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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熙垂首走向火药味浓重的炮火室……不,休息室,等待自己被下一声巨雷给劈成灰烬。
“你在搞什么?!”
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在六坪小空间,更显得压迫感十足,不过老板脸上的怒意似乎比沈宁熙想象中小了些——她本来就是属于事事往坏处钻的性子,会将严重性放大也是她的本能,所以她倒不太惊讶。
“我……”无话可说,宣判她的死刑吧。
“我交代过多少次,你全当成耳边风吗?!”
老板边说边喷口水,沈宁熙只能很技巧性地小闪小躲,不让自己的睑上沾黏太多“龙涎”,她从不相信口水可以美容这类的小偏方。
老板交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很难一条一条复诵,不过基本上只要是要做之前会产生“嗯,老板应该会骂人”这种想法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都是老板“交代”过的叮咛。
老板交代,上工不可以迟到、面包不可以偷吃或带回家正大光明地吃、地板每天要拖、香蒜面包的酱料不可以涂太多……
虽然老板没交代过不可以带客人以外的闲杂人等进到店里,不过她私下判断——嗯,老板应该会骂人,所以这件事也算犯了老板大忌。
“谁准你偷吃这么多个面包?!”
老板抓起圆桌上几个啃到一半的面包和四、五个空塑料袋,重重地丢下,血丝红重的眼看起来很像是准备为了这些面包和她拚命。
沈宁熙微一怔忡,反应足足慢了半拍,老板轰人的理由和她料想的那个差别太大,险些让她发傻。
“呃,我饿了……”她的嘴巴一张一合,送出公式化解答。
“这些全从你的月薪里扣!”
“噢,当然。”她不着痕迹地偷瞄整个房间,视线停留最久的地方就是单人沙发椅后面,因为那里是黑浩唯一能藏身之处,可是……
椅背后乍看之下空空荡荡,微微侧着身子后仰,空空荡荡的感觉仍在,她又挪了好几公分,直到看见沙发椅后头搁放的小矮凳,她纔完完全全确定椅背后空无一人。
黑浩呢?
这间屋子哪里还有空位可以塞下一个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垃圾筒吗?
沈宁熙瞧着现在房间里最大的“家俱”——老板,虽然不认为他的背后会躲着黑浩而毫无所觉,但她还是借着收拾桌上面包的动作,趁机将脑袋探到老板背后去寻人。
空的,没有。
老板的气还没发完,“还有,你是拿我的围裙当抹布吗?!你看看,居然弄湿成这样!”
沈宁熙惊讶地看着老板手中挥舞的白色围裙——那条应该圈围在黑潞腰问充当遮蔽毛巾的围裙!
第三章
黑浩乎空消失。
等到老板碎碎念地回到厨房,沈宁熙在员工休息室仔细搜寻一回,连同左手边的盥洗室也没放过,可是仍没有找到黑浩的身影。
难道是趁着她牵制住老板的小空档从门缝偷溜了?但当时她和老板二刚一后卡在门口,就算黑浩有本领从她身旁的空隙胞掉,也没有本事钻过老板卡满整个门框的庞大身躯呀!
沈宁熙空白的脑子里填进了太多问号,一个一个几乎要塞爆了她的脑,各种假设,推断、分析,所得到的答案只是更大的疑惑。
他真的平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办法解释黑浩上哪去了,况且他的湿衣服还晾在盥洗室的一处小角落,如果他脱下了唯一蔽身的围裙,就算跑得出面包店,赤身裸
体的模样也会在街上引起骚动,可是外头没听到什么尖叫或口哨声,表示他下可能离开这里,但……
放心,我什么都不专精,独独『躲人』定我的强项。
她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虽然当时他笑得如此自信,她却没有给予丝毫信任,此时一想,她纔感觉到他的语气是那么该死的笃定,他躲得连她都找下到了!
轻吐口气,像是松懈了绷紧的神经,他的消失让她下用提着心、吊着胆,生伯被老板发现后她会死得多难看。再轻吐口气,也像是叹气,他的消失那么无声无息,连知会一声都没有,让她觉得心口像挨了一拳,隐隐闷痛。
这股闷痛很是陌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以为是感冒的前兆,胡乱吞了两颗止痛药想压制不舒服的感觉,可是整个下午还是觉得郁郁难解,重重敲打了胸口两下,皮肉是可以感受到扎实的捶打疼痛,可是这样的小痛来得快,去得更快,消失之后,闷痛还是很嚣张地霸占整个胸腔。
尤其在想起他时,闷痛会变得更清晰。
晚上十点,面包店打烊。
沈宁熙拖着比平时更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位在面包店对面小巷的租屋处,她的工作很少需要花脑筋思考,但是今天她却花了整整一天在“想”黑浩。
之前“想”他,她可以解释是因为眼睁睁看见他被大海吞噬,良心难安。
这回“想”他,她也可以说服自己是因为担心他,毕竟是她将他带进面包店,却连他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可是,何必呢?
