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拿出那份她用祖母的信纸所写的证明书。
“兹证明
贝瑞小姐曾任先祖母林治夫人之女伴,直至先祖母于一
八八五年去世为止。舍下诸人对贝瑞小姐均甚喜爱,因贝
瑞小姐在三年之服务期间,对先祖母伺候周到,克尽劂
职;尤其在先祖母卧病期间,更显忠诚,吾父多明尼
克林治爵士与本人乐意推荐贝瑞小姐为一理想之女伴人
选。
塔笛卡·林治“
助手看完了信,交给白莱仁夫人,她慢慢地看了一道,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似乎还算令人满意,”她说。“我们登记簿上目前有几个女伴的位置,你愿意在伦敦吗?”
“哦!不,”塔笛卡说。“不要在沦敦,我宁可在乡下。”
她认为白莱仁夫人似乎想向她施恩。助手翻动那本登记簿,一面跟白莱仁夫人耳语,但是声音还是可以听得到:
“除了斯楚格雷公爵夫人以外,就真的没有了。”
白莱仁夫人转过头去望着那本登记簿,似乎想找出一个遗漏了的名字。
“她不适合的,”助手仍然用一种塔笛卡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他们特别声明要中年的,而且……”
“你一定反对到苏格兰去吧?”白莱仁夫人问,她的口气仿佛已知道了答案。
“我非常高兴到苏格兰去。”
她在极力追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斯楚格雷这个名字。
然后,她想起她的继母曾经在白金汉宫的舞会里,和大使夫人谈到过公爵的事。
“格雷堡非常偏远,”白莱仁夫人似乎想说服塔笛卡放弃,“我们介绍去的所有女伴都觉得那里太寂寞。”
“最后去的一个说那里面阴阴沉沉的,使得她毛骨耸然。”助手也在一旁抢着说。
“不要再说了,李小姐,”白菜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罗宾逊小姐是个端极神经质的女人,她根本不是我平常推荐的那一类型。”
助手把登记簿推到面前一两寸的地方,肯定地说:
“目前再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工作了。”
“我愿意到格雷堡去,”塔笛卡静静地说。“这份工作是陪伴公爵夫人么?”
“不是的,”助手在白莱仁夫人想开口之前抢先说。“公爵夫人已经死了。”
她说话的对候,塔笛卡想起大使夫人曾经说过“悲剧”这个字眼。这时,白菜仁夫人接了下去:
“这是斯楚格雷公爵的老夫人,她需要一个女伴。贝瑞小姐,我坦白地跟你说,你不适合这份工作,老夫人要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她停了一会儿又说:
“老实说,这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去年和今年,我介绍去的两个女伴都先后离开了。”
“是因为那里太偏僻吗?”塔笛卡问。
“那是她们提出来的理由。”白菜仁夫人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小姐一眼,想看看她有什么评语。
“这个地方是有点怪怪的。”塔笛卡在想,不过,同时她也认为苏格兰是她最理想的藏身之地。
谁会想到去格雷堡找她?而且,作为一个公爵老夫人的女伴,当然是十分安全的。
“要多久我才能得到这份工作?”她问。
“假使你准备申请,”白菜仁夫人说。“那我当然要寄信给……”
她看了登记簿一限。
“给托贵·麦格雷先生,他是那里的总管。寄信到苏格兰要四、五天,回信也是这样。”
“我恐怕不能等那么久,”塔笛卡坚定地说。“我马上需要工作。”
在一阵沉默之后,李小姐忽地神经质地说:
“我们把罗宾逊小姐和贝尔小姐送去也没有等侯他们回信呀!”
