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
他一闻其名,心中便有了底,伸出手道,“孟将军,久仰大名。在下赫连鹰。”孟真虽已退隐十年,但他却对孟真带领的虎骑军印象深刻。
孟真略微错愕,这才瞧见黑衣人身上挂的腰牌和马鞍上的黑鹰标志,那的确是赫连鹰的记号。没想到他想找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孟将军可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赫连鹰说到“和亲”时,表情怪异。
“是。”孟真掏出皇上御赐的令牌。
赫连鹰脸色难看的道,“和亲的事是个误会。烦请孟将军回复,赫连鹰并非皇亲国戚,承不起大唐公主下嫁。”语句看似谦恭,他的话气可不是这么回事。
孟真一瞧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思绪一转,他决定实话实说。“孟真现下已无将军身分,赫连兄不必如此客气。敢问赫连兄可知公主行踪不明?”
“行踪不明?”赫连鹰一挑眉,这下正合他意,和亲的事一开始便是他那些胆大包天的“好”兄弟们自行答应下来的,他可从头到尾一点也不想娶妻。尤其是在十四年前被那女人背叛之后,他压根不信任女人。
“是的。”
“你来此是商议退亲?”赫连鹰心情大好,原本他还在为该如何退婚才不至于让大唐开战而困扰,这下一切烦恼都自动消失了。
看来赫连鹰根本不想迎娶大唐公主。孟真不觉为京城那群人的紧张感到好笑。
“赫连兄意欲如何?”
他嘴角一扯,“我没意见。”
“既然如此,那孟真就此告别。”他一拱手,招来赤雷便飞身上马。
赫连鹰本也欲上马离开,却不经意瞥见孟真刀把上的凤凰标记,脸色倏地变白,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撞击心胸。一把刻有凤凰的匕首、一张娇美的面容、一种似火的舞姿、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那曾经背叛他的女人!他以为他不再受她影响了,在见到相同记号时,才猛然发现他根本未曾忘记她,那名背离他的女人、他曾深深爱过的女子。时间无法冲淡,记忆清晰得一如她昨日才离他而去。望着孟真远去的身影,赫连鹰召回方才避上青空的大鹰,指示它跟着孟真。
十四年了,他找了她十四年,却没想到她可能在大唐。沉寂已久的心火再度燃起,他要报复!
沙尘飞扬中,一群罩着黑色披风的人忙乱的策马赶到,看着地上的死尸,更是愁眉不展。前两人下了马,躬身探问:“爷,你没事吧?”
“没事。”赫连鹰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嘴角扬起冷冷的微笑。
这一次,他绝不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第八章
这料子颜色不错,若给孟真穿,一定很好看。
冬月正查看新到的布匹,思想不小心又跑到他身上去了。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她放下布料,叹了口气。
唉,秦冬月啊秦冬月,你别傻了好吗?才想着要放弃他,怎么老想着人家呢?
他一去个把月音讯全无,想也知道你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你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
可是……她从没如此牵挂过一个人,竟然夜半醒来都会担心他今夜是否露宿荒郊。她吃饭时想着他、睡觉时梦着他,连在城头见着夕阳都会想找他一起看,然后才恍然发现他并不在身边。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茶不思、饭不想了。
最近她多愁善感得可以,雪融的那天,她差点对着满地的泥泞掉泪,因为他俩就是因雪而成亲的……
“夫人,这布有问题吗?”瞧她眼眶含泪,布行陈管事有点紧张的询问。
“没有,没有问题。”冬月赶紧回过来,“四季织的布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陈管事看她一脸苍白,忍不住道,“夫人,你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弄坏了身子,大爷回来可是会心疼的。”
冬月一听,心中的酸楚更加泛滥。他要是会心疼,就不会把她留下了。
“是啊,你就别忙了,这里有陈叔顾着呢。要真是累坏了你,大师兄回来可是会找我算帐的。”杜念秋从外头进来,手中还提着一篮水果。“陪我去庙里上上香吧。”
“上哪儿上香?”冬月抛开伤心,看着杜念秋。大娘什么时候有这等闲情逸趣了,平常怎不见她如此拜神?
“红娘庙。”杜念秋笑得诡异,抓了冬月就出门上了马车。
红娘庙?搞什么鬼东西!她们俩一个寡妇、一个已成了亲,怎么也和红娘庙搭不上关系呀!