担心别人向来不是她生活守则里明列的条文,况且像他那种耀眼的生物,根本和她分属不同的世界,她连自己都管不了了,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吗?
她本来就有打算将黑浩赶出面包店,现在他自己走了不是更省事吗?
沈宁熙冷冷哼笑,将自己从胡思乱想里给孤立了出来,在黑色小背包里摸寻着家门钥匙,她的背包里放置的物品很简单,一包面纸、一个皮夹、一串钥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
沈宁熙双眼瞠大,采进背包的右手摸到了不属于上述那三项私人物品的东西。
软软的、毛毛的、会蠕动的……
食指微微弯曲,在毛茸茸的东西上来回抚触。这诡异的触感该不会是那包面纸搁置过久而长出了霉菌吧……
“吱!”
当她的手指戳刺到绒毛时,背包里传来怪声,沈宁熙不会蠢到认为那是霉菌发出的叫声。
她勾起钥匙,连带勾起了缠绕在钥匙圈上的小小重量。
定眼一瞧,悬挂在指间的除了原有的骷髅造型钥匙圈之外,还有一只尾巴旋绕在银链上的——小灰鼠。
她没被它吓到,它似乎也一样,寻常女孩看见老鼠就惊慌失措的尖叫乱跳完全没发生在她身上,而寻常老鼠见人就逃的敏捷在小灰鼠身上一样不成立。
“是面包店里带回来的吗?”沈宁熙喃喃自语。在面包店里偶尔会见到蟑娜老鼠逛大街,她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老鼠溜到她背包里倒是头一回。
她蹲下双膝,将灰鼠轻轻放在楼梯上,用食指指腹揉揉它的小脑袋,见小灰鼠温驯而不怕生,她忍下住多逗弄它一会儿。
“小家伙,幸好你是爬进我的背包,要是爬错了,下场恐怕下只变成鼠肉馅那么简单而已。快走快走,否则被其它人看到了,少下得又是一顿扫把伺候。”
要是它落入老板手里,那明天的咸葱面包里的“肉松”就有着落了,反正鼠肉和猪肉做成肉松也分辨不出来嘛,而且老板一定会义正辞严地说老鼠是靠偷吃店里面包纔会养得又肥又壮,就像猪养肥就杀来吃,老鼠也可以沿用相似的处理方法。
她站起身,灰鼠也同样挺直身躯,模样可爱极了,她将钥匙插进孔内,转开门锁时,灰鼠像喇叭似的短耳也跟着动两下,没有离开的迹象。
在沈宁熙转身进到屋子里时,那只老鼠有了动作——
“宁熙。”
突来的声音让沈宁熙停下关门的动作,在昏暗的楼梯问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来源,她甚至先跑上了五楼又跑下三楼,而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楼梯间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忙碌奔跑。
这栋老旧公寓是这附近出了名的鬼屋,一楼到五楼只有两户住家,一户是一楼的香烛铺,另一户便是住在四楼的她。晚上她下班回来,香烛铺早就关店熄灯,整栋大楼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盏灯光,正好和她的气质很速配。正因如此,她更可以确定方纔唤出她名字的声音不是哪门哪户传来的电视杂音或错觉,因为这里静得太绝对,她不会听错的!
那是黑浩的声音。也只有他敢砍掉她的姓氏直接叫“宁熙”!
