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人耶,女人都不计较了,男人怎么可以记恨。
“算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份人情,总可以了吧?”不露痕迹地把他逐渐攀往双峰 的手拨到一旁,再悄悄的将右脚从压迫中挣脱,季筱柔想这所有的举动应该进行得非常 小心。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杜少桓很不屑的瞟了一眼她的轻 举妄动,翻身坐起,把她也一并拉起来。
“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二千五百法郎。”季筱柔没好气的说。“你要我到巴黎来 ,不会只是设计我欠下一屁股债吧?”
杜少桓莫测高深地勾起唇角。“何以见得是我设计你?”
一我注意到你走出餐厅的时候并没有付帐。“坐红砖上太硬了,她不舒服地像虫子 一样蠕动。”你跟那家餐厅有勾结?“
“猜对一半,”他脱下上衣铺在地上,让她当垫子坐。“因为我是角头兼十大抢击 要犯,所以他们不敢跟我收钱。”
“真的?”虽然她很感激他慷慨解“衣”,但一听到要犯这两个字,心里仍不免毛 毛的直冒疙瘩,“你犯下什么重罪?”
“很多啦,诸如吃霸王饭,欺骗无知幼稚的台湾客,强迫人家必须饮水思源,知想 图报,”
“够了!”以为她不知道他正拐着弯辱骂她?“今晚跟你谈话是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我走了。”站起来才想到,她的鞋子犹陷在马路中央,光着一只脚丫子怎么走回需二 十几分撞车程的马黑区?
“怎么,不认得路?要不要我画一张地图给你?”杜少桓笑得很幸灾乐祸。
“不必,”季筱柔负气地咬牙拂袖,继之一想,好女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自己的 两条腿过不去。“打个商量。”
“要我送你回去?凶婆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借我一百元。我自己回去。”钱尚未借到手,季筱柔已经窃窃告诉自己,借钱有 理,不还无罪,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可恶透顶的大坏蛋。
“抱歉,我出门一向不带现钞。”杜少桓敞开衣襟,以示证明他的确口袋空空,吃 喝玩乐,全靠信誉卓著,人际关系良好。“走吧,陪你安步当ㄔㄜ,现在要遇到像我这 么好心肠的人,已经很难了。”
“嗯哼。”再相信他,她就是白痴。“谢谢你的好心肠,我无福消受。”岂知她才 迈开两步,右脚踝关节处霎时传来刺痛。“呵!”
“又怎么啦?”
“我的脚扭到了。”她痛苦的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我看看。”他熟练且细心的帮她推拿揉捏。“我只能暂时先帮你止痛,要完全好 的话,得用冰块冷敷再热敷,到明天早上就可能没事了。”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是个大瘟神,从跟他见第一面起,她就霉运不断,现在还能指望他吗?
“我建议你找一根木棍当拐杖,慢慢走,明天天亮以前应该就可以到达你住的地方 。”他说得轻松自在,“好啦,我先走喽,祝你好运。”
“喂,你就这样撇下我不管?”季筱柔愤愤地睁大明眸瞪他。
“我以为你很有气魄,这一小段路应该难不倒你。”说风凉话他最会了,特别是打 落水狗这种有益身心的活动。
“见死不救非君子。”她痛得眼泪快流下来了。
“知错能改大丈夫。我不习惯老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明儿个见啦。 ”他两手插在口袋,悠然自得的往回走。
她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就这样丢下她。
再文明的国度,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流落街头,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季筱柔顿时有种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悲哀。她现在是被暂时废掉武功的苦海女神龙, 而杜少桓则是小人得志的真假仙。
子夜一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她举起大拇指,做出搭便车的手势,直等 了快十分钟,才有一辆小货车停下来。
“我只到维吉广场,在那里放你下来可以吗?”司机是一名面相忠厚,三十岁上下 的木工师傅,叫莫里。
他打量了一下季筱柔,确定她不是流莺之类的风尘女,才打开车门,清出驾驶座旁 的位子。
维吉广场就在马黑市区,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呎。季筱柔千谢万谢,和莫里告别后 ,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
这里是法国最大的历史保护区,曾是七位法国皇室的住处、十九世纪名作家雨果的 住宅所在,以及她季筱柔梦寐以求盼望有生之年能到此一游的地方。
多么落魄的女人,多么讽剌的情景。她是不是该潇洒一点,干脆和衣躺下,在这儿 好生追忆三、五百年前,法王路易十三与奥地利公主的婚礼盛况?
