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其它人别再逼近,隔着两、三步距离等待黑澔陷入昏迷。
黑澔终于连水果刀也握不住,哐啷落地。他知道自己再不想办法,就真的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任人要杀要剐——
“黑澔,跳下来!”
被麻药侵蚀到混沌的脑门劈进了沈宁熙的声音,像是黑暗中射进一道曙光,回荡地告诉他——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最后一丝力量,不能用来坐以待毙,沈宁熙说会接住他的……是他的幻听也好,他对她坚信不疑。
黑澔橕过阳台矮墙,让身体藉由失去平衡而下坠——
沈宁熙加快脚步,拚命冲向前,双臂高高举起:沈母则因为看到黑澔坠楼而捂脸惊叫;研究所人员冲到阳台边,却已来不及捉住黑澔。
“变老鼠!”
沈宁熙用上生平最大的音量,朝天际大吼,黑澔像是完全接收她的指令,在二楼处瞬间恢复鼠形,小小的身躯混着一身宽大衬衫,凭靠着衣衫在空中翻飞的阻力,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沈宁熙连鼠带衣地一把接住了他。
拨开衣物,露出鼠脸的黑澔朝她咧了个安心的笑。
“嗨。”
“事实证明你不管跳楼几次都死不了,这种死法你已经免疫了。”沈宁熙小嘴吐吁着喘息,还有心情和他说笑。
“是呀……有你在的地方,总是如此……你胞得好快……”
“我以前是田径校队的,后来因为个性太阴沈而被队友排斥纔退出田径队。”沈宁熙蹙眉看着黑澔一副已经睁不开眼的模样,以及他腿边渗出的红色血液。“你还好吗?”
“嗯……是麻醉枪……”
沈宁熙轻叹,算是放下了心,将他放置在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轻拍拍他。“待在这里睡一觉,其它的全部交给我。”
“很……危险……”他的鼠脑袋硬是不肯埋在口袋里,迷迷糊糊瞧见沈宁熙拾起墙边的一根扫把。“宁熙……你……做什……”
她双手握住扫把两端平举,膝盖一顶,将扫把头“啪”的一声给折断,握着平滑的竹杆部分甩了甩,试试合不合用。
“我以前是剑道社的校队代表,后来还是因为个性太阴沈而被队友讨厌纔退出剑道社。”她突地道。
“所以……”他还是不明白。
“逃避不如迎战。”
沈宁熙话一说完,原本在四楼阳台的研究所人员也已匆忙跑下楼来,双方就僵硬地对峙在鬼屋前的小小空地。
“一、二、三、四。”四个人而已,小case。她微偏着头,对身后还捂着脸嚷叫的母亲说:“妈,你从后巷先绕回家去。”反正现在危险的地方栘到了楼下,四楼反而安全许多。
“小熙……妈上去报警……”
“千万不要!”这种研究所的存在十成和国家机密相关,报了警有什么用,还不是会有更高阶的主管出来消除这种事的纪录,再说,要是将事情弄大,黑澔的身分势必曝光。“你上去之后……就盛碗饭去吃卤白菜,记得留一些给我。”她想,打完架应该会很饿。
沈母愣了愣,在沈宁熙的目光指示下,只能点点头,听从女儿的安排。
等沈母跑远,沈宁熙纔转回头,和研究所人员面对面。
“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们是合法来带人。”为首的男人口气并不粗鲁无礼,一派学者气质。
“私闯民宅叫合法?”她冷嗤。那抢银行不就是无罪了。
为首的男人对于这个问题保持缄默,明显知道在这点上他们站不住脚。
“你知道你私藏的人是我们研究所的资产,若不归还,你同样会有麻烦。”这是威胁。
“那么请你拿出证明黑澔是『资产』的所有权状,要是随口说说就算数,那我也可以说黑澔是我的资产,你们凭什么来争?”热身运动做够了,沈宁熙停下甩动扫把的竹杆,摆出剑道的防备姿势。
研究所人员个个严阵以待,可惜他们身上除了麻醉枪之外,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武器。
“小姐,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还是试图说理。
“我是小人。”她无所谓地一耸肩,并且神速挥出第一击,毫无预警。
啪!
响亮的惨叫声来自于被竹杆扫中的头号牺牲者。
研究所人员一看就知道不是练家子,没学过任何防身术或武术,见沈宁熙不分青红皂白地舞棍相向,只能抱头鼠窜。
沈宁熙可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光瞧见黑澔带血的腿伤,她就忍下住想替他出口气,再加上先前黑澔在研究所所受的“招待”,她要一条一条还给他们,报报“老鼠冤”。
啪!啪!啪!
