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头尴尬不已。
走向柜抬,穿着一身红的工读生突然冷不防跃进他俩视线范围内,神采飞扬地问道:“先生、小姐,片子选好了吗?”
“嗯。”邵翌将碟片递给他。
未料这个工读生竟比平常多话,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们面前,对邵翌说:“先生,今天是情人节,如果你向小姐说:‘我爱你’,我们就会把这朵花送给小姐。”
他的手中拿着一朵沾着水珠的红色玫瑰。方容怔住了,一语不发地盯着那朵玫瑰花,脑子胡乱冲击着……
天哪,原来他们预设了立场——认为她和邵翌是情侣?!
居然搞这种飞机!瞬间,她哭笑不得,露出极为尴尬的表情猛挥手,回绝了他的热心。
“不用了,我不要玫瑰花……谢谢。”她不想带给邵翌一丁点的困窘或难堪,也不想让自己找不到台阶下。
偏偏事情没这么好解决,但这个工读生仿佛做过推销员,即使方容一再婉拒,他仍是锲而不舍,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先生,只要说三个字,您的女朋友就可以得到这支玫瑰喔。好啦好啦,别这么害羞嘛……”
女友?!方容啼笑皆非,眼前一片昏花,差点踉跄而蹶倒。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几乎不可能的一幕,竟然发生了——
只见邵翌转过身,把手搭在她肩上,方容听见一个好轻、好柔的声音:“我爱你。”
这三个字就像高压电从她耳膜钻进去,在她体内乱窜,她完全乱了章法、乱了方寸。
她瞠目结舌地凝视着邵翌……
这时,多事的工读生又不甘寂寞,打破了这片刻的缄默:“先生,你说得不够大声、不够坚定喔。麻烦再说一次……”
可恶!方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好想一拳打扁这个得寸进尺、害她发窘的猪头后,再挖个深深的地洞躲起来。
谁知道这个猪头就是有着天大的本领,让邵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于是,再度传来的“我爱你”又让方容陡然一震!
当下,她实在好矛盾。真不知该气愤还是该感谢这个猪头的“好心”……
邵翌的神色和语气在他人看来,无疑是一派的含情脉脉;然而,方容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就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十句话有九句是玩笑。
虽是如此,方容却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飘飘然,似乎飞上了天?
接过这朵恼人的玫瑰,她踩着踉跄不稳的脚步,觉得地板此刻竟浮了上来。
她觉得浑身滚烫,尤其是脸。
进了包厢,邵翌赶紧解释:“刚刚我是被逼的,你可别当真喔。”他瞅着方容低垂的头笑道:“真是的,为了一朵不起眼的玫瑰,害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太过分了!就算身处一片黑暗中,方容也能感受到邵翌嘻皮笑脸的表情和态度。也不知打哪来一股气,她毫不考虑用力地将手中握着的花“咻”地甩进垃圾桶,翻了个白眼讪讪然说道:“既然不起眼,丢了算了,谁稀罕!”说完,嘟着嘴跳上软垫。
他着实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小妹……其实……”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她斜睨了他一眼,示意要他住嘴。
邵翌不禁纳闷起来……
平常方容最会跟他一搭一唱斗嘴的,怎么今天不过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她就一副冷言冷语,不太愿意搭理的样子?
真是的!明明穿得像熊一样圆圆的,脖子上还绕了一条保暖的围巾,方容却还是觉得冷。若只是冷倒还好,偏偏脑袋瓜子更重了,咽喉也肿痛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她真的生病了?
她将双手环在胸前,歪着头靠在墙边,屈膝蜷缩着。
邵翌没说话,只是脱下外套为她盖上。
方容不经意触碰他的手,发现他的体温也不比自己高,马上将他的外套重新披回他身上,有气无力地说:“穿着吧,你也冷。”
“我不冷。”他执意要她接受他的好意。“我是个强壮的男人耶,你别小看你老哥行不行?”
