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注意隔壁的动静,还会注意到不时发出的窸窣声,猜想对方进行到哪一个步骤?
不过等到外面洗手传来水流的声音,他们已经听不清楚,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姚珊瑚怎么样也想不通。
几分钟前她才在想她怎么这么倒霉,遇见一台故障的计算机,几分钟后她就被这台计算机电得头晕眼花?
流水声乍然停止,接着传出唱歌的声音,某个女老师心情好到在厕所里面唱歌。
哇咧……
被吻到快不成人形的姚珊瑚,趁这位老师唱歌的时候喘口气,怎么知道,歌声突然停止,换成疑问的声音。
“是谁在里面?”唱歌的老师发誓她有听到人喘息的声音,而且有两个,但厕所里面明明只有她一个人,难道是……
她吞吞口水,花容失色的大喊——“鬼啊……”接着便冲出厕所,姚珊瑚立刻知道是哪一位老师。
“你害王老师吓得跑出去,她万一要是心脏病发作,看你怎么收拾。”一确定厕所里面再也没有其它人,姚珊瑚马上把他推开,打开小厕所的门走到洗手台,两手抱胸地瞪着阮少飞。
“王老师?”他也跟着走出来反看着她。“是刚刚那位老师吗?”
“对,她教音乐,再两年就要退休。”如今被他这么一吓,退休的日期可能又要提前。
“是吗?”难怪歌声这么好听。“不过我不认为那是我的错,是你自己突然把我推进去,又突然吻我,这不能怪我。”
“那是因为你一直唠叨个没完,我伯被王老师发现,只好出此下策。”她脸红反驳。
“但是你吻得挺热情的,我一点都感受不到丝毫勉强。”他的表情僵得跟石膏像似地。
“这不能代表什么。”该死的男人,非得让她出糗才行吗?“我们还是不适合。”
“哪一点不适合?”他不解。“我们刚才明明配合得很好,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峇里岛的时候也是一样,哪一点不适合?”
她没事就给学生小考,现在换阮少飞出题考她。一向习惯给人考试的姚珊瑚这会儿竟说不出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阮少飞。
“反正、反正就是不适合就对了!”之后她就跑出女厕,以为这样就算数。
……
他们不适合吗?
看着姚珊瑚离去的背影,阮少飞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排拒他?
他们都戴同款的眼镜,穿着品味也如出一辙,甚至连吻也一样热情。这么多的相似处,就算是一般情侣也不见得有,更何况他们已经上床。
上床;这才是重点。
不管他是一时胡涂或是喝醉酒,他占据她的处女之身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况且他也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她万一怀孕怎么办,岂不成了未婚妈妈?
不行!他要负责,就是这样。
第三章
星期五。
举凡上班族或学生,看见这三个大字都是快乐得不得了,尤其对校风严谨的女校来说更是如此。
“今天再上课一天,明天就要放假了耶……”
校园各个角落到处充斥着这样的耳语,可见大家对即将来临的假期有多期待。
“姚老师,明天就要放假了。”老师们也很兴奋。
“是啊!”她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勉强微笑,其实内心正在烦恼一件事情。
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吧?
姚珊瑚额冒冷汗地想。
阮少飞应该听得懂她的意思,不会再来“搁搁缠”才对。就算他真的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她已经把她的立场表达得很清楚了,他若再不了解,也没有办法了……
“姚珊瑚老师。”
冷不防从后面传来的低声呼唤,犹如死不瞑目的冤魂,在她身边飘来荡去,她差一点尖叫。
“阮、阮先生。”她几乎快掉下感动的泪水。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她才在想他有多“鲁”,他人就来了。
“你一大清早就出现啊?”不会是从昨天等到现在吧……
“我来送书。”阮少飞点头。“今天我来送二年三班的国文参考书,你知道是哪个老师负责点收的吗?”
由于阮少飞是这个学期才开始和姚珊瑚任教的这所中学合作,很多人事、乃至于班级都弄不清楚,需要人支持。
“很不幸的,正是我。”她微微牵动嘴角,不像微笑,倒比较像是嘴巴抽筋,跟她今天的装扮完全一个样,同样为自己不幸的命运哀悼。
“你今天穿黑色套装。”阮少飞不明白她的衣服怎么都是这种暗色调,完全是老处女的打扮。
“我对这类颜色情有独钟。”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扭曲,为什么她要被一个穿着打扮比她更土的人批评?简直没有天理。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发脾气,要记得维持形象,还要记得这里是办公室,不能当场挥拳。
她只得尽可能地保持微笑,不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杀人的模样。
“姚珊瑚老师。”
偏偏就是有人喜欢考验她的耐性。
“什么事,阮少飞先生?”姚珊瑚以为他是要跟她谈参考书的事,嘴角稍微软化,谁晓得——
“我仔细想过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负责。”
阮少飞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让姚珊瑚的嘴巴当场纠成死结,怎样都解不开来。
她真的遇见蛮子了,谁来救救她……
“你要负什么责任?”
