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柳鸣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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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柳鸣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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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把刘志非说得垂头丧气,说也实在,自己和易姑娘从芜湖落荒逃到此地。真是急急忙忙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此地离芜湖不远,那里还能公然投宿呢?

刘志非叹一口气坐下来,一则肚子真的饿了,一则心里又有一些气闷,胡乱地吃些卤菜,又大口地灌了不少冷酒。这酒虽然是村酿,却是又醇又烈,刘志非空肚子灌下许多酒,不到一会,已经是头重脚轻,酒性一发作,昏昏沉沉就歪在火堆旁边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志非迷迷湖湖酒意未除的醒过来,突然感到自己怀里一阵蠕动,低头看去,易姑娘星目微阉,细喘连连,仅穿了小衣,偎在自己怀里。也不知是一种酒意的作祟,还是人性的薄弱,就在这个时候,犯了终身大错。

庙外云掩微月,深夜漆黑,庙内却是春意盎然,上演着荒唐的一幕。

远处偶尔传来断续的村鸡报晓,黎明的晓风,微带着凉意,拂进庙里,凉意惊醒熟睡的人。刘志非蓦然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易红姑娘跟蜷缩在自己怀里,残晕未褪,吐气如兰。刘志非这才霍然大惊,一个急速翻身,坐起来,空洞的脑子里,隐约地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真如一场大梦。梦醒时,却给自己带来无比痛悔,止不住用手捶着自己的头,一声长叹。

此时,易红姑娘早已惊醒,只是依然躺在那里,从微阖的眼帘里,观察刘志非的一举一动。

刘志非轻轻地站起身来,迎着庙外吹来的晓风,仰望着黎明破晓的苍穹,此刻心情已经是如万刀刺割。想到自己洁身自爱数十年,从无一点不是,留垢人口,如今却如此一失足,清白声名从此为人所不齿。想到洞庭君山的家,妻女无辜,将来受此连累,自己是愧仄何如?

越想越觉痛苦与沉重。再回头看看睡在地上的易红,娇躯蜷缩,微喘可闻,心里更觉得年轻的易姑娘是无辜的,但是,易姑娘正是年华似锦,以后如何做人?

瞻前顾后,思潮如涌,竟觉得天地如此之大,而今竟无由有自己立足之地。突然万念俱灰,倏地一转身,伸手从地上拾起宝剑,“呛啷”一响,一泓秋水,就拂向自己的咽喉。

正当刘志非双目一闭,引剑自裁之际,只听得一声娇叱,右腕突然一麻,宝剑顿时脱手。

刘志非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易红左手扣住自己脉门,右手握着长剑,满脸哀怨,万般幽情地站在一旁,盯着自己,不由地又是一声长叹,低头说道:“易姑娘!你……”

易红突然左手一松,螓首低垂,眼泪如珍珠断串,纷纷下坠,颤声说道:“我已委身于你,你却企以一死了之,置我于何地?你既事后悔意如此之深,事前却如何丝毫未加考虑?易红纵有千种不当之处,身已为君占有,夫妻一夜,恩情海深,你竟如何这样薄幸?”

易红这一顿哭着指责,刘志非听来心如刀割。只有沉声说道:“易姑娘所说,均属极是,我刘志非就是由于自己一时糊涂,深觉无颜对姑娘,乃至无颜对任何人,只有一死了之。”

易红闻言一撇螓首,说道:“你是一时糊涂,以一死了之,我呢?我往后的一生,又应如何?你在举剑自刎之际,曾否想到我的一生?”

刘志非当时语为之结,汗出如珠,低头而立,不知所以然。

易红一仍手中宝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拉着刘志非坐下,轻轻地问道:“你究竟准备如何安置我?难道你真的要我以死相陪?”

刘志非在内心深觉歉仄之余,实在找不出妥善的办法,半晌才说道:“随我转回洞庭君山,从此我们遁迹江湖,埋名山林,渡此一生如何?”

易红闻言,双眼一瞪,盯着刘志非说道:“你要我随你到君山,做你的小妾么?”

刘志非慌不迭地摇手说道:“并非此意,实是除此之外,别无妥善途径可走。”

易红突然将身一挺,朗声说道:“你既然没有妥善之策,我倒有一条可行之道。”

易红这才朗朗说出,她是太湖三龙帮的三帮主,这次芜湖之行,无非是想扩张实力,占取地盘。刘志非救命之恩在前,深夜失身在后,如两全之道,只有随她回太湖,夫妻双档,为三龙帮去开创天下。

刘志非乍听之下,遽然一惊,无异是晴天霹雳。三龙帮其时在江湖虽然威名未立,但是,坏名却已普传,在武林道上,大家都不屑与之来往。没有料到温文娴静如易红这样的姑娘,竟是三龙帮的帮主。刘志非洁身于武林,岂能加入三龙帮这样为人所不齿的帮会,何况洞庭君山也薄有名声在外,洪门一字剑的威名,怎能在自己手里沾上污点,更何况洞庭君山还有发妻幼女,何能抛之不顾?

