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苦涩地道:“是你们要来问我的!”
原振侠忙道:“以后情形又怎样?”
苏安道:“以后,盛先生就教我怎么做生意,他说要把他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我管理,要我执行他的遗嘱,绝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原振侠讶异莫名:“那时,他的身体不好,有病?”
苏安苦笑:“没有病,但是他看来越来越是忧郁,夫人的态度也有点转变,两个人经常一坐老半天,一动也不动。我劝过他很多次,直到有一次,盛先生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听了真是难过,可是又答不上来──”盛远天坐在阳台上,望着海,秋风吹来,有点凉意。他的妻子坐在阳台的另一角,两个人都一动都不动。苏安推门进来时,他们两人已经这样地坐着,苏安站了十多分钟,他们还是这样坐着。
苏安实在忍不住,来到了阳台边上,叫了一声。盛远天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反应。苏安对盛远天十分忠心,看到主人这样情形,他心中极其难过。
苏安下定了决心,有几句话,非对盛远天讲一讲不可。人怎么可能长年累月,老是在那样的苦痛之中过日子?
苏安再叫了一声,盛远天仍然没有反应,苏安鼓足了勇气道:“盛先生,你心中究竟有甚么心事?说出来,或者会痛快一些!”
盛远天震动了一下,但立时又恢復了原状。苏安把声音提高:“盛先生,你总不能一直
这样过日子的啊!“
这句话,看来令得盛远天印象相当深,他半转了一下头,向苏安望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去,仍然望着海:“对,不能一直这样过日子!”
盛远天同意了他的话,那令得苏安又是兴奮,又是激动,忙又道:“盛先生,你可以好好振作,找寻快乐──”盛远天挥了一下手,打断了苏安的话头,用十分缓慢的语调说着:“不,我可以不这样过日子,根本不过日子了,那总可以吧?”
苏安陡然震动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他想劝盛远天,可是却引得盛远天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事!
盛远天看出了苏安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勉强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看起来,他像是想笑一下,但是由于他的心情,和笑容完全绝缘,是以这一下看来像笑的动作,竟给人以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感。
盛远天接着道:“苏安,不关你的事,其实是我自己不好,早就该下定决心了。等了那么多年,结果还不是一样,白受了那么多年苦!”
苏安急急地道:“先生,你‥‥‥还说苦?”
盛远天的喉间,发出了几下“咯咯”的声响来,道:“苏安,我不求活,只求死,这总可以吧?”
苏安怔住了,他双手乱摇,有点语无伦次,气急敗坏地道:“盛先生,算我刚才甚么都
没有说过,算我甚么也没有说过!“
盛远天看来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把他的手抬起来,挥了两下,示意苏安出去。
苏安没有办法,只好退了出去。他在房门口,又站了一会,看到盛远天和盛夫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在暮色中看来,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像是生人!活人就算一动不动,也不会像他们两人那样,给看到的人以一种那么阴森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可以叫人遍体生寒!
苏安退了出去之后,一再摇头叹息,一面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那次之后,他也不敢再去劝盛远天了!
“盛先生的心中,一定有一件极其创痛的事。小宝小姐没死之前,他已经难得有笑容了,小姐死后,唉,他那时,根本已经死了一大半了!”苏安感叹着。
原振侠问:“那么,后来,盛先生是怎么死的?”
苏安的面肉抽动了两下,回答得很简單:“自杀的。”
看来盛远天是怎么死的,连苏氏兄弟都不知道,所以当苏安的话一出口之后,两人也嚇了一大跳。苏安喃喃道:“先生真是活不下去了。他为甚么不想活,我不知道,可是当一个人,真是活不下去时,除了死亡外,是没有別的办法的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他自杀‥‥‥那么盛夫人呢?”
苏安声音有点发顫:“两个人一起‥‥‥死的。”
原振侠呆了一下,苏安不说“两个人一起自杀的”,而说“两个人一起死的”,那是甚么意思?他望向苏安,苏安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指着外面,道:“那边有一间小石屋,你们看到没有?”
循着苏安所指处,可以看到花園的一角,在靠近围墙处,有一间小小的石屋。这间小石屋,看起来,和整幢宏偉的建筑,十分不相称。可是小石屋的周围,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鮮花。
天色相当黑暗,小石屋看去相当远,本来是看不很清楚的,但是从小石屋中,却有着灯光透出来,灯光看来昏黃而闪耀不定,不像是电灯。
苏安一面指着那间小石屋,一面道:“在先生和夫人死后,我替他们点着长明灯。他们两人都很喜欢花,我在屋子的附近,种满了花,算是纪念他们!”