“所以那两次都不成功呀!”白莱仁夫人反驳她。
然后,她望着塔笛卡有点勉强地说:
“好吧,假使你不能等候,而我的登记簿上又没有其他合适的工作,那么,我今天会寄信去告诉他们你在星期五或星期六从伦敦出发。”
“公爵夫人非常慷慨,她答应先付你的旅费;要是你觉得工作不合适,她也负责你回程的旅费。”白菜仁夫人说。“你的薪金是每年五十镑,她授权我给你一张到格拉斯高的二等火车票。”
她又看了看登记簿一眼,继续说:
“到了格拉斯高,你可以搭新开的高原铁路火车,或者坐汽船从盖尔当尼安运河到印佛尼斯去,那大概需要四镑的旅费。到了印佛尼斯,你就可以乘坐马车到城堡去。”
白莱仁夫人说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推荐书再看一遍。
“看来你似乎还适合替老夫人工作,”她说。“不过,由于我们以前失望过,贝瑞小姐,我只希望我介绍你这么年轻的姑娘去担当工作不会是一个错误,”
“我会尽力去做,不负所托的。”塔笛卡谦虚地回答。
“假使你明天再来,星期四的上午,我们会把车票准备好,而且还会给你一封介绍信,那是为了预防寄出的信遗失而准备的。”白莱仁夫人说。“贝瑞小姐,你大概也看得出,我们从事这种工作,每一个细节都会安排得很妥善的,对我们的雇主,我们只供应最佳的仆役。”
“我很感激你的安排,”塔笛卡说。“谢谢你,我明天上午会再来的。”
她向白莱仁夫人屈膝行礼,然后急步走出去。
艾伦在慕迪图书馆的门口等她。塔笛卡张臂拥抱她,在她的颊上吻了一下。
“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星期五我就要去。”
“我不相信,”艾伦说。“她们不会雇你做女伴的,塔笛卡小姐。”
“她们雇用我了,我就要到苏格兰去。”塔笛卡说。“起码我可以避开克劳利爵士和继母。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跑到那么远的。”
“塔笛卡小姐,我求求你,不要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艾伦说。“你怎会想到去做女伴的?你的母亲知道了会怎样想呢?”
“妈妈一定会认为那只是一次玩笑,”塔笛卡回答。
“你还记得有时我们化装成别人来取悦爸爸,她笑得多么开心吗?有时我们还扮鬼把你吓得几乎哭出来哩!”
“这也是一次假扮,艾伦。为了救我自己,所以我简单地扮演一下。假使妈妈还在,我相信她也会帮助我逃走的。”
“假使你母亲还在,你就不须要逃走了。”艾伦伤心地说。
“这是真的,”塔笛卡也叹了一口气。“不过,有时我倒觉得她跟我很接近。昨晚我上床之前,我确实听见她说她不希望我嫁给克劳利爵土。”
她说的是实话,并不单只想影响艾伦,但是她知道这句话可以打动艾伦。
她对了,艾伦准备帮助她了。
“你需要你所有的衣服,塔笛卡小姐。”艾伦说。
“当然,一年只有五十镑,我是买不起衣服的。我必须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我们怎样才能运出去呢:”
“我会想办法,”艾伦说。“除了那个势利的女仆以外,其他的仆役是不会向夫人打小报告的。”
在艾伦与林治夫人的法国女仆玛丽之间,她们有永远打不完的仗。
这两个女人彼此憎恨,要是玛丽能够因塔笛卡之故而打垮艾伦,她当然会那样做。
“不要担心,”艾伦说。“看门的是个好孩子,要是我请他把行李搬下去而不说什么,他会照做的。”
“要运那么多的箱子出去,总得编个理由。”塔笛卡说。
“我说你要捐一些旧衣服给那些退休了的女演员。”艾伦说。
“不,我想出了更好的理由,”塔笛卡说。“祖母去世的时候,要是你还记得,艾伦,她的衣服不是送去救济那些破落户吗?”
“我想起来了。”
“告诉那些仆人,你替我整理衣服,发现很多我很久不穿的,所以要拿去送给穷人。还有,那些舞衣你不用替我装进去了。”
“你必须把每一件东西都带去,”艾伦说。“你说过一年五十镑你是没有能力买衣服的。还有,我不能够在那里替你烫衣服了。我能够跟你一道去吗?”
“我怎能没有你呢?”塔笛卡说。“跟爸爸分开,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亲爱的人了。无论我到哪里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艾伦,我走了以后,你要做什么?”
“我到瓦盛那里去跟我妹妹住在一起,”艾伦说。“她开了一家小小的寄宿舍。我常常想,当我老得不能工作了,我就退休到她那里。”
“那不会很久的,”塔笛卡说。“你去你妹妹那里,把地址给我,很快地,也许只须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只要我的文章能够使一些出版家产生印象,我相信我可以赚到一笔钱,来找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地方。也许,起初我们只能住在一个小房间里。住在爱丁堡一定很有趣,听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哩。”
“我绝不让你一个人到爱丁堡去,”艾伦紧张地说。“我要先到那里找好房子,然后你才来。”
塔笛卡轻轻一笑。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老实说,除了克劳利爵士以外,我什么都不怕。”
“你太年轻了,你还不知道人心的险恶。”艾伦说。
“我遇到过不少的人,”塔笛卡说。“你记得罗马的那位伯爵吗?那时我才十五岁,他就追求我。我用爸爸决斗的剑指着他,不准他接近我,他还以为我要杀死他哩!”
