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田舍翁赶紧一拉柳湘,就在马车刚刚起步的一刹,举足飘身,两个人紧扣在马车篷外,随着马车风驰电掣的奔向城内。
金陵道路宽敞,四匹马狂奔起来,声势惊人,沿途行人都纷纷走避。
渐渐马车又走向村郊,颠簸不平,车行渐慢。
此时,天色已渐渐转向黄昏,暮霭苍茫,晚霞瑰丽,田陇间行人渐少,归鸟阵阵。
江南田舍翁略一打量,知道车子已经到了清凉山麓。
突然,车前中年汉子一声叱喝,手中缰绳一带,四匹马都骤然停住。
江南田舍翁和柳湘刚一跳下马车,眼前人影一晃,马车上那中年汉子和马车里那躬腰驼前的老人,双双落在江南田舍翁和柳湘的面前,拦住出路。
来人身形刚一落定,躬腰驼背老人突然轻轻地“啊呀”一声,霍地把腰一伸,说道:“原来是你这老儿?”
江南田舍翁呵呵笑道:“邹老弟好巧的心思,但百密难免一疏。要不是后面船上令徒一现身,我都不敢断定前面船上就是你老弟,还有这辆马车。”
柳湘又止不住一阵惊诧,听大师伯的口吻,分明是指明面前假装驼背老人的人就是神偷无二。可是这人驼背虽是假装,容貌苍老却是事实,还有方才船上那年青相公又是何人?
柳湘不禁多看了这人几眼。
神偷无二嗓音一正,指着柳湘问道:“他是何人?”
江南田舍翁呵呵笑道:“太极门弟子,老朽的师侄,和老朽一样,对你老弟并无敌意。”
神偷无二这才轻轻嘘了一口气。
江南田舍翁问道:“邹老弟离开金山寺之后,如何变成如此模样?”
神偷无二忽然若有所悟的笑道:“在金山寺你老儿不是曾经说过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邹衣是怀璧其罪哟!”
江南田舍翁正待再问时,神偷无二摇手止住,说道:“回头再说吧!且到前面安顿下来再说。”
说着挥手叫那中年汉子将马车卸在一边,自己却引导着江南田舍翁柳湘二人,朝山上奔去。
暮色苍茫中,一路奔腾的莫十数里左右,停在一幢房子之前。
江南田舍翁略一辨认,笑着说道:“金陵偌大地方,邹老弟竟如何选中了鸡鸣寺落脚?”
神偷无二叹了一口气说道:“岂止是金陵,天下之大,几乎没有我邹衣容身之地。这鸡鸣寺若不是我手下妥为安排,消息早递。只怕连这一点安身之处,都不能安静的渡过一夜。”
说着话,里面已经掌灯出来,对神偷无二屈膝为礼之后不发一言,引导着三人直奔后进。
一连越过几进房屋,到达一丛茂密的竹林的边缘,越过这一丛竹林,迎面一间堂屋、两间厢房。
前面那人推开左边厢房的门,点亮壁灯,正待退去。
神偷无二忽然问道:“另一间房屋准备好了么?”
掌灯那人垂手应道:“准备好了,还在后进。”
神偷无二点点头,说道:“告诉他们少时不要高声喧叫,惊动了客人。”
那人规矩地低头应是,便退了出去。
江南田舍翁连忙问道:“邹老弟方才说是怀璧其罪,难道还是为了天罡剑图么?”
神偷无二微微地一震,凝视着江南田舍翁,脸上颜色倏变,眼神忽又闪烁不定。
江南田舍翁呵呵笑道:“老弟!金山寺之事,老朽与宏光大师都不是耳聋眼瞎的人,能不知道么?当时只是觉得你老弟心术并不坏,才将讹就讹,成全你老弟这番用心罢了。”
神偷无二这才神情一松,长叹一声,说道:“当初并非有意相瞒,只是怕再引起节外生枝。老哥哥和宏光老和尚能够明了我神偷一番苦心,也就足了。天罡剑图现在……”
江南田舍翁拦住接下去说道:“天罡剑图之事,牵连甚广,老弟若能深明内情,你断然不至下手,此事容日后再谈。老弟方才言道,怀璧其罪,这璧是指何物?”
神偷无二提出此事,似乎眼睛一亮,含着一丝笑容,问道:“老哥哥当天在金山寺曾否听到东沙老怪说到‘天孙锦’与‘金蜂蓑’之语?”
江南田舍翁恍然大悟,说道:“东沙怪儒见多识广,难怪当时就认出。想是当时一语之泄,才引起今日成为众矢之的。”
神偷无二苦笑说道:“谁像你老哥哥对此身外之物,听来无心。在场的各色人等,谁不是引起他们贪心大炽。我还没有离开镇江之日,‘天孙锦’和‘金蜂蓑’再度出世的消息,竟然传遍武林,麻烦也就自此而起。”
江南田舍翁低头思之再三。才抬头说道:“闻听得‘天孙锦’和‘金蜂蓑’早在几十年以前就已经藏入大内,如何再度出世,竟双双落在你身上?”
