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灵空大师在江阴峭岐迎水庄和江阴剑客战乃光盘桓数日之后,告别战老庄主取道转回黄山,准备等候不老神尼履黄山之约,一了当年八剑会苗疆的旧账。
这日,灵空大师正携着玄羽大鹰,飘然下黄山,出白云谷,守谷灵猿递来一封书简,一看之下,才知道无黑神君和不老神尼已经单独了结往日旧怨,不老神尼坐化,无黑神君归隐。
这封突如其来的书简,正是无黑神君不知何时路过黄山所留。豪迈绝伦如灵空大师者,一时闻知这两位武林高人突然一死一隐,真是世事镜花水月,感慨万端,雄心顿减,心里禁不住羡慕大师兄静空上人那种超然自得,潜修性命之学,不问世俗之事。
灵空大师此时想到:“如今只有夏逸峰亲仇未报,自己十几年以来,从头到尾都关心此事,如今不能撒手不管。一俟夏逸峰亲仇得报,自己再撒手红尘,不问世事。”
老和尚心里一决定,连白云谷也不回,便带着玄羽大鹰飘然离开黄山,直奔太湖。一则打听一下太湖三龙帮总坛的虚实,再则便中寻找夏逸峰再作商量。
灵空大师一人一鹰沿途不稍停顿不消费多少日,就到达了江南重镇无锡。
灵空大师虽然久历江湖,饮经风险,但是,对三龙帮的情形,仍是毫无所悉,到达无锡以后,一时竟找不到入湖之策。
灵空大师暗自忖道:“以自己一身独闯三龙帮,暗探不如明访。自己只要驾一叶之舟,横渡太湖,三龙帮定然有人来接。”
无锡为灵空大师昔日旧游之地,知道鼋头渚滨接太湖,寻得一舟横渡即可。
当天,惠山第一泉无心欣赏,梅园风光也无暇观光,来到鼋头渚,翘望太湖,一片汪洋,浩浩不见边际,碧波粼粼,远镶晴空白云,此情入画,怡人耳目。
灵空大师在岸旁背手而立,四顾柳荫树下,竟无一只可渡之舟。空荡荡地连一只小渔船儿都没有。翘首云天,真不知如何飞越这浩瀚无边的太湖。
徘徊不定,束手无策,微微叹息一声,正准备转回无锡设法雇定渡舟,再作行止。正待转身之际,玄羽鹰在肩上唧唧告警。灵空大师不由心里一动,想道:“无锡为太湖滨湖大镇,三龙帮总坛脚下,势力定然遍布,来人如果是三龙帮的人,倒是趁此机会,渡湖有方了。”
灵空想罢,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来人。只见来路上迎面站定三个人,一式打扮,步履沉稳,眼光有神,正在留神的打量着自己。
灵空大师佯作不知地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三位施主请了!老衲云游贵地,人地俱疏,不知何处能买舟横渡太湖,徘徊岸边,束手无策。施主可否指一条明路,老衲铭谢五衷。”
灵空大师说完这一段话,合掌低眉,静候对方答覆。
这三个人一听灵空大师要买舟横渡,不由地微微一怔,再端详站在面前的瘦矮的老和尚,虽然合掌垂眉,却是神情奕奕,尤其落在肩上的那只大鹰,铁喙金睛,顾盼之间威猛无比。思忖这老和尚想必有些来历,而且又竟然独自买舟横渡太湖,难道他不知道太湖是三龙帮总坛所在,而来擅自捋虎须?
三个人这一楞,半晌没有答话。
灵空大师一见三个人半晌无言,便微微抬头,缓声说道:“三位施主想来也不知道何处能渡太湖,如此老衲打扰了各位施主清兴,罪过!罪过!”
单手一打问讯,便慢慢迈步要离去。
这三个人中间,突然一人出来伸手一拦,说道:“大和尚请慢行,在下还没有请教大和尚法号怎么称呼,宝刹那里,要横渡太湖,有何要事待办?”
灵空大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老衲云游四海,到处挂单,常言道是:出家人云游四方,并无固定住址。老衲法名灵空,此次横渡太湖,意太湖彼岸,化个善缘。”
这三个人想是新出道的雏儿,对于灵空大师的法号,竟不知悉。当下一听灵空大师说要横渡太湖彼岸,化个善缘,两旁的两个人不禁哈哈大笑,正待要说什么,却被当中那人拦住,微笑地向灵空大师说道:“大和尚难道不知道这八百顷的太湖都是三龙帮的坛下,大和尚要向谁化善缘?”
灵空大师低喧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佛法慈悲,但渡有缘,但看缘份罢了。”
两旁的两个人,忍不住又要上前说话,当中那人仍然伸手拦住,点头笑道:“大和尚果然是有心人,在下与大和尚交谈许久,也算是有缘,我指点大和尚明路,鼋头渚无舟可渡,况且八百顷太湖处处风险,欲渡恐非易事。大和尚何妨北上姑苏,转道木渎,便知分晓。在下不便多言,大和尚到达木渎时,自然有人接引,届时要化善缘,但看大和尚佛法慈悲吧!”
