死,用没有了身体的灵体形式去和他沟通,才能给他帮助等情形说了,也说了陈长青突然和温宝裕联络的经过。

七人听得很是用心,等我说完,他们神情愤然:“就算他身在困境,也不应该不把师父的遗命告诉我们。”

我替陈长青说话:“是不是把全部的遗言说出来,对他来说,并无损失,他如今不和你们联络,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七人著急道:“他要是一直不和我们联络,我们就一直无法知道师父转世后的下落了……”

这对他们来说,自然重要之至,所以我想了一想:“我们还是各自努力去和他联络,到有了结果,再互通消息。”

七人沉声道:“我们想的不错,他回故居去了,我们要到他的故居去找他。”

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以说并不过份。而且,由他们出马,成功联络上陈长青的机会可能相当高。我道:“我可以代现在的屋主答应,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各位,我深知陈长青的脾性,如是你们对他存有敌意,只怕不会成功。”

七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他护师有功,我们只是求他便是。”

他们既然答应了,透过他们的力量去找陈长青,未尝不是办法。

我、红绫和那七人一起离开了寺庙,三个庙僧走了出来,不住地表示虽然同在佛门,但是派别不同,言下之意,是要那七人最好再也不要前来打扰了。

我心中暗想,这些寺僧,比俗人更俗,那七人的修为,在他们百倍之上,若他们有心学佛,随便讨教些,便受益匪浅了。但如今的寺僧,著眼处何尝有半分在佛学,真是可叹。

我们到达陈长青巨宅时,正是天色将明时分,我以为一定会把温宝裕和蓝丝吵醒,谁知两人在大厅等候,一见了我们,温宝裕便哈哈大笑:“蓝丝说有远客来,果然,果然。”

那七人却目不转睛地打量著蓝丝,显然是他们发现了蓝丝有异于常人之处。

看了半晌,他们才叹:“我们算是长了见识了,直是天下之大,天外有天,有的是能人,师父以前常说我们是井底之蛙,看来一点不假。”

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指了指蓝丝,又指了指红绫,神情极是感叹。

我道:“你们也不必太自谦了,说你们是世外高人,也没有人会反对。”

那七人仍是感叹不已,蓝丝问:“你们可有甚么特别的方法和陈长青联络?”

七人苦笑:“陈长青必然早已知道我们在找他,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不断用诚意打动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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