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美人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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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乡-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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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纵身一跳便是了。只是,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吗?”他说完便离开房间,留杜微一个人冷静思量。
  她既然不愿提起己身的遭遇,苏放也无意多问,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人。许多事,还是得靠自己去参透的。如果想不清、走不出,没了求生的欲望,救回一副行尸走肉又有何意义?
  唉!苏放幽然长叹。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的生命!
  杜微不知呆坐了多久,想死的念头依然强烈,它信步走到屋外面江而立,春寒陡峭,冷风飒飒。她环住身子,阻隔些许冷意。
  澄亮亮的大眼凝视着平静的江面,这江水,好冷好冷啊!
  想起李申的绝情、孙大富的猥琐,杜微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当日选择跳江,是因为人在船上,除了投江自尽,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保全清白,今日已逃离魔掌,还需要自杀吗?
  杜微沉思。试着理清自己的感觉。
  李申的绝情让她心痛,要委身于脑满肠肥的孙大富更让她难以忍受!
  对于李申,被背叛的感觉主要来自于没料到,依他的身世背景居然会做出卖妻的卑劣行径。其实,对他并不存丝毫感情,有的只是从小爹娘耳提面命的告知:李申是你的夫、你的天!
  夫是天出头,当你赖以依仗的天塌了,换作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吧!
  幸亏还没成亲!
  杜微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等念头!
  烈女不二嫁、烈妇不二心!她哺哺念着幼时师傅教的女诫。
  可是……不公平哪!心底一道小小的声音嚷着。
  班昭出身富裕世家,夫婿曹寿人又忠厚,编完汉书之后,有了“曹大家”的盛名,儿子又蒙封候,人生已然到达巅峰,班昭闲暇无事,自然可以创作出奴役中国女子两千年的“女诫”。
  历经生死大劫,杜微觉得女诫真是太没道理!
  她捡起一颗石子,忿忿丢入江里。
  从女诫第一篇“卑弱”,便开章明义说出生女三日,应卧于床下,直言女子应曲从于男子;第二篇“夫妇”,更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甚至还说事夫如事天!
  她的天要卖她啊!班昭不曾提及倘若天要弃你,你当如何?甘之如饴地换另一片天来顶?还是从此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晦暗之中?紧握的粉拳泄露出她内心的激动。
  杜微抬头仰望天际,天蓝依旧,白云霭霭。即使没有李申,天还是没离她而去,各人头上一片天,做什么拿薄情寡义的李申为天是从!?
  “敬慎”篇里,又主张夫对妻要有恩有义,妻对夫则必须敬顺。
  杜微自嘲,她投江前让李申丑态百出,可比出言顶撞更严重吧!可她不后悔,甚至,还有些泄愤的释然。
  唉!有了班昭的女诫七篇还不够折腾人,后代的达官贵妇纷起效尤,又写了女孝经、女论语、内训……
  她们全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幸运者啊!
  有点赌气地,杜微就地坐了下来。甩甩头,拒绝忆起女师傅拔高嗓子的斥责:有教养的千金是不能席地而坐的!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爹娘、师傅们总是这么说,然而,爹一生刚介耿直,不是也惨遭杖责?娘谨守闺训,最后落了个自缢身亡!
  如果照班昭的说法,那么是不是在李申卖她的时候,她还得面带微笑地叩谢夫婿的看重,让她卖得高价,甚至沾沾自喜于己身仍然有一丝用处?
  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身为女子就该逆来顺受?
  她就偏不!
  杜微生来就带着不驯,杜尚书看出了这点,忧心于她骨子里的叛逆,才重金延请女师傅到家中教导她熟读女诫。
  十个年头下来,杜微外表已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孰知,就在李申为黄金百两弃盟约的同时,隐藏在杜微内在的不羁破茧而出,这才有了当众羞辱李申、孙大富以及怀抱百宝箱投江的刚烈举动。
  杜微倾身拨弄江水,真的好冰!
  那日刺入四肢百骸的严寒感受仍让她心有余悸,为了李申那个薄幸人,值得吗?她若死了,他只怕光会心疼价值不菲的百宝箱吧!
  与李申名义上虽是未婚夫妻,实则形同陌路。对他,杜微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既然是他毁约在先,她又何必对他的无义耿耿于怀?
  不死了!不值得哪!
  杜微匆匆起身,没想到脚底发麻,整个人眼看就要跌人江水里。
  啊!她胡乱挥着双手,突然有人环住她的纤腰,及时救她免于灭顶。
  杜微惊魂未定,抬眼一望竟是苏放。呼!她松了口气。
  在瞧见她的表情之后,苏放眼里迅速闪过释然,“姑娘,在下'又'救了你一命。”
  杜微忍不住啐道:“谁希罕你救了?”纯粹嘴硬。
  “是吗?”苏放不怀好意的轻掀嘴角,“那么在下成全姑娘。”说完便作势要放下她。
  瞄见脚下的江水,杜微埋进他宽阔的胸前,吓得哇哇大叫,藕臂紧紧攀住苏放的脖子不放。
  苏放不禁溢出笑声:“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足下一蹬,离开岸边数步之遥。
  还以为这丫头真的又要寻死,真是吓坏他了!却不想深思为什么会舍不得?
