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扶起她,让她靠在石上。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我不要回古堡,我必须躲起来。”塔笛卡急促地,用耳语的声音告诉他。
“小河泛滥了,”他说。“水涨到我的膝盖,我想尽办法才走过来的。目前,我的爱人,你和你的追踪者是隔开来了。”他用双臂把她抱起。
塔笛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在他强壮的双臂中,她是安全的,她快乐得好象到了天堂。
她把脸埋在他柔软的衬衫上,但是,只不过几秒钟,他的衬衫也湿透了。
她闭上眼睛,不想多问。她又冷又湿又害怕,可是,在公爵的怀抱中,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抱着她,离开守望石,走向树林,就是上次塔笛卡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在树林中,他们暂时可以躲一躲雨,一走出空地,大雨又劈头劈脑地打在他们脸上和身上。
她感觉他们在上山,差不多走了半哩路后,他站住,把她放了下来。
睁开眼睛,她发觉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了,不过她仍然看得见在她面前是一间很大的木屋。
“我得找一找钥匙。”公爵说。他伸手到门槛上,找到了,就把门打开。
他把塔笛卡从雨中拉进去,说:“你先站着不要动,等我把蜡烛找出来。”
她靠门站着,感到全身乏力。现在,她不再接近他了,她觉得更冷更难受。
她感到夜礼服的裙子紧紧地贴着大腿,雨水从头发流到脖子里。
她抹去额上的雨水,这时,公爵划了一根火柴,在摇曳的光线中,他找到几支蜡烛。
他点着四只,现在,塔笛卡看得出这是一间很大的木屋,一切都用原木作装饰。
屋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很大的皮沙发;壁炉前面还有两三张安乐椅。
塔笛卡惊讶地到处张望时,公爵已熟练地点起炉火。她把门关上,走向壁炉,伸出一双颤抖的手向着火。
公爵仍然在木屋里来来往往地忙着,现在,他又找出另外一扇门的钥匙;并且打开了它。
塔笛卡很想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她的牙齿在打战,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开抽屉的声音,然后公爵捧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你必须把湿衣服换下来,”他说。“我恐怕只能够供应你一件干衬衫和一些毛毯,其中有一张是柔软的谢德兰羊毛织成的,你可以把它当作裙子。”
她充满疑问的眼光望着他,他又说:
“这是一间猎人的木屋,有时,小河涨水了我就在这里等候马匹,所以我有些衣服放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我不想让你感冒。”
“那么,你呢?”塔笛卡很费力地说。
“我会到别的地方去换,”他说。“这里有两条毛巾,你可以把自己擦干。”
他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走出去,把门关上。
塔笛卡起初连脱衣服都感到困难,因为她的手是那么冷,后来,炉火使她逐渐温暖,才有力气擦干身体。不过,她还是在发抖。
公爵给她的是一条柔软的亚麻仁布衬衫,实在是太大了,她只好把袖子卷起。他给了她三条毛毯,她当然选择那最轻最软的一条,在身上围了两层,马上全身温暖。她发现公爵还给她一条丝带,她把它系在腰上,当作腰带。
她捡起地上的湿衣服,把内衣藏在夜礼服里面,放在火旁。
“我可以进来吗?”公爵问。
“是的,我穿好了。”塔笛卡回答。
她一面说一面用毛巾擦头发,转过头去,看见他也穿着跟她一样的衬衫和另外一条裙子。他的腿上有干的裤子,可是没有鞋。
他走到另外一扇门前,说:
“这是一间小小的食品室,”他说。“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喝的东西。”
她听见他在里面走动,正在考虑要不要也进去时,他回来了,一只手拿着一个平底锅,一只手拿着一瓶威士忌。
“我找到一些威士忌,”他说。“不过,我想你大概不喜欢这种味道,我替你做一种本地的甜酒,那是很甜很美味的,它也是预防感冒的良方。”
他把平底锅放在壁炉中将熄未熄的灰烬上,然后又回去拿了两只杯子出来。
他似乎集中全副注意力在他所做的事情上,而塔笛卡却觉得他是故意不去看她。
她坐在沙发的边沿上,继续擦干她的头发。
和他单独在一起,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这一切却是真实的,她渴望见到他已有几个星期了。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公爵说。“我以为今天晚上我们都没有晚餐吃了,但是,我发现它却在食品室中等着我们。”
“有东西可吃?”塔笛卡说,她对食品并不感兴趣。
“居然有三条大大的沙门鱼,”公爵兴致勃勃的说。“一定是我的部下从小河里钓上来的。等会火炉不再冒烟了,我们来烤鱼吃。我保证我会烤得跟古堡中的大师傅一样好。”
他一面说,一面微笑地望着她,使得她的心象小鹿般乱撞。
他说话的时候,一面就倒了一些咸士忌到平底锅里,跟原来就放在里面的汁液搅拌,好了之后,他把它分成两杯。
“喝下去。”他递了一杯给塔笛卡。
她喝了一口,不觉叫了起来:
“味道真好!”
