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记者们明显收敛了许多，在剧组主创接受采访时非常规矩，基本上只问了电影相关的问题，偶尔才偷偷摸摸地擦边夹带一个私人问题，甚至几乎没有问穆庭什么问题，他也乐得清闲，全程保持标准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媒体们如此规矩也算事出有因。顾蜚声是非常不喜欢记者问与电影无关问题的那种导演，得罪他显然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不过穆庭能如此清净到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他自己的态度——
不要把他作为焦点。
是以就算秦菲事件当日，他被两家直播的媒体拍到坐在乔雁进去的左起第二辆车里，媒体们也依旧在过后的新闻通稿中默契地没有提及半句。他们懂得穆庭的意思与潜台词，这是乔雁和秦菲的战争，他去是表达对乔雁的支持与力挺，却绝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这次千辛万苦得来的胜利看上去像是走了捷径，更不希望被桃色新闻掩盖中事件本身的严肃与正式。
就连今天也是如此，他明明负责了《清君侧》的影视主题曲，最后词曲编自己一手包揽，却唯独没有唱，这首歌是由乔雁录制，电影放映时公众听到的也将是她的版本。
乔雁虽然声线温柔好听，唱歌却实在也就是不跑调的KTV标准，将一首这么重要的歌放手交给乔雁来唱，简直就是个大写的任性。
只能说如果这都不算爱了。记者们心知肚明。
此时记者们已经进入到采访的尾声阶段，马上就要进入电影的首场放映。记者们翻翻准备好的问题，纷纷打算再问一两个就收尾，此时却从自己的编辑室几乎同时接到了一个新的重磅消息。
此时此刻，新一届金谭奖的入围名单已经公布，《清君侧》赫然在列，入围了包括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在内的五个奖项。
这是国内近五年来，第一个杀进金谭奖的影片！
所有记者都顿时激动起来，伸向他们的话筒纷纷向前递了又递，剧组的几人同样感到震惊又高兴，在又一轮忙碌的记者提问结束之后，影片终于卡着时间开始放映。
电影场里暗了下来，穆庭坐在乔雁旁边，两人的手在黑暗中无声地牵在一起，直到此时，穆庭才发觉到乔雁的手正微微颤抖着，这样令人高兴的大事，同样让她觉得激动无比。
“我还记得第二次见面时你跟我说的那句话。”穆庭笑了笑，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你早晚会红，一定会成功，而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
乔雁在他旁边无声地点点，沉默了半晌，轻轻应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表情松动了不少，终于微笑起来。
不过当电影真正开始播放时，这种笑意很快便消失了——《清君侧》实在并不是个能让人微笑出来的电影。
在巡卫统领肖湛死后，锦岚终于下定决心，对王夫许忘展开了彻底的彻查。而一切线索果然也指向邻国，锦岚咬紧牙关一路追查下去，就算痛彻心扉，也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彻底找出来。
而她与许忘都没想到，这件事以一个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角度，横生枝节。
许忘曾对锦岚说过的母亲之事，半真半假，他母亲的确爱读风物志，只不过读的不是《惊华录》罢了，而他的父亲却并非早亡，是他明知其身份，却无法对锦岚坦诚相告的人。
兵部尚书王植。
他母亲约莫是王植的外室，王植一年到头几乎不来这个凄清肃静的别院一次，他从下长到大也只见过王植几次，更勿论见王家的其他成员，王家众人更从不知道王夫是王家人——事实上他甚至没有随父姓的资格，许是母亲的姓氏，忘是王字的谐音。
不过平日里他母亲的吃穿用度都不算朴素，王植也没有刻意亏待他们母子，许忘一直以为王植对她们只是谈不上上心。但就在锦岚对他产生疑心的这段时间之内……
他的母亲被王植所杀。
他母亲大家出身，识文断字，自有一套留给他的联系方式，又有随身侍卫一名，忠心耿耿，那日被他母亲支开，等到回来时却已经无力回天，只见到了匆匆离去的王植和他母亲留给他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让他不要怪王植。
————
锦岚闻讯踏足许忘的寝宫的时候，这里已经布置起了一个小小的灵堂，许忘一身素服站在那里，抬头看向她时清冷依旧，她却莫名从中感到了许忘的一丝难过。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锦岚挺直脊背走进寝宫，面向许忘笑了一声，淡淡眯起眼。
“在孤的寝宫里做这等不吉之事，王夫好大的胆子。”
她冷淡地撇出一抹笑来，随后抬手一把抓住垂下来的白色幕账踩在脚下，厉声开口：“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给我一把火烧了！”