灵空大师听在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这鼋头渚无舟,谅是事实,只是指引自己到姑苏木渎,用意如何?
当时未作多问,打着问讯,道谢了这人,便缓缓离去。在归途路上,灵空大师心里便暗暗觉得,这三龙帮势力遍布,名不虚传,尤其在总坛脚下的无锡,稍有一些生眼人,就会有人盯住。想到这里不由地暗自提高了警觉。
灵空大师知道无锡之地久留无益,不如按照方才那人所说,先到姑苏取道木渎再说。
无锡到姑苏,有水道可达,搭上一只客船,行来两日,到达姑苏阊门。
这姑苏是有名的繁华之地,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文风采,俨然上国衣冠。市道上,行人熙攘,热闹非凡。
灵空大师从阊门上岸以后,这才想起苏州城内玄妙观有一故交跛道人,已是多年不曾见面,今日路过苏州,何不顺道去拜访一下。如果跛道人闲来无事,正好邀约前往太湖,结个伴儿,比起单身独闯,彼此也有一个照应。
意念一决,便向城内观前街走去。
这跛道人说起来,也是武林中的高手,只是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为了一次打抱不平,在一场龙争虎斗之下,伤了一只左腿。从此心灰意懒,谢绝江湖,遁迹在苏州市廛之内,作一名卖草药的道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姓名,更不知道他是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好手。
那年,灵空大师云游至苏州,在玄妙观内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跛道人,两眼神光进射,分明是一位身负武功的好手,为何寄迹此地,卖药为生?大凡身有武功的人,最不易逃避的就是一双眼睛,除非内功已经达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程度,神光内敛,否则明眼人一落眼便能认出。
灵空大师想不到市廛之内还有奇人寄居,便忍不住上前问讯。
自古英雄相敬,惺惺相惜,理之当然。灵空大师在武林中的名重,便跛道人也略有所闻,两人还暗中互较了一掌,双方震惊对方的功力,如此,一谈之下,竟成知交。只是彼此各行所事,难得碰一次头。
这次灵空大师遄程探访三龙帮,取道苏州,想起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才特意弯道玄妙观来拜望跛道人。
这天,还是晌午时分,玄妙观正挤满了游玩的人们。灵空大师旧地重游,很快地找到了跛道人卖草药的摊位,虽然多年不见,这个摊位依然是摆在老地方,跛道人丰采依旧,一件青蓝色的旧道衣,一柄亮光闪闪的拂尘。只是头上发髻,颏下的胡须,都苍白了。
灵空大师走到摊位前,跛道人摊位正是冷清清的没有顾客,两只眼睛阉闭着,趺坐在那里养神。
灵空大师喧了一声佛号,说道:“跛道友!别来无恙否?老衲灵空特来拜候。”
跛道人睁开眼睛一看,突然呵呵一笑,说道:“老和尚多年不见了,今日怎地有闲情,来到这尘嚣之地,叙叙阔别?你是闲人却事忙,终日奔波,倒真的难得偷闲浮生半日,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跛道人又有新鲜事情可听了。”
跛道人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灵空大师不觉微笑道:“跛道友真是神仙中人,阔别许久,你我的发鬓都白了,依然是风趣不减当年,令人可羡啦!”
跛道人笑道:“我们这些红尘中打滚的人,可比不上你老和尚野鹤闲云,要是心情不放随和点,和善点,那里去取得长寿之道?好啊!将近二十年的阔别,今日当尽情叙旧一番,虽不是胝足而眠,也要剪烛西窗吧?反正我这摊子无人光顾,趁早收去。请啊!到我的住处,我倒要听听老和尚带来的新闻。”
跛道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匆匆地收拾起地上的摊子,捆起那些零碎的草药,领着灵空大师朝玄妙观里走去。
灵空大师站在一旁眼看着这位故交,他倒是愈老愈风趣,洒脱不拘,反而求得大自在。这真是只要一点性灵永存,何必要到灵山求佛。有道是:心即是佛,只怪世人愚骏而舍近求远罢了。
灵空大师随着跛道人,一前一后来到玄妙观的后进,走进一间小房子里,放下草药,让灵空大师登在床上。跛道人笑嘻嘻地说道:“虽然斗室一间,我却视之为洞天福地,一锅一杓,一壶一碗,一床一椅,逍遥自在。这像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管他世事荣枯,人情恩怨,还我自在之身,如此而已。”
灵空大师静静听他说完之后,微微笑道:“跛道友这番商论,自是承袭‘无为’之言,其实,‘无为’之外,尚有‘无不为’之言,跛道友是道家弟子,此论较之老衲定然精解多多。跛道友以为然否?”
跛道人呵呵大笑,说道:“老和尚!你不要与我卖弄学问了,我跛道人流落市尘,早经俗不可耐,你要谈佛理玄机,我可无法奉陪。我晓得你老和尚会有一悉新事故要说与我听,来!来!来!等我去取壶滚水,沏上清茶一碗,只要你不谈佛理玄机,跛道人陪你作竟夕之谈。如何?”
