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猩猩只顾低着头,沿途点足狂奔,宛如闪电流星,风驰而前。蝉姑娘也展开全力,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路蜻蜓点水,紫燕掠波,三条身影,在这幽幽的南岳深山,飘风掣电的奔行,为深山遽增一景。
约摸奔驰了顿饭辰光,大猩猩忽然刹住身形,停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蝉姑娘也顿时泄气沉桩,落在大猩猩身旁,问道:“紫盖峰到了么?”
大猩猩点点头,垫起脚,伸着长臂,遥指着前面一座高插入云,白雾迷潆的山峰,一再示意。
蝉姑娘遥望了一会,估计约莫仍要顿饭时间,才能赶到,便回头向大猩猩说道:“老黑!你不再送我们了么?”
大猩猩伸着黝黑的巨灵大掌,抓住袁姑娘的手臂,唔唔的低声吼几声,声音凄凉而惨厉。
蝉姑娘也握住大猩猩的手,伤情的说道:“老黑!你不再送也好!我知道了地方,就不会走错了。你回去吧!老黑!日后我和袁妹妹会常到南岳回雁峰上来看你。”
大猩猩此时充份地流露出母性的爱,凝视着袁姑娘,一会儿为她扯扯衣襟,一会为她整整头发,别离的伤感,洋溢在每一个举动之间。
袁姑娘也是无尽伤情,依偎在大猩猩身上,明亮的大眼睛闪着晶莹的泪珠。
蝉姑娘喟然叹了一声,悄悄地退到一边,偷偷地弹下同情之泪。几次,蝉姑娘都想让袁妹妹留在老黑身旁,在南岳深山,渡此无纷无忧的悠悠岁月,不必带她到恩怨无边的江湖上,去过那永无宁日的生活。
但是,转而一念:“袁妹妹总不能终身厮守一个母猩猩,像这样一位丽质天生的姑娘,让她永与野兽为伍,岂不是暴殄天物?”
思忖良久,蝉姑娘转过身来再看大猩猩,也正自结结巴巴的揉擦着眼睛,望着蝉姑娘。
姑娘也沉重的说道:“老黑,你懂不懂‘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话?我和袁妹妹就此走了,后会有期。”
大猩猩霍然退后两步,眼看着蝉姑娘和袁姑娘,半晌,一个急转身,扑向原路,只见它腾空一闪,只是几个起落,身形就没于迷潆的云雾深处。
蝉姑娘目送着大猩猩的离去,手携着袁妹妹,回想着这次入山以后的奇遇,真是恍如做梦,令人永世难忘,竟而耽心它是“梦醒有时”的假事。
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袁妹妹,像是一枝带雨的犁花,挂着眼泪,娇慵地依靠在蝉姐姐的身上。
蝉姑娘伸手擦去袁妹妹的眼泪,安慰着说道:“妹妹!别哭啊!等过一个时期,再来看老黑。”
袁姑娘忽又带着眼泪,嫣然地一笑,点头应道:“好!”
袁姑娘虽然自幼随着大猩猩长大的,但是禀赋极佳,要不然将不能学成这样一身惊人的武功。自从服用了衡山二老遗留下来的酒和果,显然是打通心窍,恢复了人的灵性,越发地聪明与伶俐,渐渐对于蝉姐姐的话,都能了解意思,而且也能说出简单的话了。
方才这一声“好”,听在蝉姑娘耳朵里,真是宛如清音玉律一样,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捧着袁妹妹的一双柔荑,高兴地叫道:“妹妹!你真好!我们走吧!到了紫盖峰,办完了事,我们一齐找师父去。”
袁念衡姑娘露齿微笑,又清脆地应了一声:“好!”
