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楼上,他四处看了看,虽然家具有些老旧,但整理得光洁干净,有着清新朴实,有着居家的温暖。
“你要先换下这一身行头吗?”她看着他身上这套价值非凡的西装,处在这样的空间中,是这么的格格不入。
他双手晃了晃。“我身上除了证件、信用卡、金融卡、现金,什么都没有。”
“你先在客厅里坐一下,看看电视、报纸,我去去就来。”看他站在她家的客厅里,她这会儿总算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不是她平空幻想出来的。
她的前男友,一个今晚准备要结婚的落胞新郎,居然会在她家里,她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样的心情真的是五味杂陈。
她转身下楼去,再上来时,她手里抱了一堆东西,她将手里的东西搁在茶几上,然后她在他对座的沙发上坐下。
“这是什么?”他即时按下电视遥控器,将电视给关了,不想让她看见媒体那疯狂的报导。
“牙刷、毛巾、九十九元的T恤,还有一九九的短裤,都是全新的。”她这里是杂货店,顾名思义就是什么都卖,只要村里的人需要什么,她就卖什么。
他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扬起兴味的笑意。
见他不说话,她于是又说:“对了,我忘了你是豪门贵公子,应该不穿这种地摊货,这样吧!我车子借你,你自己开车去台北买。”
她对他的怒气似乎完全不想掩饰,从一见到他,她全身就像着了火,说起话来总是夹枪带棍的。
“我没说我不穿,我只是纳闷你怎么没帮我准备内裤?”他很开心自己将了她一军。
她白皙的小脸闪过一抹红晕,随即恢复镇定。“我杂货店里只有卖子弹型内裤,你要穿吗?”
那是专为四十岁以上的顾客准备的,她知道现在的男人都喜欢穿四角裤。
“穿呀!只要有得换穿,总比没得换好,况且是你帮我准备的。”看来他不去美国的决定是对的,但是恐怕美国那边的人会气到跳脚。
“那你自己下楼去挑吧!浴室就在后面,晚上你就睡那张沙发,需要什么再说一声,我得去结账和关店门了。”她话才说完,人立刻站了起来。
“晓冬。”他喊住要下楼的她。
他还是笑得这么温柔,根本是老狐狸一只。
“干什么?”她口气不算太好。
“你今晚很美,美到充满着女人味。”
“你……”她突然感到羞怯,又有一股不明的愤懑,然后她踩着重重的步伐往楼下快跑下去。
看着她那扭捏中又有着气焰,他的身心像是被解放了,他大笑了出声,那是出自于肺腑真心的笑。
老天爷一定是可怜他,被困在牢笼太多年,在他决定要当个落跑新郎时,突然送了这么一个大礼物给他。
在这个拥塞窄小的空间里,他还得穿上那九十九元的廉价T恤,他根本就像个落难王子,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开心呢?
这比他谈妥上亿元的生意还要让他开心十万倍呀!尤其是逗弄他的前女友时,让她又气又羞到手足无措,这更让他无比的兴奋。
跟他那豪宅相比,对他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旺旺来”杂货店在一大早的八点就准时开门做生意。
八点算早吗?对于住在这个和风村的婆婆妈妈而言,八点算太晚了。
“我要十斤的米、一桶沙拉油、一瓶酱油、两包砂糖。”苍老的声音顿了顿。
看着梁晓冬手上的笔。“晓冬呀!都记下了吗?”
“张婆婆,都记好了,我中午再送去给你。”梁晓冬在送货单上一笔一笔的详细记载。
“对了,我还要两斤面粉,我真是老糊涂了,总是丢三落四的,晓冬,这样总共多少钱呀?”张婆婆问。
梁晓冬按着计算机,“总共六百六十元。”接着她从收银台后方站起来。“张婆婆,天气热,要不要喝杯开水?”
“好呀!我还真的有些口渴。”张婆婆坐在收银台前等着梁晓冬倒茶给她喝。
“这是我自己泡的茉莉花茶,你喝看看。”梁晓冬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保特瓶,倒了一杯给头发已经花白的张婆婆。
张婆婆喝了茶,眉开眼笑的,再跟梁晓冬聊了几句,才慢慢踱出杂货店。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婆婆妈妈、伯伯爷爷的,大部分都是订货的,梁晓冬总是亲切地跟每个人闲聊几句。
好不容易,店里没人,梁晓冬才有空喘口气。
“一大早就这么忙?”
