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没有。这种场合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塔笛卡说。“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爵爷,我不想见到你。”
“你很坦白。我们坐下来好吗?”
“我想回到舞会去。”
他轻轻一笑。
“我不想让你去。假使你坚持的话,那么我们之间就象在战争,而我是绝对会胜利的。塔笛卡,你还是心甘情愿地投降吧!来,坐下来我们好谈谈。”
感觉到他可能用强力来阻止她走开,塔笛卡昂着头走向草坪。这里,有些椅子在树下,有些在花坛后面的凉亭中。
她本想选一张树下的椅子,但克劳利爵土却故意走向一座凉亭,为了不愿意当众出洋相,塔笛卡只好跟着他。
那些有靠垫的椅子并不是在黑暗中。上面有彩色小灯照耀着,一根树枝上还挂了一个大大的黄色灯笼。
尽量坐得距离克劳利爵士远远的,塔笛卡把脸别开,冷冷地问:
“爵爷大人,你明知我不会耽搁多久的,请问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我所看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克劳利爵士说。
“那不可能是真的,而且我也不希望听你这样讲。”
“事实上那是真的,”他说:“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在罗马大使馆中看着你的母亲在舞池中回旋哩!她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气质,你也一样。”
塔笛卡不说话。她想多听一些有关母亲的事,她渴望谈她的母亲,可是她知道这个人是危险的,绝对不能给他任何鼓励。
“我很爱慕你的母亲,”克劳利爵士继续说下去。“跟很多男人一样甘愿拜倒她的石榴裙下。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她对谁也不予青睐,除了你父亲以外。”
“那是真的,”塔笛卡柔声地说。“他们彼此相爱。”
“他们的爱是不同凡响的,”克劳利爵士说。“你告诉过我你的芳心还没有许给任何一个男人,小塔笛卡,那么,何不许给我呢?”
塔笛卡吓坏了。刚才她的心思完全在母亲那里,而现在她却听见克劳利爵士的声调里有着她一向害怕的成份。她知道假如她望着他,她一定会看见他眼中那种表情。
“你有何建议呢?”她问。
她用话来刺他,希望她这个坦率的问话会使他受窘。
“我建议你应该嫁给我,塔笛卡。”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她以为他在开玩笑。
她转身望着他,他正用一种她很不喜欢的态度定睛看着她。虽则她不相信那句话,但无疑地,他是诚意的。
“假使你是认真的,”她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僵硬。“那么,我要谢谢爵爷的美意。不过,我的答复是——不!”
“为什么不呢?”
“难道我的话还没有说明白?”塔笛卡望着花园的远处说。
“不明白。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我有很多东西可以奉献给你。”
“那些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塔笛卡说。
“那么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答案是爱情。”
“我会教你爱我的。”
塔笛卡摇摇头。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父亲并没有教我母亲,那是他们之间发生的某些东西。”
“在茫茫人海中要是有两个之间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就会一见钟情。”克劳利爵士说。“不过,我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情人,塔笛卡,我比那些无能的青年人更懂得如何教你爱的欢乐。到时你就会懂得爱我,我会唤起你灵魂深处的俄罗斯热情。”
“我很抱歉,爵爷,你的建议是不可能的。”
“没有不可能的事!塔笛卡,我要你,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要你了。”
“我认为这只是你过去的幻想。”
“你错了。我要让你知道你自己对我以及爱情是何等无知。”
他一面说一面就伸手抓住她的。她想走开,但是他抓得紧紧的。
她很庆幸自己带着手套,所以不至于碰到他的手。因为即使这样的接触,她都会对他感到极度的憎厌。
他还想用另一只手得来搂着她,但是她已站起身来。
“你的话说完了吧?”她急促地说。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这不是适当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我昨天晚上告诉过你,现在我还要再说一遍,”塔笛卡说。“我不希望跟你再见面,爵爷。我们之间一切都不相同,没有什么可谈的。”
他还握着她的手,所以她无法走开,现在他慢慢站起来,仍然握着她的手。
“我知道,塔笛卡,”他说。“你是一个很不容易克服的敌人。不过,我这;辈子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要你就是因为我决心要得到你。”
“你措了,爵爷,”塔笛卡说。“我不是可以出卖、强迫或威胁的。我非常感谢你要娶我为妻,不过我的答案是不,不论现在还是永远。”
克劳利爵士轻轻一笑。
“我发现,”他说。“被一个精致的、心爱的小东西公然反抗,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不过,我向你保证,塔笛卡,我可是一个不容易屈服的战士啊!”
