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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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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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她,目光中是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能拥有着的坚毅与坦荡,自信与力量。
  “奉恩,这人世间本是如此啊,便是如此看待女子的,便是处处的人心险恶。任你再如何的志向远大,依你其实从不曾有过经商的经验,一个女子从商,绝不是你想象的那般轻易,那般简单。只靠你一个人,依你单纯的性子,是如何可以安然存在于这现实的外界,何况是独自生存下去?奉恩,留在我身边才是你应该的生活啊,没有任何的烦恼,更不用再操心你的家人是否又会衣食无着。你只要做好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便这样的同我晨昏共渡,又哪里不好?”
  申天南捧着她沉默的小脸,叹一声,目光中是她不想看到的,决不放手。
  是啊,她是女子。
  所以,所有女子都会走的同一条人生之路,而今,轮到她开始走。
  不必睁开眼,他也能感知正在默默打量着他的那一道视线,是不甘,是不情愿,是无奈,是内心挣扎后勉强的认命。
  嫁给他,真的还有哪里是她不满意的吗?
  这世间,作为一个男人,这辈子所希冀拥有的、所奢望能够得到的,他应该是全都拥有了啊。他送她的,有一世无忧的富裕生活,有显赫尊贵的主母头衔,更有他作为一名男人其实并不该发下的一生一世绝不背弃的誓言——可,为什么她还不肯开心,甚至在他拥有她的那一瞬,会不自觉地泪流满面?难道是他给的还不够,喜欢她还喜欢得不能让她放心?她,还想要他的什么?
  真心吗?她要,他自然给。喜欢吗?她求,他自然允。
  不可讳言,他为了得到她,的确是运用了商贾的奸诈心思,确实是耍了一点点小小的心眼。可是如果他不这样做,他该如何将她纳入他永远的掌握中,他该怎样将她收藏在自己的地盘上,让其他的人再也无法得见她的淡雅笑颜?
  他是商人,是从来只为自己考虑的重利商人啊,是最了解怎样的女人才是他最应该拥有的妻子的真正男人。
  少小的父母双逝,在尔虞我诈的家族中挣扎着保全自己爹娘留下产业时的被欺诈被出卖,一步一摔一碰壁的步履艰难,咬牙忍下所有时的生不如死。
  几乎是拿性命搏回来的申家船坞产业,这一辈子,他永不会放手,他只肯将它传承给拥有他血脉的子孙!这一生一世,他再也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终于拿回自己所有时,他指天发誓。
  而后,他开始寻找可以为自己孕育骨肉的妻子人选。
  其实,在五年前她离府回家之时,他对她并没太大的在意。她出身贫微,而人也不是那么的聪慧,模样更是毫无出众之处,这世间比她好过千倍百倍的女子大有人在。
  但自小将他带大的大管家却不同意他的看法。
  “那孩子有担当,肯为了家人想也不想地卖身为奴,更何况那家人其实只是收养她的远亲而已。这样的女子,世间已是少有。”
  “那又如何?”他笑道,内心却已动了一动。
  “少爷,您曾同她开过玩笑,说等您二十弱冠会用八台轿子去接她。”
  “是啊,她竟然会信以为真,还要我不要忘了带好多好多的聘礼呢。”他早在她在书房当差时便知她爱财如命,每月月末发放俸银的日子是她最最欢喜的时刻,而他在闲暇时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下,曾玩笑着教她读书识字,允诺她每学会一个字,便赏她一个铜板。此后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她学会的汉字已逾三千,远远超过时下即便是富家的千金女子们的所学。
  “她是信以为真了。”大管家静静地道出他所不知道的事实,“她的确是在等着您用八台轿子去迎娶她,为了这,她不惜逃婚,将她义父好心代她定下的一门亲事推掉了。”
  他顿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余奉恩是怎样温顺的女子,少爷你是知道的。这次,她几乎算是大逆不道的了。”
  “那、那——”
  “她准备将自己再卖身成奴一回,好还掉她义父家早就花光的她的那一份她从没见到过的聘礼。”管家扬眉瞅他刹时十分难看的俊脸一眼,耸耸肩膀,“还有,她名义上的小弟还正在寒窗苦读,她名义上的妹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因为要嫁的是位秀才公呢,所以,这嫁妆是万万不可寒酸了的。”而她的义父,则已经瘫痪在床多年,更是需要时时的照顾——千斤重担压在一个年仅二九芳华的荏弱女儿家的身上,她没有将自己索性卖进烟花之地、青楼所在,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沉默无语,内心却已有了计量。
  “我将她重新接来府中帮忙,每月的俸银是纹银二两整。”大管家花白的胡子微微翘起,精光内敛的眼玩味地瞥着他,“少爷,您何不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您下个决心呢?”