她已经够倒霉了,一旁的物理老师还来雪上加霜,问阮少飞有什么责任可负。
阮少飞才张开嘴巴,照例又被姚珊瑚以手捂住,脖子扭成和昨天一样的角度。
“他应该负责帮忙把这些参考书搬到教室,阮先生,你说对不对?”她用眼神暗示他要是敢摇头就等着领死。
“是的,姚老师没说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幸好他还懂得配合。
“我也来帮忙。”姚珊瑚露出佛祖般的微笑,和阮少飞一起搬书,两人合力将四十几本的参考书搬出办公室,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会很感动。
“姚老师不愧是去年的模范老师,心地真好……”
所有老师都一致竖起大拇指,推崇姚珊瑚的心地善良,为人好到没话说。殊不知他们心中“心地善良”的模范教师,一到达人烟罕至的校园边陲地带就翻脸。
“你到底想怎样?”她砰一声放下书,表情凶悍得不得了。“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对你,没、兴、趣!还要我说几遍?”气死她了,平时训那些学生已经够累了,他没事来跟人家插什么花,嫌她不够忙吗?
“我只是来送书,顺便表达我的立场。”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不认为自己的举止有什么不对。
“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而且表达得比你还清楚!”她尖叫。“昨天我就说过,我不需要你负责。我是现代新女性,有足够的智慧和冷静的头脑——”
“你又在发歇斯底里了。”阮少飞僵直地提醒姚珊瑚,她此刻的表现和“冷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她只得停下来反省。
上帝原谅我,我快疯了……
“总之我们不适合就对了!”她气喘吁吁地大叫。“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需要男人,也痛恨男人,你最好离我远远的,了了吗?!”
一个国文老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欠妥。语法不对,使用的时间地点也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了解了吗?”
“我了解了。”阮少飞出人意表的善解人意,点头之余,并露出同情的眼光,害姚珊瑚好感动。
“啊,你了解了?”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的,我了解了。”他点头。他了解她的内心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创伤,和难堪的过去,才会变得这么怨恨男人。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他不也是因为被女朋友抛弃,才去峇里岛散心,说不定她也一样。
既被男人抛弃,又失身给一位陌生人;她的内心一定有说不出的痛苦吧!他实在应该好好深入了解她的背景,发掘更多不同的面貌才对,不该急于一时。
“你真的懂了?”姚珊瑚高兴得简直快跳起来。
“真的懂了。”他决定慢慢来,从头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再来谈责任的事。
“太好了。”感谢上帝。“既然一切误会都弄清楚了,现在请你帮我把所有参考书都搬进教室里,我要发给学生。”
姚珊瑚史无前例地对他面露甜美笑容,反正是最后一次,让他的眼睛多吃一点冰淇淋也没有关系,日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好的。”阮少飞点点头,弯下腰搬起厚重的书本。说真的,他要是不那么老土的话,说不定她会真的考虑跟他交往,他真的好有力气。
一整天,她都带着愉快的心情上课,反常的表现,让学生们频冒冷汗。
“老师,小考……”
“考什么考?”姚珊瑚笑呵呵地挥掉同学们的问题。“明天是周末,大家不妨轻松一点,不考试了。”
姚珊瑚难得大发慈悲,同学们不喜反忧。
过了周末以后……星期一该不会突然跟她们宣布要大考吧?范围是一年级国文一、二册。
这不是更糟……
“老师,你还是给我们小考好了!”拜托拜托。
学生们齐声大叫。
美丽的周末。
阳光耀眼的假日,街上情侣成双成对,或说或笑的相偎相依,景色煞是迷人。
