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说在海底,有了那样的一块石头,就认为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海底大城的遗址,这一点,原振侠绝不敢苟同。
洪致生看出了原振侠不以为然的神情,他身子向前俯著,盯住了原振侠∶「怎麽,你认为没有可能?虽然那地点,和一般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探险家所推测的有所不同,但是这正好说明了以前那些人推算错误,所以他们才一直找不到海底的古城啊!」
原振侠缓缓摇著头∶「别那麽肯定──」
可是洪致生却越说越是兴奋,用力挥著手∶「你看,那些人形,动态何等强烈,没有高度的艺术修养,能有这样的浅刻麽?说不定弄起这块大石,就可以发现进入这座古城的入口,要是由我找到了失踪的阿特兰大城──」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那我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海底探险家、海底宝藏最伟大的发现者!」
原振侠仍然缓缓摇著头,洪致生更向他凑近了些∶「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只不过想在海底发现一条宝藏船而已。可是现在,是整座淹没了的古城!」
原振侠不忍去扫他的兴,但也不得不纠正他∶「可能是整座古城。」
洪致生的狂热,绝不因为一句半句扫兴的话而冷却∶「当然只是可能,天下没有百分之一百的事!」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吧,你照你的意思去进行好了,我没有意见。」
洪致生忽然又皱了皱眉,像是有甚麽话要说,可是却又没有说出口来。
原振侠看出他的神情有点犹豫,忙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有甚麽话,只管说。」
洪致生道∶「我给你看过的资料,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原振侠哑然失笑∶「为甚麽?你不准备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去进行海底探险麽?」
洪致生道∶「自然我要招兵买马,可是目的是甚麽,却要绝对保守秘密。不然,消息一传出去,会被人家捷足先登。我毕竟是私人力量,要是有甚麽国家力量赶在我前面,我就完了!」
原振侠笑道∶「倒也设想周全,我不会对人说,可是佛烈特雷的遗孀那边,不会传出去麽?」
洪致生忙道∶「我也未曾告诉他们我的发现,只是对她说,资料很好,留下来慢慢研究,先寄了一点钱给她,日後有大发现了,再付她合理代价。她收到了我先寄去的钱,已经十分高兴了。」
他说到这里,神情又有点鬼头鬼脑起来∶「有一位先生,经历的神秘事情更多,听说你认识他,能不能介绍我去见一见,听听他的意见?」
原振侠双手连摇∶「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位先生我只不过见过几次而已,无法替你介绍。」
洪致生显得很失望,一面把资料收拾起来,一面道∶「好,那我只好另外再找找门路看。」
等他合上了公事包,原振侠以为他要告辞了,谁知道他又坐了下来,双手托著头,半晌不出声。
刚才还如此兴高采烈,怎麽一下子会变成这样子了呢?原振侠心中正在疑惑,洪致生已抬起头来。他的神情,更令原振侠大吃一惊,看起来,他显出了一副又沮丧又难过的神情。
原振侠忙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洪致生就作了一下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後,又过了一会,洪致生才道∶「不知道为甚麽,自从我收到了那些资料之後,我是说,我一看到了那些资料,我就立时下定了决心,这是我毕生的愿望,我一定要完成¨¨¨发现惊人的海底秘密。可是¨¨¨可是¨¨¨」
原振侠不知道他想说甚麽,只好用疑惑的眼光望著他,等他说下去。
洪致生那种沮丧的神情更甚,数著手指∶「可是¨¨¨自那天起,一共七天了,每天晚上,我都听到有声音在我耳边叫∶不要去!不要去碰古老而不可思议的事!」
洪致生讲得十分正经,可是原振侠却忍不住想发笑∶「这算是甚麽意思?」
洪致生用骇然的神情看著原振侠,原振侠摆了摆手∶「我不是很明白,你是做梦有人对你说?」
洪致生连声道∶「不,不,如果是做梦,我才不会认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甚麽样稀奇古怪的梦没有做过!」
原振侠不禁骇然∶「是在你清醒的时候?真有人这样警告你?」
洪致生摇头∶「也不是。」
原振侠给他弄糊涂了,只好道∶「请你说得明白一点,别这样不清不楚。」
洪致生叹了一声,跟著搓著手∶「是这样,任何人每晚入睡之前,总有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是在半清醒、半睡眠状态的,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