苏耀西“啊”地一声:“原来是这样,他们是死在那屋子中的?”
苏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苏耀西的话一样,自顾自道:“在那天之后,第二天,盛先生就吩咐在那里起一间小石屋。你们看到没有,这屋子很怪,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可是有两根烟囪。”
原振侠早已注意到了,小石屋的屋顶上有两根烟囪,以致令得整间屋子看起来十分怪异
,就像是一座放大了的 t灶一样──原振侠一有了这样的感觉之后,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顫!
原振侠张大了口,想问,可是他刚才想到的念头,实在太可怕了,以致他竟然问不出来。
苏安在继续说着:“当时,谁也不知道盛先生忽然之间,起了这样的一间小石屋,有甚么用处。很快,不到三天就起好了。”小石屋起好之后,盛先生就不准別人走过去,只有我去看过一次,屋中甚么也没有。接下来的三、四天,盛先生和夫人在做些甚么,完全没有人知道──“原振侠打断了苏安的话头:”我不明白,他们是躲了起来?为甚么他们在做甚么,没有人知道?“
苏安道:“不是这意思,是他们在做的事,没有人知道是甚么事!”
各人都扬了扬眉,仍然不懂。苏安道:“你们听我说,看是不是可以明白他们在干甚么!”
原振侠作了一个请详细说的手势,苏安吸了一口气:“先生吩咐,去買七只猴子,把猴子杀了,就在那间小石屋中,夫人‥‥‥夫人下手杀的。把猴子的血,塗得小石屋的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先生把七只死猴子的头敲得粉碎!”
苏安在讲述之际,神情还在感到害怕。苏氏兄弟苦笑了一下,苏耀东道:“我看盛先生的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或许他早已有精神病!”
苏耀东一面说,一面向原振侠望去,征詢他的意见。原振侠点头道:“有可能,有种忧郁性的精神病,患者会做出很多怪异的行动来。”
苏安摇头道:“不,先生没有神经病,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十分镇定。他‥‥‥他还要我‥‥‥去找一个大胆的人,他出极高的价钱,要七个男人的骷髏,和七个女人的骷髏!”
原振侠和苏氏兄弟一听到这里,陡然站了起来,神情真是骇异莫名。盛远天夫妇在干甚么?说他们是疯子,他们又未必是,但是除了疯子之外,谁会要那么多死人的骷髏头?
苏安的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发着抖,这正是当时,他听到了盛远天的吩咐之后的反应。
苏安的身子在发着抖,讲起话来,也变成断断续续:“先生‥‥‥你‥‥‥要这些‥‥‥东西干甚么?”
盛远天的神态十分冷静:“你別管,照我的意思去办,花多少钱都不要紧!”
苏安吞着口水:“是,先生,你──”苏安还想说甚么,盛远天已经板起了脸来,挥手叫苏安离去。当时,就是在那小石屋之前,盛夫人在屋子里边,不知在干甚么。
苏安是一个老实人,他并没有甚么好奇心,他只不过因为盛氏夫妇的行动太怪,所以,当他们两人在小石屋中时,苏安为了关心他们,曾就着那个小窗子,偷偷向內张望。这才看
到盛夫人用一柄锋利的尖刀,刺进绑着的猴子的心口,然后挥动着猴子,使猴子身中噴出来的鮮血,灑得到处都是。
他也看到,盛远天用力把猴子的头,摔向石屋的墙,一直摔到猴子的头不成形为止。然后,七只猴子的尸体,就挂在墙的一角。
当他看到盛夫人把尖刀刺进猴子的身体,竟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之际,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如今,盛远天又要七个男人的骷髏,七个女人的骷髏!再接下去,他不知道还要甚么?
苏安儘管唉声叹气,但是主人的吩咐,他还是照做。有钱,办起事来总容易一些,只要有人肯做,偷掘一下墳墓,也不是难事,花了一大笔钱之后,十四个骷髏有了。当苏安又发着抖,把十四个死人骷髏交给盛远天之际,盛远天道:“我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苏安连连点着头,主人的行为这样怪异,他要是讲出去,生怕人家会把他也当作神经病。
盛远天又道:“我还要──”苏安一听,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盛远天还要甚么?要是他要起七只男人的脚,七只女人的脚来,那可真是麻烦之极了!
盛远天并没有注意到苏安的特异神情:“我还要七只貓头鷹,七只烏鴉。”
苏安答应着,那虽然不是容易找的东西,但总还可以办得到。盛远天又道:“明天,最迟后天,会有一箱东西送来。一到,你立刻拿到这里来给我!”