“可恶,叫我沈小姐!”她坚持纠正他的错误称呼,即使她现在根本没见着半个人影,只能对着楼梯上下吠叫。
“宁熙,低头,我在这里。”
闻言,沈宁熙反射性地将脑袋一垂,楼梯上除了那只灰鼠之外,连颗灰尘也没有……
灰鼠动口了,“是我,黑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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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真的。
沈宁熙一时之间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她没想到自己此生有聿见到一只老鼠变成帅男人的奇景,而更惊人的是这个变回“人”的男人身上一丝下挂,大刺刺地将每一寸肉体呈现在她眼前,紧实的腹肌、饱厚的胸肌、称头的三头肌、结实的腿肌,以及——
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了,久久无法从那个令人血脉债张的画面中跳回现实。
“来,喝杯茶压惊。”黑潞殷勤地替沈宁熙端茶送水,他知道自己吓坏了她,毕竟谁能看见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眼前真实上演而面下改色?她的反应已算镇静,没有盲目乱窜、没有震天惊叫,超乎他的预期,忍不住在心底给她拍手喝采一番。
这个女孩子,真是特别。
第一次在海边石堤遇见她时,他就这么认为了。
虽然她身上无时无刻散发着“离我远一点”的排拒,也同样用行动来传达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念头,但他无法忘记当他第二次跳入海里时,她脸上所展现出来的错愕与慌张,以及猛然伸出来的救援之手。只差一点,他几乎要忍不住回握她下意识伸得那么笃定的手,将他的生命交付在她手里。
第二次在面包店外遇见她,他很惊讶,惊讶中有着更多更多的高兴,因为她成为了他这些日子里脑海中最单纯的存在,很自然而然的、随时随地的,他都会想起她,想起她是否会以为他死亡而哭泣,想起她是否会对他有一丝丝的怀念。
一直以为在茫茫人海中想再见她是无望了,所以乍见她的瞬间,他又惊又喜,虽然她仍是那么严密地保护自己,用浑身散发的黑色阴影将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素净而白皙的脸蛋上还是面无表情,可是这样冷淡的表情之下,竟也会有那么温柔的笑靥——在楼梯问,她蹲着身,将变身为鼠的他轻轻搁放在地,指尖的温度、唇畔的柔美,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最美的景色,让他忍不住开口唤她。
不希望让她看见狼狈的自己,不希望让她知道自己的怪异,不希望让她发觉自己的秘密,但他私心中却更希望当她知道自己的狼狈、自己的怪异,甚至是自己的秘密时,仍能一如往常的淡漠……或是温柔。
沈宁熙像尊木头娃娃,双手被操控地捧住了杯子,凑到唇边呷了几口,一切动作都是黑浩在执行,而她只是盲从。
“宁熙,你怕吗?”黑浩半蹲在她面前,俊颜逼近她禁地前十公分。
沈宁熙终于清醒,第一个反应就是身躯猛退至沙发椅背的最深处。“叫我沈小姐!”讲不听耶!
“那不重要。”他耸肩,现在身上只裹着一件从她柜子里挖出来的薄被单。
“那很重要!”这关系到她全身鸡皮疙瘩的起立立正站好。
“不,那一点都下重要。重要的是,你害怕像我这样的『人』吗?”黑浩问,眼神申明明白白地传达着希望她回答“不会”。
唔,被单再拉下来一点她就伯。沈宁熙看着他举止之间,那件被单苟延残喘地挂在腰腹,像是只要再多走两步路就会有走光的危险,她不由得咽咽津液,方纔他全裸的模样还残留在她记忆里,老实说,那件被单遮或不遮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因为在她脑里的残影太过抢眼。
“我不知道。”良久,她纔记起要回答他的问题。
“怕就怕,不怕就下怕,哪有什么不知道的?”显然黑浩不满意她给的敷衍答案。
“如果变成老鼠是你唯一会的把戏,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会输给一只比我脚掌还小的小老鼠吗?”这股气势只维持了三秒,“不过如果你会再变身成恐龙的话,我会怕。”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害怕。
她向往的死法虽不用太华丽,可好歹她不希望自己死得尸骨不全,被恐龙撕成一块一块的滋味她敬谢不敏。
“变成老鼠是我唯一会的把戏。”黑浩笑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你是变魔术的?”
黑浩摇头。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她指的是他变身的特技。
黑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只要用『想』的,就可以。”比呼吸还要简单。
“难道『想』就只能『想』老鼠这类的小动物吗?要是你『想』狮子、老虎等等的,会下会变成它们?”
“我的基因里没有狮子或老虎的DNA”,想破了头也变下出把戏。“
沈宁熙很惊讶,只是那张下习惯表达太多情绪的脸孔没办法挤出太多的愕然。“言下之意,你的基因里有老鼠的口DNA?”
黑浩先是沉默,确认她脸上的表情里是否包含了厌恶,良久,他纔缓缓一笑,点了头。
他笑,因为她只是单纯的惊讶。
“你爸是老鼠还是你妈是老鼠?”这种遗传的本源必须追溯至父母双方,再下就是朝双亲的双亲再上诉,看看是在哪一者的染色体上造就了他的身体特质。不过……人跟老鼠?很创新的夫妻组合,人兽耶。
“我相信我的父母都很正常,应该都是人类。”黑浩用了一种猜测的淡然口吻,像是连他自己也下曾亲眼证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人是鼠,而他的语气也不会因为这缘故而有什么遗憾。
“人类生出老鼠……这要有绝对的奇迹纔可能做得到。”沈宁熙脸上的表情倒读不出她是信或不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黑浩的句子接话。
她信吗?这么荒谬的说法,拿去骗骗小孩子还说得通。
她不信吗?可是她眼睁睁看到他由鼠变人,下是幻想、没有错觉,甚至在她与他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遮蔽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