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凤一瞥见,心头一凛,脱口惊呼了一声。
无面人实时身形急拔,掠上了一株树干,破空声响中,迅速消失在枝叶深处。
独孤凤仰眼上望,阳光似箭般从枝叶缝间一支支射下,不见无面人的存在。
沈武、林成相继追到,林成急问道:“小姐,让他逃了?”
独孤凤冷然领首,目光一凝,突然问道:“路上可遇上四护法?”
沈武、林成齐皆摇头。
独孤凤冷冷地道:“他路上必然会留下记号,你们分头找找看。”
林成脱口道:“小姐是否担心四护法会有危险?”
独孤凤不觉点头。
寒江钓叟这时候正在三里外的一个树林内,那顶轿子就在他前面数丈之处。
四个大汉越跑就越快,完全就不像抬着有人的轿子,直走进树林深处。
枝叶疏落,树林深处一样有阳光,也像箭一样从枝叶间射落。
雾气萧森。
钓叟借树干掩护追踪上前,行动极小心,一双眼盯牢那顶轿子。
地上积满了落叶,钓叟脚步起落,仍没有发出多大声响,那一身轻功,可见得非常人可比。
再前行数丈,那四个大汉突然将轿子放下,身形接着展开,弃轿向前面掠去。
钓叟看在眼里,奇怪至极,他的身形一动,又越前丈许,闪身在一株树干的后面。
那顶轿子一点异样也没有。
树林深处雾气更浓,没有飞鸟稠啾声,一片接近死亡的静寂!
钓叟身形一闪再一闪,再越前丈许,可是仍看不到那顶轿子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形陡然拔起来,天马行空一样横过轿顶,阴沉竹一拂,“唰”的一声,那顶轿子的轿顶已被他卷飞。
轿子内仍没有反应。
凌空翻身落地,他手中阴沉竹一探,直穿入帘子,插入轿子内。
帘子被霞碎,阴沉竹犹如标枪。
剎那间,钓叟陡然一呆,接着转身,惊望四周。
轿子并没有人在内,是一顶空轿子!
银铃一样的一阵娇笑声实时划空传来,飘忽不定。
钓叟仰眼上望,阳光在枝叶缝间闪烁不定,突然风声急起,一道彩虹从东面的一蓬枝叶中射下来。
钓叟目光一闪,心头一凛。
彩虹没有消散,那确实是一个身穿彩衣的女人,也正是钓叟在跟踪的人。
她本来坐在轿里,不知何时已离轿匿在树上。
凄迷雾气中,她更加显得诱人。
钓叟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睛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彷佛已知道这个彩衣女人的来历!
彩衣女人娇笑着,一拢秀发,道:“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这个急性子。”
钓叟一声不发,指甲却暗中不停在钓竿上移动,在钓竿之上划下了几道白痕。
“怎么,现在又会无火气了?”彩衣女人娇笑着移前一步。
钓叟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道:“你还没有死?”
“你很想我死?”彩衣女人的笑容一敛。
“想极了。”钓叟陡然向上拔起来,那根阴沉竹造的钓竿直插彩衣女人的咽喉,“忽哨”一声,钓钩拽着钓丝半空划了一个弧,反钩向彩衣女人的脑后。
彩衣女人身形亦动,犹如一道彩虹般从钓竿钩中飞上半天,从钓叟头上弧形掠过。
钓叟反应敏锐,喝叱一声,钓竿上插,钓钩急钩向彩衣女人的后颈!
一钩不中,钓丝立即反卷,缠向彩衣女人的双足!
彩衣女人身形之迅速灵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剎那间,已落在钓叟身后,霍地一转身,数十点微弱的寒芒分从她双袖、头发、嘴唇中射出!
那是一根根细小的毒计,犹如漫天花雨!
钓叟也不慢,急转过身子,寒芒已飞射到来,他钓竿不及施展,纵身急闪!
才拔起丈许,无数的寒芒已封在他身上,他颀长的身子立时虾米一样弓起,凌空猛一下抽搐,疾跌了下来。
他的面部肌肉亦同时痉挛起来,嘶声惨叫,手中的钓竿“夺”地插在地上,就抱着钓竿倒了下去。
只不过片刻工夫,他的脸庞已变成紫黑色,七窍亦同时黑血迸流。
彩衣女人看着钓叟倒下,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她的容貌美丽,体态动人,笑声亦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现在看来、听来,却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她迷人的双瞳亦彷佛充满了妖气。
她笑着移步上前,探袖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将一种淡青色的液体倾注钓叟的身上。
一阵白烟“滋滋”地冒起,钓叟身上的衣服一片片腐烂,肌肉亦消蚀。
白烟越来越浓郁,彩衣女人就像一只彩蝶般在白烟中飘飞。
到白烟消散的时候,钓叟已化成一滩血水。
第九回 野心图继位
风吹萧索,阳光从枝叶缝间偏移,林中的雾气已消淡。
“簌簌”枝叶声响中,独孤凤双刀砍开一条路走进来,林成、沈武紧随在后面。
钓叟在来路上每隔丈许就留下暗记,所以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轿子在那里!”林成老远看见就叫了起来。
“奇怪!”独孤凤脚步却一顿。
沈武亦奇怪道:“怎么轿顶没有了?”