蝉姑娘也被袁妹妹这种娇憨美丽的神态,引逗得咯咯一阵银铃震荡的笑声,用手一带袁妹妹的纤手,两个人迎风飘袂,双双飘向紫盖峰的方向,施展出绝顶的轻功,一路点闪腾挪,像是一双娇小玲珑的燕子,穿梭在岩石树林之间,流星赶月样的,向前疾进。从回雁峰到紫盖峰,也不知道要穿过多少深谷、幽壑、削壁、悬岩、绝岭……好在方才大猩猩老黑引路的一段时间,既抄越了捷径,又撇过了几处能行的绝顶,剩下的路程,虽然不是康庄大道,可是在程秋蝉姑娘和袁念衡姑娘眼里看来,是毫无惊险可言的。
所以,一路上两人很轻松的翻山越岭,腾险越壑,不到顿饭光景,便到达了紫盖峰。
远望紫盖峰,但觉云深不知处,近看紫盖峰,但觉得一柱擎天,青郁郁的毕直削陡,葡生的矮松,密密地布在岩石之间,微风起处,松涛如海,为紫盖峰添上一个特色。蝉姑娘来到紫盖峰,倒又一时望着这青郁郁的山峰,打不了主意,心里不住地在盘算着:“神偷无二与大力神他们,是否已经来到紫盖峰下?
还是到别的山峰寻找自己去了呢?紫盖峰方圆何下数十里,这区区一株灵草,叫人到那里去寻找呢?”
显然在蝉姑娘心里有了退志,因为姑娘身旁藏有衡山二老遗留下的果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但是,已经先后在姑娘自己身上和袁妹妹身上,产生了效果,只要神偷无二如法泡制,嗓音断然可以恢复如常。如此灵果之得到与否,已经无关宏旨,如今是找到神偷无二为第一要务。
蝉姑娘这样一生退志,险险断送了一个人的性命,巧的是她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身旁的袁妹妹,忽然一声尖叫:“姐姐!姐姐!”
蝉姑娘顿时一敛心神,只见袁妹妹正指着前面约莫十丈左右的地方,一丛矮松的顶上,飘着一条衣带样的东西,相隔十丈,又是在丛树林中,要不是有尖锐无比的眼力,是难以看到这种带子的。
蝉姑娘循着袁妹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会以后,忽然若有所得的低低轻呼一声。
这一声轻呼,顿时引起旁身而立的袁念衡姑娘,忽地一声发喉部的低啸,只见她双臂平伸,倏地长身点地,像是一只扑地而起的大仙鹤,振翅腾空,飞起四丈多高。
平地凌空拔出四丈多高,在武林中来说,已经是罕见的轻功,已经是“踏虚蹈空”初步功力。看在蝉姑娘眼里,都不足以奇,而使蝉姑娘感到惊讶的是袁妹妹的身形姿态,那真是和她的人一样,美得叫人叹为观止。
十丈远近,袁姑娘点闪翻腾,凌空飞舞只是两个转身,就已经落到那丛矮松的边缘。
蝉姑娘唯恐袁妹妹有失,也赶忙着吸气腾身,紧随着后面赶到,身形刚刚一落。只见袁妹妹手中拿着一幅飘带,迎风飞舞着,口里高叫着:“姐姐!”
蝉姑娘拿到手里一看,就止不住一股凉气直冲心尖。这根飘带是一般文生巾上面的装饰,可是看在蝉姑娘眼里,立即看出这是神偷无二邹衣的饰物。
一则蝉姑娘看熟了神偷无二的每一件物事,小至一根飘带,也上眼就能认出。再则这是一个推理的想法,在南岳群峰深处,等闲文人焉能到此?在武林中作文士装束的还未多见,而且,也未尽然就巧合到此程度,就在这一天来到了南岳衡山。
所以,这一根小飘带给蝉姑娘引起极大的不安与惶恐,如果依非常不好的推算,神偷无二和大力神等,已经在紫盖峰下遭遇到毒手,另有高手抢先一着,击败神偷,取走灵果。
蝉姑娘想到情急处,双掌遽地一翻,猛地朝下一压,“蓬”地一声,劈空反弹,一股劲道,骤然而起,就在这个时候,蝉姑娘吸气拧身,借着反弹之势,像是弹丸脱弩,疾射而出。
这一着掌力与轻功的交互运用,正是用得恰到好处,弹起五丈多高,人在空中就机纵目一望,但见山中空寂无人,那里有神偷无二和大力神弟兄的踪影?
