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邵翌和方容苦思着反击的对策时,阿甘突然问方容:“那你和小翌在一起之后,为何还叫他哥哥,不改口称老公?”
“因为……”方容难为情笑道:“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
岂料阿甘竟和小胖组成了盟军,向他俩进攻。
“哦……这样是乱伦喔……”
小胖更发动了另一波让邵翌措手不及的攻势:“小翌啊,我早在去忘幽谷那天就猜到你的动机不单纯哦……我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小胖轻易就达到陷邵翌于窘困的目的。
方容发现邵翌竟然只是微笑,仿佛默认了小胖的话。
这时,阿狗也发言了:“你叫小翌哥哥,那他叫你什么?”
方容实在觉得好笑,他们居然对“称谓”这么感兴趣。
“有时候叫妹妹,有时候叫容容。”她回答。
“哈!”阿狗没来由笑了一声。“还好你不姓‘毛’。”
“阿狗,你又想到什么无聊事啦?”邵翌直觉阿狗又要开始掰些言不及义的东西。
“因为如果姓毛的话,不就变成‘毛绒绒’啦?!”
阿狗的无厘头,惹得大伙儿笑成一团……
待营火烧成了灰烬,建良提议去放天灯。
方容只在大二时,曾被同学拉去平溪观赏过天灯祈福的仪式,却不知道有人真会去买天灯来放。
他们的天灯缓缓地飘上天,舞出一季春夜的温馨浪漫。
灯上,写着几个大字——
小翌、容容
建良、成蕙
阿狗、均均
阿甘、王萍
小胖、小宜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车队万岁!
大家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目送天灯徐徐飘上夜空。
他们都相信,上天定会听见他们的愿望……
夜阑人静,四周一片阒黑。
大伙儿相邀到体育场的司令台赏月、谈心。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心血来潮,提议在月光下玩“骑马打仗”;而后来,为了避免过分激烈的场面,于是改成较安全的游戏——“骑马竞速”。
哪来的马呢?当然是由五个男生来充当。他们必须背起各自的女朋友,最先跑到终点线一组为冠军,奖励是“双人帐棚住宿一晚”。因为大家只凑到三顶帐棚,势必有两顶须挤四个人。
阿狗捡来了一根枯树枝,在操场上划好起跑线和终点线。
大家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阿狗一声令下,五个男生顿时加快马力,不顾滑稽,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向终点线抢攻;而五个女生则是负责大笑大叫、鼓舞士气。终于,在大伙儿气喘吁吁中,成绩揭晓——
邵翌和方容这组赢得了“独享尊贵帐棚奖”,害得其他女生都逼着自己男友也要去接受救生员的魔鬼训练。
仰望天空,月儿已斜。这时,又有人意犹未尽说要去夜游。
好久没这么玩了,方容再也挤不出半点元气硬撑。于是,邵翌陪着她先回帐棚休息。
漫步在春天的埔心,空气中有股说不出的淡淡香气。
“哥哥!”方容叫住了他。“刚刚你好厉害喔,跑冠军耶……没想到你不但会游泳,还会赛跑,偶像偶像!”她故意用两手捧着下巴,微歪着头做出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迷恋得如痴如醉的样子。
“你喔——”他冷不防在她脸颊轻捏了一下。“讲到这我才有话说呢,差点被你害惨了。”
“为什么?”她一脸无辜。
“你难道不晓得别人在背你的时候,你必须双腿夹紧在背你的人腰间吗?”
“知道啊。”
“那你有没有呢?”
“哎呀,那样好累喔……反正又没什么差,我们还不是第一名。”方容露出一抹促狭的笑。
“什么没差?你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顺着我背后一直往下溜,你知不知道我的裤子差点被你弄得掉下来?”他笑着责问她。
哈!难怪。
方容瞬间忆起到达终点线,她自邵翌背上跳下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拉裤子。
原来如此。方容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仿佛见他发窘是人生第一大乐事。
两人就这样在回荡的笑语中走回了帐棚。
方容几乎累瘫了,但是,在迫不及待地躺下后,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患了“枕头癖”——一时没了枕头,即使再累,她还是辗转难眠。
“怎么啦?不舒服?”邵翌柔声问道。他察觉了身旁的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嗯。”方容应了一声,又是一阵辗转反侧。“没有枕头睡不着……”
“来,我的手让你当枕头。”他要方容起身,然后平伸着胳臂,示意她将头靠上。
“不好不好……”方容犹豫着:“这样你会麻耶。”
“不会啦。”邵翌拍拍她的头,示意她放心。“只要妹妹睡得好,我也会睡得好。”
“哥哥……”她轻声唤他,眉宇间洋溢着感动之情。“你真的对我好好……好喜欢你喔。”
他似乎不怎么满意。“只是‘喜欢’啊?”
