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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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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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立时表示同意。

所以,又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再度和那歌唱家的对话,十分有趣,记述如下:

歌唱家一听白素说君花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就用她那美妙的歌喉,发出动听的笑声:“你们的想象力真丰富,难怪她一听得我认识你们,就千托万托,要我把稿子带来给你们看看。”

白素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忙加问:“她要把她写的小说给我们看,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和要求?”

歌唱家这时,神情活现,她自然也知道上次来的时候,受了我的冷落,所以此际,就伺机报复,真是小人气度之至,她扬起了头:“请别抢著发问。”

我在肚里骂了她一句,面上自然不敢显露什么,她得意洋洋地笑:“当然是女人,我认识她三年了,她是我的邻居,岂有不知她是女人之理?”

白素想了一会,象是对歌唱家的回答,还有所怀疑一样,歌唱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夸张地叫了起来:“别以为我是连男人和女人也分不出来的白痴。”

白素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创作这部小说的经过,你可知道?”

歌唱家道:“这倒不是很清楚,她一个人独居,我的屋子和她比邻,她把花园弄得十分整齐,是一个十分爱清洁的女人,沉默寡言,对人很客气,约莫六十岁,或者更老一些。”

白素“哦”地一声:“原来年纪那么大……不过,也应该是这个年纪。”

我知道白素的意思,心道:“我不认为一个参谋长会是女人。”

歌唱家看著我们争论,神情莫名其妙:“你们在讨论甚么?这部小说中的人物?这部小说真的那么吸引人。”

白素道:“小说写得很好,值得研究的是,小说写了一场绝对不应该发生的背叛,可是竟然发生了,似乎有十分神秘,怪异的因素,所以值得研究

你难道没有看过?”

歌唱家摆了摆手:“我不习惯看中文小说。”

我把我的问题,重问了一遍,歌唱家用手指轻轻敲著她自己的额角:“她一听说我认识你们,就现出极激动的神情,拿出了这些稿子来,说什么这是根据事实写下来的,里面有一个迷,她一直解不透,想不通,两位善解疑难,可能会有所发现,所以希望你们抽空看一看,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知可能会碰钉子,还是来了。”

她说到这里,向我瞪了一眼,这女人,报仇也算报得酣畅淋漓了。

我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计较,所以只是嘿嘿干笑两声了事。偏偏她还不识趣:“里面究竟有什么迷,说出来,或许我解得开。”

我立时冷冷道:那你必须先看完你不喜欢看的中文小说才行。”

她碰了一个钉子,不再说什么,白素忙打圆场,又向她问了一些那个女作家君花的情形,不过由于君花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什么社交,歌唱家虽然活跃,以邻居的身份请她十次,她都不来一次,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来往,所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送走了歌唱家,我道:“作者和参谋长是两个人。”

白素结结实实想了一会:“保留。”

我跳起来想和她争,她伸手向我一挡:“现在,我不和你争这个问题,先看看那场绝不应该发生的背叛,究竟怎么会发生的。”

我瞪了她好一会,才勉强同意。

要知道那场绝不应该发生的背叛是怎么会发生的,对那篇小说中的若干情节,必须先知道,所以,又要节录若干,不然,会无头无脑,看不明白。

小说用了许多字,写十一个敢死队员如何依照计划,在旷地上扮成死人,逐寸向前移动,终于在七个小时之后,移到了高地火力的死角。

【第五章】

在壕沟中伺伏的两个铁生,早已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黑暗中看来,方铁生的虬髯,闪闪生光,和甘铁生白皙的肤色,成为强烈的对比。经过长期的盯视,他们的眼睛,一闭上,眼皮上,反而会传来剧烈的刺痛,他们眼看著敢死队员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在黎明之前,天色特别黑暗的时候,他们看到他移动得最快,几下子就进入了高地的阴影之中,其余的人也都跟了上去。

两个铁生同时发出了一声吆喝,号兵把几乎捏得发烫的小号凑上唇去,鼓气吹出了雄壮的冲锋号,高地上的敌军立即开火。

两个铁生在这时候,互望了一眼,才把相互紧握著的手松了开来。

他们不必讲话,只是凭眼色的交换,就可以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们都在说:敌军的指挥官一定大大迷惑了,何以吹起了冲锋号,却没有人进攻?

