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话才刚说完,原先还装乖待在他盘里的青豆马上很不给面子地四处跳散开来。
这下子,不但徐玉曼花容失色,夏野脸上也不觉浮上三条黑线。
“你、你看吧,这乱流明、明明很大──”她慌得口吃。
他半无奈地翻白眼。“好吧,为了证明这只是个『小乱流』,我会负责把这些青豆给叉回来。”
“叉、叉回来?”
“请看我表演,小姐。”说着,他举起叉子,十分尊敬地膜拜它两秒,然后缓缓对准一颗在餐板上滚动的青豆。
一击中的!
在飞机摇晃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刺中一颗滚动的豆子?强!
徐玉曼睁大眼,崇拜不已。“好厉害!”她拍拍手表示赞叹。
“哪里,哪里,小意思。”夏野得意洋洋地抱拳为礼。
只是再来就没如此顺利了,接下来足足两分钟,她一直瞪着他拿叉子到处追逐不听话的青豆。
到后来,他实在撑不下去,碎碎念起来。“拜托拜托,青豆兄弟们,给点面子吧。拜托拜托!”一面念,一面继续追逐,动作还愈来愈夸张。
她看得噗哧一笑。“别闹了!夏野。”眼看着他的叉子直追到座位下,她赶忙拉起他。“喂!人家都在看了,很丢脸耶。”
“不行,我要证明我的实力。不过是几颗青豆嘛,我怎么可能没办法对付?”
“你别闹了啦!”她笑得几乎弯了腰,搭住他肩膀。“别这样逗我笑啦。”
“总比让你哭得好。”他好认真地说道。
她愕然望向他。
他停下动作,对她眨眨眼。“你想想,万一坐在我身边的女人,莫名其妙嚎啕大哭起来,人家会怎么想我?我可不想背负欺负女流之辈的罪名。”黑眸闪闪发光。
“你、你可恶!”她不服气地嘟起嘴。“干么嘲笑我?我才不会在飞机上哭呢。”
“话别说得太满。瞧你刚才发现有乱流,不是差点就哭出来了吗?”
乱流?徐玉曼一愣。经过夏野一阵玩闹,她压根儿把这件事全忘了。她静下心来,发现机身早已恢复平稳。
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脱离乱流了。
他是为了让她分心,方才才故意耍宝逗她吧?他明明不是那种爱耍宝的人,却为了她故意搞笑。
她心一牵,感激地望他。
彷佛看出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俯近她耳畔。“幸好平安通过乱流了。你知道吗?我刚一直在想,万一你又发起神经找起座位底下的救生衣,结果发现没有,说不定会马上晕倒。”
“怎么可能没有?”她睨他。“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紧张兮兮呢。”
“哦?你确定有吗?”
“当然有。你别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嘴角噙着神秘的微笑。
她蹙眉。“你干么那样看我?”
他还是不说话,还是那样若有深意的眼神。
她心跳一乱。“不、不会吧?”
“因为空姐说没有备份的,我怕吓坏你。”他严肃地说道。
不可能!
她冻住身子,呆了两秒后,赶忙弯下腰想摸索座位底下,可是餐桌板碍着了她,她身子伸展不开,想推高餐板,偏偏上头还放着一堆食物,她一时不知所措,急得直踢小腿。
正着慌间,一阵清朗笑声拂过她耳畔。
她僵住动作,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夏野!”
“你不能怪我喜欢逗你,蓉蓉,真的不能怪我。”他捏捏她鼻尖。“你紧张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上天饶恕他,他居然爱极了她的飞行恐惧症!
“你好过分!”她怨他。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带着几分邪气,惹得她脸红心跳。
“我、我不理你了啦。”她垂下眼,仓皇地拨弄着方才因弯腰垂落至颊畔的发绺。
“我来。”他俯向她,帮她挑起那束散乱的发绺,弯拢至耳后。他动作轻柔,指尖在碰触到她小巧的耳窝时,竟流连不去。
她蓦地感觉耳朵发烫。“好了吧?你可以放开了。”
他却不肯放,依旧抚弄着她美丽的耳壳,眸光一转,擒住她嫣红的容颜,跟着脸一落,攫住她轻轻发颤的唇。
他温柔地吻着,像一根羽毛般轻盈的吻,却如大鹏展翅般强力扑动她的心。
她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更无法抗拒,只能任由他偷香。
他好坏啊!方才那样嘲笑她、恶整她,现在又这样欺负她!