  攀在他身上的杜微不知已经安全,还嚷着:“不要放下我!”
  一阵少女幽香传来,苏放不觉心神一荡,粗嘎着声音说:“不放不放,我不会放的。”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愣住了。难道是动了心,才会将心事脱口而出?可这不动如山的心念是何时开始有了裂痕?
  怀里的细微挣扎阻断了他的思绪。
  杜微抬头,望进深邃的眼眸里。发觉已经离江边甚远,不好意思地放开紧搂住他的手臂。
  苏放看出她的戒慎,放开她,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姑娘决定不再寻死啦?”
  杜微轻咳一声:“这……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不劳公子费心。”
  “是是是。”苏放一副受教的模样,“那,是在下多事罗!”
  杜微酡红了脸,好半晌才微微福身:“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毕竟官家千金出身,可不能没了礼貌。
  她突然想起:“我的百宝箱呢?”这位公子多次救她,应该要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百宝箱?是那个你落水时还紧紧抓着不放的箱子吗?”
  杜微连忙点头。
  “沉入江中了。”苏放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杜微大叫:“你没拿?”当时她感觉他将她的手拨开,让百宝箱沉入水中。可是,那是价值连城的百宝箱呀!沉重的箱子想必垂直坠落江底,知道位置的他竟然没有再去捞回?
  苏放耸耸肩,“当时你已经陷入昏迷,情况危急我哪里还会多事的搬回一个重箱子?再说区区木箱,何需冒险!”
  杜微快哭出来了,“百宝箱里价值连城耶!”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却身无分文!
  苏放毫不在意的说:“价值连城又怎么样?”即便是宫中珍宝,他苏放也不放在眼里!他瞄瞄泫然欲泣的她,“你的意思是,我当初应该选择抛下你而抱回百宝箱?”这女人的心思难懂!
  杜微愣愣的看着他,除了浓浓的遗憾,心里还有一丝暖意流过。
  这个人居然舍下百宝箱而救她!相较于见钱眼开的李申,他的行为何其磊落!
  苏放倾身向前,双手一弹,唤回杜微游移的思绪,“喂,你神游太虚了!”
  杜微微赧,“嗯,小女子名叫杜微,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她并不知道在随李申离开京城的那天,皇上就在相国的陈情下,免了他们一家的刑罚,也就是说她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只是,在坦然无私的他面前,她想都不想的就说出真名,而不再以名妓杜十娘自居。
  “苏放。”苏放的笑容和煦如春日。
  “如你所知,我现在身无分文。幸亏我在京城还有好友可以投靠,如果苏公子方便,是否能够助我到达京城?”回挹欢院找梅姐姐是眼前最恰当的方法了,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淡淡的不舍?
  “我还有事走不开身,等忙完了再送你回京城可好?”制麴的工作的确不能耽搁,然而不可否认地,确实有几分想留她在身边的私心。一点也不在意他原先是坚持独居的。
  “那就有劳苏公子了。”他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为了自己也不十分明了的情愫。
  经过几天的观察,杜微才知道苏放原来是酿酒的专家,而且还有酒王之称!无怪乎整间屋子里净是酒味。由于杜尚书并不嗜酒,她对酒的认知来自挹欢院里夹杂于男女邪笑淫声中的猥亵味道,因此,在先入为主的认知下,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曾几何时,藩篱渐渐撤除?
  从苏放身上她发觉到,酒,似乎不见得必然与色、财、气相通。
  层次不同吧!她想。
  能进挹欢院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然而两杯黄酒下肚,个个都成了鄙夫,露出邪淫之相。说是衣冠禽兽亦不为过。
  苏放却不同。
  杜微的眼神游移在专心工作的苏放身上。微风轻拂起白袍下摆,也顺道带出他浑身的酒气,清爽如早晨树林的气息,让她有种安逸的感觉。
  曾经见过他豪迈灌酒,虽然步履微乱,眼眸却依然清明,不像捧着三分醉意,使张狂地露出十分醉态的猥琐男子。
  他的自制,教人折服!