“我并不想跟你作战,爵爷。”她用最冷淡的声音回答。“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请你不要浪费时间送请贴和花给我,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好一副挑衅的样子!”他叫着。“但是,正如我昨晚告诉你,我还是想吻你!”
“我不愿单独走回屋里,免得引人注目。你肯陪我吗?”塔笛卡说。
“我很乐意这样做,”克劳利爵士说。“为了我的听话,你也许会给我打一个好分数吧?”
他们默默地走到舞会外面的石阶上,一对对男女慢慢从花园里走过来想跳一只舞。塔笛卡抬头望着克劳利爵土。
“晚安,爵爷!”她说。
“你应该说‘再见’,塔笛卡。我知道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的。”
塔笛卡向他屈膝行礼,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踏上台阶走进舞会。
她发现她的继母正和很多监护人一起坐在舞会边的高座上。
“你到哪里去了?塔笛卡。”她乖戾地问。“你的舞伴呢?”
“他回家了,”塔笛卡说。“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希望这是真的。她有一个不幸的预感,觉得自己被人威胁着。
克劳利爵士的难于拒抗、过于自信以及不可动摇的决心都使她害伯。
“我已经很明白地向他表示我讨厌他,”她对自己说。“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追求我的。”
然而她还是不安,因为她知道自己很怕他。
第三章
“艾伦,恐怕我们要迟到了。”塔笛卡叫着。
“时间还多着哩!塔笛卡小姐。”艾伦安慰着她。
一向都是如此:每当塔笛卡沉湎在一本书里,她就会忘记一切。
她现在正和艾伦从大英博物馆乘坐一部出租马车回家。她在那里渡过整个下午,每一秒钟对她都是一种完全的享受。
艾伦对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她也感到很满足,她把它当作“休息两条腿”的时间。
她不时地打着磕睡,不过却没有人注意到,事实上阅览室几乎空无一人。
“你现在对什么书那么有兴趣?”在马车中,艾伦这样问。这时,马车正缓缓穿过那些寂静的广场走向五月花。
“告诉你吧!”塔笛卡微笑着说。“我正在研究英国。你知道吗?我们老是住在国外,使得我对自己的国家实在认识太少了。”
“那是意料中的事。”艾伦回答说。
“我们到维也纳的时候,我曾经为自己对奥国认识太少而感到惭愧,但是当我们离去时,我对它的历史已知道很多。”塔笛卡继续说下去。“在罗马的时候虽然我还很小,但是我也学过意大利话,我甚至想记住那些数不清的教宗次序。现在,该是我去发掘英国的时候啦!”
她一面说一面大笑起来。
“我差不多是从头做起的。今天我是在阅读关于北欧海盗维京人征服很多国家的历史,他们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民族。”
艾伦喃喃地说了一些同意的话。
她和塔笛卡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而不必回答这一类的话题的。
“你想象得出他们是多么强壮、勇敢和富于想象力吗?”塔笛卡继续说。“他们的军队驾着小舟纵横北海,甚至远及爱尔兰和希伯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多么希望能够看到那些戴着有角头盔、握着盾牌和战斧,佩着宝剑的维京人首领。他们一定看来又英俊又威武!”
“我相信他们也带来了无数的痛苦。”艾伦说。“战争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的。”
“那是真的,”塔笛卡同意地说。“不过,我读到维京人的故事时却非常激动。明天,假使我们有办法躲开夫人,我还会再来的。”
“假使她不带你去参加茶会或者访问朋友,那你就走运了。”艾伦尖刻地回答。
每次一谈到林治天人,她的声音也无法不尖锐起来。
她非常赞赏塔笛卡的母亲,而愿意替多明尼克爵士做任何事。但是自从林治夫人做了塔笛卡的继母之后,她便开始处处反对她。
林治夫人对这个老女仆当然视为眼中钉,口头上老是说想不用她;但是她知道那样做不但会引起塔笛卡强烈的反对,就是多明尼克爵士也不同意。
他还是很怀念前妻的。
然而,没有一个继室愿意前妻的鬼魂时常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出现。
林治夫人不喜欢培笛卡的最主要原因是每当多明尼克爵士望着他的女儿时,她就会想到他死去的妻子。
她们坐在马车上时,艾伦不断地想塔笛卡跟她母亲多么相似。那小小的、挺直的、贵族式的鼻子,线条柔和的嘴唇,美好的鹅蛋脸,还有她那大大的黑眼睛更完全是俄国人的。
她父亲英俊的面貌却没有遗传给她,而事实上,塔笛卡细小的骨铬以及轻盈的风韵,都使人难以相信她是半个英国人。
出租马车停在查尔士街甘六号门前,塔笛卡在马车夫下来之前已先跳了下去,打开手提袋拿钱给他。
马车夫在收钱时把他的高帽子脱下,她甜甜地笑着谢谢他。她在前,艾伦在后,她们走进了屋子。
“我要直接上楼。”塔笛卡轻轻地说。
但是,她只踏上第一级楼梯,男管家就从大厅外走进来说:
“塔笛卡小姐,老爷和夫人在起居室里,他们吩咐您回来就请您进去。”
“他们现在在等我?”