或者很没出息地嚎啕大哭,让两旁被吵醒的住户,帮她找来警察伯伯,好专车送她 回去,把台湾人的脸丢到巴黎来?
季筱柔在原地绕了一圈,试图寻找可能的援助。也许是繁华落尽,使得整个广场充 斥着萧条的况味,砖柱、屋瓦,无不老旧斑驳。连路易十三的雕像都显得风尘沧桑。
沿着安静小街踽踽独行,毕卡索美术馆就在西北方向不远处。不过她压根没心情欣 赏,好累,好困,好想四肢摆平好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脚踝上的疼痛与“步”俱增,她真的是再也走不动了。为什么人长大之后,就会自 然明白哭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她但愿自己永远是个孩子。
倚在广场一根大柱子上,她疲惫不堪的身子瘫软地滑向地面。
“你,累了吗?”
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你,跟来干什么?”一见到他她就有气。嘿,他怎么有办法跟她同时到达这里?
“如果我说是因为放心不下,挂念着某人的安危,这样你会不会有一点感动?”
他说话的时候维特一副不正经的神情。
“狗屎!”不要跟他坐在一起,季筱柔勉强爬了起来,可立即又跌回原位。
“狗屎是骂我?”不悦地捏住她的鼻头,杜少桓给她一口惩罚性的啃啮。“你在我 面前就不能稍稍表现出一丁点淑女风范?”例如你见到卜中兴时那样含羞带怯,我见犹 怜的可爱相。
他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出心中的想法,心头的愤怒却是蓬勃发展。
“淑女得配君子,你是君子吗?”眯起眼睛,她假装像在门缝里瞧人。
“君子一斤值多少钱?我宁可当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这句话有弦外之音,可惜 她却如同鸭子听雷,“上来。”
“干么?”看他背对她蹲下,她其实满惊喜的,嘴上仍装作不明所以。
“不想我背你回去就算了。”
“等一下。”眼看他就要起身,她慌忙将他按回。“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我可没 求你。”
“啰唆兼做作的女人。”杜少桓两手箍住她的双脚,让她安稳趴在肩背上。
“哇,你怎么变这么重,有六十公斤ㄏㄡ,该减肥了。”
“没有,才五十四,刚刚好。”嗯,趴在他背上挺舒服的。五千多个日子,他知识 是没多少长进,身子骨倒变得壮硕而伟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杜少桓对这地方真是相当熟悉,左拐右弯,统统不必询问旁人。他蓦地缄默了下来 ,只听得脚步声踏实的踩在石砖上,以及规律的鼻息。
不说话的他,显得阴鸷而冷郁,让季筱柔很不能适应。
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聊聊吧。“你到巴黎多久了…”
“十四年三个月零七天。”他淡然答道。
“那么久?”她心中一突,“是跟你家人一起移民过来的?”
一不是,我是非法移民,混了九年才拿到居留权。“他的口气澹泊得好似说的是别 人家的事。
一你……真的在这里搞帮派?“他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难分辨究竟哪一句 才是事实。
“算是吧,我们有一大群人,有机会你可以来认识认识。”他忽地停下脚步,回头 道:“你的脸不要靠我耳腮太近,会让我想入非非。”
“只有这样才会吗?”季筱柔调皮地把嘴巴附在他耳垂上。“我以为你暗恋我已经 很久了。”
“唔,跟你暗恋卜中兴一样久。”听得出他这句话里掺了很多醋哦。
“怎么知道我暗恋他?”
“全村子里三岁以上的孩子,除了你阿公阿嬷应该无人不知吧。”他的语调听起来 已像要发怒。
“有吗?”她一直进行得很秘密呀。“其实我没有暗恋他,我只是……比较欣赏他 而已。”
“欣赏他什么?”火药味浓了。
“斯文啦、彬彬有礼啦、学业成绩出众啦、道德高尚啦……”
“住口!”随着这一声暴喝,他两手一松,害她差点掉下去。“你好歹也念到大学 毕业,脑袋瓜子总该作些比较有深度的思考。像卜中兴那种有辱斯文的伪君子,你还奉 为圣贤,真令人以当你的同学为耻。”
“他哪里有辱斯文?”在她心目中,卜中兴可是神圣不可侵犯。
“自己去发掘啊,擦亮你的双眼,认真面对现实,一如这趟巴黎之行,千万别被卖 了,还忙着帮别人数钞票。”
“你到底想说什么?”
“笨女孩!”说得这么明白还不懂,真有她的。
“什么?”