进攻当然是有的,但是在高地上的守军看不到,进攻者在长期的,耐心的、几乎无可忍受的、怀著万分之一达到目的的希望,已经来到了高地之下,冲锋号一响起,他们正迅速向上攀著。

偷袭是极可怕的事,偷袭不成,偷袭者粉身碎骨,偷袭成了,被偷袭者到死,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偷袭和背叛,彷彿也有某种联系,把这两种行为用文字表达,排列起来看:

偷袭

背叛

偷和背相对,袭和叛相对,都是在暗中突然发作的行为,被偷袭者和被背叛者,事先连一点防备的工作都无法做,那绝对违背了公平竞争的原则,是人类行为中极可耻的一类。)

两个铁生盯著离他们并不远的高地,看到他最早攀上去,在守兵的机枪喷射出来的火花中,甚至可以看到他咬紧牙关的那种坚决的神情。

也是他第一个抛出炸药包,他抛出炸药包的时候,左手攀住了石角,支持著全身的分量。

甘铁生在这时,哺哺说了一句:“老天,别让他支持不住。”

接著,他右臂挥动,挥动的幅度极大,由身后到身前,划出了一个极美丽的弧形,点著了引线,在引线上迸出少量火星的炸药包,在半空之中,呈抛物线向前落去,竟然毫无偏差地落向一个正在怒吼喷火的机枪管。

甘铁生和方铁生,不由自主,大声惊呼著,站了起来。

也就在那时,高地之上,传来了第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所发生的火光,先是寂静无声地陡然一闪,照亮了长长壕沟之中每一个人的脸,然后才是巨响的传来。

在第一下爆炸之后,一下接一下的爆炸,连续不断,高地之上,大团大团的火球在滚来滚去,甘铁生看看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和方铁生同时冲出战壕,向前疾冲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潮水一样涌向前的进攻者。

七号高地一举攻克,那个原来以为不能克服的碉堡完全不见,十一个敢死队员,伤了六个,一个阵亡,甘铁生站在被炸成坑的凹地中,面向东方,这时,东方的天际,才现出了第一线曙光。

冲上高地,歼灭了敌军的官兵,在高地上跳著,发出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的叫嚷声,有的甚至兴奋到了用步枪互相格斗刺搏。

甘铁生下达了向师部报捷的命令,缓缓转动身子,在东方透出朦朦胧胧的灰白光芒之时,他一转身,就自然而然,接触到了方铁生的目光。

方铁生咧著大嘴:“等了一夜,突然可以站起来的那一刹那,简直就象

”他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吐了一口口水,忽然满是虬髯的脸上,在晨曦之中,现出几分扭怩的神色来,没有说下去。

甘铁生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几百人的呼唤呐喊声中,听来仍然十分嘹亮:“对,简直就象。”

方铁生并没有说出简直象什么一样,但甘铁生立刻就知道了。

那是真正的感受:在经过长期的压抑之后,突然的、畅快的、兴奋刺激之极的爆发,那种快意的发泄,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可以比拟?那是雄性人类所能感觉的最原始、最天真的感受。

两个铁生都一起笑起来,他们笑得那么欢畅,当他们的笑声影响了所有人,大家都静下来时,第一线朝霞已经浮起,方铁生举起枪来,向天连射,彷彿他的发泄还未曾够,而甘铁生只是沉静地站著,看得出,他不止是站著,从他的神情上看得出,他正在思索。

他在想什么呢?除了他之处;还有人知道吗?

方铁生一手举枪,还在不断地射击,他身形壮大,虬髯扩张,双眼圆睁,枪声自他手上产生,象是天神的手中产生炸雷,神威凛凛,看得人都痴了。

甘铁生只是静静地站著,在朝霞下,他苍白的脸上,看来像是有些血色,可是他坚毅,充满了智慧,却也绝不逊色,叫人看得心折。

两个铁生这时,一个动,一个静,他们的视线,却是射向同一个目标。

以上节录的,是有关攻占七号高地的描写,我和白素也曾讨论过。

别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对小说中的情节那么有兴趣,实在是因为小说有它的古怪之处。

例如,高地攻占居功到至伟的,自然是那个敢死队长,可是小说中却又一字不提,只是在进攻的过程之中,用了两次“他”字来替代。

然后,又写了甘铁生和方铁生在重大的胜利之后不同的反应

完全由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写,刚猛威武的方铁生看得人痴,沉著勇毅的甘铁生,看得人心折。

看著他们的两个人是谁?不见得会是全体官兵。

两个铁生的视线落向同一点,他们又在看什么?如果是望向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是谁?