虽然离开剑道社多年,她的剑技稍稍退步,但绝对不阻碍她打起人来的利落和力道。
“你——”
为首男人咬牙举起麻醉枪,二话不说朝沈宁熙开了一枪。
沈宁熙手里的剑道竹杆立刻由正握改成侧握,身体转个方向,摆好姿势,用力挥棒出去——
全垒打?不,是触身球,“打击手”三分故意加七分恶意地将那剂充当垒球的麻醉剂给打向“投手”腰腹,犯规犯规,不过现在没有裁判,一切以违规为目的。
挂在沈宁熙口袋边缘的黑澔没办法发问,只能玻ё潘坳锼
她明白他的疑问,开口解释:“我以前是垒球队的——”
他知道他知道,后来还是因为个性太阴沈而被队友排挤纔退出垒球队,对吧。
黑澔带着笑,明白沈宁熙可以应付一切,甚至绰绰有余,他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任自己滑入她的口袋内侧,让属于她身上清新的淡香将他整个包覆住,麻醉作用经过五分钟,完全生效。
最后的记忆是他在她胸口蹭了蹭,脑中想着:这个位置真是好呀,有她的馨香也有她的心跳声,而且……
软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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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澔再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笼罩着黑压压阗暗的环境里,一丝丝腐朽臭味、一丝丝空气中凝滞的霉味……与他入睡前品嗅着沈宁熙身上的香味不同。
他猛然睁开眼,像是受恶梦惊吓般地挺直身躯,然而眼前黑暗的一切并未如同恶梦清醒般消失,他仍被这透不过气的氛围给丰丰围绕。
“宁熙!”
在哪?!你在哪里?!
“宁熙!”
这里是哪里引他又在哪里?!
黑澔橕起身子,麻药的效力仍残存在四肢百骸间,让他的动作下像平时灵活,甚至在他突地站起来时,膝盖传来酸软,使他又半跪了下去,他咬紧牙,在黑暗中摸索着能助他搀扶起身的物品。
“宁熙!”在他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吗?宁熙她……安全吗?他是不是被抓回了研究所?!若是这样,那他们有没有伤害到宁熙,是不是打伤她之后纔将他抢了过来?!“宁——”
“叫什么叫,我在讲电话啦!”
就在黑澔终于摇摇晃晃爬起来,趴在墙边喘呀喘,正准备第四声大唤出沈宁熙的芳名,她却先一步从另处黑暗缓缓走来,一手按掉手中的手机通话键,漆黑的屋里无法瞧清她的表情。
“宁熙!”黑澔跟踉舱舱飞扑过去,用双臂将她抱得好紧,像是抱住了海中唯一的救命浮木,说什么也不肯放松半分。
“要哭就哭,眼泪鼻涕别朝我衣服上擦,很嗯心的。”沈宁熙怱视自己身躯被他揉得很痛,左手连同她的身体被他抱得死紧,逃过一劫的右手勾在他的颈后,一方面支橕自己失去平衡的重量,一方面安抚着黑澔。
“我纔没有哭……”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懂的。
“好好,那你满脸的汗水别朝我身上擦,男人的汗臭味我一样敬谢不敏。”反正同样是咸咸的分泌物,只是跑出来的地方下一样,她可以配合他换个说法。
抽鼻声很细微,“……这里是哪?”
“你还没睡醒吗?五楼,上回你睡过的,不认得了?”她拍拍他的脑袋。
“五楼?”他眨眨眼,定下心神来,纔慢慢瞧清了黑暗中的景物。
没错,是五楼,废桌椅仍散落在墙边,大厅一样空荡。五楼的鬼小姐也还在阳台反复她每晚的自杀行径,在与他目光交集时朝他挥挥手,又继续往楼下跳。
黑澔将视线定回沈宁熙脸上,“为什么来五楼?”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能带你回四楼去吗?”她的手滑过他的裸背,响亮地拍了两声,用肉击声提醒着他现在的赤裸。
别忘了等在四楼家里的,还有她妈妈,她该如何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那群研究所人员的身分、目的,还有黑澔跳下来之后的去向和死活——虽然妈妈那时是捂着双眼的,但要说服她还是得编一番说辞吧?她现在又饿又累,没心思去圆谎,所以干脆逃避,并且有打算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去。
“那研究所的他们……”
“走了。”事实上是用爬的啦。
“那你有没有受伤?”