果然不是普通的笨,唉!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让杜少桓在路口就将她放下。
“只剩十公尺不到的路程,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吧?”他夸张的伸直腰背,显示她的 确不是普通的重。
“有急事?”不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难不成天要塌下来了?
“朋友找我喝酒。”他理直气壮的说。
“为了喝酒,你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季筱柔不知道他是那植“容量”很大,极重情义的人,朋友有约,他绝对不会说 No。
以前的孟尝君有食各三千,他最向往成为这种大器大量的男人,立志以孟尝君为学 习榜样。
“没那么严重好吗?事有轻重缓急嘛。你自己走回去只是比较辛苦,比较累一点而 已,可我那个朋友,人在餐馆里没钱付帐,我再不去帮她解围,她就要被送到警察局了 。”
“她,是个女孩子?”季筱柔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光火,既不是人家的老婆,也不是 女朋友,有啥资格管得那么多?但,她就是心生不悦。
“对呀。”他倒也坦白。“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欸,不能再耽搁了。明天早上十 点我来接你,别忘了。”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没事也不跟他出去。
“放心,你只要告诉她们,我将带你到一家叫巴林的沙龙,她们就不会有意见。”
“你怎么知道她们会有意见?”他还知道什么?好像从卜中兴来找她开始,所有的 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为我神机妙算啊。”杜少桓像个老师一样拍拍她的头,然后非常臭屁、非常不 够朋友地走了。
季筱柔看他在转角处上了一部宝蓝色豪华轿车,那部车子想是一路跟着他们,那他 明明有车为什么要背她?
为了吃她豆腐?
她用力回想一下,刚刚有没有被他怎样去,幸好只是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哼!
害她白白感激了他半夫。
一拐一拐回到住处,陈姿秀和范可欣见到她马上追问个不停,并再三告诫她以后绝 不可以私下单独行动。可,一听到杜少桓明天将带她到巴林沙龙,两个人的态度又立即 作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尤其是范可欣,不但大力鼓励她去,还在翌日一早不知从什么 地方,帮她找来一整套服装、鞋袜,将她大肆装扮一番。
“你要我穿这样去赴约?”季筱柔望著“绑”在她身上这袭惹火的女装,印满了心 型的低胸T恤,迷你裙已经够短的了,竟然还开衩,脚上黑色、桃红相间的网袜和高跟 鞋更夸张;现在是十月底,外头冷得教人直打哆嗦,简直蓄意要谋杀她嘛。
“没错。”范可欣语气坚定,恍似在下达命令。“根据可靠的消息指出,那间巴林 沙龙就是我们要找的军火犯开设的。”
“其实也不完全确定。”陈姿秀见季筱柔踩着高跟鞋,每一步都摇摇晃晃,惊险万 分,同情心油然而生。“我们何不让筱柔先去探个底,然后再……”
“拙见!”范可欣很嚣张地打断她的话,极刺眼的瞄了下季筱柔修长而匀称的双腿 。“如果不帮她大幅修饰,以她平庸的外形,怎么能吸引到那个贼心色相的军火犯?”
“你说话不带两根剌螫伤人,很不爽是不是?”陈姿秀又跟她卯上了。“若不是靠 着你老子在后头避荫,凭你这副恭喜发财的长相,就是想到街头卖槟榔都不够格,还好 意思批评别人。”
“你说什么?”范可欣也算是好勇斗狠的族类,两手抡拳,一个箭步就要朝陈姿秀 冲过去。
“够了。”季筱柔顺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丢过去,把范可欣逼回原位,制止了她的 蠢动。“既然查出了贼窝,当然得去探个底,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范可欣讶然地把嘴巴张成O字型。
“对,我负责诱敌,你观察地形,万一苗头不对,彼此也好有个接应。”
“合情合理。”陈姿秀马上举双手赞成。“你们就假装不认识彼此,一前一后进入 ,伺机而动。来吧,现在轮到你乔装易容了。”
“我……”范可欣迟疑着不动,“我想我还是……”
“你敢抗拒头号狐狸精的命令?”陈姿秀得意扬扬的望向季筱柔,看得她浑身不自 在。
什么头号狐狸精,既没气质又没品味的代号,是谁想出来的?
“我不是……”
“不是最好。”陈姿秀最讨厌她这种发誓给别人死的小人,逮到机会非让她自食恶 果不可。“快点,时间不多了,光化你这张脸,起码得花一个小时以上。”天哪!“陈 姿秀指着她脸上的斑斑点点,”你这是异位性皮肤炎吗?“
“胡说!”范可欣气恼地打掉她按在她脸上的手指头,两个人又吵得不可开交。
季筱柔则趁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