象是一直有一个“隐形人”在

那人当然不是真正的隐形人,而是隐没在小说之中,但却又无处不在,呼之欲出。

如果这个人就是我和白素假设的参谋长,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讨论自然不会有结果,白素想了一想:“可以设法根据小说中所写的地名,各个大小战役的情形,对照一下现代史,我相信不会太久远。”

我怔了一怔,已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如果是军阀混战时期的,只怕俱往矣,六七十年下来,不会再有什么人活著的了。”

白素的意思,自然是想找曾和甘铁生、方铁生他们一起度过戎马生涯的人,好好问一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情形。

所以,我才提出了事情发生的可能时间,白素摇头:“不会那么早,虽然没有确切地写年代,可是从武器的使用来看,也大约可以断定是什么时代。”

我听了白素这么说,不禁苦笑。

白素自然未必是有意那样说的,但是她的话,却触动了我的联想

竟然可以根据武器的使用,而断定人类历史的年代。例如,有核子武器,自然是二十世纪的事,若是战争之中双方还在用铁器互相砍杀 那当然是中古时代。这样方法来断定时代,那是不是可以算是地球人的悲剧?或是对人类文明的

白素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她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神情也有点难过,我用力摇了一下头:“抗日战争时期?”

白素沉吟了一下:“差不多就应该是那个时候。”

我又沉默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我又联想到了许多事,但是和故事发展无关,也就不必长篇大论地写出来了

人家的小说中有这样的情形,尚且删去,怎么可以在自己的故事中出现?

我加重语气:“那么,现在还有人活著的。”

白素一扬眉:“当然有,最现成的,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君花。”

我沉默了片刻:“至少,小说作者知道是什么人提供了她那么详情的资料。资料的提供者,必然是当年的当事人。”

白素认为君花就是小说中刻意被隐去的那个神秘人物,而我对这一点,始终有异议,所以这时,才有了这样的争论。

白素没有再和我争下去,只是道:“这位君女士,我们总是要见一见的,而且,她也主动要听取我们的意见,所以和她见面,应该没有问题。”

我笑:“又要麻烦你那位歌唱家朋友了,我想,向她拿君女士的电话,我们直接联络,比较好些。”

白素点头:“这事简单,我会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场引致背叛行为的战役,才是最重要的。”

白素来回走了几步,陷入了沉思之中,我也不打扰她。

一开始,“背叛”这篇小说就把那场有背叛行为的战役提出来,但在小说中,一直到了第五册开始之后,才真正写到了那场战役。

那时候,甘铁生已经是师长、方铁生当然是副师长。

两个人都有了将军的街头,而且是真正睥睨一切的猛将,可是两人的交情,始终不变,方铁生一高兴,也还是会说:“我是师长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那次战役,离方铁生被甘铁生发现之后九年,也就是说,看起来神威凛凛的猛将,有天神一般壮硕体格的副师长,那年不过二十一岁。

当然,他和普通二十一岁的青年人不同,非比寻常的童年生活,和九年来战场上,每天接受鲜血和炮火的洗礼,他比同年纪的人成熟一倍以上,但是也有时候,他会流露出他这年纪应有的年轻。整个作战计划,是甘铁生首先提出来的

那是一个和敌军,可以说,是决一死战的战争,胜了,可以把敌军歼灭,再难翻身,输了,情形也是一样。

这一仗,是迟早要打的,形势已经逼得非有这样的一场大战不可。

请各位回顾一下开始的节录,接下来的,是接续那一段的,应该接续在“要把时间向前推九年”处,现在,再补上一句:“再把时间向后推九年”,推到了那场生死之战的前夕。

在兵力方面,甘铁生的师处于劣势,敌方有两个师的兵力,所以甘铁生要打胜仗,必须运用奇谋,不能硬拚。

当时的形势是,甘师和敌师的甲师、乙师,分布在一座山头的三面,互成犄角之势。敌军的甲、乙两师,目的也是要把甘师彻底消灭,所以,正在悄悄移动,成钳形,自左右夹攻。

但是敌军又怕进攻得太快,被甘师看出了不利情形之后,拉队向后一缩,就此逸去,以后,再要找这样对付甘师的机会,就十分困难了,所以,敌师的行动,不打草惊蛇,尽量采取迂回的行军方式,目的是要绕过甘师的后面,两个师的兵力,布成了一个半弧形的网,等到合围之后,再向前一逼,在强势兵力的攻击之下,甘师除了向山上退避之外,别无他途。

而那座山,是典型的穷山恶水,虽然说占住了山,就是占了高地,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等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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