“假使你不爱喝,我就太失望了。”公爵说。“把它喝光,你就会感到很温和。”
她喝了四分之一杯之后,立刻感到有一股暖流通过全身,她的牙齿不再上下相碰,也不发抖了。
“再多喝一些。”他催促她,同时把自己那杯喝完。
“我不想喝得晕头转向。”她说。
“不会的,”他说。“这里面蜂蜜比酒多,我不能让你生病啊!”
塔笛卡顺从地喝完了它。
她放下杯子,拿起毛巾,又继续擦她的头发,现在,它们快于了,就象一幅黑缎似的垂在肩上,闪闪发光。壁炉的火光和柔和的烛光,照射着她玫瑰色的酡颜。
她看见公爵眼中的表情,不禁紧张地呼吸着,但是公爵没有说话,很快地站起来,走进食品室。
一两分钟之后他又回来,手中拿着一盘切好的鱼排,他把鱼排放在一个铁架子上,搁在他刚才堆好的火堆上。
“我以为我们只有一道菜,”公爵说。“幸而又找到了一罐饼干。”
“这简直是盛宴了。”她说。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
“我多么期待着……今夜。”
“我也是,”他说。“你穿着浅紫色的衣服多美呀!”
一阵沉默之后,塔笛卡激动地告诉他:
“我是从伦敦逃出来的,因为我不愿意也不能嫁给……克劳利爵士。”
“对你而言,他是老了。”公爵说。
“他是令人恐惧和厌恶的。”塔笛卡大声地叫起来。
“可是他不放过我,一定要娶我,他还得到我父亲和继母的支持。”
“你不是姓贝瑞吧?”公爵问。
“不是,”塔笛卡回答,“我是塔笛卡·林治。我的父亲是一位外交官,他是我们下一届驻巴黎大使。”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公爵说:
“假使你不愿意,就不要嫁给克劳利爵士。”
“我极度的憎恨他,那是他决定的。他是那么的有钱有势,才得到我继母的全力支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他真的能够使我跟他回去吗?”
“我认为他个人没有这种权利,”公爵说。“我不会让他把你从古堡带走的。我们要小心考虑这件事,要是你同意,我建议请令尊到古堡来,然后我劝他不要强迫你嫁给任何你不喜欢的人。”
塔笛卡感到公爵语气的平淡和冷漠。
“他对我本身并没有兴趣,”她失望地想。“他要帮助我,可是他并不要我留下来,我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只是自作多情。”
由于失望,使得她不能说话,而公爵也忙于烤鱼,于是谈话就中断了。
鱼烤好以后,他盛在盘中,还递给塔笛卡一把银制的叉子。
她知道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去做所以也勉强吃了几口,这些鲜鱼的味道的确很美。
现在,她什么事都不想,除了公爵显然不想要她这件事实。
公爵再调了些甜酒,她就着它吃了一片饼干,然后,公爵把盘子收进去。
他走开以后,塔笛卡把双脚放在沙发上,身体也往后靠在靠枕上。
她的身体温暖而舒服,可是内心却非常激动;她由于能够跟公爵单独相处而兴奋,也因为他准备让她回到父亲身边而失望。
她不禁想,假使她回到敦伦,无论父亲怎样说,继母还是会坚持那件婚事的。
公爵从食品室回来,又堆了一些木柴在火上。
现在,木屋中非常温暖了,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火炉旁,面对着塔笛卡,两个人相距只有几尺。
“你觉得好一点了没有?”他问。
“好多了。”她害羞地回答。
“恐怕我们得留在这里过夜了,现在太晚了,我没有办法走到两英里外、通过沼泽地,过桥回去。不过,到了早上,假使我的仆人不来找我们,我就会走路回去,叫人带马来让你骑回去的。除非洪水退了,那小河根本没办法走过去的。”
他轻轻地说着,在塔笛卡听来,他的声调就象在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说话。
她隔着两人之间的空间望向他,小脸上的黑眼睛显得闷闷不乐。公爵没有望着她,只是注视着火焰。
“我只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他说。“我们不得不在这里逗留一夜,无疑地会引起一些流言,何况,我平日的一举一动都很引人注目。”
他的声音是那么痛苦,塔笛卡一时忘却了本身的问题。
“你确知三年前爱丁堡的专家们真的把首领室完全检查过?他们没有遗漏一些地方?”她问。
公爵抬起头。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因为,”塔笛卡回答。“室中显然有一个秘密出口,否则马康公爵怎能在那里隐形?那个进入首领室杀死你太太的人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公爵把脸转过来,望着塔笛卡。
“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相信我无辜?”他问。
“你当然是!”塔笛卡肯定地说。“你以为我会怎样想?一个象你这样的人怎会做那样的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凶来呀!”
