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燕伯伯来的。”
“燕伯伯,叫得倒亲热,你忘了爷爷死在他的手下?”
“这不能怪燕伯伯……”
“住口!”傅玉书厉声道:“你是逍遥谷的人,还是傅家的人?怎能够替仇人说话?”
“大哥……”
“若是还当我大哥,就该听我的。”
傅香君垂下头,突然又抬起头来,道:“大哥,是你收买天杀的人刺杀燕……”
“燕老鬼!”傅玉书替她接上。
傅香君惊问道:“大哥,真的是你做的?”
“逍遥谷的人怎会借助天杀?”傅玉书铁青着脸,道:“武当弟子不知道倒还罢了,你是我的妹妹,竟然还这样问!”
“那是谁?”
“我说是独孤无敌!”
傅香君吁了一口气,道:“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大哥你就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傅香君摇头道:“只是不希望大哥你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傅玉书连声冷笑。
“是了,方才是不是你在这里与人交手?”
傅玉书点头。
“跟你交手的是什么人?”
“独孤凤!”傅玉书没有隐瞒。
“凤姊姊?她怎会走来这里,”傅香君四顾一眼,道:“现在她人呢?”
“给我打下这悬崖去了。”傅玉书目光一垂,若无其事的。
傅香君一惊,急步奔过去,往悬崖下望了一眼,俏脸发青,再回顾傅玉书,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大哥──”傅香君用力的一摇头,欲言又止。
“独孤凤是云飞扬的妹妹,是青松的女儿,也都是我们的仇人,杀了她有什么不对?”
傅香君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傅玉书接道:“见到你最好,跟我走,我们兄妹想办法看如何杀死云飞扬!”
傅香君又一惊,倒退几步,哀声道:“大哥,求你不要再做坏事了。”
傅玉书道:“报仇也是坏事?”
“你杀了他的父亲,现在连他的妹妹也杀了,不觉得太过份?”
傅玉书盯着傅香君一会,冷笑道:“好,你喜欢,尽管留在武当山,跟姓云的在一起。”
语声一落,举步前行,傅香君不由追上前去道:“大哥──”傅玉书应声转身,突然出手,扣住了傅香君的右腕,傅香君完全没想到有此一着,待要挣开,已是有心无力。
“跟我走!”傅玉书拖着傅香君,放步疾奔了出去。
“大哥,你放手……”傅香君哀求。
傅玉书没有理会她,只顾向前奔去。
傅香君的眼泪,不由珠串般滴下,她下山本是要找傅玉书问清楚,现在她总算知道,傅玉书并不是杀害燕冲天的真凶,却杀了独孤凤。
这其实并无不同,她应该怎样对云飞扬说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她心灰意冷,最后她终于放弃挣扎,也没有再作声,由得傅玉书拖着她走,那眼泪却流个不停。
看见燕冲天的灵柩,云飞扬的眼泪亦不由掉下来。
若是他不走,燕冲天虽然未必不会丧命,但他仍然有一种罪孽的感觉。
武当派的弟了在他身后跪下,一个个心情沉重。
好一会,云飞扬才转过身来,道:“无敌约我在什么时候决斗?”
“十二月初一。”姚峰立即将战昼送上。
云飞扬接在手中,道:“这件事也许是傅玉书所为,但独孤无敌不无嫌疑。”
“小飞,你意思怎样?”
“去,一定要去。”云飞扬将战书握成一团,道:“无论如何,十二月初一,一定有一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转回,在燕冲天灵柩之前连叩了三个响头。
所有武当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云飞扬的身上,他们的希望也全部寄托在云飞扬的身上。
十二月初一即使仍没一个水落石出,无敌门、武当派的仇怨也应该算清楚的了。
晨,十二月初一,雪漫天。
这场雪一连下了几个时辰,玉皇顶积雪盈尺,放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风吹凛冽,冰雪严寒,云飞扬、独孤无敌却似乎一点寒意也没有,相对三丈,标枪似地立在风雪中。
云飞扬到来的时候,独孤无敌已经等候在那里,一身全新的锦衣,大红披风,头戴紫金冠,手掌龙头杖。
这装束与两年前他决斗青松的时候完全一样,甚至神态也似乎并无不同。
云飞扬一身黑衣,外披一件黑色的风氅,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气势绝不在独孤无敌之下!
他的目光却比独孤无敌的犀利,蕴藏着无尽的悲哀与愤怒。
两个人谁都没有作声,相对木立了半个时辰,还是无敌说出了第一句话,道:“青松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九泉之下,应该瞑目了。”
云飞扬淡应道:“已经是时候了。”
“没有什么要问我?”
“燕师伯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是我请天杀做的。”无敌并没有隐瞒。
云飞扬剑眉一扬,道:“你到底也是一代宗师。”
“一个人在愤怒之下,无论他做出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
云飞扬冷笑。
“这件事即使我不说,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清楚。”独孤无敌出奇的冷静!“因为我虽然请了天杀,并没有付钱,对于欠账的人,他们向来也只有一种对付的方法。”
“天杀杀得了我师伯,当然也杀得了你,所以你不惜约我在这里一战?”
“不错!”无敌一捋长须,道:“我三战青松都是在这里,没有一次不公平,你尽管放心。”
云飞扬只是冷笑。
无敌接道:“只是我末路穷途,必定会拚尽所有的气力,你虽然已经练成了天蚕功,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
“多谢指点!”云飞扬亦非常冷静。
无敌缓缓地道:“你是否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飞扬点头。
“凤儿现在怎样了?”
