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章海潮好奇地问。
“他的回答差点没让那些老祖宗给气死,他说,因为学经济可以让他赚更多的钱。”
真有个性!章海潮笑了笑,“人各有志吧。然后呢?那他跟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欠了我姐姐一个人情。所以去年年会的时候,我姐姐就让他为她伴奏,可是今年她想让他为她伴奏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我知道了,”章海潮了然地笑了,“你姐姐喜欢沈靖和。所以,今年无论是不是她任首席小提琴手,她都会不高兴。”
“我不知道。”魏行薇耸了耸肩,“我只是猜猜而已。”
“沈靖和,他钢琴到底弹得有多好?有这么了不起吗?”章海潮这句话倒不像是在问人,而是在自言自语。
“可惜,”魏行薇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去年年会的时候,我们家只拍了我姐姐演奏的照片,要是拍了录像带就可以借给你看了。”
“没关系。”章海潮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快要上最后一节课了,章海潮抱着书冲魏行薇的背影喊道:“我今天要去姑姑那里,下课不用等我了。”
魏行薇应了一声,钻进了教室。
久月的老板叫章九月。她是个很明媚的女人,一头发尾染成酒红的大波浪,一身暗红色的大衣和长裙,坐在靠近最前面最角落的老位子,不需要特别的关注,她本身就是个活招牌。
“海潮。”章九月一眼就看到刚进门的章海潮,笑着招呼她坐下来。
“姑姑。”章海潮对这个比母亲还亲的长辈浅浅地笑笑,坐在了章九月的对面。
“这个——”章九月拿出一个很大的盒子,看得出来是航空邮件的包裹,递给了章海潮,“我昨天收到的。”
看了一眼包裹上邮寄人的名字,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包裹收了起来。
“海潮,”章九月揉了揉章海潮的头,“不要想这么多,姑姑给你做晚餐。”
“真的?”一听说章九月要下厨房,她整个脸都亮了起来。
“真的。”章九月笑着说,然后指了一下表,“现在七点都不到,吃晚餐早了些,我们晚点吃。正好让你看看店里才来不久的钢琴师。”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着,随手把包裹放在了一边。
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沈靖和推门进来了,章海潮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他,倒是章九月看见了,招呼他过来:“靖和,我给你介绍个人。”
章海潮一听章九月这样说,便放下手中的红茶笑着站了起来。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长得很干净,全身上下给人一种明朗的味道。坦白说,他是个很好看也很耐看的人,只可惜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眼睛微微地眯起,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摊开一只手,“还我!”
沈靖和几乎是一进门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的女孩子,玩味似的挑起眉,他似笑非笑地问:“我拿你什么了?”
“《帕格尼尼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的乐谱。”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他看着她,笑了,“章海潮?”
“干什么?”
“和你玩个游戏。”沈靖和淡淡地笑着,笑得有点高深莫测。
章海潮瞪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倒是在一边听了个大概的章九月笑了,玩味似的问他:“什么游戏?”
“等一下我去弹一首歌,如果你上台唱得出来,拍子准没跑调,乐谱还你。”说完他就甩下风衣上了台,坐在钢琴前面开始调音。
“喂——”章海潮气结地叫,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去试试看啊。”章九月怂恿她,笑得一脸妩媚。
“姑姑,你明知道我不听流行音乐的。”她皱着眉一脸的气闷。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台上的他开始弹出第一个音了,弹之前还笑着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落在她眼中有些挑衅的味道,她一时气不过,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台上了。
闭上眼睛,让缓慢而优美的音乐流转在耳边。最初,只是几个单纯的音符就已经抓住了她的心。他的钢琴仿佛有魔力一般,即使是这么老、这么普遍的一首歌,也可以让他弹出这么浪漫而缠绵的意境。她的手指因为他的琴声而微微地颤动,直觉地让她有拉小提琴的冲动。
缓缓的,她跟着他的琴声唱了起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的声音清澈而甜美,配上这样的老歌最合适不过。
最后一个字唱完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第一个鼓起了掌,然后全场掌声都响了起来。她惊讶地转过身就看见了他。
沈靖和坐在钢琴前鼓掌看着她,看着她朝他挑衅地扬高了眉。摇着头笑了笑,然后他重新坐定,双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另外一首曲子。
“姑姑呢?”一下台她就没有看见章九月的人。
一旁的服务生回答她:“月姐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叫你等会吃了东西后早点回家,不用等她了。”服务生把菜单递给她,“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走。”结果这一坐就坐到了打烊。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沈靖和弹钢琴,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讨厌归讨厌,但是钢琴弹得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还不走?”沈靖和一边穿风衣一边问章海潮,“你一个小丫头这么晚回家不太好吧?”
“乐谱你还没还我呢。”她看着他,理所当然把手又摊开在他的面前。
“还你。”沈靖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工整的纸,递到她手上。
章海潮拿了乐谱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
“等一下。”沈靖和一愣,然后追她到了门口。
“又有什么事?”她一脸的不善。
沈靖和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没什么。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了。”她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他。
他突然挨近她,挑眉问:“怎么,你怕我?”
她回头瞪着他,“谁怕你?送就送!”
“那就走啊。”他一把提过她的小提琴和她手中的袋子。
第2章(1)
一路两人无话。半路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这几天的雪总是下得断断续续的,而且总是细细小小的。
章海潮轻叹一声,张开双手兴奋地在雪里转圈圈。白色的围巾开始随着她的碎发和白雪在空中飞扬,绚烂了子夜的街道,也点亮了他的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子,羡慕着属于她的激情与坦白。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逗眼前这个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她眼中那抹异常的认真。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对任何事情都会特别的认真和执着,也因为这样才会特别的可爱。
看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怎么了?”他问。
“我家到了。”她依然抬头看着雪。
他把琴和袋子递给她,“你的小提琴。”
她一愣,接过了琴和袋子,也许他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再见。”道了声别,他转身就走。
“喂——”她冲着他的背影急急地叫了一声。
他回头,“有事?”
