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身强体壮的你应该没关系吧!你看来像是常常受伤的样子。”习惯成自然,他会适应的。
三折肱为良医,殭虫不死,他会适应的。
“希望我没误解你的意思,你受伤不如我受伤,皮厚的人用来挡子弹省得浪费人肉资源?”山下忍魈语气轻柔地像一股低气压流向她。
懊恼的神色充满不安,倪想容干笑地伸直手臂挡在面前。“千万不要太冲动,有话坐下来谈。”
“我现在很想杀人,你想听卡嗒声还是噗咚声?”他一步步走向她,语气越来越冷。
指关头嘎嘎作响,传入耳中有如丧钟,嘎一声心口急跳一下,让人不自觉的后退。
“冷静,山下同学,什么是卡嗒声,什么是噗咚声?”她有求知的欲望。
“颈骨卡嗒的断裂声,噗的是脑破,咚的取出一团脑,你还满意我的服务吗?”他作势量量她的头盖骨。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譬如养肥我的胃。”两者听起来都不太愉快。
他低咒地一扫她唯一养得好的长发。“你是猪呀!八句不离吃。”
“没办法,我一饿就无法思考,血糖低的麻烦。”她把一切的错推给身体。
天晓得她血糖低,曾经得过健康宝宝奖的她鲜少生病,甚至水痘都没发过一颗,生理期顺顺当当不曾经痛,按月按日来那么一回。
若真要鸡蛋缝里挑骨头,小学时掉牙也算一例。
“你的父母真可怜,养你比养猪辛苦。”他越过她走向厨房,开开阖阖厨柜找寻可利用的食材。
她笑笑不带感伤。“还好他们都解脱了,在天上当神保佑我。”
微微一顿,他神情抱歉地揉揉她的头。“我以为你是天之骄女,受尽宠爱。”
当年恨她的理由之一是因为她有一对相爱至深的父母,一家三口老是和乐融融的手牵手散步,每个人眼中都充满爱。
他们是被爱包围的一家人,不像他只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纵有母亲的疼爱和外婆的偏宠,在偏激的青涩岁月中他仍感到不满足。
每一回她高大俊朗的父亲来接她回家时,那份恨意就不由自主的加深,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她,抹去她脸上幸福的笑花。
让她哭是他最终的目的,只是到他坠崖的前一刻他仍未办到,脑海里想着如何才能叫她泪流满面。
他不否认高中的自己是个恶劣的混蛋,直到现在他仍未后悔所作所为,他多想看她哭泣的脸庞,即使只能一刻也好。
“我是呀!爸妈把我当心头肉疼着,他们给了我全世界的爱。”她说得轻快,不像失怙的模样。
“他们怎么死的?”本来他要添一句,“被你气死的吗?”话到口边停住了。
“自杀。”偎在流理台旁,一脸平静的倪想容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疏离。
就是这疏离的表情隔开所有人的关心,彷佛透明的水琉璃,清澈却隔着一层屏障,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水的流动方向,可是没人碰触得到琉璃中的净水。
明白和拒绝,冰冷与陷阱,口中说着欢迎心却封闭,她将记忆存在脑子里,谁也夺不走,更无法窥视。
“自杀?!”手一偏,刀锋滑过山下忍魈的虎口。
幸好是划破皮而已,出血量不多。
“对呀!一个在我十岁那年,一个在我等到研究所文凭的隔天,大概是我十六岁吧!”西洋历的算法是十五岁半又七天。
“为什么?他们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一对夫妻。”吸吮着虎口,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哀伤来自她身上。
甜美的笑容挂在她两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相爱的人是无法忍受分离太久,因为爱,所以他们团聚。”
“留下你一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怎么舍得丢下她。
虽然倪想容在笑,山下忍魈却看到一位孤独的少女背着光流泪,无声的抽泣像是失去灵魂的天使,雪白的双翅再也无力挥动。
他不晓得会这么难受,似乎胸口破了个洞不断涌进致命的空气,一再压缩又压缩地威胁挤爆他的肺。
一颗子弹算什么,有形的伤能够治愈,而心灵的伤谁也无能为力,除非她自己走出那段黑暗,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不想放任她飘零,有力的双臂不受控制地一揽,一个人孤独,两个人便不孤独,体热的传递是一份温暖。
“嘿,你不会在同情我吧?我过得很好。”倪想容挣扎地要从他怀中退开。
“你再给我躲躲看,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变成我的女人。”山下忍魈收拢臂膀抱紧她,执意要给她温暖。
手脚慢慢地停止挣动,她安静地靠着他。“山下,你越界了,你忘了我们是天敌吗?”
