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星在这方面一向对艺人保护得很好，会最大程度尊重演员自己的想法，无论是想顺势而为还是想清清白白，公司都不会干涉。但这一切的基础是凯星的艺人都还太过透明，没有真正面临被大人物看上的情况，也想象不到拒绝了这样的机会将继续挣扎在十八线多少年。曹瑞就是这样错过了就等于错过一个搏出位机会的导演，舒丽重新攀起和曹瑞的交情几乎是豁出去了所有颜面，本以为有穆庭和魏泽的推荐，加上舒丽的牵线，曹瑞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乔雁叫罗铭来也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曹瑞到底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这中间可能有很多原因，也许曹瑞觉得和舒丽的交情却是已经够淡，也许穆庭和魏泽也不清楚乔雁为人处世秉承何种原则，也许是他今天见了乔雁，确实被乔雁眉目如画的样子所蛊惑。
而最真实的原因是，无论是凯星还是乔雁，背景势力都太不值一提。
在这样一个不见血却要厮杀得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越强就越随心所欲，越弱就越步步艰险。所以这么几年下来，乔雁的演技已经磨练成很出色的水平，接任何一部稍微靠谱的电视剧的主演都还要靠十二分努力与二十分运气，凯星对艺人那般优待，按最稳妥扎实的路子培养，秦菲和李莎娜却还是接连出走。在强势的威逼利诱面前，似乎鲜有人不受动摇，秦菲是例子，李莎娜也是例子，现在……轮到乔雁了吗？
乔雁看上去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她今晚也喝了很多酒，罗铭虽然能为她挡下一些，但她也是绝不能不给导演面子不喝他的劝酒的。基本上罗铭为她挡下一杯她就要喝一杯，喝的总量就算是马上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算稀奇。她看上去比一般新人酒量要好，但眼下也已经颊生双晕，双目迷离，只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包厢中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愣了几秒似乎方才反应过来大家都看着她做什么，连忙摇头拒绝。
“不用了曹导，我们公司的司机已经到了。”她朝曹瑞露出一个单纯明丽的笑来，眼中尚带着些迷茫，看上去十足乖巧，“回去之后休息一下后还要看剧本呢，就是曹导给我发的剧本，后天要试镜的那个。我看了一大半，写了很多自己的体会，但还没写完，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准备好……知道是来吃饭喝酒的，我剧本没带来呀，现在着急死了。”
“好，好，那你先回去吧，我等着你后天来试镜。”曹瑞看了乔雁一会儿，觉得对方的不谙世事是一个小姑娘的正常表现，这样单纯的姑娘他也不急在一时。凯星还是一贯的老样子，把艺人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开始越单纯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学得越快吗？于是他和蔼地笑了笑，不再提让乔雁留下的话。舒丽趁机向曹瑞道别，扶着乔雁出了包厢。
今晚拒绝曹瑞的暗示势必会在曹瑞那里产生一些不好的结果，但乔雁的应对已经足够诚恳也足够给面子，现在的面上和气，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出包厢，出了酒店便上了大刘的车。舒丽原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让乔雁一个人在后排躺下休息一会儿，乔雁却拉住她，被夜风一吹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冷汗。
“丽姐，”脸上画的妆已经遮不住发白的面色，乔雁靠在舒丽身上低声开口，“先去医院。”
乔雁其实很不擅长喝酒。
不是酒精过敏，也并非一杯就倒，而是喝多了酒后身体会很排斥。除了拍戏不可避免的作息不规律之外，她一直生活得很健康，平时烟酒不沾，这可能也是她骤然喝很多酒后会极不适应的原因。
但纵使有再多合情合理的难处，现在无论谁把酒杯放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办法拒绝。
三人到医院后又折腾了一会儿，深夜的医院急诊处没什么人，医生给乔雁开了两瓶点滴，告诉她挂完水后就可以回去。舒丽跟着护士去交了款，回到急诊室时发现走廊的灯亮着，乔雁坐在椅背上低着头，垂眸的样子显得很安静。
她膝上放了本剧本，摊开在中间靠后的一页。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舒丽，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也觉得眼中一涩。这些年她带过很多艺人，众生百态千奇百怪地见了不少。艺人与经纪人之间说穿了也不过是利益结合关系，经纪人在职期间就是和艺人的一次长期合作。说来奇怪，这些年来跟她合作最长久最愉快的自然是罗铭，而说起乔雁的话，其实她带乔雁的日子还不算很长，以前还带着李莎娜时也没真正把精力过多放在她的身上。
但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有天分也够努力的小姑娘。