  望着老管家殷切的目光,他依然沉默无语,只轻轻笑了笑。
  于是五年来,他虽照旧依着自己的习惯过着日子,打理船坞的产业,闲暇时也不忘如时下所有男人们纵情声色一刻,每年纳个美妾犒劳一下自己一年的辛苦。但在暗中,却也在无时无刻地估量着她,盘算着她是否可以成为他的妻子。
  在他有意无意的默许下,大管家不着痕迹地将府中几乎所有的杂务给压给她处理,而他则放任她以书房大丫头的身份却匪夷所思地管制起他的所有姬妾——于是在三年前,他已经完全确定了:尽管她貌不出众,尽管她出身低微,但事实证明,她的从容不迫,她的雍容大度,她的处世手腕,她的聪慧圆滑,已经说明她完全可以胜任金陵申府的当家主母,完全可以成为他申天南的妻子。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要娶她?但他要娶,却也要她嫁得心甘情愿,要她真的将他当作一家人,要她将所有的忠心尽献于他!也只有这样,他也才会真的达到他娶她作为妻子的良苦用心。
  他曾调查过,她在自己母亲过逝后寄人篱下于毫无任何血缘关系、只曾经是与她父亲有过八拜之交的义父家,却仍然可以为了那一家人而甘愿卖身为奴,只是因为她谨记着她母亲生前曾告诉过她的话:她义父曾对她的爹爹有过救助之恩。
  他对她从没有过什么恩情,想得到她献于她义父家人一般的忠诚,自然是不易。
  于是,他紧接着开始寻找让她心甘情愿同意嫁他的法子。五年前他的食言而肥,已让她再也不肯轻易地信他,原本或许曾经对他有过的那么一点少女情思,也因为他的背弃诺言而消失殆尽。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重新培养她对他的好感。
  原本他不在意与她耗费多少的时光,只想等到她心甘情愿地嫁他。可是一趟京师之行,带给他的震撼却是生平最大的,她就要离他而去,去与其他人联手开创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那他该怎么办?他不惜耗费数年时光,耐心地培养出的最适合于自己的妻子人选,怎么可以就此放弃?他,不想啊!
  先将她的名字冠上他的姓氏吧!
  所以,他便这样做了。
  如今,她正柔顺地偎依在他的怀里,偎贴着他炽热的体温。她的身躯里,弥漫着的更是他的气息。而她的眼里,也已是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生路好走的俯首认命。
  因此,他应该是快乐的,更应该是满足的。
  可是,闭合着双目,感知着她的默默注视,他的心,在快乐满足之余,竟然莫名地忽然升起一点点的空虚来。
  他知他娶她做妻子的决定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她,都无疑是最好的决定,他这一辈子也绝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刻。
  但——
  “奉恩,这一辈子我永不会负你。”
  他含糊地呢喃两声,似是熟睡中无意识地展了展身躯,裸露在外的双臂将偷偷躲开了的娇躯轻柔而紧紧地重新拥入了怀间,再顺手将大红的锦缎被子包裹住她露在冰凉空气中的肩颈,唇则贴上了她的凉额。
  她似受到惊吓地猛颤了一下。他唇下的凉额,却没再偷偷转掉了。
  而他心底那一片白白的空虚,竟然也在这一瞬间,奇异地被填满了。
  第5章(1)
  成亲,成为这人世间某一个男人的所有物,成为再也不能无故跨出大门的盘鬓女子,成为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地恪守妇道的妇人,成为养在金丝笼中的小小鸟雀。
  自古以来,成亲,便是如此吧。
  “夫人,您在笑什么?”
  笑着收回手中长长的信笺,她笑眼如月地瞅一旁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冬令一眼。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摇摇头,看冬令一脸不解的样子,便仔细地解释给她听,“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我有一位朋友要来金陵探我来啦,你说我高不高兴?”
  “可是夫人手中拿的是信啊。”
  “如果不是这封信,我又如何得知有朋友要来的消息?”她慢慢将信笺仔细地折叠起来,小心地装到信封里,“冬令,你要替我保密哦,这封信是绝对不可以说给别人知道的。”
  “公子爷也不可以知道吗?”
  “我最怕的就是他知道啦。”收好信,她拿起一旁的棉衣一针一针地继续缝起来,并随口问道:“冬令,你的过冬棉衣做好了没?我早同你们说过,不要这么整天地陪在我身边的,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就像以前一样。”
  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她成亲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时时刻刻都有这几个小丫头中的某一个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呢,很少让她一个人独处过。
  “公子爷说奉恩姐现在是金陵申府的当家主母了呢,身份不比从前,一定要有人随时服侍在侧的。”冬令乖乖回答她的话,“我们的棉衣早就做好了,二总管说,因为今年咱们府中有喜事,所以每人都会多给一套新的棉衣呢。”说不出的开心。
  “啊,那我为什么不知道?”二总管不会在取消了她每月二两白花花的俸银之后,连府里其他的好处也一并取消了吧?