易红一见刘志非半晌无言,乃说道:“你刘志非乃享誉武林的人物,你不能置一个女人于不顾,若不随我返回太湖,留给武林垢病尚在其次,你良心能安否?”

刘志非此时心里已有成竹,便慨然说道:“我刘志非做事,从不畏缩,既然一失足于前,愿负任何后果于后。但愿姑娘能随我转回洞庭,我定然善待姑娘,终此一生。若要我前往太湖,加入三龙帮,关系洞庭君山在武林之声誉,刘志非一身并不足惜,对姑娘而言,尤应如此,但是,世代门风,我不能亲手败坏,使自己愧对祖先。而姑娘以冰清玉洁之身,混迹三龙帮内,终非上策,何妨就此脱离,以免他日之悔。”

易红一听刘志非竟然以利害来说服自己,心里也禁不住怦然一动。继而想到帮规之严厉,身为总坛帮主的人,更无由背叛,想到这里,又不觉心里勃然,倏然起身,说道:“刘志非!你占有我的贞操,置后果于不顾,只顾到你世代门风,天下狠心薄情莫过于是,此心可诛,今天但愿以死相见。”

说着话,伸手就是一掌,呼地一声,直朝面门劈来。

刘志非没料想到易红顿时就会变脸,仓促间,几乎挨了一下。赶紧地双手一按,闪过一边,口里说道:“姑娘不要如此妄动无名,我方才已经说过,刘志非做事,愿负任何后果,只是为姑娘着想,为刘家名声着想,我才斗胆请姑娘随我前往洞庭,誓言善待姑娘,绝非薄幸无情,尚望姑娘三思。”

易红仍然怒气不息,厉声说道:“你要我回去做你妾侍,今生休想。”

双掌遽然一变,掌风呼呼,展开一轮猛攻,直朝刘志非要害上拍去。

刘志非一面躲闪,避不还手,一面说道:“姑娘如果一再苦苦相逼,刘志非但有束手待毙,以明心志。刘志非一死,对姑娘于事无补,两败俱伤,姑娘明人何不智如此?”

易红闻听之下,觉得刘志非所言,不无道理。若论功力,刘志非如果认真出手,以易红当时的情形,难逃二十招之外,只怕逼迫过紧,反而弄巧成拙。意念一动,倏地一收双掌,叉手而立,说道:“易红自认今朝之事,为千古恨事,留待终生忏悔,就此告别。在告别之前,我尚有一言相进。你若念今日之事,尚有丝毫仄意在心,日后三龙帮有何需要你洞庭君山相助之处,请你一伸援手。”

刘志非原先指望说服姑娘脱离陷阱,但是,姑娘执意甚坚,不可动摇,并且,撒手就要离去,内心歉仄,确是难言。虽然双方只是一段孽缘,毕竟刘志非不是寡情薄幸,玩世不恭的人物,对易红姑娘在良心上,仍是有着沉重的自责。一听易红临去之言,忙说道:“我留姑娘返回洞庭,实是出于内心诚意。姑娘执意要行,我也只有抱憾终身。今后不论你三龙帮如何,只要姑娘一言,洞庭君山已决为姑娘效命,以赎严惩。”

易红冷哼一声,眼眶里突然溢下两颗晶莹泪珠,转身顿足说道:“能否履行诺言,但看你刘志非良心如何了!但是,请你放心,只要刘志非在的一日,易红不进入洞庭一步,免伤旧恨……”

颤音未毕,拔步起身,头也未回,一掠而去,顿时隐于门外。

刘志非一时情感激动,扑身就追,连声喊道:“易姑娘!易姑娘!”

但见晓雾空潆,易红姑娘已经远去数十丈,刘志非一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痴然停立门前,遥望迷潆的田野,心情却似万马奔腾,几乎不能自己。

刘老庄主说完这一段往事,双帆无影女已经是伏在一旁,抽泣不已。夏逸峰也默然坐在一边,感慨万千。心里暗暗地想到:“这江湖上真是陷阱处处,危机重重,只要自己稍一不慎,便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虞。刘老庄主誉满武林,高风亮节,想不到竟有如此一段令人惊心的往事。”

刘老庄主忽然老眼泪水纵横,接着说道:“破庙一别,我再也无意江湖,匆匆赶回洞庭,蓄意桑麻,老守田园。可是,没想到翌年突然有人驾舟送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孩子怀中写有‘破庙一夕缘,留君百年忧。’我默默地抚养成人,除了禾儿和她母亲,洞庭君山无人知道此子的来历,这便是今天随易红而去的刘威。”

夏逸峰这才恍然而悟,继而对三龙帮的这位三帮主,也稍生同情之意,觉得当初之事,今日之行,都不无可悯之处。

此时,楼船已经泊近码头,船上一声吆喝,抛绳靠岸。刘老庄主擦干眼泪,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时顿显得老态龙钟,拈须喟然对夏逸峰说道:“为人最大乐趣,在于求得心安。廿年来,这件事一直隐在心底,愧于启口对人言,老朽视贤侄不为外人,才一吐积郁,但愿贤侄能引为殷鉴,以后闯荡江湖,毋蹈前辙,也不负贤侄洞庭之行。”