“嘘!别说话,我正在消灭我的天敌。”她同他一样拥有不幸福的灵魂。
两个不幸福的灵魂是需要安慰,拥抱能更接近幸福的出口。
跳动的心发着烫,墙上的钟答答地左右摇晃,一个冷情、一个冷心互相熨合着,暧昧的情愫在彼此心湖里投下一颗巨石。
怦!
不知是她的心跳或是他的,两人都感受到震动的力量,一条无形的线将两人拉近,目光胶着地移不开。
浅浅的呼吸越贴越近,像是南北两极的磁石相互吸引,刀削的薄唇逐渐俯近红杏唇瓣,轻轻地一触……
“你想我几餐不吃会不会成仙?”咕噜咕噜的腹鸣声似在应和她的话。
“倪想容你这个杀风景的女人,你就不能慢三秒钟开口吗?”她绝对是存心的。
“我说过我不禁饿嘛!早三秒晚三秒有什么不同。”能填饱肚子最重要。
“你说有什么不同,我示范给你瞧瞧。”抓牢她的双肩,山下忍魈俯身吞没红艳小嘴。
真的是不同,他吻得像报仇,不仅吻肿了她的唇还沁出血丝。
“要我再示范一遍吗?保证你终身难忘。”邪佞的舔舔唇,他口中有着她的甜血。
惶然的眼微染无措。“你要自己做面条吗?我想吃面疙瘩。”
“这是你的响应,没有愤怒和激动,满脑子只想着吃?”他有严重的自唾感,为什么欺负人的人反而体内一股火气直冒。
“山下,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大声说我爱你吗?”倪想容一脸想爆笑的表情。
这么一说他怔住了。
是呀!他到底要求她什么,他们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并行线,只待事情一了各分东西,她当她的活百科全书,他回日本继续当杀手,相安无事的隔海过日子。
他想要她的爱吗?
为什么一听见她大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时,一阵喜悦冲击他的大脑,他几乎要点头说……
是的。
台湾的气候让他昏了头,一定是水土不服,明天他要上市场买生鱼片和做寿司的材料,佐以一杯日本进口的上等清酒,他相信很快地自己会恢复神智。
他不能落入天敌的陷阱中,即使她甜美得像一块糖霜……啊!完了,他怎么会认为她甜美。
“喂!你别睁着眼睛睡觉,先喂饱我再说。”踮起脚尖直挥手,倪想容恍若贪吃的小女孩吵着他。
其实她看久了也挺美的。“你刚说要吃面条还是面疙瘩?”
好吧!他是有雅量的大丈夫,先让她一步。
“面疙瘩,不过……”她欲言又止的望着那一包中筋面粉。
“一次说完别浪费我的时间。”山下忍魈剑眉一竖,把刀一丢插在砧板中央。
好利的菜刀,在中华商场边的路边摊买的,一把五百元她杀到三百二。“可不可以顺便烤烤面包?”
她好想念面包刚出炉那一剎那的香味,以及QQ软软的撕咬感,好有味道。
“小姐,麻烦你秤秤这包面粉有多重,做人别太贪心。”她当是五星级餐厅还点菜,没让她生啃芹菜叶就不错了。
“你不能做一次神灯吗?”一次让她许三个愿望。
他用轻蔑的眼神斜眄。“你来做给我看,我的要求是三个吻。”
“嗄?!”她像瞧见百年大蟑螂爬过来似的往后一跳,跳得他自信心全失的脸上一臭。
“你对我的吻有意见?”吻得不够彻底的缘故,她欠磨练。
“不,我是想说什么时候才有东西吃,你把盐全倒在面团上了。”唉!谁是原罪。
低头一看,他连忙把盐弄掉。“就吃面疙瘩,不准有异议。”
明天再烤个面包给她。山下忍魈在心里计量着。
让步,无形中他又让出第二步,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一步步的退让是心的沉沦,而他不知道让步的下场是全盘皆输。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到了哪天他再也数不清几步时,爱情的毒素已然发作,药石罔然。
为爱让步。
第六章
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至今未执行委托人的任务,我和多桑都非常担心。
计算机屏幕显现这么一段话,神情冷峻的男子打出响应,表示他自有打算。
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动手,是不是对方太难应付?
别太好奇,我会处理。
可是委托人十分不高兴,透过管道要求多桑亲自出手。
你告诉他一切在掌控中,我的任务不许任何人插手,任、何、人。
你几时才要回来,我去台湾找你如何?一个人的日子很寂寞。
少来烦我,你给我乖乖地待在京都,台湾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真无情,老情人要去慰问你的辛劳都不成,是不是你有了别的女人?