她应该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她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好想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呢?
她不但一点也不想抗拒,反而好想──
就此沈沦。
第九章
“什么?你说你让他吻了你?”沈诗音惊异地提高嗓音,引来了餐厅内其它客人好奇的注视。
察觉到他人的视线,徐玉曼尴尬不已,俏脸一红。“拜托你,诗音,小声一点。”
“啊,对不起。”沈诗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朝徐玉曼送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光。“我不是故意的。”她压低嗓音道歉。
“没关系啦,我明白你的心情。”徐玉曼苦笑,舀起一匙焦糖布丁,送入嘴里。
这天,两个女人又约在老地方见了,饭后也依照惯例点了焦糖布丁。
整个用餐期间,徐玉曼不停挣扎,上了点心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最近困扰她的心事和盘托出。
“到底怎么回事?”沈诗音倾过身来问她。“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为什么让他吻你?”
“这个嘛……”徐玉曼苦笑。“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我以前……呃,离过婚。”
沈诗音讶异地睁大眼。“什么?”她轻嚷,这回可记得要控制音量了。“你结过婚?”
“嗯。”
“又离婚了?”
“没错。”
“天啊!”沈诗音低喃,消化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沈吟数秒,脑海忽然一道电光闪过。“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夏野就是你前夫?”
“没错。”
“哦!老天!”
见好友一副宛如被雷给劈中的表情,徐玉曼更加难堪,脸颊红晕放肆地蔓延,连玉颈都染上一片。
“究竟怎么回事?”沈诗音低声追问她。“你跟夏野原来有过一段婚姻?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又为什么离婚?”
“你别急。”徐玉曼叹息一声,完全能明白她的惊奇。“慢慢听我说──”她娓娓道出关于她和夏野的一切,从在拉斯韦加斯疯狂的结婚,一直到飞机上那令她意乱情迷的一吻。
“……我现在好乱啊,诗音。我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明明说要跟他当朋友的啊。”
可是她却让他吻了她!
她怎么会让他那样吻她呢?朋友之间会那样亲吻对方吗?
乱了,乱了,全乱了!
她懊恼地捧住自己发烧的两颊。“我真的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
“很明显,不是吗?”沈诗音柔声开口。“你还爱着他啊!”
“什么?!”徐玉曼惊愕地失声喊。这回,换她引来了好奇的视线。
她脸颊爆红,不知所措。
见她这模样,沈诗音忍不住轻声笑。“别这么惊讶的样子嘛,夏蓉,难道你自己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发现你还爱着他啊。”
徐玉曼心跳一停,眼睁睁看着好友,说不出话来。
“别告诉我你真没发现,我可不信。”沈诗音笑着摇头。“你可是恋爱教祖啊!怎么会连自己的心情都不知道呢?”
她还爱着夏野?还爱着他?!
徐玉曼心思全乱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抗议地轻嚷:“我说过,别那样叫我啦!”
就凭她这种惊慌失措的神态,担得起这样的名号吗?要是让读者们看见了,肯定让他们大失所望。
“好好,不叫就不叫。”沈诗音安抚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徐玉曼惘然。
自从那措手不及的一吻后,她也不停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但却一直找不出答案。
“你们回台湾以后,他有跟你联络吗?”沈诗音继续追问。
她默默点头。“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
“真的?”沈诗音眼睛一亮。“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徐玉曼苦涩地垂下眸。“因为我都没接。”
“为什么?你干么不接?”
因为她害怕。
那天他们回到台湾,在机场分手时,虽然她笑着向他道别,还留给他电话,说以后可以像朋友一样继续联络,但其实,她很害怕真的接到他的电话。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该跟他聊些什么呢?她无法想象,觉得好尴尬。
面对那个设计师前男友时,她从容自在,可是面对他时,她总是心慌意乱。
一个只要凝视他的眼,甚至只要听到他声音,便会让她心跳加速的男人,她要如何自在地与他相处?
她做不到啊!