夏逸峰心里凛然,觉得此老言外之意,当时唯唯而应。忽然想起神龙一现白姥姥临别之托,觉得这一对母子同是武林前辈,都有一段失意之痛,但愿自己能在这方面稍尽绵薄。便准备将神龙一现白姥姥的书信,以及自己在祁连山的经过,全盘托出。一想,白姥姥的书信还在飞燕双环孙明芝姑娘身旁,打算先向老庄主说明原委以后,返回岳阳,会合辽东一叟、飞燕双环、马衡,再来洞庭君山。

老庄主和双帆无影女、夏逸峰三人刚一踏上码头,旁边过来一位家人,垂乎回话,说道:“回老爷子的话,东湖捉到一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人,问话不答,只说要见老爷子。”

夏逸峰遽地一惊,接口问道:“来人是怎么样的人物?”

那家人回道:“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皮肤黑黑的,颇有武功根基。要不是水上功夫不行,庄上还无人能捉住他。”

夏逸峰回头向老庄主说道:“怕是小侄同伴寻小侄来了。”

老庄主挥手吩咐下去,马上带来问话。家人传话下去,不消片刻,一簇人拥了一个少年人来到码头。来人老远看到夏逸峰,便大声叫道:“夏师叔!找得我好苦啊!”

夏逸峰一见果然是辽东一叟亲收的弟子马衡,急忙上前去,松了他的捆绑,抢着问道:“马衡!你怎么一个人来到此地?你师父和孙姑娘他们呢?”

马衡说道:“夏师叔!孙姑娘她出了事,师父特地要我来找师叔。”

夏逸峰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抢着问道:“孙姑娘出了什么事?她人现在何处?”

马衡摇摇头说道:“说来话长,待小侄慢慢地告诉你。”

老庄主在旁边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庄上再说吧!”

原来夏逸峰夤夜出走,追上三龙帮的爪牙,夜渡洞庭湖,辽东一叟和飞燕双环,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觉夏逸峰不在房里,首先吃惊的是飞燕双环孙姑娘。八五八书房孙姑娘对夏逸峰的功力自是信任得过,可是,她也深为了解,夏逸峰的江湖阅历不深,对于那些宵小伎俩,最易上当。所以她怕三龙帮那些爪牙,去而复返,重施故技,劫走了夏逸峰,当时一急,玉容遽然变色。

辽东一叟沉吟一旁,半晌摇头说道:“三龙帮鼠辈于胆破之余,绝不敢再冒然偷袭,夏老弟突然不见,说不定他另有他事。我们且在岳阳分头寻找一遍,如果仍然不得下落,再往洞庭君山一趟,定有消息。”

飞燕双环芳心焦急万分,但是,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冷静,点点头说道:“老前辈所说极是,我们分头寻找便了。”

回到房里稍作整顿,便向岳阳城市街,去寻访夏逸峰。合该姑娘有事,刚出店门不久,姑娘心里一动,暗自想道:“岳阳楼游人如织,龙蛇混杂,也许在那里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心里想罢,便一转方向,朝岳阳楼奔去。光天化日之下,姑娘不便施展轻功,便慢步走去。还没有出得岳阳城,迎面碰上四匹快马,泼刺刺地直放而来。

飞燕双环一见,脸色遽然一变,当下立即一顿双足,身形箭射而出,迎着前面一匹黑马,当头扑到。人在半空中,单手一挽马龙头,右手一拍马上人肩井穴,喝声:“下来!”

这匹黑马正跑得扬鬃吐气,突然被人迎头一拦,一声长嘶,扬蹄就起,可是没有起脚,已被一股潜力一带,四蹄落地,动也动不得。

马上人眼见有人迎面扑来,心知不妙,慌忙出掌护身,可是为时已晚,只觉左边身子一麻,眼前一黑,身形一歪,顿时就要倒下马背。

就在这个时候,隔旁马上传来一阵冷笑,突然一股潜力,马上那人快要倒下的身形,顿时停住。接着嘶的一缕指风,破空作响,就在飞燕双环掠过马身,尚未稳下身形的时候,马背上那人,哇的一声,长喘了一口闷气,竟被人隔空弹指,解除了穴道。

弹指解穴是武学中的上乘功夫,指上功力不到相当火候,无法做到,飞燕双环人虽掠身而过,眼睛留神,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暗暗吃惊。倏地一转身,双肩微一晃动,身形一闪,人又挡在马前。

飞燕双环方才看清楚了,马上出手“弹指神功”的人,竟是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眼角带煞,柳眉起棱,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就伤人?”

飞燕双环因为情急夏逸峰的失踪,在岳阳城再度遇见三龙帮的三个爪牙,一时直觉地就认定毛病出在他们的身上。于是才急切中出手,无非是想问个明白,没有想到一招未得手,反而被人问住。

飞燕双环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见这妇人出手便自不同,而且态度高傲冷峻,又和三龙帮的人同路而行,心里已自瞧出七八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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