  “知不知道第一个发明酒的是谁?”苏放边检视着地上一布袋一布袋用来制麴的大黄米,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酒味,杜微仍然整天赖在他身旁。没办法,整个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个谈话的对象。据说山上酒窖里有许多的工人,因为苏放喜静,才自己一个人待在这。
  身为全国最大酒庄的庄主,他其实不必事必躬亲的,然而苏放却说酿酒是苏家祖传的基业,选材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严谨,还有敏锐的嗅觉及味觉,不是旁人做得来的。
  像现在,就是由苏放挑出极优的谷类,才能让窖里着手制作酒麴。他说,酒麴是酒之骨魂,有了好的酒麴,就不怕酿不出上好的酒了。
  工作中的苏放是认真的,不工作的他大半时间都在喝酒,虽然说是品酒试酒,不过杜微认为他骨子里必然是好酒的。不喜欢酒的人如何酿出举世无双的名酒?
  “不知道。”
  苏放头也没抬,仔细嗅着眼前的大黄米,将适用的留下,“是猿猴。”
  杜微睁着水灵灵的大眼,“你骗人!”苏放老爱逗她,一定是胡诌来唬她的。山中猿猴怎么可能会酿酒?“我只听说过猎人以酒来猎捕猿猴,却从来没有听过猿猴酿酒的奇事。”
  “是真的。”看着她瞪大的眼睛,苏放失笑:“古书上记载:黄山上的猿猴偶然发现过熟的果子会带着酒味,特别好吃,于是便采集花果实于山谷中,等霉烂了再吃;有樵夫入山,发现猿猴巢穴内藏酒数石,味香甜醇厚,遂名之为猿酒。说来我们人类酿酒还是学它们的呢!”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原来嗜酒井不是人类的专利。杜微考他:“那第一位酿酒的'人'是谁?”
  她出身书香门第,虽然爹娘希望她熟读闺训、女诫,然而她平日对于其他书籍亦稍有涉猎。杜微知道仪狄是第一个酿酒的人。
  “你错了。”望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苏放伸手捏捏她俏挺的鼻子,短短数日,她骨子里的不驯就渐渐挣破既有的束缚而出。
  他喜欢她真实的一面,不会迂腐的皱起眉头,逼她假装成端庄的淑女。
  一式一样的名媛比比皆是,有何稀奇?相较之下,她的率真更显珍贵!
  “仪狄只能算是善于酿酒的人,他献酒醒于夏禹,虽然闻名于世,却因此丢了官;史上记载真正第一个酿酒的人是杜康,他是黄帝时候的人,比仪狄早了五百多年!”
  人类自喻万物之灵,却将种种的恶行及失态,归咎于不能辩驳的酒!
  如果能自我克制,饮酒又能造出什么孽?苏放嘴角微掀,对人们惯常自找借口,却让酒族蒙冤的现象有着嘲讽。
  “这样啊!”杜微嗤之以鼻:“竟然是我杜家的祖先酿出这等害人的玩意儿!”
  “你此言差矣。”苏放放下手中的黄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任何事都有一体两面,例如这黄米,如果不带微酸,便不易发酵,然而不能做酒麴的黄米却是上好的粮食。
  “我不否认酗酒会误事,也有会人借酒行种种污秽的事,但,难道酒就一无是处了吗?当然不!试想,如果没有浓郁的老窖董酒,关云长如何承得住华陀刮骨疗伤?”
  杜微小小声的反驳:“又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刮骨疗伤!”
  她敏捷的反应让苏放暗暗赞赏:“话是如此没错,可事实上,酌量的饮酒不但能克制风寒,还能杀菌,许多药酒、补酒更能延年益寿……”
  “你在街头叫卖啊,说这么多!”她就是不喜欢酒,固执而主观地。
  苏放笑笑:“幸亏天下像你这般排斥酒的人不多,否则我们酒庄就等着关门大吉了。”讨论是无须动气的,沟通而已。
  “想你苏家历代祖先曾任酒士、酒丞,如今朝廷里还有司酒监,你为什么拒绝官位?”她真是不太了解他的心思,有了终身的官职就等着享尽富贵荣华,这份荣耀别人还求之不得呢!只有他对朝廷多次的延邀弃之如敝屐。
  苏放不在乎的耸肩,继续低头察看大黄米,“有了官位,我的酒就只能呈给皇上,由他一人专享。身在民间,我想酿酒便酿酒,疲了、累了随时可以撒手,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他的酒庄已是天下第一,富贵权势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率性自由。
  杜微看着他飘逸的背影,跟他相处越久,越为他的豁达着迷。
  苏放是个超逸疏狂的人,俊美无俦的他是众家女子芳心仰慕的对象,因为嫌麻烦,也怕过多的脂粉味混淆了他的嗅觉,所以他独自避居在江边别业里。偌大的屋里,除了半旬前来一次打扫的老嬷嬷之外,就只有他们二人整日相处。
  她曾经问他,为什么救她?他的答案可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自从知道屋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后,杜微甚至没有勇气问当时是谁帮她换下一身的湿衣?
  一想到自己曾经毫无遮掩的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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