她看着他,咬了咬下唇,“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客气。”浅笑着点了点头,他依旧走得潇洒。
“糟了,”她迟钝地想起来,“忘记问他名字了。”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口,叹了口气,这样的夜晚她其实并不是特别地想回家。家里和外面的温度是一样的,永远不会有一盏灯在亮,永远不会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开门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客厅响起了电话的铃声,“喂——”电话那边人声鼎沸。
“海潮,是妈妈。包裹收到了吗?”
“收到了。”
“过年我就不回来了,你和你姑姑一起过吧。要好好照顾自己,就这样了,再见。”电话一下子挂断了,似乎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
章海潮缓缓地挂上电话,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一些。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间觉得异常的冷,随手拿过一个抱枕,她一边抱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一首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拉开窗户往外看去,雪还在下,好玩地对着玻璃呵了一口气,她决定了这个周末早上的节目。
挑了一件高领的红毛衣,随便把头发扎成马尾,章海潮拿好东西嘴上叼了一块面包,目标——图书馆。
周末大学的图书馆人反而比较少,大概只有单身一族的人才会沦落到周末泡图书馆,可是她倒蛮喜欢图书馆的,上大学以来除了琴室最常跑的就是图书馆了。
从一楼晃到最高层,消磨了一上午时间的收获就是借到了一撂的书。等拿到书的时候她就后悔了,没事干吗借这么多的书,多难拿?可是偏偏就是手痒得很。
刚刚这么想,手一个不稳书就掉了一地。挫败地叹了口气,章海潮认命地蹲下来一本本地捡起来。
“你的书。”突然一只手拿着几本书,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地问。
“来还书。”沈靖和几乎是一出藏阅室就看见了蹲在地上捡书的她。看着她手上书的高度,他惊讶地挑了下眉,动手搬走了一大半的书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看见她正看着他发愣,“走了,发什么呆?”
“没有啊。”她抱着书快步地跟上了他。
下了楼,他把手上的书全部放进了单车前的篮子里,“回家吗?我送你。”
章海潮点了点头,和推着单车的沈靖和一起慢慢地走,路上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她把书搬上了楼才发觉自己又忘记问他的名字了。放下书,跑到阳台上去看,正好看见他骑单车的身影。
靠着阳台的落地窗,她一边扯着系窗帘的穗子一边在嘴里嘀咕:“连个名字都不说,你有什么了不起?这么神气!”说着说着自己反倒笑了起来,她把手中的穗子一甩,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音符,然后做饭去了。
同一时间里沈靖和也在忙着准备午饭,突然电话响了,他只好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接电话,“喂——”
“靖和啊,我是易扬。今天下午本来约好人在学校练琴的,但临时有事不能去了,你代我去顶一下?”
“不行,”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今天下午要看书。”
“喂,你是不是朋友?”易扬在电话那边一阵乱叫,“我是真的有事走不开,你帮我这一次,最多我请你吃饭。”
沈靖和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易扬笑得有些奸诈。
“不要忘记你欠我一顿饭。”
“知道。”
挂了电话他突然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糟了!我的菜!”
吃完一顿烧焦的午饭赶到学校,才发现琴室中早就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很像他以前听过的琴声。一层一层上楼去,一点点仔细地听,这种华丽的颤音真的很像今年春天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的琴声。
四楼琴室里,他找到了拉琴的人,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在拉舒伯特的《小夜曲》,神情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反而是极其妩媚甚至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却让人不感到突兀,反而有一种很舒服的宁静。看她拉琴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更何况是听了。
章海潮拉完最后一个音,放下弓的时候因为情绪的满溢而有些微微的喘,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沈靖和,张口就是:“你是妖怪?”
“为什么我是妖怪?”
“一天之内无缘无故碰到你三次,不是妖怪是什么?”她没好气地说。
“这句话可不可以换成我来说?为什么不能是我一天之内无缘无故遇见你三次,而你是妖怪?”沈靖和似笑非笑地坐在钢琴前看着她。
“那你来琴室做什么?”
“和你练琴,”他把手放在琴键上,“难道你看不出来?”
“可是和我练琴的人是易扬学长。”她的眼睛转了一圈,无奈地问,“难道他又和女孩子约会去了?”
沈靖和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不过,我很高兴和我练琴的人是你。”
她笑了,“我又没有和你练过,你怎么知道?”
“试试看就知道了。”他伸手从她身边把乐谱拿了过去,一边翻一边问,“今天是要练舒伯特的《小夜曲》?”
“是啊,今天只是和一下音。”章海潮拿着弓吐了吐舌头,“我以前都没怎么和钢琴正式地和过。”
“没关系,反正我以前也没怎么和过小提琴。”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沈靖和做了一个很潇洒的动作,“可以开始了吗?”
“好啊。”她重新把琴架了起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琴室都满溢着“夜曲”的宁静和静谧,两个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没有停,他也没有停;偶尔两个人视线交错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又再错开。这样的感觉是很微妙的,有一些连他们都没有发觉的情绪融入了他们指间的音符里,然后开出一片片的香雪兰。
下午五点半,他划下最后一个音站了起来。
她转身看着他,“不练了吗?”
沈靖和指了指墙上的钟,“都练了一个下午了,再练我就不要上班了。”今天是星期天,他晚上还要去久月弹琴到一点。章海潮懊恼地轻呼一声:“不好意思。要是知道你今天晚上还要去上班,我就不拖你练到这么晚了。”
“没关系。”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其实和她练琴是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