云飞扬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不知道,我没有再见到她。”
独孤无敌叹了一口气,龙头杖一伸,道:“请!”
云飞扬缓缓地将剑抽出,再往剑鞘上一套,立即变了一支长枪。
无敌实时一声长啸,一团烈火似地冲向云飞扬!
地上的积雪被激得疾扬了起来,那种威势,也实在惊人。
云飞扬同时一声长啸,迎上前去,剑与杖相接,珠走玉盘般,叮叮当当地响个不绝。
无敌龙头杖上下翻飞,风声呼啸,云飞扬的剑挥洒自如,一剑接九杖,威力绝不在无敌的龙头杖之下。
周围的积雪一蓬又一蓬地扬起来,粉屑般飞舞半空,两人在白茫茫的飞雪中,看来亦犹如幽灵般飘忽,又彷佛随时都会化成飞雪般飞散。
“当”地猛地一声巨震,两条人影陡然分开来,无敌的面色白雪一样,龙头杖齐中断成了两截。
云飞扬的剑亦已三折,面色亦有些苍白。
两人同时将断杖、断剑拋去,无敌虚晃几式,掌一合,浑身的衣衫鼓了起来,双手亦逐渐变红。
云飞扬双掌亦一合,运起了天蚕神功来。
暴喝声中,两人凌空扑前,四只手掌迅速相撞!
剎那间半空彷佛突然响起了一下霹雳,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云飞扬、无敌在霹雳声中一起倒翻,各自倒翻出三丈之外。
无敌面色一白又一红,鲜血看似便要从毛管中喷出来,张嘴猛喷出一口鲜血。
云飞扬面色铁青,胸膛不停地起伏,一会才平静。
无敌第二口鲜血跟着喷出,身形同时扑上,一掌疾劈了前去。
云飞扬伸掌急接,只觉一股血腥味扑鼻,无敌的掌竟然比方才更威猛,将他震退了一步。
无敌血喷不绝,双掌连环击出。
“天魔解体大法!”云飞扬心头徒然一动,拚运全身功力,硬接无敌双掌。
无敌一连十三击,双掌同时印出,又与云飞扬双掌抵在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突然鲜血狂喷,浑身的骨骼连珠似不停地响动。
云飞扬没有看错,他的确是施出了天魔解体大法,这种内功极少有人施展,因为一施展,浑身的血气、骨骼便会散飞,必死无救。
这种内功其实就是要将一个人全身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无敌是准备与云飞扬同归于尽了。
云飞扬不能动,也不敢动,一遍又一遍运转天蚕功,抵御无敌那浪涛一样不停袭来的内力。
也就在这时候,数丈外一块大石前面的积雪猛地激射开来,露出了一个洞,傅玉书一身白衣,从洞中射出,毒蛇一样标向云飞扬,双草拚运全力,雷霆万钧般击去!
云飞扬既不能腾出手来,又不能移动,这两掌是怎么也躲避不了。
这两掌若是击中,云飞扬定必命丧当场。
傅玉书躲在雪洞中三个时辰,等的也就是这一刻,他看准了云飞扬绝没有可能封挡,才现身从背后袭击!
他露出了狰狞至极的笑容,剎那间,不由自主地怪叫一声!
也就在剎那间,一道剑光闪电一样飞来,打在他后背上!
他一心要杀云飞扬,根本就没有防到会有人阻止,事实上,这玉皇顶上也没有第四个人。
可是这第四个人还是出现了。
他听到破空声响的时候,那柄剑已飞入了他的后心,一阵锥心刺痛,使得他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身子亦不由猛向前一栽,双掌便击在了雪地上!
积雪激射,傅玉书双掌,入地盈尺,距离云飞扬已不到两尺。
他猛翻了一个身,就看到傅香君奔了过来。
在那边不远的地方赫然又出现了另一个雪洞,傅香君绝无疑问就是藏在那个雪洞里。
他却是完全不知道,傅香君当然比他更早来到玉皇顶,挖好了那个洞,藏在那里头。
“香君?”它的眼瞳中露出了诧异之色。
傅香君泪花乱转,她的脸色已因为寒冷变得苍白,一个身子不停地颤抖。
她的语声颤抖得更厉害,道:“你虽然封住了我的穴道,可是你忘了我学医多年,已懂得将穴道移开,所以你一走,我跟着就追来了。”
傅玉书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走来这里,暗算云大哥……”
“很好……”傅玉书头一垂,终于气绝。
“大哥……”傅香君的眼泪流下,再也忍不住,抱着傅玉书的尸体痛哭起来。
无敌实时纵云飞扬手上飞出去,飞舞在半空。
他一身锦衣遍染鲜血,气力已全都散尽,浑身骨骼亦寸寸断折,随风飞出了三丈,烂泥一样倒在雪地上。
云飞扬亦倒下,连吐了两口鲜血,他的面色非常难看,可是他仍然挣扎着爬到傅香君身旁。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雪下个不停,很快洒满了他们的衣衫,傅香君的哭声也没有停下。
血已经凝结,泪仍然未干。
傅香君在云飞扬地扶持下,含泪站起了身子,他们之间,始终一句话也没有。
看看傅玉书,再看看无敌的尸体,云飞扬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
武当派与逍遥谷、与无敌门的仇恨到现在绝无疑问已经了断,但这又怎样?
那种疲倦其实也就是空虚。
一个人若是只为了仇恨而生存,是不是太可笑,也太可悲!除了仇恨之外,自己的生命中还有什么?
云飞扬不知道,在他的眼中,就是身旁的傅香君,看来也已是那么的遥远。
天地苍凉,人何尝不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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