她身后跟来的人纷纷应是，迅速动手开始拆起了东西。在满室乱响的躁动声中，她和许忘定定相互对视，心中都明白，这一烧，烧去的便是两人之间的所有情分了。
“锦岚。”许忘开口，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叫了她的名字，“我娘原不姓许。”
“她姓徐。”
徐。
早在上一任君上时期，便因犯了谋逆之罪而被满门抄斩的家族。
锦岚看着他，眼中慢慢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是来复仇的吗？”她轻声问。
许忘深深地看着她。
他从小到大，身边一直只有母亲。原想着以后有了出息，也能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虽然其实也并未与王植真的做了什么交易，但既然一开始便是动机不纯，那便也无需再去寻什么其他借口。
于是他慢慢点头。
他说：“是。”
————
所有的故事都将有属于自己的结局，在这个故事里，锦岚最终平息了这场叛乱与骚动，稳固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大越年轻美丽又充满威严的君上，治国有方，名垂青史。
而翻遍二十四卷史，并无许忘名字。
影片的最末，是锦岚一个人穿着宫装，行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旁边是高高的宫墙，她瘦长的影子渐渐向宫墙更深处行去，直至彻底湮没在里面。
乔雁也是锦岚的声音此时幽幽响起，唱的是电影主题曲《王独行》。
乔雁看着看着，突然用力地回握了一下穆庭的手。在穆庭转头发出一声疑问的声音时，明知他不一定看得见，依然对着他露出一个沉静美好的笑脸。
当时共我赏花人。
你还在，就是最好的事情。
————随章附赠主题曲《王独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清君侧》主题曲发布：
王独行
作词：穆庭
作曲：穆庭
演唱：乔雁
出品：穆庭工作室
以我姓冠天下名，将相王侯，江山袖手
倒悬九天星斗，风华尽收在眸
帝王座三千业火，妖煞鬼愁，痴嗔成钩
谓谁一生磊落，终为执愿封喉
常道莫轻陷纠缠，爱恨折磨，情深难寿
你是缘劫蛊酒，我满饮绕指柔
这红线终至尽斩，命里凋败，勿多强求
我曾占下一卦，醉死梦生消瘦
江山为局家国命，覆手功过空名，换得天下太平
初临御宇诸侯擎，起手威震四海，落笔策计澄明
到如今王命如令，一世山河永宁，赢来史册垂青
终尽至君侧肃清，人间再无个你，聚散水漫浮萍
我是这皇朝盼望的新王，明日耀眼的辉煌，终将展露的曙光
你是我曾经有过的迷茫，必须要除的业障，年少时分的梦想
☆、第86章 他的眼神
《清君侧》的首映礼，取得的成绩远比他们所预计的还要好。
顾蜚声拍了大半辈子的电影，获得的荣誉奖杯能堆满两间屋子，却也往往因为格调与文艺，大多曲高和寡，还是在《初相见》之后第一次尝到电影票房大卖的滋味，这一部新电影其实没有多少迎合观众的意味，但剧组所有人员与投资方们都暗暗捏了一把汗——曾经拥有过好票房带来的实际利益之后，如果再度面临失败，这种滋味远比未曾拥有过更加难受。
不过好在名誉与口碑向来都会逐次积累，就像人们以前一看到他的电影就断定是部艰深的佳作一样，如今顾蜚声与乔雁苏凭的再度联手，人们对《清君侧》同样也抱以了极高的期待，许多人选择在电影开始上映的首日便纷纷走进影院，第一时间观看了这部电影。
尤其是当全国影院的第一场电影放映结束之后，很多观众意犹未尽地从影院走出来时，掏出手机一看，铺天盖地全都是《清君侧》首映礼当日入选金谭奖的消息。
这是件足够让国人扬眉吐气的喜讯，稳重一点的赶忙在社交平台上晒出电影票，炫耀自己第一时间观看了电影，冲动一些的当场掉头回去第二次观看的也大有人在，不出半天，电影院里已经涌进了大批闻风而动观影的人群，也让各大院线都不得不在第二天为《清君侧》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排片量，已经占到了影院排片率的大半。
这也让《清君侧》的票房在首日破亿的喜人票房之下，第二天票房又出现了强势的逆增长，三天破四亿，迅速占领了国内电影周票房榜榜首位置，并且以这个涨势来看，最终将会收获一个排在国内影史票房前列的一个数字，成功刷新原班人马去年刚刚创下的亮眼成绩。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第一是入围金谭奖的消息实在很振奋人心，本来可能不打算看的也都纷纷慕名前来看上一次；第二是如今圈内圈外都还处于对乔雁的怜惜心疼期，她自己的粉丝虽然阵势也很浩浩荡荡，但当然不能和基数广大的路人相比，不过眼下秦菲还在被全民声讨，乔雁已经勤勤恳恳地带着新作品出现，自然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好感。
这样两点下来，电影票房每天都在以一个令人惊叹的走势增加便不足为奇了，而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却不在于票房突出，而是它在兼顾了票房的同时，终于在《初相见》之后，重新回归了顾蜚声一贯以来的艺术审美档次。