“你害怕吗?”沈诗音轻声间,彷佛看出她的心思。
她惶然抬眸,眼睫发颤。
“你是害怕。”沈诗音肯定自己的猜测,轻轻叹息。
“我该怎么办?诗音。”徐玉曼抓住好友的手,焦虑地问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怕他会跟我说什么,我、我──唉。”她重重叹气。“我根本不配被称为什么恋爱教祖,只是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女人。”
她只是个普通女人。
当面对她自身的感情问题时,她无法扮演一个无所不知的教祖角色,因为她自己,无法成为自己的信徒。
她不相信自己,不认为自己能以理智处理她跟夏野之间的关系。如果她可以,当初就不会闹到跟他离婚的下场。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成长了,够成熟了,能够在男女关系上游刃有余了,没想到再遇上他时,她依然手忙脚乱。
她根本不是什么恋爱教祖,只是个普通女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男人的时候,同样会脸红心跳、头晕目眩、六神无主,甚至失去理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他的关系,所以只好一味躲着他。
徐玉曼再度叹气,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从心底泛起。“我真的很可笑,对吧?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竟然还大言不惭给你建议,我简直──”
“别这么说。”沈诗音打断她的自嘲。“就是因为你有过经验,所以更能明白我的痛苦,不是吗?我很感激你,夏蓉,真的。”她微笑,语气好温柔,眼神没有一丝丝怨怼,清澄见底。
徐玉曼恍惚地看她。“对了,你跟你老公现在怎样了?”
沈诗音微微笑,笑容里,带点甜意。
徐玉曼光看她的表情,也知一切进展顺利。“看来你老公还算聪明,懂得回心转意了。”
“嗯,你教给我的办法,真的很有效。”
“那最好了!继续努力下去吧,有一天你一定能拉回你老公的心。”徐玉曼拍拍沈诗音的肩,鼓励她。
“嗯,我也希望如此。”沈诗音淡淡地笑。
“放心吧,你们一定没问题的!”徐玉曼拍胸脯。“你知道吗?诗音,我常跟人开玩笑,说你们两个是幸福婚姻的最后堡垒,不论这世上有多少夫妻分手,只要你们还在一起,我就相信爱情、相信婚姻──你们可千万别吐我槽啊!”她半开玩笑。
沈诗音不答话,看了好友好一会儿,反问道:“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不由你自己来建立起这个信仰的堡垒?”
徐玉曼一愣。“我?”
“如果你还相信爱情跟婚姻,应该自己去证明、去捍卫,不是吗?”沈诗音柔声问:“为什么要仰赖别人?”
徐玉曼哑然。
是啊,她凭什么仰赖别人来替她捍卫自己的信仰?如果她真的相信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来做?
“所以你说我应该怎么做?诗音。”她傻傻地问。
“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你说我该怎么做?醒亚。”
夏野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来到阳台,一罐递给正躺在休闲躺椅上的方醒亚,自己则拉开另外一罐的拉环,灌了一大口。“我前妻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
“你前妻?”方醒亚不解地望着他。“你打电话给她干么?你不是巴不得她不要再来烦你吗?”
夏野没回答,叹了一口气,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
清澄深邃的夜空,月轮饱满,星子璀璨。两个坐在躺椅上的男人,迎着沁凉晚风,面对这夜色如水的景致,却都各自沈浸于心事,毫无心思欣赏。
两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儿酒。
“……我想她大概还恨着我。”夏野忽地开口,语气沈郁。
方醒亚俊眉一挑。“那又怎样?你干么在乎?”他摇摇头。“我真不懂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当初你娶她我就反对,没想到好不容易离婚了,你居然还想吃回头草?”
“你反对我娶她?”夏野一愣,一时间没弄清楚死党说什么,几秒后,他才恍然。“啊,原来你是说芳妃啊。”
“不然你说的是谁?”方醒亚狐疑地挑眉。
“是我的第一任前妻。”
“你的第一任前妻?你是说前妻一号?”方醒亚凝思一想,也恍然。“就是你当兵那时认识的女朋友?”
“嗯。”
“我记得她好像是姓徐吧,你好像都叫她的小名……”
“蓉蓉。”夏野低声接口。“我都这么叫她。”
“对,那时候我们几个都还觉得恶心呢。”忆起年轻时候,几个大学死党的聚会,方醒亚不禁微笑。“你们也真够疯的,居然跑去拉斯韦加斯结婚,连喜酒也没请我们喝。更夸张的是,等我从国外读书回来,你们已经离婚了,搞得我连那女的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我见过?”方醒亚愕然。“什么时候?”
“她就是夏蓉,你老婆的好朋友。”
“夏蓉?你是说那个作家夏蓉?”方醒亚忍不住惊讶。“她是你前妻一号?”
“别这么叫她,”夏野蹙眉。“她有名有姓。她姓徐,徐玉曼,你也可以直接叫她夏蓉。”
“就是不能叫她『前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