梁晓冬吞到一半的冰茶差点呛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从西装笔挺的绅士变成了像是要去海边冲浪的阳光小子。
晨光在他的身上洒上一层光圈,他无论穿什么都是这么好看,有股浑然天成的帅劲和魅力。
她眼睫眨了又眨,才镇定住自己的心神。“这些婆婆妈妈们都很早起,她们做过运动后,就会顺便买些菜回去。”
“没想到你这间杂货店的生意还不错,我还以为早该被超商给取代了。”他来到她的面前,坐在刚刚张婆婆坐过的板凳上。
这里的收银台比一般超商收银台还要低矮,大约只有半个人高,还特意在柜台前摆了两张板凳,看来是方便左邻右舍来串门子用的。
他看着她的素颜,连口红都没有擦,这样子的她,似乎又回到刚进入大学时的清纯模样,让他蠢蠢欲动下有股心痒难耐。
“是我取代超商,之前有人在街头开了一间超商,结果不到一年就关门大吉了。”她忽略他那带着挪揄的眼神,故意移动鼠标,打开记账软体。
“为什么?”他很纳闷。
“超商店员会陪婆婆妈妈们聊天吗?”
他摇头。“不会。”
“超商有负责外送吗?”
“没有。”
见他还是摇头,她一脸得意洋洋。“所以啰,这里的婆婆妈妈们都需要旺旺来的存在。”
一谈起这间店,她的眉宇就闪亮着兴奋的光彩,那样的亮丽,是昨晚他所没有注意到的。
“这间店就你和晓夏在顾店?”他问。
她点头。“如果我和晓夏都没空,我们还有后勤部队。”
“为了几百元,你就得开车外送?”这实在不符合经济效益。
“我知道你这个大老板是看不上这种没有经济效益的事,但是要外送的婆婆妈妈、伯伯爷爷们都是年纪大的长辈,他们没法骑车,也不会开车,你叫他们如何把这么重的东西搬回家?”她一眼就看穿他那鄙夷的心思。
“我倒没有想过,难道他们都没有子女吗?”
“有子女的也不一定孝顺,就算孝顺的也都上台北工作去了,顶多一个星期或半个月才回来一趟,更何况有很多都是独居老人。”她说得义正辞严。
“那他们可以打电话叫货呀!”在这个火箭喷射时代,亲自叫货,真的很难想陈。
“他们就是孤独寂寞无聊,来我这里还可以走走看看,除非真的行动不便,我倒宁愿他们多出来走走,运动运动。”
他明白了,杂货店能存在是赚不了多少钱,但做善事的诚意就比较大。“看来我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不用,像你这种豪门贵公子,吃米不知米价、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又怎么知道生活的苦楚呢?”她睐看了他一眼,气呼呼的。
“你好像很不满意我的家世?”是他的错觉吗?每次她讲到“豪门贵公子”的字眼时,都带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很多女人都拼命想认识豪门小开,甚至想当豪门媳妇,为何她却表现得这么不屑一顾?
他的女人缘一向很好,不仅是他的外表长相,更重要的是他有个有钱的老爸,和那数百亿的集团让他的行情看涨。
“如果你想吃早餐,往左边走三家店就有美而美了;如果你不想吃早餐,看你想上哪儿去,我可以叫晓夏开车送你去。”她这才惊觉,她似乎和他聊太多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轻易地将话题转入安全的范围内。
看她急着跟他画清界线的模样,他心里还是一整个不爽。
他整个人微微往前倾,勾起如奸臣般的笑容。“晓冬,你怕我?”
“我……我为什么要怕你。”她将背挺直,跟他隔出距离。
“那不然为何要急着赶我走,想当年我们可是……”
“沈、育、奇!”她急急打断他的话,整个人也站了起来。“好汉别提当年勇,我可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哦?”他也跟着站起。“我又没说什么,你干什么这么着急?”他冷眼看着她的心虚。
昨晚他睡在客厅,她忍住心思,完全不去看他也不去管他,就算今早她走出房门,她还是笔直地往楼下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可是他的气势还是对她有着胁迫感,逃婚的人是他,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她为什么会感到心虚?
昨晚她没去打开电视,就怕电视里全是播报他的新闻,那她一定会有罪恶感,那她为什么会有罪恶感?
明明不是她想要拐走新郎的,可是偏偏新郎却是搭着她的发财车落跑的。
她若不能把他抓回婚礼上,至少她也不该变成共犯,这下她不就成了帮凶了吗?
她觉得愧对新娘——那个美丽的富家千金!