冬月满脸迷糊,不晓得大娘这次又要搞什么飞机,只能乖乖的任她拉着走,没办法,谁教她根本也提不起劲来阻止她,只要她别将主意打到她头上就行了。
冬月在红娘庙后面瞧见了两位姑娘,一位似水般柔顺,美得不可方物,另一位则像个野丫头,全身上下都沾上了泥巴,连及腰的长发都沾染了些,像是掉进泥坑里似的。
“我的天,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算了,还是别说了,铁定又是做了些蠢事!”杜念秋掀起马车上的帘子,见着那姑娘狼狈的模样有些谅讶,忙连声催促:“还不快上车,给人见着就完了。”
野丫头粗手粗脚的爬上马车后,那绝世大美女才羞涩的跟着上了车。
冬月好心的递了条手巾给那丫头,让她擦掉脸上的泥巴,到此时她才晓得大娘压根没想到要上香,只是来接这两位姑娘家,就不知她为何要如此神神秘秘,活像走私偷渡似的。等马车停在风云阁的后门时,冬月就更加确定这两位姑娘家真的是见不得人。
四个人偷偷摸摸的溜进后门,直至平安无事的进了厢房,众人才松了口气。
“大娘,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两位是谁了吧?”冬月坐到床上,瞧着眼前这三位风情各异的女人,大娘艳丽像朵带刺的玟瑰,大美女则像海棠,光坐在那儿都像幅画;至于正忙着洗脸换衣的丫头,现出真面目后可爱的像颗红苹果,红扑扑的水嫩面颊让人想咬上一口。
“冬月姐姐你好,我叫戚小楼。”丫头开心的自我介绍,两手拉起冬月的手猛摇。
冬月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呃,你好。”
“小楼是太武侯的女儿,这位则是李兰。”杜念秋喝了口茶替她介绍。
太武侯?姓李?那这两人不就是小胡子在找的人吗?孟真走的第二天,她就找冷如风问清楚事情了,所以这会儿见到这两位“当事人”竟然和大娘认识,教她怎不谅讶。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兰儿不想嫁人,我又想去江南玩,就找她作陪罗。”
“对啊,结果这两个丫头走错方向,不往南反往西走,在途中遇见强盗,我正好经过,就救了她们。”杜念秋直盯着冬月,笑得奸诈。
冬月一瞧就头皮发庥,上次大娘这样瞧她,就把她给骗上山,嫁给孟真。
杜念秋歇口气,继续道,“你瞧瞧兰儿,她这样瘦弱,到了沙漠怎经得起那里严酷的气候,更别想关外那些野蛮人能懂得怜香惜玉了。我是怕她可能一个月就会香消玉殒,所以才会帮着她们啊。”
难怪那么多人都找不着这两位姑娘,原来是大娘从中搞鬼。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难道这样躲一辈子?何况你们不知道公主若不出嫁可能会引起战争吗?”
“不会的啦!大唐又不是只有兰儿这么一个公主,皇上会找人代嫁的。”戚小搂一脸天真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吃将起来。
冬月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问题是人家己经知道要嫁的公主是李兰,连画像都附上去了,怎么能说换就换!”就是因为这样,太武侯才会紧张的找上冷如风帮忙,这才牵扯到孟真身上的。
“啊,是吗?”小楼这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怎么办?”
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兰儿吸了口气,站起身道,“我现在回去。”
“兰儿!你真的要嫁那强盗?”小楼紧张的跟着站起来。
“等等!”冬月也忙唤住她,“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只会坏了事而已。”
“冬月,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见兰儿脸色惨白,杜念秋忍不住帮忙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孟真都已经去了西域,她这时候蹦出来,岂不是让他白忙一场。”冬月可没办法摆什么好脸色给兰儿看,虽然她也不赞同牺牲女人的幸福来换取所有人的平安,但这位公主实在也太乱来了。
“自古以来,女人大都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这次躲过了,那下次呢?今天就算你嫁给了意中人,又怎知他不是因为看上你的美貌?一且新鲜感失去了、人老珠黄了,那时你又情何以堪呢?人和人相处本就是在互相容忍体谅,幸福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况且你没试过,又怎知嫁给他不好?”说着说着,冬月便忍不住想到孟真和她的情况。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她和他或许可以白头到老的,只是……她傻得想要他的爱啊。
“婚姻大事怎能试?”杜念秋不赞同的蹙眉。
“是不能试,但一味的逃避也不是办法。”冬月轻叹了口气,嘴里是这样说,她心底怀疑自己是否也在逃避。
“做女人好悲哀。”小楼在旁突然幽幽的插上一句。
冬月闻言淡淡一笑,“女人嫁错的确悲哀,但男人娶错又何尝不是呢。”
“那……我该怎么办?”兰儿脸上透着迷惘。
“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然后去告诉你父皇!最重要的是,当你身上背负着千万人的性命时,就要有自觉,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身为公主是你的幸运,也是不幸。”
“可是兰儿的娘娘早就死了,兰儿并不得宠啊,要不皇上也不会要兰儿下嫁那蛮子了。”小楼替兰儿打抱不平。
“既然这样,那就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你可以不嫁到关外,又不会让两方因而开战。”
“怎么做?”三个女人语气各异却齐声同问。
“一个是你假死,从此抛弃公主的身分,另一个则是装疯。没人会想娶一个牌位或疯子的。”
“对喔,我们怎么没想到!”小楼和兰儿露出灿烂的笑脸。
杜念秋则满脸谅讶的望着冬月,“哇,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脑袋里装了这么多鬼主意?”