“我爱你。”方容补充了教他安心的一句。“我好爱好爱你,好爱被哥哥疼爱的感觉喔。”她满足地笑着,仿佛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邵翌在她额头深深印上一个吻。“傻瓜!你既是我老婆,又是我妹妹,我不疼你疼谁呀?”
他默默想着:为了她,就算再不舒服,他也要撑过去。
于是,方容便不再坚持。
她带着幸福的微笑,轻轻合上眼。
窝在他身边,枕上他的臂,好好睡了一晚……
就在邵翌研究所的最后一年,方容终于如愿完成了出国念书的准备。
邵翌用研究所的奖学金买了台Note Book给她,方便她带到法国去,也方便她从国外E-mail回来,让他知道她在异乡的生活,好让他放心。
方容即将出国,邵翌也将在毕业后入伍。
千里相隔,他们俩的未来似乎更加遥遥无期了……
方容知道,邵翌为了他的毕业论文,已经忙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因此,她虽想利用出国前的有限日子多和他聚聚;但是,为了他的课业、前途着想,她只好克制住这种想二十四小时都黏着他的感觉,自个儿忙进忙出,做着留学的行前准备。
她对彼此的感情虽然有信心,却不免想到很多可能。她完全无法肯定未来会如何,却明确地知道她和邵翌都不再是以前不经世事的小毛头了。两人的生活将会出现接踵而至的改变;不论是大的、小的,都等着他们去面对……
最后,方容选在他口试当天出国。
她好矛盾……她想他来送行,也不想他来送行。
她想再多看他几眼,将他的一颦一笑装满行囊。但是,她又害怕再多看他一眼她会更踌躇不前,不舍离开台湾、离开他。
蓦然回首,中正机场在昏沉的天色中溶掉了。风更大了些,就像要把景物吹散似的……
于是,方容不再回头,直直走上飞机、抛下这儿的一切,前往向往又陌生的国度。
她永远不会知道,赶不及来送她的邵翌,在口试之后便飞快地骑着车赶到机场,对着每一架起飞的飞机挥手。他好希望他的容容能看见……
第十章
转眼间,方容在法国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学业。
每当回想起初至异地时那种仓皇、恐惧的心情,方容总是自嘲地笑笑。她觉得自己以前真像只胆小懦弱的丑小鸭,这个不敢、那个不敢,什么都不敢,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缩地发抖。如今,在现实环境的磨练下,她俨然已成为一只能够独当一面的天鹅了。
说起来,这得全归功于——黎家俊。
方容开始注意到黎家俊,是在开学一个礼拜之后。当时,方容的世界可以说是封闭的象牙塔,里头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无法克服自己的羞赧退怯,再加上一口蹩脚的法文,她不知如何和别人亲近,也抗拒和别人亲近;然而,黎家俊就在这时出现了。
难怪有人说人在倒楣到了极点之后,就会有贵人相助;而黎家俊,说是方容的贵人,一点都不为过。
他是中法混血,打从第一次在校园中与他偶遇,方容就不自觉地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总觉得这个人有种熟悉的东方味道,却也有着比一般东方面孔更明显深刻的线条轮廓。
第二次再见他,方容领教了黎家俊那口字正腔圆的国语。他说他是学美术的,选择在法国念书,除了父亲是法国人,他从小便跟着爸爸来往于台湾和法国之间,早已习惯了法国的生活习惯之外,另一个原因是法国的建筑,不论是宫殿、教堂、学院或美术馆,都能为他带来源源不绝的创作灵感。
他乡遇故知的方容,有了黎家俊的帮忙,一切事情都理所当然顺利地进入了轨道。她不但习惯了洋人的生活和饮食,连原本羞于启齿的破烂法文,在他细心的调教下,也愈来愈道地了。
方容常想,要不是遇到黎家俊,她还不知要等到民国几年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且能不能毕业都不一定。
黎家俊就像个兄长一样,令方容尊敬、欣赏,还有一点无法具体形容的特殊感觉……
期末考结束那天,黎家俊开着他的小跑车载方容去兜风。
傍晚的“新桥”,被浪漫的空气包围着,一对对的情侣热情拥抱着缠绵和缱绻。
方容将手背在身后,轻快愉悦地闲晃;见到别人在亲热,就加快脚步离开。
黎家俊则在身旁微笑地看着她,像个导游一样,为她介绍巴黎的历史、文化和艺术。方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可以驻足在电影“新桥恋人”的场景中,俯瞰着梦想中的塞纳河。
望着轻搂着她的黎家俊,方容心中那一部分不确定的感觉渐次扩大,她开始有些迷惘了起来……
她不禁想起正在服役的邵翌。
算算日子,方容已经许久不曾与他联系。
到法国这一年来,她必须亲自处理一些琐事,几乎忙得焦头烂额;而远方的邵翌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刚开始,方容Email给他的内容净是抱怨和委屈,但是,后来觉得把他当个心情的垃圾桶实在不妥,只会惹他担忧而已。