这件事她还不敢让晓夏知道,今天是星期六,晓夏一早就去台北了,据说不到半夜是不会回家。
幸好小表妹待会儿会过来帮忙顾店,她只要折算工读生的工资给小表妹就行了。
这时自动门的门铃声响起,才打破两人各怀心思、暗潮汹涌的情形。
“伟铭。”梁晓冬连忙迎了上去。
她是有男朋友的女人,不该再对前男友胡思乱想,她得把全副的精神放在这个刚踏进旺旺来的男人身上。
“那位是?”江伟铭看了坐在柜台前的沈育奇一眼。
这个和风村说大并不大,会坐在收银台前和梁晓冬聊天的,至少江伟铭都认识。
“我学长,他路过这,进来打声招呼。”梁晓冬解释着,并没有意思要为两个男人介绍。
沈育奇站了起来,露出他招牌温和的笑意,那是能令人卸下防备,真心喜欢的笑容。
江伟铭对着沈育奇微微点头。“你好,我是晓冬的男朋友。”
“你好,我是……”沈育奇故意顿了一下,在梁晓冬的白眼威胁下,他笑着说:“我是晓冬的学长。”
“伟铭,你吃过早餐没?”梁晓冬问,决定隔开两个男人的距离。
一个是前任男友,一个是现任男友,她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
“还没,正想找你一起去吃。”江伟铭笑得很腼腆。
“好呀!我也还没吃,一大早就忙到现在,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撒娇着,明明桌下有她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那我们走吧!只是店里……”江伟铭左右看了看,看不到梁晓夏。
“晓夏去台北了,待会儿婷婷会来帮忙顾店,况且还有学长在。”梁晓冬对着沈育奇笑着吩咐。“学长,你帮我顾一下店,我待会儿就回来。”
沈育奇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看着她勾起江伟铭的手,甜甜蜜蜜地走了出去,而他却要帮她顾店?
那个江伟铭一派斯文,鼻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长相敦厚、笑容亲切,一看就知道是老实顾家的好男人。
原来梁晓冬喜欢这一类型的男人?
他可是饿着肚皮,却要帮她顾店,好让她跟她的男人去早餐约会,这口气教他如何吞得下去?
第三章
十年前,梁晓冬是刚进大一的新鲜人,沈育奇则是高她两届的直属学长。
两人念的是企业管理,又在他的引荐下,她也一同加入围棋社。
在学长、学妹相处了大半年之后,两人对彼此都逐渐产生好感,他觉得她甜美娇羞的气质,很令他心动:她觉得他温文的书卷气质,很令她心仪。
然后自然而然地两人成了男女朋友,似乎没有谁先告白谁的问题,当他殷勤地为她整理笔记、替她解决课业上的难题时,他一个牵手的动作,就将她给牵进了生命里。
他还记得,她看着他时,大眼总带着崇拜及佩服,那是身为男人最大的骄傲及快乐。
他和她从夏天认识,冬天相恋,到来年夏天来临之前就正式宣告分手,她也从此退出社团,而分手的原因……
“你是谁?”
沈育奇从沉浸在十年前的记忆里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有着圆圆的小脸蛋,她大概就是晓冬嘴里的婷婷吧!
“你是婷婷吧?我是晓冬的学长,暂时帮她顾店。”刚刚他就卖了好几样的东西,对他来说,计算这种几十块的小东西,有些大材小用了。
在他眼皮底下进出的金额动辄数亿元,少则数百万,不过他倒是觉得挺新鲜有趣的,一家在市场上认定是过了时的杂货店,生意却出乎他想象中的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王玉婷显得很惊讶。“一定是大表姐告诉你的吧?你是大表姐的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大表姐人呢?”王玉婷看着成熟稳重的他,完全不怕生地呱呱说着。
沈育奇对于王玉婷一连串的问题是有问必答,在别的女人面前,他收起了恶质与调侃,他展现的是成熟、体贴与风度翩翩的一面,博得了才大一小女生的好感。
所以当梁晓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隔着收银台,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大表姐,你这位学长人好好喔!”
听到小表妹的赞美,梁晓冬的美眸眯起危险的幅度。
沈育奇挑眉给了梁晓冬一个得意的眼神,要掳获小女孩的芳心,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梁晓冬看到沈育奇的眼神,却是气得牙痒痒的。“我出去吃个早餐不过一个小时,你就知道他的人好好了?”
“原来他是留美的高材生,他答应要帮我做市场分析的期末报告,还要帮我补英文。”王玉婷听得出来大表姐那怪异的口气,连忙说着沈育奇的好话。
“学长!”梁晓冬特地加重音调。“你不是待会儿就要走了吗?怎么有办法帮婷婷做功课?”
“有吗?”沈育奇装糊涂。“你不是答应在我失业的这一段日子,要暂时收容我?”
“你失业?”在王玉婷的面前,梁晓冬的话又不能说得太明显,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和沈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