蝉姑娘一口真气将泄,飘然落地。不禁感到无比的沮丧,神偷无二走失,衡山之行无疑地失去一半意义。
袁姑娘站在一旁惶惑地望着蝉姐姐,说道: “姐姐!你……”
蝉姑娘忽然心里一动,向袁妹妹说道:“妹妹!我们到峰顶上去好么?”
袁姑娘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这两位姑娘便一前一后的向峰顶上奔去。
紫盖峰在南岳七十二峰当中,以险峻称绝,沿途怪石嶙峋,悬岩处处。时而绝壑当前,时而飞瀑迎头,或是一步之差,上达云霄,下临无地,加以山高雾重,石润苔生,其滑如油,令人有立足不住之险。寻常人若能上得紫盖峰之半,已是寸步难行,时刻有失足粉身之憾。
程秋蝉和袁念衡二位姑娘,都是身具上乘轻功的顶尖好手。
袁姑娘随大猩猩老黑十余载山居生活,登峰踏险如履平地,加上武功根基早具火候,再险的山峰,也是视若无睹。蝉姑娘的内功根基扎得稳固,万年灵芝的功效,再加上衡山二老的醇酒与仙果,无形之中,也不知道增进内力多少倍以上,只可惜此时姑娘无人指导行功,否则趁机冲破生死玄关,打通任、督二脉,自又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尽管紫盖峰峰高而险,两位姑娘仍然是一路飞跃腾越,以闪电流星之势,直朝峰顶奔去。
约摸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两位姑娘越过地道断崖,转过一道飞瀑流泉,到达峰顶近处。
突然,眼前不到两丈的地方,有一丛碧油油的风尾草,当中一株高不及两尺的小树,树的枝头,此刻正挂满了浅红色的果子。
蝉姑娘始而一惊,继而恍然。
惊的是:风尾草丛中,果然就是武林中所谓的复聪果。
恍然的是:衡山二老储存了一钵子,自己吃的、袁妹妹吃的、大猩猩吃的,都是这种复聪果,怪不得有如此宏效。二老在衡山数十载,不知那一次碰巧扫数采得,竟为自己遇上。
蝉姑娘仿佛记得恩师叮咛灵果要“白露”午夜子时才能采摘,不知道今日何日,白露设若没有过,这次倒是罕有的机缘,灵果满株,竟一颗也未脱落。
回首看看袁妹妹明朗的笑容,远非乍见面时那种呆骇的微笑,所可以比拟。一个随大猩猩长大的姑娘,居然一天之间,能流畅地学舌人语,这灵果的功效,真是功夺造化。
还有自己十七载从未敢一触的面容,还我旧时容颜,真不愧是“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圣品。
想到这里,蝉姑娘觉得在回雁峰的石室里那样三五枚随意吃掉,真是暴殄天物。所幸还存着有剩下来的几枚,倒是要珍藏起来。
蝉姑娘用手摸了摸腰间的灵果,从心里泛出一丝高兴,心里想道:“只要神偷无二邹大哥能找到,定能恢复他的嗓音。”
姑娘想到高兴处,携着袁妹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妹妹!你看那是什么?”
袁姑娘看到蝉姐姐那一份高兴的样子,也不由地高兴起来,仰着头说道:“姐姐!那是什么?”
蝉姑娘笑道:“那是灵果!灵果!妹妹吃过的!”