洪致生一挥手∶「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那声音,我看不到有甚麽人在发出那声音,可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第一晚,比较简单,只是叫我『不要去』;第二晚,则说古老的事情,奇*|*书^|^网有很多是我永远不明白的,不要试求去探索;第三天,又多了一句警告,叫我想想那些获得资料的人的下场。」
原振侠直了直身子,想说甚麽而没有说出来。洪致生道∶「以後的几晚,也大同小异,那真是弄得我精神恍惚!不,不要告诉我是由於精神紧张而产生的现象,我真是听到的!」
原振侠正想这样告诉他,给他说在前面,倒不好意思再讲甚麽了。他停了一停,才道∶「如果你真是听到了声音,声音总要有来源才是!」
谁知道洪致生一瞪眼∶「你在做梦的时候,也可以听到各种声音,它们的来源在哪里?」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刚才你并没有说,是在梦里听到了声音,你说你是清醒的!」
洪致生叹了一声∶「半清醒¨¨¨我真不知道怎麽说才好。那声音柔软动听,又带著无限的关切,她在劝我放弃,叫我别根据那些资料去追寻甚麽──」
由於他们是用英语在交谈的,所以原振侠立时听了出来∶「她?」
洪致生的神情有点迷惘∶「是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从来也不能想像,一个女人会发出那麽动听的声音来,她的声音有著无比的说服力!」
原振侠不禁哑然失笑,望著有点入魔的洪致生∶「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听从这个声音的规劝,别再去发掘甚麽海底古城好了。」
洪致生却又摇了摇头∶「如果给我看到发出这样动听声音来的那个女人,不论她叫我做甚麽,我都会听从。可是每当我听到了声音之後,竭力从半清醒的状态之中挣扎醒来时,非但甚麽人也看不到,连那麽动听的声音也消失了!」
洪致生说得极其认真,而且,他的神情,也有相当程度的沮丧。这使得作为一个医生的原振侠,陡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他也不再失笑,十分郑重地道∶「你的精神状态──」
洪致生不等他讲完,就连声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肯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就像是醉鬼,一定伸著舌头嚷叫,自己并没有喝醉一样。
他正想如何委婉措词,要洪致生去找精神病专家检查一下,洪致生却又说出了令他意料不到的话来。
洪致生在说那番话之际,神情表现得十分犹豫∶「我有一个想法¨¨¨」
他讲了一句之後,停了半晌,才又道∶「会不会是在那海底古城之中,真有一些能力超群的人居住著,他们知道我要去揭开秘密,就通过了不知甚麽方法,劝我不要采取行动?」
原振侠忍住了笑∶「你大概是看小说看得太多了,或者是你天生幻想力特别丰富!」
洪致生瞪了原振侠一眼,神情大不以为然。接著,他又思索了片刻,站了起来,眼神有点失魂落魄,自言自语地道∶「如果真有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能发出那麽动听的语声,她叫我干甚麽我就干甚麽,我会毫不考虑地爱上她!」
听得他这样说,原振侠不但笑不出来,而且有点骇然之感。异性相吸引,有著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单单为了对方的声音动听,就决定爱上对方,这样的例子,只怕在洪致生之前,还未曾发生过。而原振侠又素知他的性格,看出他这时并不是在闹著玩,而是十分认真的。
原振侠隐隐感到,整件事情中,有甚麽不对头之处,可是他却又说不上来。
洪致生却显然十分入迷,他还在喃喃自语∶「或许她是海中的女神?或许她是──」
原振侠忍不住大喝一声∶「或许她根本不存在!」
洪致生在原振侠的大喝声中,陡然转过身来,有一种如梦初醒的神情。他在这种惘然的神情之中,看起来给人以一种感觉,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些甚麽话。
原振侠走过去,拍著他的肩头∶「好了,别走火入魔了,你要就立即去进行,要就放弃──」
原振侠停了一下,又开玩笑地加了一句∶「听你那梦里情人的劝告!」
原振侠在开玩笑,可是洪致生却十分认真,陡然伸手,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他抓得极用力,令原振侠感到有点痛。他道∶「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去进行!如果我放弃了,她就不会再来劝我,我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他说得如此认真,原振侠不禁失声道∶「你真是入魔了!」