独孤凤喃喃地道:“他们一定曾经在这里大打出手。”双刀接着一分,蹑足走上前去,林成、沈武相顾一眼,大喝一声,一起扑上,双刀齐落,“唰唰”两声,硬将那顶轿子斩开几片。
轿内当然没有人。
独孤凤目光一转,落在插在地上那根钓竿上,脱口一声轻呼道:“钓竿。”
林成应声回头望去,道:“那不是四护法的兵器吗?”
“可不是嘛。”沈武皱眉道:“四护法视这根钓竿有甚于自己的性命,怎会将钓竿留在这里?”
独孤凤没有作声,目光落在钓竿旁边那滩血水上。
那滩血水仍然未干透,风吹过,散发着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
独孤凤一皱鼻子,走过去拔起了那根钓竿,仔细地检视起来。
“小姐……”林成走过来,道:“你看这是……”
“四护法相信已经殉职。”独孤凤目光一落,道:“这滩血水……”
“这滩血水莫非就是四护法……”林成、沈武不由得膛目结舌。
独孤凤亦打了一个寒噤。
沈武接着问道:“谁有这种本领?”
独孤凤目光转落在钓竿上面,道:“答案相信就在这几道白痕之内。”
“小姐可看得出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独孤凤黛眉轻蹙,道:“这是一个雨字。”
“雨?”
“雨到底是什么意思?”独孤凤仰眼望天。
又是一阵风吹过,“簌簌”地吹下了雨珠来,几点吹落在独孤凤的脸上。
独孤凤以手抚脸,有点儿茫然。
“雨!”同样一个字出自无敌门的其它三个护法口中,神态语气却完全两样。
他们看到钓竿上的白浪,立即就变了面色,九尾狐握着钓竿的那只手更颤抖起来。
千面佛随即叹了一口气,道:“若没雨,就难怪老四会死在她的手上了。”
独孤凤再也忍不住,追问道:“雨到底是什么人?”
“碧落赋中人。”千面佛的面色更难看。
“碧落赋……”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像皎镜,是开碧落……”千面佛的语声亦颤抖起来,道:“古老相传,武林中有一群人,武功高强,绝非一般人所能够匹敌,因为他们都是来自碧落,都是天仙谪降凡尘,所用的,已不是武功那么简单。”
“是真的?”独孤凤有些疑惑。
千面佛一笑道:“当然不是,无论是什么事情,一流传开来,难免就会与事实不符,何况还传了那么多年!”
一顿,接着又道:“他们却真的取名碧落赋中,有风雨雷电,以风袖、雨针、雷刀、电剑纵横江湖,却仍得听命由天,唯天命是从。”
“天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天就是天帝,武功据说在风、雨、雷、电之上,有日后,有夜妃,有月女星儿,可惜是一代不如一代,由正而邪,二十年前更是妄想称霸江湖,被江湖中人群起而攻。”
“结果怎样?”独孤凤追问。
“是他们胜了,但随即又败在门主手下。”
“你是说我爹?”
“不错。”千面佛目光暴盛,续道:“这一败之后,他们便消声匿迹,传说则是逃进了一个叫做逍遥谷的地方。”
“逍遥谷?”
“这个名字也是他们改的,大有逍遥法外之意。”千面佛苦笑道:“这也许未必是一个舒服的地方,但秘密则是秘密至极,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查不出来。”
“我们有人在查?怎么我完全不知道?”独孤凤微露不悦。
“说起来,在十年之前,我们便已经差不多放弃追查了,之后只是例行公事,相信也没有人真正去执行。”千面佛又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失踪了十年的门派,无论是谁,也会淡忘的。”
独孤凤不能不同意。
千面佛接道:“雨这一次地出现,从种种迹象看来,只怕是另有阴谋,看来逍遥谷的人,已蠢蠢欲动了。”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千面佛的脸上,千面佛抚着光头,道:“门主现在仍然在闭关之中,贫僧认为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得好,老二,你怎样说?”
九尾狐点头道:“我的意思也是等门主出关再行定夺。”
独孤凤冷笑道:“难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了吗?”