袁姑娘点点头,啊了一声,说道:“灵果!……”
蝉姑娘拉着袁妹妹的手,说道:“妹妹!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携着手正待向灵果地方走去,忽然,从右侧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闪出一个人。但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来人已经欺身到面前,拦住两位姑娘的去路,呵呵一声笑道:“二位女娃儿家,快停下来喉!别想去摘那果子。”
蝉姑娘一时高兴,心神一分,万没有想到在如此深山峰顶,会有人出现。当时倒为之一惊,立即一停,留神看去,不由地“哦”了一声,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峨嵋三老的矮仙翁。”
矮仙翁一听蝉姑娘脱口就认出自己,也微微地一怔,心想这个女娃娃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我是峨嵋三老之一?
不过,矮仙翁这样一怔,也只是轻微的。像矮仙翁这样武林高人,只要是武林中人,焉有不认识之理?这位姑娘既然能攀登紫盖峰,自然也不是寻常之人。
其实,矮仙翁还想不到面前这位女娃娃,就是在鸡鸣寺前以一趟“大罗十九剑”硬换“太乙掌法”的天山门人程秋蝉。当时的蝉姑娘是薄纱蒙面,如今是玉脸含威,柳眉带怒站在面前,饶是矮仙翁是如何眼光锐利,也一时为之蒙住。
矮仙翁当下稍稍一怔之后,立即呵呵笑道:“女娃娃既然知道老人家是谁,就应该听话,与我退下去才是!”
蝉姑娘依然冷笑说道:“南岳紫盖峰为天下之名山,既不是你矮仙翁的家产,你能禁止姑娘不来么?”
矮仙翁一听姑娘语气,倒真的怔住了。他怔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姑娘如此理直气壮,而是因为姑娘既然知道他是名震武林的峨嵋三老矮仙翁,居然胆敢如此言语顶撞,这是何人的门下,竟敢有这种胆量?
矮仙翁心里一怔,眼睛倒是仔细地朝两位姑娘打量了半晌。
这才微微地轻哦一声,怪不得这女娃娃能如此说话,原来两人内功都具有相当火候。尤其是旁边那位含笑而立,美得超尘脱俗的小娃娃,眼神内敛,光华收而不露,分明是内功已经登堂入室,可惜是个女娃儿,要不然矮仙翁真说不得要收她为峨嵋门下。
蝉姑娘一见矮仙翁没有答话,只是拿惊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和袁妹妹。便冷冷地说道:“矮老儿,你也是武林知名的人物,如何不讲道理?你若是再不让路,就别怪姑娘不给你老儿留面子了。”
矮仙翁倒是没有在意蝉姑娘的话,依然是笑嘻嘻地问道:“两个女娃娃是何人的门下,可否与我老人家说明一下。”
蝉姑娘知道矮仙翁忘记了自己,认不出自己的面容,不禁一份得意的感觉,顿上心头。这还是蝉姑娘服用灵果以后第一次见到外边的人,新的面容出现,果然人不见识,姑娘当时微笑着说道:“矮老儿!你忘了清凉山鸡鸣寺前,姑娘以‘大罗十九剑’换你‘太乙掌法’的事么?”
矮仙翁顿时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别有意味的“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天山冷梅山庄的门人。”
蝉姑娘点头说道:“我说呢!矮老儿不应该忘记的。”
矮仙翁脸色越来越难看,摆手说道:“女娃娃!你师父与我老人家有峨嵋金顶之约,一切过节到时自然了结清楚,你退下去,我老人家不与你为难。”
蝉姑娘冷笑道:“金顶之约借故推辞延期,原来是到南岳来了。矮老儿你凭什么要姑娘退下去?”
矮仙翁突然嗔目大喝道:“女娃娃你休要占小放肆,我老人家今天要治你一个目无尊长之罪。”
说着话忽然右手一伸,“呼”地一声,脱手而出的一道强烈掌风,直撞过来。
蝉姑娘在鸡鸣寺前,虽然以“大罗十九剑”中的精绝之学,气走矮仙翁,自己当场也差一点血气翻腾而死,矮仙翁的“太乙神功”,蝉姑娘亲身领教过的,如何不提高警觉?所以姑娘虽然与矮仙翁在口头抢白,人却是暗暗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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