冬月白她一眼,“你不知道的可多着了!而且这哪叫鬼主意,我这是好主意!”她平常是有点“秀逗”但一遇到正事,她秦冬月大小姐的脑袋瓜可是一把罩的。呃……或许孟真的事除外,那男人总是有办法让她乱了方寸,教她在三秒内从天才成浆糊脑袋。
“对对对,好主意!冬月姐,我好崇拜你喔!”小楼热情的抱住冬月猛点头。
冬月好笑的推开她,“好了,现在你们是想假死还是装疯啊?”
“假死?”兰儿白皙的脸上透出一层健康的红晕,语气坚定道,“我不想再当个无意识的傀儡了!”
“好,那从现在起,你就当我妹妹吧!小楼先回家去,就说你从来没见过公主,也不曾遇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一点口风。兰儿,你身上有无确认身分的东西?”
“有,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是父皇御赐的。”兰儿解下腰间的古玉。
“这下方便多了。大娘,你找机会把玉佩交给小胡子,告诉他在来长安的路上遇见了个女孩,结果她不幸在黄河失足落水,只留下这块玉佩,至于其他就随便你编,反正别穿帮就好。”冬月轻轻松松、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搞定。
“你就那么确定二师兄会相信我?”杜念秋挑起眉问她。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死无对证'吗?公主都已经落水了,他不相信又能如何?再说大娘你那张嘴根本就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小胡子怎斗得过你,是吧?”
这倒是。杜念秋瞧了眼那玉佩便收入怀里,“那兰儿得起个新名字吧?”
“呃,我……”兰儿有些无措。
“叫秦若兰吧,这样还是可以叫兰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也不会露出马脚。”
“秦若兰……”看来有些羞怯的公主小声念着她的新名字,乌黑的双眼闪耀着些微希望的光芒。她在瞬间看到了灿烂的未来,不再有勾心斗角、不再有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不再像是只被关在金笼中的小鸟。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由彷佛就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相思……是要两人互相想念才叫相思吧?
冬月第一百零八次对着帐簿发呆。
“嫂子,你没事吧?”宋青云唤了几次都不见回音,若不是不时还能听见她的哀声叹气,他会以为她不在房里。
“啊?什么?”终于意识到宋青云的存在,冬月谎张的回过神来,“有什么事吗?”
“我以为是你要人唤我来的。”宋青云嘴角微微牵动,强忍着微笑。
“呃?对不起!”冬月无力的拍了下额头,她最近老是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是想问你缂丝与织锦的不同处。我问大娘,她说你比较清楚。”
“原来如此。很简单,织锦是全用机械做的,它是靠经纬的浮现而现花,组织比较复杂,至于缂丝则是应用织机抛梭,同时也用针引线,整体来说是用束线,而不纺成线,缂丝的经纬组织没有织锦那么复杂,全靠纬线的换梭配色而现花,在表面上是看不见经线的,较细微的地方改用针织,所以是半机械半手工的成品。这样了解了吗?”
宋青云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冬月却一脸有听没有懂,她尴尬的开口,“呃,你说得是很简单啦,不过我却听得很胡涂就是了。”
“这样吧,我们到织造访去,你亲眼看看可能会比较容易懂。”
“说的是。只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的,我不过是个瞎子,没什么大事业,倒是怕你嫌我麻烦。”宋青云淡淡的笑着,嘴里是这么说,脸上可完全看不见自卑的情绪。
“嘿!你大概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帅吧!有个帅哥陪着,我兴奋都来不及了,怎会嫌你麻烦!走吧走吧,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太阳快下山了,我怕等到了工坊,大家都下班了。”冬月边说边笑着收拾帐本。
“下班?”
“就是放工的意思啦。好了,走吧!”她拉着宋青云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外。
原来嫂子和师妹全是一个样。宋青云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