于是慢慢地,方容给他的音讯少了;而现在,邵翌又在军中,两人只能在书信住返中维系着这段感情。
虽然方容觉得自己对邵翌的感情似乎渐渐淡了;但是,令她不解的是,为何每每接到邵翌来信,她总是克制不了激动的情绪埋头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不可遏抑。
然而,思念归思念,“时间”这个杀手若是掌控了“空间”这个武器,几乎是杀人不眨眼的。
方容和黎家俊开始出双入对,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她也曾极力抗拒自己对黎家俊的暧昧感觉,但是,感情若能听命行事,人也不会为情所困了。
还好,黎家俊只是比以前更呵护她、更在乎她的想法,并未对她有过什么表白;顶多只有牵牵她的手、摸摸她的发而已,至今还未曾有过越矩的行为。
这样或许表示他们顶多是比普通朋友更好一点的朋友而已,称不上是情侣,她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红尘陌路混混沌沌,她在情海里载沉载浮……
方容怎么也没想到与黎家俊的“相安无事”,一切都只是一种假象。
毕业前两个月,她说想再游一次塞纳河。
于是,黎家俊陪她搭上夜间游轮。
河畔的建筑,在灯火荧荧的妆点下,流露出炫目的金碧辉煌。
徜徉在这一弯静谧的流水上,细看艾菲尔铁塔的倒影,方容不自觉沉浸在这段离乡背井的回忆里……
“想什么?”看着方容沉思的神情,黎家俊痴了、傻了。
“喔。”方容突然回过神,抛给他一朵灿烂的笑。“我在想……这段日子多亏了你。”回首来时路,她对他心生感激。
“傻小孩!我做的只不过是芝麻绿豆般的事,别放在心上。”
不知怎地,黎家俊的语气,方容突然觉得好熟悉……
没错,这简直像极了邵翌的语气!
她突来一阵百感交集,无端为之语塞……
“怎么了?”他担忧地问。见她没反应,他又说:“好端端的别发愁嘛,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可爱?我好喜欢看你笑。”
方容的眼神从湖面收了回来,抬头望了望黎家俊,不知要回他什么话。
“来,笑一笑好吗?”他恳求她。“再笑一次给我看。”
方容终于笑了,不过却是笑得忧愁、笑得抑郁。
河畔的灯光斜斜投射过来,在两人之间闪着忽隐忽现的光圈……
天哪!眼前的她,是多么媚惑、多么吸引人啊。黎家俊再也不要压抑心中蛰伏已久的感情,他不想一直到她离开,都还糊里糊涂不晓得他有多么渴望她的爱。于是,情不自禁地,他低头吻了毫无预警的她……
突然袭来一阵晕眩感,方容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虽然也曾试想过这一幕,但是,她总觉得是自己神经质,没事瞎操心。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她一直斥为无稽之谈的情况,就在今晚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是那么真,真实得让她不知所措、傍徨无助……
就在两唇相接的刹那,方容就像要逃开怪物掌控似的,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推开黎家俊,脸颊似有火在烧灼着。
她侧过身去,不让他发现她在害怕、在颤抖。
“家俊,我们不可以……”她的声音微弱到几乎被晚风吸收得一干二净。
“不可以?为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想问个清楚。“方容,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我爱你,打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爱你了。”
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会感受不出他长久以来的深情挚爱?然而,她似乎无法全心接纳他。尤其刚刚的一吻,终于让她确定了对黎家俊的感觉!温柔体贴的他的确有着邵翌的影子;但是,影子终究是影子啊,永远只是替身,而不是本尊。
黎家俊的吻,让方容豁然开朗。
原来,她对黎家俊的感觉是一分依赖——像亲朋好友般的依赖,而不是爱。
方容苦思着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才不至于伤了他。
“家俊,我……”左思右想,她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告诉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