神偷无二略有得色的反问道:“老哥哥!依你之见,当今之世谁还有能耐深入大内盗出这稀世之宝?”
江南田舍翁惊讶说道:“难道是邹老弟你……”
神偷无二连连摇着双手说道:“我这神偷却还偷不到大内的东西,况这两件稀世之宝盗出大内已经廿多年,只不过没有人知道罢了。”
江南田舍翁忽然呵呵笑道:“如此说来除了令师天下第一偷喻亮老前辈之外,再也没有人能有此能耐了。”
神偷无二叹道:“他老人家如果不在十年之前谢世,我这神偷无二断不敢公然叫号。唉!此话说来话长,正如你老哥哥所说的天罡剑图一样,此中牵涉太多还有许多恩怨其间,日后有时机再来详谈。今天……”
神偷无二正说着,忽然侧耳倾听,霍然起身说道:“老哥哥和这位老贤侄……我还没有请教尊姓大名。”
柳湘坐在一旁半天都没有讲话了,眼看着这神偷无二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跟大师伯一扯上“老哥”“老弟”的称呼,自己少不得要矮了一辈。一见神偷无二问话,立即站起来答道:“晚辈柳湘。”
神偷无二一听似乎微微一震,又立即恢复正常,接着又问道:“柳贤侄祖籍是杭州?”
柳湘不觉愕然,答道:“曾听家师提及,晚辈祖籍正是杭州!”
神偷无二越发凝神细想,霍然又问道:“杭州有一位武林名人……”
正说到此地,门外有人敲响,神偷无二似乎是迫不及待地向江南田舍翁拱拱手说道:“急待接人,告罪!”
说着话一闪身,拉门飘向外面。
不到一会儿,门外堂屋似乎有人走动,神偷无二,似乎在陪着两个人走向后进。
江南田舍翁因为神偷无二没有为自己引见之意,而且照神偷无二的神情看来,来人极为神偷无二所尊敬,自己不便窥视。
隐隐约约地听见神偷无二说道:“今晚谅他们还不致寻宝,晚辈自会小心!”
过了一盏热茶光景,神偷无二匆匆地走进厢房里来,对江南田舍翁拱手说道:“小弟尚有要事,须赴城里一趟,暂时失陪。”
江南田舍翁知道一定是为了“天孙锦”与“金蜂蓑”之事,便笑着说道:“你神偷无二几时也学会这些俗礼,请吧!”
神偷无二笑笑拉门走出,忽又回身探头说道:“看样子明日清凉山将有一场拚斗,老哥哥和柳贤侄如果不愿意搅这趟浑水,歇过今晚,明天一早离开鸡鸣寺,我等后会有期吧!”
江南田舍翁呵呵笑道:“邹老弟!你就不让我们看看热闹么?”
神偷无二拱拱手,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江南田舍翁回头对柳湘说道:“神偷无二此人不坏,明日之事,我们自是不能袖手,老贤侄要好好调息养神,以备明日万一。”
柳湘原先一听神偷无二之言,触动心事。心里一直在想着:“神偷无二言下之意,对我过去家世颇有所闻,可惜他今晚有事,否则倒可以问问明白。”
人一想出了神,把江南田舍翁说的话都没有听见。
江南田舍翁一见柳湘呆呆坐在旁边,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慨然叹道:“柳湘贤侄如此神分心驰,不是习武人应有之现象。”
柳湘霍然而惊,羞惭无地,赶紧收敛心神,端坐调息行功。
一夜易过,又是阳光耀眼,睛空无云的好天气。
江南田舍翁和柳湘则吃过早饭,神偷无二便推门进来,此时面容已改,想是已经洗脱日昨易容之药,恢复了在镇江金山寺那种潇洒英俊的风采。
进得门来便笑道:“鸡鸣寺此刻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老哥哥与老贤侄如果要看热闹,稍时可到寺外。”
说着飘然走到房外,神情自然,丝毫不像有大敌当前的模样。
江南田舍翁慨然叹道:“老贤侄你看这神偷无二如此沉稳不浮,以他一个出身黑道人物,能一变如此,诚属可敬。”
柳湘此时不仅对神偷无二有了无限敬意,更对他抱着一种莫名的希望,似乎是希望在神偷无二的身上,能发掘出有关自己的身世来。便对江南田舍翁说道:“师伯!我们到外面去看看好么?”
江南田舍翁点头应允,两人正待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大笑,接着神偷无二朗声发话说道:“想不到我区区神偷无二一个无名小卒,竟能一再获得诸位武林高人如此重视,可真谓是三生有幸了。”
江南田舍翁和柳湘一听神偷无二发话,知道外面已经来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推门掠身,直扑门外。穿过几道院落,只见神偷无二独自一人昂然当门而立,大门外面,环立着高矮瘦胖三山五岳的各路人等。
江南田舍翁见神偷无二一个人当门而立,面对面许多武林高手,昂然不惧。心里不禁暗暗地钦佩,觉得神偷无二这人有一种可敬的骨气,便决定在适当的时机,不管后果如何,决定出手相助。便和柳湘掩身在门旁,观看场外动静。
神偷无二环视一周之后,人丛里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老头。
矮老头身长不及五尺,面色赤红,两道长眉,覆着一双细眼,身上穿着一件蓝色长衫,白袜云鞋。要是长了一把长胡须,就活像画上的南极仙翁。
神偷无二见这矮老头走出人丛,便朗声说道:“矮仙翁是峨嵋派的高人,不问世事已久,难道他要淌这次浑水?”