  漫不说她现在做的还是以前每天都在做着的差事,连很多她从没接触过的所谓“夫人该做的决断”也被迫承担了起来哎——没有俸银可赚——这样子的夫人,她岂不是亏大了?
  “因为奉恩姐现在是咱们的夫人了啊,二总管说一点点的小事就不要你操心了。”冬令习惯性地喊着她的旧时称呼,笑嘻嘻地瞅着她身上崭新的淡雅衫子。“奉恩姐所有的冬衣早就准备妥当啦,只要奉恩姐说一个冷字,咱们就会给奉恩姐取来的。”
  “可我为什么还是都不知道?”奉恩喃喃自语,“难道这也是‘夫人’的好处?”什么也不用操心,一切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因为奉恩姐没问咱们啊。”自从她和春掬几个被公子爷亲自指为奉恩姐的贴身丫头后,她们在府中就威风了许多呢,不但偶尔能吃到鸡鸭鱼肉,连平日最喜欢冲着她们大呼小叫的二总管也对她们和蔼了几分,更不用说那几位如夫人时常地巴结她们了!
  大管家说她们现在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小小的圆脸,忍不住微微得意起来。
  “冬令——”见小丫头如此的神情,奉恩先是愣了愣,而后突然明白了小丫鬟的心情,心,不由地微沉了沉。
  小小年纪,不应该如此的。
  “奉恩姐,就要掌灯了。”冬令不知道奉恩的心思,一径地笑着说下去,“我听二总管说,公子爷大概今晚就会从扬州返回府中来了。奉恩姐,你不去迎接公子爷吗?”
  “他今晚回来?”自她与他拜堂成亲,婚后第二日,申天南便因为船坞事宜去了扬州,虽离金陵不过百余里,他也时常回府来,她却再无见过他一面。
  “是啊,奉恩姐。”冬令神秘地凑近她,小小声地道:“二总管要我偷偷告诉奉恩姐,要你不要再傻气地将那几位如夫人送上静风堂去啦。奉恩姐才是大夫人呢,应该霸住公子爷才是呢。”
  奉恩闻言差点笑出来。
  怎么呀,她才刚刚成婚呢,就要开始妻妾争宠了吗?
  “奉恩姐,你不要笑啦,二总管说他还从来没见过将自己丈夫往其他女人房里推的夫人呢!他要咱们一定要告诉你这句话的!”
  “好!”她强忍住笑,正色道,“我记得了,你也要替我谢谢二总管的好意啊。”
  “那,今晚——”
  “你去将——就六夫人好了,你去将六夫人的簪子拿到静风堂去,今晚请六夫人去侍奉你家公子爷好了。”想来,她收下了六夫人宝贝的滇南玉佩,却还没为六夫人办事呢,今晚就还她这个人情好了。
  “奉恩姐?!”
  “还是有其他的如夫人塞银子给你了,冬令?”她慢慢抬头,静静望向一脸仓皇的小丫鬟,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冬令,我知你今晚想要我去找公子爷,可你心里的小秘密我也知道的啊。我不是傻,更不是有心为难你讨小便宜的路子,因为这也是我以前常做的事啊。可是,冬令,你想过没有,你现在和我过去的立场有什么不同?”
  “奉恩姐以前是置身事外,不是大夫人的。”冬令小声回答。
  “你明白就好啦。”是啊,她如今正因为置身事“内”,才不得不小心自己以及身边人的言行举止的啊。“冬令,我一直拿你还有春掬秋雅当作亲生妹子来待的,也希望你们将来能像夏至一样可以找到一个能放心托付终身的老实厚道的丈夫,能平安和乐地过完这一辈子,这是需要你们自己争气的啊!如果你们因为常常跟在我身边就骄傲得意,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那过不了多久,会抱怨我的,会吃亏的,也将是你们。”
  “咱们知道奉恩姐是为了咱们好。”冬令低低地说,小脸红红的,“冬令以后再也不会了,奉恩姐。还有,等一下我就将三夫人和七夫人给的东西送回去。”
  “她们送了你什么了?”奉恩好奇地问。
  “三夫人给了我一块巾子,七夫人赏了我一贯铜钱。”
  “一块巾子和一贯铜钱?”奉恩差点丢掉下巴,“冬令,你怎么说也是我这一边的呢,她们区区这么一点点东西就打发了你?”想当初,她最少也能从那几位如夫人手里一次拿到几两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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