说着又笑呵呵地提着水壶走了。
灵空大师坐在床上一打量这间斗室里的情形,那真是名符其实的斗室。方圆不及丈,而且是除了跛道人所说的一锅一杓、一壶一碗、一床一椅之外,余徒四壁。可是,当灵空大师看到床上的时候,却发出会心的微笑,原来在床上光塌塌的席子中央,有着一个人坐的痕迹。这分明是跛道人每天打坐练功的痕迹,几十年来跛道人,虽然说混迹人间,求得自在,却从没有放掉功夫。
跛道人一路上踢踢踏踏地提了一壶滚水,手上夹了一包茶叶,扬着手笑道:“老和尚远道而来,破例地我要沏上清茶一杯,待回头饥饿时,我尚存有冷饽饽数个,如此招待老友,幸勿见笑。”
灵空大师笑道:“老衲也是山野村鲁之人,跛道友倒是把我看成了达官贵客了。”
跛道人也笑道:“要是达官贵客到此,只怕是连粗茶冷饽饽都没得招待。老和尚我们闲话已经说过,究竟你这位闲云野鹤,忽然驾临苏州,为了何种重要的事?”
灵空大师这才把十五年前的往事,约略的说了一遍,然后才说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探视一下三龙帮的底细。
灵空大师长叹一声说道:“烦恼皆因强出头。老衲一生只为爱管不平闲事,数十年岁月就如此忙忙碌碌而过,近来发觉老一辈的道中人,仙去的仙去,归隐的归隐,人事变迁,令人大有沧海桑田之叹,再回视自己也是两鬓如雪,老朽不堪之年,奈何还如此终朝奔波。但是,三龙帮之事,十五年前便伸手,又如何能闭塞途而罢?但愿此次探访太湖,能有所获,促使夏逸峰了却为人子者之心愿,老衲也从此遁迹江湖,渡我岁月悠悠了。”
跛道人一听灵空大师说到血掌吴恒时,不由地脸上颜色骤变,身上微微地一颤,瞬息又恢复了笑颜,闭口倾听灵空大师的叙述。
等到灵空大师说到最后时,跛道人却扶掌大笑,说道:“想不到武林闻名的出云手灵空大师,竟然也生归隐之念,老和尚就未能参透禅机,顿生退志,岂不令武林惋惜,而苍生失望乎?老和尚休得像我这般,救人须救彻,武林正义,尤要维持,老和尚撒手不干,留给何人来管?罢!罢!跛道人数十年不曾出苏州一步,如今,老和尚此来,倒是引起我跛道人游兴。今天暂在斗室渡过一宵,明天一早,陪你走趟太湖,如何?”
灵空大师不禁低喧一声佛号,说道:“跛道友能与老衲同往,老衲之幸。”
跛道人笑道:“你慢说是你之幸,也说不定是你之祸,给你添上累赘!”
如此说说谈谈,不觉已经是人夜时光。跛道人果真的找几个冷饽饽和灵空大师饱餐了一顿。
跛道人自顾向床上一跳,盘坐一旁说道:“室小床更小,你我还是坐一夜吧!”
灵空大师放下肩上的玄羽大鹰,微笑点头,端坐在一旁,立即垂眉合眼,调气凝神,内视入定。
约莫半夜光景,灵空大师微微感觉有些微异样,微微睁开眼睛一看,玄羽大鹰正挨在身边,喉里唧唧作响。灵空大师再回头看去,床上端坐一旁的跛道人,踪迹不见,已经不知何时出去了。
灵空大师微微一笑,挥手叫玄羽离去,自己仍然闭上眼睛,行功入定。
再次一周醒来,室内已经是晨光曦微,跛道人已经将室内仅有的一锅一杓、碗壶、椅子都安放在床下。一见灵空醒来便笑道:“破家值万贯,我却不能不稍作收拾,老和尚既然醒来,我们就此上路吧!好在我们一僧一道,肚子饿时,到那里都可以化缘,求个布施,吃他四方。”
灵空大师跃身下床,招回玄羽,一僧一道,就如此穿过苏州城区,奔向木渎镇去。
苏州距离木渎,只不过十数里的路程,此时四乡八镇的农人,已经在路上三五成群,起早赶集。灵空大师和跛道人自是不便施展轻功,好在路程不远,顿饭之间就可走到。
走到中途,跛道人忽然笑着向灵空大师说道:“我知道瞒不了你老和尚,昨天夜里我是出去取这对家伙。”
说着一掀那袭破旧的青蓝色道袍,里面露出一对奇形护手钩,钩刃上闪闪地发着亮光。跛道人一显即盖,说道:“三十年不用这对东西了,藏在一个地方,以为再也不会用它,想不到今天又重新出世。”
灵空大师顿然一惊,问道:“跛道友!你是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一显即隐而不见的……”
跛道人苦笑摇摇头,拦住灵空大师,说道:“金雕双钩曲子清的名号已经数十年不听了,老和尚还提他则甚?”
灵空大师笑道:“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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