原振侠在和洪致生的对话之中,已经不止一次用了「走火入魔」、「入魔」这样的字眼。这种词句,在一般普通的对话中,词意是相当明显的,那就是说一个人对一件事、一样东西或另一个人,太沉湎过度之意,并没有甚麽具体的意义。自然也不是说一个人进「入」了「魔」境,那只是一种象徵式的说法而已。
洪致生听了,呆了半晌,又叹了一声∶「我哪有甚麽梦中情人!梦中情人,至少还有一个可以看到,可以想像得出来的形象在,而我所有的,只有她的声音!」
原振侠觉得,实在不适宜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下去了。他十分严肃地道∶「我是医生,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如果你愿意,我¨¨¨」
洪致生不等他讲完,就叫了起来∶「就算我有精神病,我也不要医好它,因为我实在太喜欢听她的声音,太喜欢了!」
原振侠不是精神病专家,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洪致生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只好摆了摆手,不再说甚麽。两人之间保持了片刻沉默,洪致生才提起了公事包∶「我走了,再有需要听你意见时,我会来找你!」
#奇#原振侠送他出去,在屋子门口,看他身手矫捷地上了一辆跑车。跑车发出轰然巨响,疾驰而去。
#书#原振侠走回屋子,却不回自己的住所,而到了更高的两层,去找他的同事──医院中的精神病专家。
那精神病专家,是一个脾气十分好的中年人,他听原振侠把经过情形,约略讲述了一遍之後,道∶「照我看来,你朋友的情形,极可能是长期从事深水潜水的後遗症。不知是由於甚麽原因,有可能是海水的压力或者特殊的环境,人在深海之中,会产生幻觉,这种幻觉产生的次数多了,就会将之当成真的了。」
原振侠问∶「那算是不正常?」
专家呵呵笑了起来∶「人脑的结构,活动方式实在太复杂了。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是正常的,也可以说人人都正常,因为连甚麽是正常的标准都没有。」
原振侠默然不语,专家又道∶「照你朋友这样的情形看来,是没有多大的害处的,是不是?」
原振侠想了想,虽然是没有多大的害处,但是当时洪致生那种入魔的神情,总使他觉得,事情有甚麽不对头的地方在。
专家又道∶「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幻想的,尤其是年轻人对异性的各种想像,是十分普通的现象。就算你的朋友,从此之後,把女性声音的美妙与否,作为将来择偶的对象,也无伤大雅。」
原振侠笑了起来∶「只怕在现实生活之中,再也找不到他所称的,那种美妙动听的声音!」
专家笑著∶「那也不要紧,就让他去失恋好了。世上失恋的人太多了,不属於精神病医生的范围,是不是?」
原振侠觉得专家所说的相当有理,又随便聊了几句话,就告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舒服地坐在沙发上,听著音乐,原振侠把洪致生带来的事,仔细想了一遍。他觉得那块海底的大石,似乎还有一点十分值得注意之处,那就是何以那平滑的一面,在海水之中,可以保持这样的平滑呢?除非它是才沉进海中去的。
可是看起来,显然那块大石,在海底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了。那麽,就算石质坚硬,不受到海水的侵蚀,就算它所在的位置深,不适宜各种海草附著生长,在深海中,还是有不少生物,是附在石块上生活的,像藤壶,像凿穴蛤,许许多多海洋生物,都会使石块的表面变成粗糙,或者附生在上面。一块大石可以长时期在海底维持如此平滑,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枚在大石上移动的翁戎螺,一到了那平滑的一面,竟然滑跌了下来!
原振侠虽然不是海洋生物专家,但是生物学上的普通常识,也相当丰富。凡是腹足纲的贝类生物,都有强大的「腹足」,那也是这类海螺可供肉食的部分。海螺的腹足,都有相当强劲的附著力,可以在任何平滑的表面上,藉附著力而移动。有几类,例如鲍鱼,当它强有力的腹足,附在岩石上的时候,甚至气力再大的人,也无法将之取下来。
可是,那枚翁戎螺,竟然在爬行之中,滑跌了下来!
原振侠本来就是一个想像力十分丰富的人,他立时想到,那块大石上,是不是有著甚麽神秘的力量,使海螺无法在上面爬行?使它可以保持平滑,甚至使潜水者丧失生命?
原振侠想到了这些,但是他立时感觉,这种想法倒和洪致生的想法差不多了,这使他自己觉得好笑,所以也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立时又想到,许多高举双手跳动著的人形,上面是一个星形的图记,这究竟代表了甚麽呢?想了半晌,自然一点结论也没有。他感到,洪致生关於阿特兰大海底古城的设想,未免太夸张了些,但这块有著浅刻的大石,确然是值得打捞上来研究一下的。就算不是整座古城,只是古城建筑物中的一部分,那也有著非同小可的意义了。
想了半晌,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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