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桃花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凌小卿和何知辛则是在另一边瞎闹,两个人进进出出,事没做倒是闹腾了不少,没一会儿,两人又不见人影,可她却反而觉得轻松。
“哥,帮我搬捆柴进来。”她朝外面喊,不见回应。
讨厌,肯定躲到哪里逍遥了。她叹气,打算自己到外头搬,没想到兰赫希却出现在门口,肩上扛着一捆柴。
他穿着一身锦袍,腰间系着玉佩,没穿战甲时的威风凛凛,却多了几分斯文。
他是很好看的男子,斜眉人鬓、双眸如星,那份英气与潇洒,是谁家姑娘见了都要心醉的。
她也喜欢他,只不过打小就知道,他和小卿定了亲!是铁铁定定的一对儿,没她的份,痴心妄想?没门儿。
她这种人啊,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安份。
娘说,哥是天、她是地,大哥将来是要光耀门楣的,她便安安份份赚钱供大哥念书,不让他为生活操劳。
而小卿说:“桃花啊,往后我嫁了兰哥哥,你还得帮我做衣、刺绣,讨好我婆婆哦。”那时她也没反对,还拍胸脯夸口,“没事儿,通通交给我。”人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都说赫希把她当亲妹子疼爱,但她心底明白,威情再好,他是主人、她是仆婢,她得安份,牢牢守作界线。
“怎么是你扛,哥呢?”
‘他带小卿出去买烟火,说今晚要放。“走到角落,兰赫希把肩上的柴火放下,抽出几根,替她塞进灶里。
“哥就是玩心重,眼见明年开春科考就要到了,还不收收心情。”她嘟囔着,口气不像对大哥,反而像叨念儿子。
“你管知辛管得太严了。”
想想她也不容易,十九岁的姑娘,酿酒做菜,独立撑起一间酒楼,再累仍是什么活也不让她哥碰,一心一意要他当官。
“这是爹娘的交代,当年我可拍胸脯保证过的。”她不管,谁管呐。
第2章(2)
“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太辛苦?”
小小的心疼投入心湖,掀起一波波涟漪,兰赫希替她抹去脸上的黑渍,万般怜惜。
这么美丽清灵的姑娘,要在煤炭灰堆里过一辈子?假如知辛一直考不上状元怎么办?她就这么耗着、磨着,把青春消蚀在这里?
“辛苦?”
切着蒜末的双手停下刀子,何桃花仰头想了好阵子。对啊,好像有一点,可没办法啦,那是命,人活着就得认命。
“你不想和小卿一样,过着悠闲无虑的生活?”她歪歪头,看他,好半晌,然后笑笑。“小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她一样。”
“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意有所指。
她耸耸肩。“有人想要的生活是一出生就握在手里的,有的人却要拚命才能争取到,有的人更惨,花掉大半辈子去争,争到头不过是场空,我知道我不是第一种人,只能用双手和力气去换自己想要的日子。”
“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她的欲望可以再大一点的。
他接过她手上的勺子,翻了翻锅里菜,动作拙到让人看不下去,何桃花直接贴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教他炒菜。
盒刀斧他成,拿锅杓可是她厉害。
她软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兰赫希帅气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他们是很契合的两个人,不管在哪个方面。
“至少我靠自己过日子,再不必让你接济我。”这对她,可是天大地大的骄傲。
她十岁接绣件赚钱养大哥,十三岁酿酒本事不坏,有了开店的念头,便开始学做菜,十五岁酿出远近驰名的桃花醉,才向他借银子、开酒楼。
而今年,天羲二十八年。她将把借的银子全数还清,她一步步向目标前进,总有一天,再不必为钱忧心。
“你很在乎我的接济?”
“哥在乎,他常觉得自己年纪比你大,成就却不如你,我不希望他自卑。”她和大哥不同,她自信,相信只要拳头握紧,未来就捏在自己手上。
但她能理解大哥的自卑,他功未成、名未就,心爱的女子又是好友的未婚妻,总担心自己未有成就,佳人便先嫁人镇远侯府。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考上状一兀,得到皇上的拔擢,才有立场身份请求凌大人将女儿嫁给他,并求赫希成全。
以前她觉得大哥痴人说梦,男有情、女有爱,凌兰两家间又是恩义长存,想介入谈何容易。
然而现在不同了,她知道小卿的心思,小卿爱的人是大哥不是赫希,有了这点凭恃,她不怕当坏人,这世间总是有情人成眷属才合理啊。
“知辛有你这个妹妹,很幸福。”
“我有他当哥哥也幸福啊。”她掀开蒸笼,蒸腾雾气蒙了她的眼,她把料理好的鲜鱼放进去,盖上盖子。
“桃花。”兰赫希走到她的背后,双手搁在她肩上,把她反转过来。
长期酿酒,她身上带着淡淡酒香。
“嗯?”她仰头看他,他的手很大,落在她肩上,暖暖的,贴得她好有安全威。
“你和小卿的感情好吗?”