有也不关你的事,肉体的需求你情我愿,没人强迫得了你。
屏幕上打出一张愤怒的脸,一把雕纹的武士刀横过整个画面,意思是你敢有别的女人我就杀了她,你是我一人所有。
樱子,你想成为风煞的祭品吗?
迟疑半晌,计算机屏幕又现,你真的有其它女人,为了她不惜拿我祭刀?!
是或不是都不关你的事,活百科全书是我的,谁都不准动她。
猎杀活百科全书是你自己接下的任务,难道你的女人是她?
“猎杀活百科全书……活百科全书……活百科……”那不就是指她!
细微的呢喃惊动风之使者,他动作迅速的切换画面,这只让屏幕上的一字一句更快地扫进活百科全书的内存,一字不漏地记存在脑海里。
并非震惊得面色惨白,有人想要她的命已是事实,前后几次的意外她都能一笑带过,因为她身边有个脾气乖张的万能保镳。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失望的感觉,人性是禁不起考验,原来最大的威胁来自他。
一条命值多少,他会为了多少钱出售她的生命,是今天还是明天,或许他想看她害怕、无助的表情再杀了她,她不该忘了两人的关系是天敌。
一生一死才是解脱吧!
“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干什么,你又饿了?”活像头猪,日夜不停的吃。
山下忍魈作势要起身帮倪想容煮宵夜,葱白柔荑按住他的肩,将屏幕画面切回原先的对话,一手指着“猎杀活百科全书”那一行,神情是平静的。
“我便宜吗?”似幽古的远音缥缈,她的话让他背脊一僵。
轻喟出声的他拉她跌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千万美金,你说便不便宜?”
“为什么是你?”两眼低垂,她心不在焉的看着他第三颗钮扣。
“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的存在阻碍了别人的财路。”他不喜欢她疏远的口气,她在筑墙。
一道透明的水墙,他跨不过去,她亦不出来,隔着水墙分开两个世界。
“有吗?”她自认为很平凡,与人无争。
叫出一份私人档案,输入个人密码,他指着其中一点。“K3T,不陌生吧?”
“怎么会,我不过是召集小组成员之一,负责的龙头是盖兹博士。”不该是她呀!
“他死了。”死因是冠状动脉瘤并发败血症,享年七十四。
“盖兹博士他是自然死亡的吧?”一想起那位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者,她手指微微的颤抖。
“你认为呢?”他包住她的手细心搓揉,她老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不明白告知,相信以她的智商不难了解事实,捏造一个老人的死因太简单,多少老人疾病足以致命,只要任选两、三样便是一条人命。
“K3T是用以医学临床的实验品,要了它有什么用?”倪想容还处于难以接受的状态。
为了医疗器材杀人未免太夸张,不能等正式问世再来订购?它的测试还不是很稳定,需要再作修正才能用于人体。
前不久盖兹博士才由德国打了通电话邀她去作客,她一时抽不出空只能予以婉拒,说好了明年春天由他当地陪带她游遍两条著名的河流──多瑙河及莱茵河。
短短时间天人永隔,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心里的感伤难以言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它能救人也能用于杀人,你想将来有几百,甚至几千、几万的政要名人死得不明不白,最后连死因都验不出来。”因为找不到伤口。
K3T可以治疗体内疾病,但是相同地它也能破坏体内的生长细胞,只要有心人善于利用该器材,杀人将成为合法的行为,而且查无凶手。
倪想容发冷的一颤。“那和我何关?”
“你大概不晓得盖兹博士为K3T申请了国际专利,他和你共同拥有专利权。”也就是说她将富不可言,如果K3T行销全球。
“他们为了专利权要杀我?”她懂了,她和盖兹博士的确挡了别人的财路。
一具K3T的造价大约两百万到三百万,售价少说五百万左右,以全球的医疗人口,一年最少赚进十亿美金,而淘汰率是零。
更别提拿来从事不法之途,获利之丰恐怕没人计算得清楚,一千万美金的身价确实便宜。
“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山下忍魈趁机教训她一番。
苦涩在口腔中溢散。“你呢?打算何时杀我,我得先交代后事。”
“交代个鬼,我想杀你早就动手了,你的天才脑袋是装屎呀?”他气愤不已地直戳倪想容脑袋。
“难道你也要专利权?”再让他戳下去,不死也半条命。
人的心是一口无底井,欲望永远无法填满。
“倪、想、容,如果你想惹我起杀念,那么恭喜你成功了。”他真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