矮仙翁闻言立住脚,仰起头说道:“老朽奉掌门师兄之命,前来会会尊驾,天孙锦为我峨嵋派镇山之宝,老朽为此而来,不能算是局外人吧?”
神偷无二大笑了一阵,然后沉下脸色说道:“矮仙翁!我尊你是峨嵋三老之首,武林成名的前辈,不便在言词上过于阴损,不过在下倒有一事请教,这天孙锦在五十年前果是为峨嵋派所有,但是,五十年前为何不能保有这件奇珍,而让之流入大内?矮仙翁能否有所教我?”
矮仙翁顿时脸皮一紧,依然和声答道:“事关敝派隐衷,老朽无法奉告。尊驾既然承认天孙锦为敝派所有,物归原主,谅非过份。”
神偷无二笑道:“好个物归原主,谅非过份。如果追溯既往,只怕这天孙锦的原主,并非贵派。”
矮仙翁上前一步说道:“尊驾既然不可以理喻,老朽只好得罪了。”
神偷无二点头说道:“三山五岳高人云集在这鸡鸣寺前,谁不是欲得之而甘心?如果矮仙翁凭片面之词就拿走了天孙锦,我神偷无二答应,站在你仙翁身后的人,也未便就能答应,还是在手底上见真章吧!”
说着话,飘然进身,落到广场中,抱拳拱手说道:“仙翁请!”
矮仙翁站在那里略一思忖,霍然抬头说道:“我们等会再印证印证,这场让给别人!”
说完话,拱拱手朝人丛中走回去。
矮仙翁这样遽然回身,引起场外一阵议论纷纷。
站在门内的江南田舍翁不禁点头叹道:“矮老儿明智之极。”
柳湘略有奇怪的问道:“师伯!以矮仙翁和神偷邹前辈的功力而言,果真动手过招,谁能占得赢面?”
江南田舍翁沉吟了一会说道:“以目前情形看来,神偷无二的功力不能以金山寺比武的眼光来看他。不过矮仙翁为峨嵋三老之首,内功外力都是臻于精境,只怕神偷不是敌手。”
柳湘略有诧异的看着江南田舍翁。
江南田舍翁笑道:“不要奇怪矮仙翁的突然回去,他知道果真以武力取得天孙锦,断难轻易了结,何妨多等一等。”
正说着话,场子上又出来一人。
这人高挑个子,削肩细腰,脸上带着阴阴的笑容,一身短衣短裤,手里拖了一根细长的鞭子。
这人出场以后,便冲着神偷无二阴阴一笑说道:“老朋友了,有啥好说的?还是老规矩,谁得东西得打一场架,谁赢了,东西归谁。动手吧!老朋友。”
神偷无二一敛笑容,沉声说道:“温保!休要耍无赖。”
温保嘿嘿笑道:“怎么?老朋友不认账?你我同行,难道是假的?”
神偷无二冷笑一声,说道:“你也配?”
温保也冷笑说道:“不配么?”
说着话,手中长鞭霍地一抖,五尺多长的软鞭,像是灵蛇一样的在空中一闪,鞭梢有一个小球,在空中发出“叭”、“叭”的响声。
江南田舍翁回头对柳湘说道:“温保此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盗窃,功力不弱,你去挫他一阵。”
柳湘早就跃跃欲试,一则他对神偷无二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二则近来觉得自己功力大进,希望有机会一显身手,看看自己究竟精进到何种程度。所以一听江南田舍翁一说,立即应声:“弟子遵命!”
点足躬腰,一式“乳燕出林”,从门里“嗖”地一声,凌空而起两丈多高,直扑场子中间。
刚一稳定身形,立即一拍腰际,“唰”的一声,灵蛇软剑掣在手中,朗声说道:“姓温的,凭你这份德行,也配得到天孙锦?上来吧!让大爷教训教训你。”
神偷无二一闪身,站在一旁,神情略有紧张的看着柳湘。
温保突然一见里间出来这么一个吊眉塌眼的年轻人,顶了这场梁子,感到有些意外。长鞭一抖,喝道:“小子你是谁?前来送死?”
柳湘冷笑一声,说道:“你这种下五门的贼胚子,也配问大爷的姓名。你接着吧!”
灵蛇软剑一挽剑花,滑步欺身,手起一招“灵山问讯”,剑尖疾点前胸。
这一招虽属平常,但是柳湘用来试探温保的功力,却是非常恰当。虽是虚招,却能化虚为实。
温保根本就没有把柳湘放在眼里。不退不闪,反而沉桩稳步,右手长鞭一收,鞭梢一带,迳自回来疾缠柳湘长剑。
柳湘霍地挫腰收剑,人走偏宫,右手一翻,灵蛇剑反插“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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