“好啊,她是我罩的,谁敢欺负她,可就好不了了。”她们像亲姐妹呢,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大哥常讲,她能交上这样一个姐妹,是福气。
可不,遇上赫希和小卿是他们兄妹俩的大福气!
“如果让你们一辈子在一起,嫌腻吗?”
“哪会。她最好是一辈子不嫁,一辈子和我绑在一起,可你受得了吗?”她笑睨他。
他笑笑,给了别句话。“小卿是她爹捧在手心呵护大的,自然任性些,你要多容她、让让她。”
“比较起其他的千金大小姐,小卿好得多了。”
“没错,是好多了。”
同样的话,同样说第二次,她一样没去深思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有趣。原来回到过去,竟是要把相同的事儿再经历一遍。
“咦,我听到声音,肯定是哥和小卿回来了,你出去吧,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
说着,她挖起一勺猪油进锅,滋滋滋的热油声响起,挑捡好的青菜下锅,瞬地,香气扑鼻。她可是一身好厨艺呢。
没多久,她就大功告成的端着菜上桌,也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就是她要改变的开始。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兰赫希宣布。
她忙着整理桌子,站在桌边,几道菜摆上,添齐碗筷,再替每个人斟上一杯桃花醉。
“什么消息?”何知辛问。
‘我打算娶小卿入门,再拖下去,小卿都快变成老姑娘。’何桃花在心底回答。
“我打算娶小卿入门,再拖下去,小卿都快变成老姑娘。”兰赫希说。
她没记错呵。转头看大哥,果然脸色发白,握住酒杯的手微微抖着。
若是早点发现大哥的不对劲就好了,都是她的错,那时她只忙着消化自个儿梗在心头的难过,没注意到这消息造成大哥多大的痛苦。
镇定。何桃花对自己这样说,但双手还是抖了,没对准杯子,酒仍然洒了满桌,心抽紧,脸上不慌不忙挂上微笑。
“怎么?都没人说上一句恭喜?”
“几句恭喜算什么,婚宴那天知辛楼……”免费奉送桃花醉十瓮。
话差点儿这样溜出口,但硬生生地,她换了另外一句。“知辛楼可有银子赚了,说,要订几瓮桃花醉?不事先预定,到时可没有好酒卖进镇远侯府。”
“小气财神,连好朋友的钱也赚?”兰赫希举起酒杯笑看她。
不一样了!他说的话不一样,所以她有本事改变一切,她有本事救下四个人!
“不赚朋友赚谁啊。”何桃花欣喜若狂,笑着替他们布菜,忙东忙西,连口菜都没咽入喉底。
“往后你要嫁人,看我替不替你添嫁妆。”他用筷子指了指她,故作不满。
“嫁人?别吓我,我宁可当老姑娘,也不嫁人,买个丈夫倒可以考虑考虑。”天!她怎么又说了同一句话?换过、换过。
“为什么?”
“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变成京城第一首富。”
“就靠你这间小酒楼?难喽!”
“那可不一定。”
见话题又绕了弯儿,何桃花的心才定下来。一餐饭下来,她费心把话题拉到自己想要的事儿上头,努力创造新局面。
“哥,明日我们约小卿到凤灵寺玩,你说好不?”转个身,她问。
何知辛回过神,拉起不自然的笑容说:“我没意见。”
“小卿,你说呢?”
“当然好啊,大过年的自然要四处走走。”
“那就这样喽,明日我和哥哥去接你。”
明天,她要劝小卿正视自己的心意,要制造机会让大哥对她剖开心情,只要他们在一起,大哥就不会烧知辛楼、赫希不会受伤……笑扬上眉稍,何桃花非常感激月亮娘娘,让她有机会从头来过。
“喂,你们搞党派吗?”兰赫希不平发声。
“你在说什么?”她嘟嘴。
“你约小卿怎不约我?”
她瞪他。“女孩子聚会,你跟去不是太无聊?”
“那知辛又跟!”他瞪回来。
“他是护花使者啊。”
“那我也来当护花使者。”
“不必,我们这里只有一朵花,一个使者就够用了。”何桃花指指凌小卿又指指大哥,笑眯双眼。
这些话,那日他们没说。
“你不是花吗?”