“叭!叭!”偶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嚣张地按喇叭,要挡住他路的人快闪。
这是城市相当普遍的景象,就算不是位于黄金地带的老城区,也是人潮络绎不绝。相对之下,这条藏在老城区之内的巷子就有点特别,非但宁静,而且居民也几乎全是老人,当地的人都戏称它为“老人巷”。
“珊瑚,记得要把锅子刷干净,都卡一层铁锈了!”老太大们坐在门口纳凉,一边聊天,一边还下忘回头对厨房里面的姚珊瑚大喊:“刷干净一点儿。”听得她好想丢菜瓜布。
什么美丽的周末?她简直都快疯了。别人是和男朋友手牵手去看电影,她是手里拿着菜瓜布拚命刷锅子,十足的灰姑娘。
“听见了没有珊瑚,怎么都不回答?!”外头的老太太们又喊。
“听见了……”她朝窗户外面拚命大喊,就怕老太大们耳背,听不见她刷锅子的声音。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刷到最后,她都快自暴自弃。就让她刷死算了,反正她是没人要的灰姑娘,注定在这间住满老人的房子里面做到死……
“珊瑚,有人找你呢!”二姨婆原本也在门口串门子,突然间冲进厨房来大呼小叫。
“耶?”姚珊瑚马上丢下菜瓜布,飞快地转身,以为是哪个好心人来救她脱离苦难,无论是晓舟或是嘉儿她都感激。
“是晓舟吗?”她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兴奋地问二姨婆。
“你傻了是不是?”二姨婆闻言训斥她。“晓舟正在坐月子,哪能下床来找你?”要也要过几天。
“那是嘉儿吗?”姚珊瑚又问。
“嘉儿才刚新婚旅行回来,你也至少让她喘口气,再说她现在有老公陪着,不会来找你了。”二姨婆又训她。
“那到底是谁?”呜……二姨婆怎么说得这么无情,就算她是没人要的老处女好了,也别把她的友谊断光光。
“我才想问你呢!”二姨婆的表情好紧张。
一般来说,二姨婆是这群老人中最冷静的人,连她都这么紧张了,可见来人来头不小。
该不会是黑道大哥……上门讨债吧?
姚珊瑚猛吞口水。
但是她在外面没欠债,这群老人个个比她还省,除非这位大哥走错巷子,否则注定讨不到钱……
“你好。”
来的人不是黑道大哥,但是比黑道大哥还恐怖,尤其他身上的装扮,更是恐怖到极点。
“阮阮阮阮……”她已经吓得不会说话,星期六一大早上门找她的人,竟然是阮少飞?!她是不是被雷打到了……
“请问你是?”
她确实是被雷劈中了没有错,身体站得直直的,表情僵得跟千年冰冻人一样。不过家中的叔伯叔公姨婆婶婆们倒是活络得很,趁她被树脂包裹的时候,围住阮少飞,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
“我是珊瑚的三表叔公。”美髯老人说道。
“你好,三表叔公,我叫阮少飞,请多指教。”他极有礼貌地弯腰敬礼。
“我是她的三表婶婆。”美髯公的老婆也站出来凑一脚。
“你好,三表婶婆,我是阮少飞,往后请你多多照顾。”他又敬礼。
“我是珊瑚的姨婆,排行老二。”又有一个老人出来说话。
“你好,二姨婆。我的名字是阮少飞,前来打扰了。”他还是敬礼。
“我是珊瑚的四姨婆……”
“我是珊瑚的六叔伯……”
“我是珊瑚的五表叔公……”
“我是珊瑚的五表婶婆……”
“我是七表婶婆……”
“我是六姨婆……”
二三四五六七,除了独缺老大之外,一个礼拜部分光了,姚珊瑚的长辈们还真不少,加起来大概有十来个。
阮少飞一个一个的敬礼,一个一个的问候。无论亲的表的他一律一视同仁,态度都是温文有礼,看得这群老人心花朵朵开,频频点头。
真是个……好青年啊!
老人们个个都很开心。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随便,衣服都不肯好好穿。可瞧眼前这个年轻人!留着一头英国小学生的发型,额头前的刘海整齐划一,一根一根梳好,而且还戴着跟他们最疼爱的珊瑚同一款眼镜,真是相配。
这一组老人笑呵呵。
可不是吗?
另一组老人也非常满意。
瞧他身上的格子衬衫,和宽松的米色西装裤,裤脚部分还卷起来,下面配了双黑色的方头皮鞋,说有多得体,就有多得体。
对啊,就连腰间的皮带也系得有模有样,跟三表叔公的一条皮带好像,他们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年前买的。
总而言之,他们都对眼前的年轻人满意极了。
长辈们目光一致地看着姚珊瑚,虽说是千年冰冻人也该解冻,表示一下意见。
“我……”她仍是一脸惊吓过度。“我……”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