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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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白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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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扣住她的下巴。
  “我不要‘夺花会’,我想离开‘天香院’。”她眸光幽幽,深吸口气。“请你帮我。”求你!
  他阴沉神情起了微妙变化,狠劲依旧,但眉间已舒弛。
  “凭什么我该帮你?”
  是啊,凭什么?她脸更热,心中滚着热流,试过几次才挤出声音。
  “你不要我去亲谁,是吗?无论男的、女的,都不允的,是吗?寒春绪,你是不是中意我?对我……多少有些情意?”
  两人陷进诡谲的静默,长长的、紧绷的静默。
  君霁华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快燃烧起来,她听到不远处的雪鸽此起彼落咕咕叫着,听到梅树枝桠在夜风中沙沙响动,听到男人略微粗嘎的呼吸声,也听到自己过于促急的心音。
  她这算不要脸吗?猜想他对她有好感,就想揪着这点利用人家。
  然而,她读不出他此刻表情。
  那双炯目瞠得大大,里头冒着两把火焰,一圈圈在瞳心烧着,他却笑咧了嘴,嘴角拉得高高,很大的一抹笑。
  “你想,我必定藏在暗处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今晚登台献艺,才故意和那个朱拂晓演出那一吻,你在试探我吗?”
  她愣了愣。“我没有……我没那个意思。”
  那抹笑越扩越大,寒春绪甚至笑出声,笑得宽肩耸动,连在湖岸边办事的手下都往这儿瞧,但仅望了望,没人走过来。
  “算了吧,别费唇舌解释,反正有也好,没有也罢。”他轻哼,面庞有意无意地避开月光,语气是她所熟悉的调调儿,笑中夹带嘲讽。“是说,我有说过我中意你吗?有吗?有吗?还情意呢!那是什么东西?你是否想得太多?唉唉,你们女儿家就这一点不好,成天爱胡思乱想,编出无数故事,然后闲来无聊再自个儿往里边添点儿油、加点儿醋,以为自己真美得像朵花……唔,好啦好啦,你生得确实还能看,该长的也全长齐,窈窕修长,触感绝佳,惹得男人心痒难耐,那也大有可能,我亲你、抱你、调戏你,这也是男人天性使然。嘿嘿,江南花魁娘子呢,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当然得抓紧机会一亲芳泽、再亲芳泽、三亲芳泽,谁让你撞进我手里,老子见到这天大的便宜不占,心里便要闹不痛快!但你千万别误会,干万、千万别误会,你想亲谁,我懒得管,只要我想亲你时,你乖乖顺着老子便成。”
  双眸眨也未眨,君霁华听着他所说的,忽地,眼前起了雾,什么都糊掉。
  强大的羞耻感兜头罩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来,全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真把自己瞧高了,人家没有那层意思的。她、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她都说了些什么可笑话?!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挣扎起来。
  “放开……你放开!”她咬牙,使劲儿使得过分,也不怕弄伤自己,圈住她的男性臂膀终于一松。
  “你这又何必?干么哭啊?哭就哭,干么咬牙咬唇,拿自己出气?我的话你不乐意听,你……你该拿我泄恨才对,反正你也不是没咬过我。”
  君霁华耳中嗡嗡响,觉得一定是听错,那个刚把她刨削一顿、让她明白自个儿有多丢脸的男人,此时说话语气微绷,仿佛替谁着急般。
  她抓衣袖抹掉可笑复可悲的泪。还好,舞衣的袖儿既长又宽,外层覆着内层,够让她抹了……瞧啊,连她都学会自嘲,这不算坏事吧?
  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往她嘴边一靠。
  “别说我欺负你,咬吧咬吧!”寒春绪竟很大度地催促,一副以身伺虎、绝对甘愿的模样。
  君霁华瞧见了,他手上留有两排小齿印,痕迹虽细,那时却几要咬掉他一块肉,咬得他鲜血直流……她迷惘又糊涂,不懂那时的他,更难以捉摸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在玩她吗?可……她已经够丢脸、够懊恼了,他还想怎样?
  她往后退一步,垂颈不敢看他双目。
  原是情思朦胧、情心混沌,如今也该散了一切,不作梦。
  “今夜擅闯寒爷地盘,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也、也问了不该问的……是妾身太鲁莽、太不知轻重。”唇角淡淡一勾,有些虚弱。“寒爷若要灭了我口才能安心,那就动手吧。”
  语毕,她螓首抬也未抬,转身就走。
  徐徐走着,步伐从容,及臀的发丝在她身后摇荡。
  树影半掩了姑娘家银霜般的纤身,立在这一头的寒春绪跟着矮身蹲下,放低视线,继续瞅着她走远,直到那抹影儿消失在青石板道尽头,他仍两腿开开蹲着,动也不动,跟庙门前的石狮子都快没两样。
  “老大,那批兵器全下货了,共四十箱,苗家家主也让底下人点过了,钱已入袋,银货两讫哩!您看要不要过去……您……唉,姑娘不是走远了吗?”从湖岸赶过来找人的黝黑少年满心疑惑,也忍不住矮下身,学自家老大两腿开开蹲下,直往前张望。“有什么好看的吗?”