九尾狐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问题在对方明显的并无意思与我们正面冲突,甚至不惜将药店的手下完全杀掉,不留活口,而我们又找不到他们的巢穴所在,即使要采取行动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对!”千面佛抚着光头的手顺着脸庞一捋,道:“目前我们要做的,应该是通知各地分舵,要他们一方面小心戒备,一方面暗中调查逍遥谷的所在,他们既然已有人现身江湖,我们应该就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找到了又怎样?”
“看能否追查到逍遥谷,待门主开关,一举歼灭!”
独孤凤沉默下去。
一个雨,轻易便将寒江钓叟化为一滩血水,她虽然江湖经验仍然不足,也可想象得到逍遥谷的人的厉害。
一个时辰之后,百数十只鸽子从无敌门的总舵之内飞出来。
铃声叮叮当当,鸽翅“啪啪”作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充斥长空。
铃声由近而远,直至消失,数十骑快马接着从无敌门的总坛内奔出来。
那都是无敌门的秘使,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擅于调查、收集消息的探子。
对无敌门来说,逍遥谷的威胁目前更有甚于武当派,从那些秘使的出动,已可以看得出他们对逍遥谷的重视。
在独孤无敌未开关之前,无敌门的确也不适宜采取任何过激的行动。
也因为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秘使再配合各地分舵的人力,这一次的搜索,与二十年之前,当然就不能够相提并论。
也当然更彻底,却只是一种备战的行动而已。
至于总坛之内,警卫当然更加森严。
武当山也一样,由山下至山上,设置了十几间草寮,每间草寮都驻有四个武当弟子,分两批彻夜逡巡。
可惜他们的武功都实在有限,既没有发现云飞扬深夜练武的秘密,也没有发现傅玉书的偷访寒潭。
武功好的人,要避开他们的注意并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就正如今夜。
夜未深,月未圆。
暗淡的月光照耀下,傅玉书穿过走廊,来到房门之前。
他才将门推开,就感觉身后有人在接近,脚步立时停顿:“谁?”
“我!”一个人随即从他身旁掠过,掠进了房间之内,傅玉书一声不发,跟着跨进去,反手将房门掩上。
那个人已经在桌旁坐下,一身灰衣,头上一顶老大的草笠,低盖至下颔,竟然就是逍遥谷那个无面人的装束。
语声也一样,道:“放心吧,没有人发现我。”
傅玉书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偷上来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面人点头,竟然称呼傅玉书:“公子──”
傅玉书身形倏地一动,掠至窗旁,将窗户关上,两盏灯笼旋即在窗外闪过。
傅玉书仍等了一会,才道:“可以说了。”
“无敌门已经发现了我们冒充他们的人,追杀青松这个秘密。”
“哦?”傅玉书有些诧异。
“有消息,他们甚至已暗中开棺验尸,并且抓去了你家附近所有人家查问。”
“果然不简单。”
“我们联络用的那间药材店已经被侦破,所幸发觉得早,他们又未摸清楚我们的底细,没有派来更多的高手。”
“听你这样说,已经发生冲突了?”
“嗯──”无面人阴森一笑,道:“而且三谷主还杀了他们的护法寒江钓叟。”
“杀得好!”傅玉书沉吟道:“我想他们还不会立即对我们采取报复行动。”
“因为我们一直都掩蔽得好,他们未必知道是我们下的毒手,况且独孤无敌现在仍然在闭关苦练。”
傅玉书摸摸下巴,道:“可是那万年断续……”
“已经带来了。”
“好,爷爷近来不停追问我,有时我真的不知道怎样答复。”
“也难怪老主人,被困寒潭这么多年了,没有希望倒还不怎样,既然有,又哪能不焦急。”说着,无面人探怀取出一个锦盒。
傅玉书接过打开一看,一阵异香扑鼻,忙盖上,随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字条:“这儿有一个叫做云飞扬的杂役,身世看来不简单,字条上写的是他的一些资料,你着人去查清楚他的底细。”
“这个交给我好了。”
“还有,以后我们不要在山上见面,每月的初一、十五我下山会你。”
“好!”无面人将字条接下,道:“没有其它的事了?”
“没有了。”傅玉书转身将房门拉开,看清楚左右都没有人,才偏身。
无面人立即从傅玉书身旁掠了出去,一缕黑烟以的,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傅玉书将门掩上,再将那锦盒打开,满意地连连点头。
老怪物也满意至极,万年续断的药力已开始发散,清凉透骨,他终于享受到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舒服。
所以他的语声也柔和起来,道:“你以后要特别小心,这儿没有一个是好人,若是发现了你的秘密,那你就麻烦了。”
“爷爷,你放心,一切会小心的。”傅玉书看见老怪物那样,亦安心不少。
“外面的情形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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