推拉了一阵,方容让步了。披着他的外套,就像被他搂在怀里……她轻轻摇着头,却无法摇掉阵阵的头痛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容的落寞随之增加。两眼虽是直直注视着嵌在墙上的投影萤幕,影片中的妖魔鬼怪却压根儿引不起她一丁点的兴趣。
一想到他待会就要回到欣玉身边,她的心无端又愁得可以……
步出了MTV,邵翌还是拼命耍宝逗她开心。她充其量也只能伪装自己来配合他的情绪,不教他失望;但是,她心中的阴霾依然存在。
他载她回家,她窝在他背后,盘算着要如何度过下午和晚上。
突然,红灯亮起,他猛然煞车,方容抵抗不住惯性,往他背上重重撞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撞居然激起他的玩笑之心,他偏过头闹她:“还好,你身材不够好,否则我一定背痛。”
方容见他频蹙眉宇调侃她,不禁恼羞成怒,不甘示弱地抗议:“谁说的?人家是因为穿太多……”
“这样吗?”邵翌笑得好大声,把方容气得咬牙切齿、哑口无言。“可是……”他露出贼贼的眼神。“我女朋友就算穿再多,身材也是很好啊。”
他就是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而方容,也老中他的计。
真是见鬼了!方容实在受不了自己,竟被这个不留口德的讨厌男生迷得团团转。他必定曾被什么高人传授,才会拥有这种可以把她治得死死的滔天本事。
邵翌送方容回到家门口,方容懒懒道了声再见,转身就离去。
突然,他在她背后唤住了她。
“什么事?”她倏地停下脚步,不自觉地圆眸一笑。
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嘴角逐渐上扬,那种笑容让方容心神荡漾得无法自持。
“今天快乐吗?”他问。
方容又向他踱去。
“嗯。”她点头如捣蒜。“谢谢哥哥。”
他摸摸她的秀发,临走前还不改他爱开玩笑的习性:“要不要亲哥哥一下?”
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万万想不到方容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别说是他,连方容自己都吓了一跳。天哪,谁能告诉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惊讶?
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了声再见,一步一跳逃离现场,头也不回地冲进家中。
透过窗子偷看他,方容发现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
直到他发动引擎呼啸而去,方容才舍得离开窗边。
这样也好,治治老爱胡闹的他。然而,用一个吻来治他,似乎是奇怪了一点。
唉!现在想这些已经无济于事,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被冷空气逼进了浴室,方容洗了个热水澡怯怯寒意。泡在浴缸中,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回想着她的唇碰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在氤氲的水气中,她的脸蛋持续被一朵绯红占据着……
她左思右想,当时的他为什么愣在原地?
她只知道他的神色有些不寻常,但她并不能肯定他的表情到底代表什么意义。
直到皮肤泡得皱皱的,方容才不甘不愿地爬出浴缸,与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对抗。
吹干了头发,她再也招架不住疲累虚弱的身躯,整个人跌进了被窝里;但即使躲在厚厚的棉被中,她还是冷得发抖……
这是悲惨命运的开始!
原来前天在基隆庙口硬要吃冰的结果,现在已落到后悔莫及、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全身酸痛、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还持续发高烧——难怪她总觉得冷,冷进了内脏、冻进了筋骨里。
方容昏睡了一天,醒来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炼狱里。
她捏了捏自己,确定不是在作梦。
不行,再这样下去,铁定会烧成白痴!
她费了一番气力,拨了通求救电话给住在隔壁一条街的姑姑。
当他们慌张赶来时,方容又在床上倒头昏睡了过去,把姑姑和姑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姑丈一把将她抱上车,闯了几个红灯送急诊。
医生说她感染了严重的A型感冒。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容缓缓睁开眼睛——她看见姑姑和姑丈担忧的脸。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竟被小小的感冒病毒打击得溃不成军……她好希望身旁高高挂着的那瓶黄色点滴真能帮她解除痛苦和狼狈。
入夜了,窗外大雨如注。
只听说过七夕情人节,当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时,喜鹊感动的眼泪会幻化成雨,却不知道西洋情人节的夜晚也会下雨。
方容顿时爱上了窗外的滂沱大雨。
看着天空恣意地浪费眼泪——就像在发泄。
天空下的万物,都被洗得淋漓。
在情人节生场大病,是否也是一种愚蠢的凄美和浪漫?