  “石狮子”依旧不动如山,绷着脸,纠着眉,一脸出恭不顺样。
  此时身后又来一人,是个刚及弱冠之年的青袍公子,竟也学着蹲落,还颇辱斯文,大刺刺地开着腿,就蹲在寒春绪身边。
  “寒爷这是怎么了?想要就夺取,至于这样望穿秋水吗?唉,情字啊情字,伤人啊伤人……”
  被苗家这位年轻家主有意无意一刺,“石狮子”转活了,低声咆哮——
  “什么情不情的?混帐!老子没心少肺、无情寡义,谁伤得了我?六喜——”猛地转向蹲在另一边的手下。
  “是,老大!”叫“六喜”的少年郎一脸戒备。
  “我的烟袋和烟杆子呢?你收哪里去?!”
  “老大,您这一向不都系在腰后吗……”
  寒春绪顶着火还想骂,月光此时移到他脸上,镶亮他的雪发,也照清面庞。
  苗家家主凤目陡湛。“寒爷,这……至于吗?都成红脸关老爷了,唉,情字啊情字,销魂啊销魂……”
  “混、帐!”骂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够。
  没错,他寒春绪就是嘴贱,明明不要脸,又爱面子,一整个矛盾透彻。
  在许久之前,心中已悄悄落了颗情种,种子发芽,冒出心土,但,不能让谁知道,这样太失男子气概!
  当时的放手是为了如今的再续缘分,只是当那姑娘突如其来一问,问他是否有情,他就……就肤底下窜火,两耳大烫,烫得他连篇瞎说……搞什么啊?!
  他是混帐!
  第5章(1)
  腊月时候
  “姑娘,您偷偷走了,那柳儿怎么办?”
  “姑娘别走呀,三天后已然是‘夺花会’,少了姑娘,谁撑场面?这事要透了风,叶儿会被打死的!”
  “所以才要带着你们俩一块儿走啊!”君霁华将两套偷偷备下的藏青色男装分别塞进两小婢怀里。从“凤宝庄”回来都快两个月,她一直想着这事,表面上寻常度日,暗地已几番推敲。
  自半年前她夺下江南花魁之名,琴棋书画诗酒花,不仅替“天香院”打响招牌,拉抬声势,短短几个月也已为牡丹红赚进不少钱财,光拿“凤宝庄”那一场,苗家出手阔绰,赏银便以千两计。
  她此时走,没对不起谁,她不走,对不起的人是她自己。
  “你们两个也快及笄,该好好想想将来。我若走成了,你俩是我的贴身婢子,没守好我,牡丹红不会放你们干休。如果跟我一块儿逃,我手边有些现钱,也有几件首饰,省吃俭用些,够我们过上两、三年。”略顿,她淡微一笑,安抚地摸摸叶儿的脸。“反正只要走得成,离开这地方,那就海阔天空了。等有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找营生,饿不着你们的。”
  两丫头抱着衣物,张大明眸,问题多多。
  “姑娘打算怎么逃?有藏身的地方吗?有谁在外头接应吗?”
  君霁华声量略低,道:“我会换上男装,扮作上‘天香院’寻欢作乐的大老爷,你们俩是我的小跟班,趁着大清早水车送水,你们扶着假装醉了一宿的我往后院小门走,一出后院,就往水车里躲。”
  “水车?”两张小脸齐挑眉。
  “嗯。”君霁华点点头,脸微红,老实招出。“我拿了五十两给那位天天送水来的齐老伯。他赶着驴车挨家挨户送水,等那一大桶水送到‘天香院’,也差不多见底,空空的大木桶足可容下咱们三个。”咬咬唇。“……我还说了,若他守信用,能把咱们一送送出城,我会再给他后谢五十两。
  两张小脸表情古怪,竟……挺头疼似的。
  “姑娘,说不准……那个……三天后的‘夺花会’将有好事发生?”
  “是是是!”点头如捣蒜。“说不准就有这么一位大爷上咱们‘天香院’,霸住‘夺花会’,姑娘跟大爷一见倾心啊!
  “大爷最后不仅夺了花,还把姑娘一并带走,从此过着幸福快活的日子。”
  “有这可能呀!所以姑娘如果逃走,不就遇不上那位爷,多可惜啊!”
  尽管心情沉重,连呼吸都紧绷着,君霁华仍被两丫头编出的故事逗出一抹笑。
  谁能救她呢?