苏安自然不敢问那是甚么,盛远天已经转身,进了那间小石屋。苏安想立时去小窗口偷看一下,盛远天如何处置那十四个骷髏,但是他只向前走了一步,想起盛远天对他完全相信,一点也不提防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起意去偷窺主人的行动,十分不应该。他感到了慚愧,就未曾再向前去,急急去办主人吩咐办的事了。
第二天下午,当七只貓头鷹和七只烏鴉送到之后,苏安将 墙坏叫∈萑ジ⒃短臁?
再回到宅子时,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送貨人,已把一只大箱抬了进来,正在问:“谁来收貨!”
苏安忙道:“我!就这一箱?”
两个送貨人点着头,苏安簽了字,推了推箱子,并不是很重。箱子贴着不少字条,说明箱子是从甚么地方运来的。
苏安并不是很看得懂,但是箱子是由航空公司空运来的,他却可以肯定。他想:那箱子中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盛先生曾吩咐过立即送去给他的。
由于盛先生的行动十分怪,苏安在这些日子中,一直严禁其他的僕人走近那小石屋,他自己一个人,搬着那只箱子,来到了小石屋前。当他来到小石屋之际,听到自屋中传出可怕的烏鴉叫声来。
苏安大声道:“盛先生,航空公司送来的东西到了!”
他叫了两声,盛远天的声音才自內传出来:“你把箱子打开,把箱中的东西从窗口遞给我!”
苏安答应了一声,撬开箱子来。看到箱子中的东西时,他不禁发呆。
箱子拆开之后,里面是七只相当粗大的竹筒,密封着,是用纸和泥封着的,封口的工作相当粗糙。苏安拿起一只竹筒来,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得到,竹筒內装的是液体,他摇了一摇
,发出了水声来。
苏安把竹筒遞到窗口,盛远天的手自窗中伸出来,把竹筒接了进去。当盛远天伸出手来之际,苏安又嚇了老大一跳。
幸而近日来他见到的怪事太多了,所以他居然没有叫出声来──盛远天伸出来的手上,沾满了血!
一共七只竹筒,分成七次,遞了进去。箱子中除了七只竹筒之外,还有一大包,看来是用一种闊大的树叶包着的东西。
那包东西相当轻,可是体積比较大,小窗子塞不进去。苏安隔着窗子,道:“盛先生,还有一包东西,因为窗子太小塞不进来!”
盛远天在里面道:“你把它拆开来好了!”
苏安在解开树叶的包紮时,双手又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不知包着的是甚么东西。
他一共解开了三层树叶,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看了那些东西,双眼发定,不知道那有甚么用处。
在三重树叶的包里之下,是七块相当大的树皮,大小差不多,有五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寬。树皮相当厚,看起来是用十分锋利的刀,自树上割下来的。
苏安把七块树皮叠在一起,自小窗中塞了进去。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发现树皮的背面十分潔白,有赭红顏色的许多古怪花纹在。
遞进了树皮之后,苏安后退了一步。在这些过程之中,石屋中已经有烏鴉的叫声、貓头鷹的叫声传出来,但由于苏安没有向內看,所以他不知道那些鸟鴉和貓头鷹,遭到了甚么样的处置。
苏安后退了一步之后,问:“先生还有甚么吩咐?”
盛远天的声音自內传出来:“没有了,记得,不要走近来,明天一早,你再来。”
苏安答应着,离了开去。事情怪异透顶,他走出一步,就回一回头,唉声叹气回到了大宅中。天黑之后,他一直在等盛氏夫妇回房间来,但盛氏夫妇一直没有来,午夜之后,苏安睡着了!
苏安讲到这里,现出了懊丧之极的神情来,握着拳,在床板上重重打了一下。
他一面叹息着,一面道:“我太听从盛先生的吩咐了,如果我等到半夜,未见他们回臥室来,到那小石屋去看一看,可能就不会有那些事发生了!”
原振侠和苏氏弟兄都不出声,在苏安的敘述里,他们都感到有一件诡祕莫名的事,正在进行着。将要发生的事,一定十分可怖,而且,是属于不可测的一种恐怖,那令得他们三个人,都有遍体生寒的感觉。
隔了一会,原振侠才道:“如果盛先生他决定了做甚么事,我想你是没有法子阻止的!”
苏耀东比较性急,问:“第二天早上你去看盛先生了?发生了甚么事?”
苏安的神情看来更加难过,他先是连连叹息,然后才道:“第二天一早我就醒来,我是被一些人的叫闹声吵醒的。盛先生喜欢静,最怕人发出喧嚷声来,所以我一听得有人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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