平心而论，乔雁其实并不是那么善于讨人喜欢的性格，她对周围人都没什么要求好说话，但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特立独行有时就是一种不合群。她现在还不红，对每个人都要赔着笑脸，柔和外壳下执拗的棱角尚还不显山不露水，但日后若有一天她能出人头地，这样的性格必然掩盖不住，会招来数量可观的圈内人的反感。
是以凯星发现乔雁时明明觉得她的演技很出色很令人惊喜，却没有立刻将她当作重点培养对象，而是让她继续辗转在各个剧组各个导演手下历练，和不同的人多做接触，希望能将她的棱角磨平一点，现在看来收效甚微，她还是那个温和但坚定果决不让步的老样子。
但她变得圆滑世故了就真的好吗？舒丽扪心自问，却无法做出回答。她今天一早才拿到试镜剧本转交给乔雁，一上午的时间她便将剧本看了大半，上面各种自己的注解密密麻麻，一些剧本中的设定原因也被标注在上面，一看便知下了苦功夫。后天一早试镜，明天是一定要在家睡觉调整状态的，能看剧本的时间确实也只剩下了今天这一晚上。舒丽有心叫她休息一会儿，看着她手背上的针管和另一只手中的笔却又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诚然，这个世界上努力的人很多，有的人会觉得努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努力上进的人，谁又有资格出言唱衰、阻挠或打击？
她一定会红，她一定要红。
舒丽坐到乔雁旁边，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也掏出了包里的文件看了起来。
未来终会到来，而现在，就让她在这个北国冷冽的冬夜里，见证这个年轻的姑娘，为了那个最好的结果，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因。
她们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经亮了。罗铭被大刘接回了公司，据说在车上就吐得一塌糊涂。舒丽要赶去公司看看，乔雁和她告别后回了自己家，乔雪和同学出门逛街，不过给乔雁留了早餐。乔雁简单的吃了两口，又去泡了个热水澡，正打算上床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时，电话突然响起。
“丽姐？”乔雁接通电话，疑惑地打了声招呼。那头舒丽的声音绷得紧紧的，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仿若要把人冻结成冰的冷意。
“乔雁，明早的试镜你不用去了。”
“曹瑞新戏的女主角，已经定了锋辰的姚曼欣。”
☆、第十章 孤注一掷
舒丽回公司后第一时间去看了据说醉得昏天黑地的罗铭，发现对方的情况虽然看上去很糟糕，实际上却没什么大碍。他和曹瑞喝酒时也算喝得颇有技巧，在饭桌上胃里填了零零碎碎不少东西，夜风一吹又吐了一回后已经清醒不少。
毕竟从他出道到现在转型幕后，算起来也在娱乐圈混迹了很多年，对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都颇有经验心得，曹瑞这样的人他也曾很多次遇到过，绝不至于慌乱无措。
眼下他吃了秘书准备的醒酒药，又喝了一大杯蜂蜜水，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肚子。见舒丽进来坐到他旁边，罗铭忙不迭抬起上身向舒丽方向挪了挪，将脑袋搁在舒丽腿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着。舒丽自然而然地给他按揉着太阳穴，罗铭舒服而放松的长长出了口气，懒洋洋地关心起自己的妻子。
“听大刘说送乔雁进医院了，没事儿吧她？看你黑眼圈这么重，一夜没睡陪她了？”
“不算陪，我也在处理自己的事，帮施蕊筛选一下剧本，给刘静怡颜雪芯接几个商演。”舒丽摇了摇头，意识到罗铭看不见，又用语言表达了一遍，“你那边呢？曹导没生气吧？”
“没表现出来，但对我作陪一晚上看起来还算满意，应该不会找乔雁麻烦。”罗铭打消了舒丽的担忧，自己却反而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没找乔雁麻烦，进组之后呢？曹瑞是熟知也喜欢娱乐圈的诸多隐形规矩的导演，乔雁躲得开吗？我不担心乔雁演不好角色，就怕乔雁一旦躲不开的话……会怨我们。”
若当真如此，那她出人头地之日便是离开凯星之时，有如旧事重现，势必重蹈覆辙，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诅咒，束缚着凯星与他们的命运和明天。
罗铭没有挑明，但他和舒丽都心知肚明。
“尽力而为吧。”舒丽率先开口，温柔地将手心贴上罗铭眼底憔悴的青色，“我现在看着乔雁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你，一样的清浊分明，一样的坚守本心。你为人比她要圆润些，她天分却要好于你，我太没本事，保全不了你，她却说不定有更好的机缘，命运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多行善事一定能有个好的前程，只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得太晚。”
然而柳暗花明之前，山重水复，穷途末路，身处迷局，又该如何自处？
————
电话铃声打破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温情，舒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惊讶。罗铭见她没有马上接通，仰头向上看了她一眼：“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锋辰的金牌经纪人刘明书。”舒丽抿了抿唇，和同样感到意外的罗铭对视一眼，按下了通话键。