“我?兰大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不是花,我是草,怎么踩都踩不死的野草!”
兰赫希娣着她,呵呵大笑。她没说错,她是草,一株可爱、脆绿,打死不向命运低头的野草,他就是喜欢野草胜过家花,他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造成,而是一年两年、很多年累积出来的。
那年他奉旨出征,小卿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临行前给他一个小荷包,要他随身带着,他看得出来,荷包上的字绣得是“卿”,但绣工出自桃花的手。
他可以想像,小卿在提议绣荷包送他时,桃花拍胸脯说“没事儿,通通交给我吧”的模样。
而知辛到庙里求来护身符,说是保佑他一路平安。
只有桃花最实际,她没哭、没有满面愁容,还笑着对他说:“你知道,我很小气的。”
“我知道。”
他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抱进怀里。这丫头个头小小,但回抱他的力气却很大,他知道她不提不说,但舍不得他走。
“我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口上。”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他听得出来,她正用力忍住哽咽。
“没错。”
“所以我给你一个礼物。你也得还我一个。”她吸了吸鼻子,把头从他胸口拔出来。
“好。”
她拿出一把匕首,乌黑漆亮的刀身闪着光芒,一看就知道是把昂贵的好刀,小气财神砸了大银两,郑重把它交给他。
“随身带着,让它保护你。”
他笑笑收下,回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当时他真有冲动,想再买两家酒楼送给她,但她说:“我要你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
“承诺你会平安回来。”
于是她得到承诺,他得到匕首,在战事的紧要关头里,匕首还真救了他一条命。
这就是桃花,一个和普通女子全然不同的女人。
他忍不住大笑,伸手扯了扯她的辫子。“没有你这株野草,世间肯定无聊。”
“喂,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自谦啊,野草是自谦之词,你怎么可以说我是野草!”她不服大声嚷嚷。
“自谦?不会吧,我觉得野草很适合你。”
“兰赫希。要不是看在你是债主的份上,我绝不对你客气!”
“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
这日,他们又说说闹闹,凌小卿跟着笑开怀,而何知辛则因为她的笑容而笑,他迷恋她,迷恋得控制不了。
第3章(1)
隔日,兰赫希还是跟来,谁让她的名字是朵桃花呢。
进了灵凤寺,偷个空,她把大哥带到旁边,背对另外两人,小声问:
“哥,你真的喜欢小卿吗?”
何知辛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这话,她本来昨儿个就该问清楚的,偏大哥让小卿缠了一整天,又放鞭炮又赏星星的,弄到夜半才回酒楼。
“你得说清楚啊,不然小卿马上要嫁人,我帮不了你。”她扯扯大哥的衣袖。
“这种事没人能帮。”他对妹妹苦笑,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昨夜根本没睡好。
何知辛长得一派斯文,明眸皓齿、清朗雅秀,虽家境不优渥,但俊逸中却带有一股富贵气息,凌小卿的爹爹也说,此人将来必定不凡。
“若你爱小卿,就跟她表明心意啊。我知道小卿也爱哥,如果你们有人肯说破,事情会有转机的。”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们继续暖暖昧昧,谁也不挑明说,紧接着一场大火、一堆无可挽回的遗憾又要出现了,这些,要算到谁头上?
“不可能的,赫希和小卿之间是皇帝赐婚,婚事早在赫希三岁那年就定下,君无戏言。”
除非赫希死去,否则这辈子,小卿非嫁他不可。
死去!这两个字在他脑里一闪而过,他猛地摇头,把可怕念头摇掉。
“如果赫希也同意呢?”何桃花急道。
她去求他,告诉他小卿和哥哥真心相爱,看在多年情份上,他或许愿意成全。
“又怎样?我一介布衣,身无功名,凌大人怎么可能把女儿交给我?”他自卑,尤其在好朋友面前,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知何时才能考取功名,怎能让小卿虚耗青春?
“小卿不在乎这些的,要嫁给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才会得到幸福。”
“桃花,世间本就有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
“不对,只要拚命勇往直前,人定胜天!”就像她现在做的,她只要够尽心,就可以不同。
“傻气,男女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揉揉她的头发,落寞的走开。
既然哥真心这么想,为什么会放那把火?他试图想要改变些什么的,不是吗?
她是哪个环节没抓准,弄错了条理?
想不通,她只能回身大喊,“哥,你不能放弃小卿!”没想到,她转过头面对的人不是满脸无奈的大哥,而是面带阴郁的兰赫希。
做坏事被抓包,何桃花既尴尬又羞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