他不相信地望着她,然后用一种她从来不曾听过的声音说:
“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在你的内心深处,你真的相信我?”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杀人的。”塔笛卡柔声地说。他从椅上站起来,跪在沙发旁。他没有碰她,只是望着她,他的脸和她在同一水平上。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说。“你真的听过整个故事?你知不知道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进入首领室,而我是最后离开的一个人?”
“我都听过了,”塔笛卡说。“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是绝对无辜的。”
她说话的声音颤抖,因为他跟她靠得那么近。这时,他发出一声快乐的喊声,向她伸出双臂。
他把她抱得那么紧,使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然后,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她不觉一阵迷醉。她觉得很奇怪:这种滋味,在她的一生中还没有尝到过啊!
她整个人都在他的热吻中颤抖,她的嘴唇也回吻他。一阵一阵的颤动通过全身,她知道这就是她一向所渴望的感觉。
她觉得一阵火焰从体内升起,和他的火焰会合。他们彼此狂热而深情地吻个不停。
“你相信我了!”公爵喃喃地说。“啊!爱人,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
“我也爱你。我一直在等你、想你,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塔笛卡耳语着。
“我的亲亲,我的甜心,我的小爱人!”
公爵吻了她的头发、眼睛、面颊,然后他的嘴唇落在她温暖而柔软的脖子上。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颤栗。
“我爱你!你是我的!从开天辟地以来,你就是我的了。在我心深处,早就知道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我会找到你。”
“我曾经梦……到过你。”塔笛卡说。“你向我走来,就象个维京人一样。我想我们曾经一起航过海。”
“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一定是在诺福哥洛见过你,”公爵说。“那个时候,我就象今天这样爱你。”
他狂热地吻着她。隔着一层簿薄的衬衫,她可以感觉得出他的心跳。
“你太美了,美得使人无法相信。”公爵叫着说。“你是我的爱,我的心,我的全部生命。”
他再吻她,直至她觉得天旋地转,只能瘫软在他的怀抱里。她的眼睛灿然若星星;她的嘴唇在找他的,她的双臂搂紧他,好象怕他逃走。
然后,突然间,他放开她,站了起来。
“这是疯狂的!”他粗声地说。“你知道我不能跟你结婚。”
塔笛卡觉得他好象用一盆冷水泼在她脸上。
“为什么呢?”
“因为,”他说,“我永远不能面对你开始怀疑我的一刹那。等到岁月逝去,而我妻子死因之谜又一直无法解释,那么,你也许就会认为自己是错误的,事实上我是一个凶手。”
他吸着气又说:
“你以为我能够活着忍受你逐渐躲避我、怀疑我、怨恨自己当年太过幼稚、错下判断吗?”
“不要再说了!”塔笛卡大声地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默不作声,她又继续说:
“我们的爱是不比寻常的!它是那么美,是上天的赐予。我不容许你这样低贬它,也不准我们彼此不信任。”
她伸出双手。
“请你到我身边来。”
他几乎是不情愿地服从了她,坐在沙发的边沿上,低头望着她。
“我们必须为这件事一起作战。”塔笛卡说。
“不过,除非我洗刷了我的罪名,否则我不会跟你结婚的。”公爵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人们都在谈论我?即使那些最亲近的人都以为我杀了爱玲。”
他的声音粗暴地说下去:
“有时,我真的以为是自己在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下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