如果爱是道魔咒,那她宁愿死在迷信的温柔中……
第四章
方容搞不懂愚人节的由来,但是,愚人节之于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特别。
每当她在愚人节当天告诉朋友:“明天我生日。”虽是不容置喙的事实,却难得有人相信。
中午方容和班上几个同学约好到麦当劳讨论期中考的考古题,班上那个穷追她不舍的阿宝准备了一整个塑胶袋的桔子夹心饼干请大家吃。
但奇怪的是,每当方容伸手要拿块来尝尝时,总被阿宝有意无意地阻止。等到最后一块饼干被小勤吃掉后,阿宝才偷偷拉方容到旁边,在她耳边解疑惑。
“桔子饼干中间的夹心被我换掉了……”阿宝的眼神好贼好贼,得意洋洋地接下去道:“那夹心是儿童牙膏——桔子口味的……”
方容“啊——”地大叫一声,瞬间嘴巴就被阿宝的快手捣住。
他慌张地示意要她别说,却还是引来了同学们狐疑的目光。
方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共犯,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反正饼干吃都吃了,与其告诉他们,倒不如保密。以免本来没事的,一听见自己吃下这耸人听闻的“牙膏夹心”,也会因为心理作用而拉肚子。
面对众人的询问,方容只能以邵翌传授的那招——“他说今天天气不错”来搪塞。
唉!她俨然成了共犯,却觉得自己好无辜。
都是这个死阿宝,好端端的干嘛把她拖下水!
方容不禁担心起来——吃了饼干的人不晓得会不会满嘴泡泡?
晚上看完了新闻,方容像一尾鱼一样地游回自己书桌。翻开统计学课本,满满的公式、满满的算式,搞得人头昏脑胀的。还好早上讨论过考古题,多少知道了考试的方向,否则今晚铁定又要挑灯夜战。
方容突然想起她的任务——叫小娟起床念书。走向小娟床边,想把闷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小娟摇醒。看来她真的累垮了,傍晚回来就倒头大睡,只好吩咐方容九点准时挖她起来开夜车。
掀开她的被子,见她微微发出鼾声,活像只熟睡的小猪,方容忍不住窃笑着。
真是的!这任务不是普通艰巨,不管方容怎么摇都摇不醒小娟。眼睛都没睁开呢,还把方容手中的被子一把抢了回去,继续埋头大睡。
方容没办法,受人之托,需忠人之事嘛。否则万一小娟被二一了,谁替她带消夜呢?
冲着小娟平常待她不薄,方容冒着生命危险,正想一不做、二不休朝她圆圆的脸蛋捏下去;突然间,小娟就被一声电话铃吓得跳了起来。
方容笑着接起了电话,心里暗忖:下次若还有“叫床”的任务时,只要到外面打通电话就行了。
“喂,找谁?”方容直觉这人应该是她俩都熟的人。
“找你。”
这个低沉的嗓音,即使经过变声器发射出来她都认得。
“是你?!”她嗫嚅道:“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呃……”他停顿了两秒,清了清喉咙。“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啊!”她诧异地叫了一声。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生日!
方容爽朗地笑了笑。“这样啊。不是想抓住愚人节的尾巴,唬弄唬弄我吧?”她从不晓得当自己再度面对“前男友”,态度竟能如此泰然自若、从容大方。
“容……我……”反而是他支吾其辞。
“干嘛?你赵至新何时变成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啦?”事过境迁,她已能坦然与他抬杠。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愁。“都是我不好……”
“喂喂喂,别这样嘛。”她连忙阻止他。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想听他继续这话题。
“唔……”他淡淡地问:“别来无恙?”
“嗯,不错呀。”说也奇怪,回答了这句话后,方容脑中突然浮现邵翌的迷人身影,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你呢?这么久不见人,在做什么大事业啊?”方容还是一派轻松。嗯,心情还不错。虽然她曾经深深恨过赵至新,但在一年半后一切都已云淡风清时,能够接到他问候的电话,至少表示他还有点人情味。
“哪来什么大事业?”他苦笑了一声。“日子不就这样过。”
他说话的语气,让方容觉得自己就像在跟一个上了年纪、看破红尘的老人谈话。
她轻轻一笑,有意无意地问:“老朋友都好吗?”
其实,他们共同的老朋友不就是邵翌,但她不愿点破。她就是害怕提他的名字,却矛盾地渴望知道他的近况,即使只有一丁点的消息也好。
“他呀,好像过得不怎么好……”赵至新的语气让方容觉得怪,心头不免涌上一阵惊惶。
不怎么好?!自从去年的情人节,方容对他有了那个“恶作剧之吻”后,就没了他的消息。之后她在医院躺了三天,也不敢跟别人提起——因为感冒而住院,好像有点逊。
虽然方容也曾抱怨身为干哥哥的他,在她生病时竟连医院都没跨入一步。但是,回头想想,她住院的消息就只有姑姑家知道,而她家又没半个人在;就算邵翌打电话到她家,也无人告知他。
后来,方容找了几个家教赚外快,忙得跟无头苍蝇一样,跟邵翌再也没有见过面。
有几次爸妈告诉她有男生打电话找她,她多么希望会是他;然而,她却从未自己接过他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