当初《初相见》出现，叫座的同时也不乏批评质疑的声音。这部电影毕竟当年冲击金谭奖失败，就艺术立意上而言，的确不如顾蜚声的历部作品深刻，许多他的粉丝也在担心他老来犯了糊涂，为了追求票房启用年轻的当红演员，把自己骨子里的孤高与情怀都丢掉了。
而顾蜚声用一部《清君侧》，让他们笑着放下心来。
很难将这部电影规整地归入到某类影片之中，它似乎每样东西都有涉及一点，但又并不典型，君王宠妃的故事，影视作品中上演过的跌宕起伏不知凡几，但女王与王夫的设定却又给这个老题材带上了一点新鲜味道。不管是锦岚的坚强温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性格，亦或是王夫许忘恭谨但不显卑微的身份定位，都在演员的出色诠释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样的平衡感体现在影片各处，不同人以不同的眼光看这部电影，看到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故事：有的人觉得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悲剧，也有人看着电影分明觉得是王权与君臣的制衡关系手段，还有人则坚持表示这是部帝王视角细腻沉重的君临天下录。这样复杂元素的运用，为电影增添了丰富的层次和许多讨论的焦点，也让电影在口口相传中越发炙手可热。
影片炙手可热，自然连带着整个剧组都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乔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后，简直整个人都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去猛然脚一蹬地，椅子划出去半米远，刚摆出一副温和又礼貌的表情来，见是穆庭之后才松了口气，鼓着脸颊拿旁边小几果盘里的葡萄扔他。
“别在背后拍我，最近真是被拍怕了，刚才简直忍不住回身给你一肘……”她抱怨地说，注意到穆庭已经上妆完毕，整个人穿着造型夸张特立独行的衣服，又梳了个好配衣服的百搭头型，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大写的违和感，好在他这张脸长得的确过硬，这种舞台上酷炫帅舞台下神经病的装扮，穿起来居然并也不难看。
乔雁从纯粹欣赏的学术方面上下打量他一番，穆庭很快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已经转好，单手接住她扔过来的葡萄凑到乔雁旁边去，又从旁边小几上顺了几颗一起塞进嘴里，脸颊鼓起一小块，努力咀嚼中还要坚持不懈地说话。
“你怎么还没化妆换衣服，赶紧的啊，演唱会都要开始了，我给你留了至尊VIP座位，保证能非常清楚的看清我的一举一动，三百六十度高清无死角。”
难为他吃东西的时候话还能说得这么清楚，乔雁有些好笑地用指尖轻轻戳戳他脸上鼓起来的那一小块：“什么VIP座位，摄像师旁边？我这身衣服不行吗，仔细挑了一套才过来的，很低调又不显得失礼啊。”
穆庭闻言顿了顿，把嘴里的葡萄咽下去，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扣进自己掌心，看了她一会儿。
“我叫人定制了一套衣服送过来，你要是觉得喜欢的话也可以考虑穿那套。”他轻描淡写地说。
乔雁闻言稍稍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向穆庭，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乔雁沉吟了一下：“你知道吗，你特别紧张的时候会脸上的表情会显得很凝重，五官都紧绷着，特别容易看出来……来，放松一点。”
穆庭：“……哦。”
穆庭抬头看向一旁的化妆镜，努力调整表情。
“有个演员女朋友真是麻烦。”他嘀嘀咕咕地说，今天的话比平常还要多，“连紧张一下都能看出来，你们演员平常演戏连微表情也要学吗，那是不是我平常什么表情你都能看出端倪，这么想想突然觉得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乔雁在他有点语无伦次的抱怨中失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是啊，能看出来。”她轻快地说，打蛇随棍上地开始吓唬穆庭，“所以以后千万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不然我给粉丝全程录像分析你微表情，我那些粉丝们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信不信？”
穆庭反应了一下她的意思。
“信信信。”他迅速点头，连声应是，试探地看着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