  她本就无所依靠,能靠的只有自己。
  忽而,一股无形的小小火焰从体内腾烧,烧热五脏六腑,烧热四肢百骸,她呼出的每口气息都灼热不已,感觉得到肤下滚滚热意。她觉得羞耻。羞耻难当。
  一直不让自己回想,但愈想压抑的心绪,它们愈张狂。
  在“凤宝庄”的那一夜,有许多说词能用在她身上。一厢情愿。投怀送抱。自视过高。不知轻重。自取其耻。可笑可悲。毫无节操。
  人家不拿她当一回事,只是遇上了,玩玩。玩玩罢了。
  都过去五个年头了,刚学着飞翔的鹰已长成巨大猛禽,她还期望午夜梦回的那抹影子永远不变吗?在那小小三合院内的他,如今只在她梦里。
  拾掇心情,她轻捏小丫鬟的嫩颊,淡笑道:“我相信缘分的,有缘自然相见,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位注定要与我一见倾心的大爷,那么不管我走到哪里,他总会寻到我的。”
  “姑娘,我——”还想哀叫。
  “好了,简单一句话,你们跟不跟我走?”
  两小婢互看一眼,垂下肩,异口同声答道:“跟。”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快点回房收拾包袱,我也得再仔细察看,瞧瞧有否落下要紧东西……啊!对了,还有那只雪鸽,它伤虽好了,但没法儿飞,也得带上它,我找个提笼——”蓦然间,话音陡灭,她身子一软,仿佛演得正兴烈的傀儡被突兀地剪掉所有提线。
  她倒落下来,被两个小姑娘左右两边同时撑住。
  “你干什么?!”柳儿惊问。
  “我、我刺了她左臂一针。”叶儿无辜答道,想了想,扭眉反问:“你不也刺了她右腰一针!还凶我?”针上浸过药性极烈的迷魂药,针虽细,管缝中藏药,一旦刺入,药随即渗进肤血,让人防不胜防。
  柳儿辩道:“我怕她逃了,当然先下手为强啊!”
  叶儿纠眉。“这下可好,一口气刺进两针,没个三、五天的怕是醒不过来了。”
  君霁华觉得双脚浮动,每一下都踩得她轻飘飘的。
  突然间好想睡,她硬撑,努力掀开眼皮,却有股力劲儿直把她往下拽。
  然后,感觉有人扶她上榻,还细心脱下她的鞋袜,移来火盆子暖着她的脚丫。
  柳儿……叶儿……她在内心唤着,恍惚间听到她们说着——
  “姑娘,您知不知道,一个县太爷每年朝奉也才七十两白银,您要买通那位拉水车的齐老伯,顶多二十两就搞定,唉,这成什么事了?您订金加后谢,竟然还得花上一百两!姑娘啊,您也太实心眼了,怎能放你混江湖去?”
  “姑娘,您别怕,也别逃了,总之寒老大会搞定一切,他一来,一切太平,姑娘就乖乖的,像只雪鸽儿一样乖,好不好?”
  寒……寒老大?
  哪一位呢?
  意识在完全跌进黑甜乡前,这是君霁华最后的疑思。
  两汉子押着一人上船,后者生得颇高大,宽肩扁臀,五官刚硬,猛一看以为是男子,其实是女生男相,再加上她绞了发,穿男人衣物,当真雌雄莫辨。
  “老大,就是她!”一拐腿,把押来的人拐倒在甲板上。
  那男相女子咒骂了声,甫抬头,迎面而来的是团团白烟,呛得她一阵咳。
  “了不起,你们‘玉蛟帮’没一个带把儿的,想找人混进来打探消息,还能找到你这号人物,即便伪,也伪得太真诚,佩服佩服!”寒春绪蹲相粗鲁,咬着烟嘴,边说话边吐雾。
  女人也不求饶,咳出两眼泪花后,还是很硬气、很忿恨地瞪着。
  寒春绪拇指挲着乌亮长烟斗,语气懒洋洋地说:“你这么看我,我都以为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抢了你媳妇儿……啊!咱忘了,你是女儿身,不娶媳妇儿。唔,不过嘛……”他抠抠下巴,眉略扬,压低声音。“听说‘玉蛟帮’女帮主官青玉爱男人也爱女人,两者皆好,你不会凑巧也跟她很要好吧?她在道上放话,说看上我‘千岁忧’,邀老子当入幕之宾哩,你心里着实不痛快吧?”
  女人忽地放声怒叫,十指为爪,寒春绪不等她扑到,半招已将她撂倒在地。
  他手法俐落地卸了女人两肩和双膝关节,叹气。“按理,逮到一个女奸细,该要先奸后杀,杀后再奸,可惜我不杀女的,也不太习惯打女人,你这模样……我也很难奸得下手。你们有谁要上?”环视一船手下。
  众汉子颇有默契地摇头,大老在耍狠,大家要配合。
  此时,六喜快步走上船。“老大,‘天香院’那边来消息,鱼儿要溜了。”
  “敢?!”寒春绪双目陡眯。“老子还等着收网,能教它溜吗?”直起身躯,把熄了火的长烟斗往后头腰绑内一塞。
  “老大,这女的该怎么办?”
  “把她丢到岸上!”狠利的锐芒刷过瞳底。“让她先在冻死人的岸边躺躺,‘玉蛟帮’派她来,自然能找到她。”官青玉对他发花痴,要不是他懒得理,早把那个乱七八糟的小帮派踩平!
  女人个个都是麻烦,偏偏有一个上了心,还打算逃呢!
  “走!老子带大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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