“刘哥？”
“早上好舒丽，抱歉这么贸然打电话过来。”刘明书在那边客气地回了一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是魏泽突然说要联系乔雁，我这儿只有你的联系方式，就打给你了。”
“联系乔雁？”舒丽为人精明，听到魏泽这个名字瞬间就想到了曹瑞的新戏，顿时脸色就有些变了，“曹导的新戏出了什么变故吗？”
“似乎是这样。”那边停顿的时间稍长，再开口时已经是魏泽沉着成熟的声音，他为人稳重惯了，此刻仍首先向舒丽询问，“曹导有跟你们打电话说这个事情吗？”
“没有，乔雁昨晚还应邀去和曹导吃了顿饭，凌晨才刚回来，怎么定的好好的事突然就变了？！”舒丽急得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但她还记得电话那头是位跟自己不熟的视帝，只得死死压着自己的惊怒与火气。她脑海中飞快地将昨晚的应对过了一遍，乔雁和罗铭都已经尽力了，若是真因为昨晚的事情便惹怒了曹瑞，这个导演的心眼到底是有多小？！
电话那头却突然一静。
“不可能的。”魏泽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时声音竟也显得有些疲惫，“曹瑞定了锋辰的新人王姚曼欣，三天前定的，双方已经在拟定合同细节了，我也是刚刚经纪人跟我提起我才知道的，曹瑞已经定了姚曼欣，乔雁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曹瑞不可能和锋辰撕破脸……如果昨晚他还约了你们，最好的情况是他想要乔雁当女二号。”
“这事我没能帮上忙，对不起。”
————
“嗯，这样啊。”
舒丽把魏泽的电话内容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乔雁，说到最后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嗓音高亢到有些失真：“他先跟我初步谈好了女一号的事情，人情我奔走到份了，魏泽和穆庭都为你说过好话，没人说你半个不字，结果他一声不吭转头就和姚曼欣签约去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什么混账东西！他还有脸昨天让你留下来，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再强迫你就范女二号啊，还是干脆女二都没不想让你来演打算包养你啊？！畜生！”
“丽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罗哥该心疼了。”乔雁全程都有些发愣，她怔怔地坐在床上，在舒丽说话期间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舒丽的声音高亢到让耳朵有些难受才清醒过来。她安静地低眉听着舒丽的咆哮，拿着手机的动作有些僵硬，长长的眼睫垂下，在脸上打出浅浅的阴影。她冷静地反过头来安慰激动暴躁的舒丽，声音很稳，眼睛却是茫然的，看着前方的视线没有焦点。
就在刚刚，她与一个至今为止她遇到的最好的机会失之交臂，明明从头到尾都不是她做错什么，她却成了里面唯一的失败者。
为什么？乔雁不想多问，也没有多问的必要。娱乐圈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公平，你被人抢了戏，被人爆黑料，甚至被人踩着肩膀上位，都不必哭天喊地，追究起来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明明早早就认识到了这点，明明每一天都做好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准备，真正面对这样的事情时，才发现要比想象中难受得多。
人人皆知弱肉强食，但若有朝一日努力已经毫无意义，是否从此只能选择与世浮沉？
舒丽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发泄完之后马上意识到乔雁才是现在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个。此时两人已经各自对着电话相对无言许久，舒丽有些不安，试探着开口招呼乔雁：“乔雁，你……没事吧？”
“放心吧丽姐，我没事。”乔雁回答得很快，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或伤心，声音平静，声线自然，甚至听不到半分隐约的颤音。舒丽却瞬间便知晓了她此刻的心情，她虽并不是十分热络的性子，说话的声音却很讨喜，声线和煦，温和自然，话尾音会轻轻扬起，是仔细听起来很有辨识度的声音。此时她镇定依旧，冷静依旧，尾音却无力地垂了下来，淡淡消失在空气里。
她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只是终归避免不了，一个人偷偷的失落与黯然。
舒丽心中闷闷的发堵，苦涩之处却又不可明说。她替乔雁愤怒，也为乔雁伤心，却在她隐秘而小心的藏起这些事情时无从对乔雁加以开解。正在这时却听乔雁又问：“曹导打电话来说取消明天的试镜了吗？”
“没有。”舒丽如今听到曹瑞这个名字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怒道：“你明天不用去了，他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