“下一次你也许不会这样幸运了。”艾伦忧郁地说。
“还有那个惹人厌的奥国男爵,”塔笛卡继续说。“他声名狼藉,听说有几打私生儿女,他们大都比我还大,但是他居然想在晚上爬上我卧室的窗口。”
“那个时候你有爸爸护你,”艾伦说。“而我也在你身边。可是这一次,我的乖孩子,你得靠自己了。一想到你的处境,我晚上就睡不着觉。”
“到了瓦盛,我会写信告诉你,苏格兰是多么的沉闷、冷清和平静的。”塔笛卡笑着说。“现在,艾伦,我们得开始忙碌了。你只有明天一天来收拾行李,而且,你最好明天便把那些箱子送到火车站。”
“我会办妥的。”艾伦说。
塔笛卡想了一下又说:
“你必须跟我同一天离去,艾伦,我不要让她折磨你。此外,她一定会逼你说出我在哪里的。”
“你以为我真的会出卖你?”艾伦问。
这时,她们走进柏克莱广场。塔笛卡在艾伦的脸上吻了一下说: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我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信赖你,为什么爱你。”
她们回到查尔斯街看到有一封塔笛卡的信。一看到信封后面那个华丽的皇冠,她就知道是谁写的。她打开了它,里面写着:
“我中午将来拜访,我勇敢的小战士。不要拒
绝陪我到公园去,否则我不得不请你的继母出面干
预。我渴望能见到你。
克劳利“
真是信如其人,塔笛卡痛苦地想。他不但命令她服从他,而且还威胁她。
因为她告诉过他,她的继母曾经怎样对待她,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不敢拒绝。
“他真卑劣。”她大声地说,然后上楼去换衣服。
克劳利爵士坐着一辆高雅的敞篷绍多利亚式马车来到。马车由两匹骏马拉着,还有几个穿着黄蓝两色制服、戴着高帽的仆人跟从着,显得威风凛凛的。
“我跟你的父亲商量过,我要在伦敦公报以及其他的日报上登一则我们的订婚启事。”克劳利爵土告诉她。
“叫他们在星期一登出来。”塔笛卡说。
“为什么呢?”他问。
“我一直认为星期五宣布订婚是一个不幸的日子;”塔笛卡回答说。“在星期六,很多人都到乡下去了,有些人可能忽略了这个重要的启事。”
她语气中的讽刺解除了他的疑心,他本来以为她是故意拖延婚期的。
“那么就在星期一,假使你喜欢这样。”他让步地说。
“我恐怕我有很多迷信。”
“那是不足为奇的。”他回答说。“所以我不会要求你在十三号或者星期五跟我举行婚礼。”
他笑了起来,又说:“成尔斯王子也和你一样迷信,在星期五,宫里的床垫是不准翻动的。”
“所以我们都得向这位皇太子看齐呀!”塔笛卡说。
“你会害怕我象他对亚丽珊杜拉公主那样对你不忠么?”他问。
“我提过这件事没有?”她问。
“由于你嫁给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克劳利爵士回答。“答案当然是没有。”
“你对你想得到的非常有自信。”塔笛卡说。
“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你是那么的诱人,我渴望马上就得到你。”克劳利爵士说。
在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突然的表情,塔笛卡觉很仿佛象打开——个火炉的门,里面的热气冒出来,几乎把她烤焦。
“世界上还有许多其他的女人。”塔笛卡平静地说。
“是的,还有无数。”克劳利爵士说。“可是只有一个人象你一样,只有一个人反对我、逃避我,而这个女人我是决心要征服的。”
“那样会令你快乐吗?”塔笛卡问。“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讨厌你碰到我,而且有机会就想逃走。”
“我认为你的拒抗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最够刺激的事。”克劳利爵土说。“我得到的女人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使我厌倦,但是我却欣赏追求、追逐、猎取和杀戳之乐。”当他继续说下去时,声音中带着嘲弄的成份。
“至于你,塔笛卡,我相信我对你不会感到厌倦的。”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渴望反抗他,她渴望告诉他,她不是一头被他狩猎的野兽。
不过,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她所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而她也决心那样做。
他们的马车已走完公园中那条长长的大路,现在到了游人比较稀少的地方。
“把你的手给我。”克劳利爵土突然地说。
“为什么?”塔笛卡问。
“因为我要你这样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权威。
“我不愿意被你碰到。”她说。
“但是我要碰你。”他回答说。“照我的话做,塔笛卡,否则我会使你服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