“有。”听见黑澔猛吸口气,她笑着抢白:“我断了一根大拇指的指甲。”一因为挥竹杆打得太忘情了。
她纔说完,黑澔已经执起她的手,轻轻含住她的大拇指,舌尖卷过她的指甲。
“不是这一手。”他舔得她直想笑,像在舔棒棒糖一样,可惜舔错了手,见他打算用同样方法对待她另一只拇指,她轻暍道:“别别别,不需要用口水疗伤,断了指甲又不会痛,况且你腿上的伤我也没用这招替你『擦药』。”
这种“擦药法”只会越擦越心术不正,咦?黑澔的嘴越过了拇指,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快的,又滑到手腕、手臂,逐渐朝上挪动——
真是心术不正。
沈宁熙虽然脑子里这么想,还是忍不住微启双唇,等待着他的薄唇大驾光临。
到底……是谁心术不正呢?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现在似乎接吻比较重要一点。
他的唇印了上来,先是细啄,她却不满意他浅尝即止,搁在他脑后的小手有了催促的意思。
“宁熙,别怕。”黑澔在笑,稍稍停顿喘息的唇呵出这句话。
谁在怕了?她从头到尾不是都表现得可圈可点,瞧她一女独对四男,“英雄救美”下算什么,“英雌救帅”纔值得竖起大拇指褒扬哩,他是想说“别急”吧?
“不要哭,没事了。”
是呀,男孩子嘛,遇上这种小事,不要太急着挥洒眼泪,说出去会被人家笑的……等等!刚刚说话的声音好像不是她的,她一直很忙着在咬他的唇,无法分心去安慰他纔是……
直到黑澔的唇栘到她的颊边,再回到她唇上时,她尝到了泪水的咸味,那是来自于她的眼睛,一点一滴像是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落着水珠。
“你好勇敢,真的。”
废话,她当然知道自己好勇敢,她若下勇敢,怎么有勇气叫黑澔从四楼跳下来?要知道,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目测距离有误,她所要负担的结果是害黑澔一命呜呼,然后她恐怕……会自责到尾随他而去,反正她原本就没有太强的求生意志,一个月里最佳的自杀时间就在于她将房租交给了她的房东——八十一岁的独居老人之后,只要再多拖过一天,她就会觉得她占了房东便宜,为了这一日租金,她只好继续住满一个月,再等待下个月交完钱后的寻短好日子,虽然打从遇到了黑珐,他打断了她的大好机会,接下来……她似乎没将时间花费在寻找自杀胜地,反而努力想扭转黑澔悲观的想法,想要他活着多体验一下世界、想要他珍视自己的生命,什么傻念头嘛……
她若不勇敢,又怎么会从被麻药给弄到动弹不得的研究所男人口袋皮夹里摸出一张名片,并且在刚刚打了通电话去研究所找负责人吠?
那名负责人非常认真地听完她一长篇的训斥,甚至在最适当的断句后头发出“我明白”、“我知道”、“嗯,有理”等等的应对句子,声音听来是属于上了年纪的长者,也像是个能沟通的家伙。
“你,是黑澔的爱人?”听完她所有的话,他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没听见沈宁熙否认,负责人径自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如果你与他下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又何必替他出这口气,更别提在你知道他是老鼠之后,竟没有一扫把将他赶出家门,可以想见,你爱上他了。”他不再用疑问句,而是肯定的呵呵一笑。
顿了顿,含笑的语气一敛,他转为认真。
“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得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否仍这么坚决要我高抬贵手,放黑澔一条生路。”
“什么事?”
“黑澔他……以寻常的生殖方式,他的基因并没有办法遗传下去,就如同人与狗绝对无法配出犬人子孙,对于正常人来说,黑澔他……不能算是人类。你与他结合,所要面临的,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下场——”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嗯。”他颇惊讶沈宁熙所给的反应这么冷淡。
“我听完了。请你高抬贵手,放黑澔一条生路。”就算是正常的夫妻都不见得一定会有孩子,现在顶客族那么多,生活压力衍生的不孕症也时有耳闻,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
“说话要算话。”听见他片刻沉默,沈宁熙补上这句。
“你不认为他会替你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方便吗?他拥有鼠、人基因,体质虚弱时,这两项基因冲突,很可能会害你平静的生活大起波澜,万一他身分曝光,你的麻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这样……你还愿意要他?”
如过她不要他,她就不会让黑澔那么理所当然地进占她的世界,打从遇到他的头一天,她就知道生活会因他而不同,但她逃避过吗?
不,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当然更不会有。
“我愿意,我要。”她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坚定。
此时,客厅传来黑澔甫清醒而慌乱寻找她的呼唤声,打断了她与负责人的谈话。
“他在找你了。”黑澔唤她的声音大到连手机另一端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到了,而我在等你的保证,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
手机里回应她的,是三声朗笑,中气十足的老人笑法。
“喂、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