“是的,小姐。”
塔笛卡很快地瞥了那个老钟一下,这表示她在晚餐时要迟到了,她的继母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不过,现在她除了乖乖听命以外是无法可施的。她快步跑上楼梯,打开起居室的门,她相信父亲和继母已换好了晚礼服。
但是,他们还是穿着下午的便服,正站在壁炉前谈得很起劲。
她一走进室中,林治夫人就叫了起来。
“塔笛卡,我们在等你呀!你到哪里去了?”
“等我?”塔笛卡问。
“是呀!亲爱的,告诉你我们是多么的激动多么的快乐?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塔笛卡不解地望着继母,她从来没有这样愉快过。然后,她把目光投向父亲。
多明尼克爵士也在微笑,他向她伸出手。
“我的乖女儿,”他一面说一面把她拉近。“我真是说不出这一刻我有多快乐!”
“对不起!爸爸,”塔笛卡说。“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真的,塔笛卡,我们简直无法相信,”多明尼克爵士正要开口,林治夫人却打断了他。“克劳利爵士刚刚离去,他使得我们两个变成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塔笛卡非常镇静。
“克劳利爵士?”她问。当她说到他的名字时,不觉一阵心寒。
她父亲的右臂环抱着她的肩膀。
“克劳利正式地向我提亲了,孩子,”他说。“虽则我知道他曾经向你提过。”
塔笛卡深深地吸了口气,离开父亲的拥抱。
“克劳利爵士昨天晚上向我求婚,”她平静地说。“我拒绝了他。”
“什么?”
林治夫人几乎尖叫起来。
“我很坚定地告诉他,”塔笛卡说。“我不会嫁给他,也不希望再见到他。”
“你是不是疯了?”
林治夫人气得差不多说不出话来。
“你在说什么?塔笛卡。”她的父亲问。“我听克劳利爵士说,你跟他已经论及婚嫁了。”
“他向我求婚,”塔笛卡说。“我认为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治夫人凶巴巴地问。“你知道克劳利爵士是全英国的大富豪之一吗?他什么都有!房屋、财产和爵位!塔笛卡,你嫁给了他,你就可以在马赛路议院有一席位。”
林治夫人的话象连珠炮似的发射着,但是塔笛卡只是望着她的父亲。
“我不能嫁他,爸爸。”她坚决地说。
“塔笛卡,你听我说,”多明尼克爵土不安地说,避开了女儿的眼光。“我知道克劳利年纪比你大,可是他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他可以给你一切我希望你能够拥有的,而且,很显然地他迷恋着你。”
“他爱你,”林治夫人叫着说。“他爱你,爱到要跟你结婚!难道这样还不够?你知不知道你在拒绝一个所有英国女子都想嫁的求婚者?”
塔笛卡不回答,她还是注视着父亲。
“是这样的,塔笛卡,”多明尼克爵士慢慢地说。“我承认,克劳利比你大了很多,可是,你跟年轻人结婚会快乐吗?你是聪明的,你在同龄的人之间一直都表现突出。”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你的生活比较特殊,所以,我认为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一定会很欣赏你的才能,而且也比较能使你快乐。”
“这是外交辞令,爸爸,你也知道的。”塔笛卡反驳他。“克劳利爵士可能会给予我许多物质上的东西,但是我不爱他,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不要听她的,多明尼克!”林治夫人怒气冲冲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