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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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锦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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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不住……”她坦然道歉,放开他的袖。“是我不好,冒犯公子了。”
  男子静伫一会儿,终于道:“无妨,是我错。我样貌天生如此,隐居在此地,久到几要忘记自己这副尊容,而服侍的仆婢又都跟随身边多年,他们早习惯我这模样,姑娘猛然一望,没吓得晕厥实属难得。”
  他说得云淡风轻,嘴角甚至噙笑,低敛的眉目又似有郁色。
  第1章(2)
  上官净见了有些难受,不敢再接话,遂问:“是公子救了我,带我出林吗?”如此问,多少有套他话的意图,想确认在林中遭人围困的究竟是不是他。
  他的脸一直侧着,没调回来面对她。
  沉默半晌,他略艰涩道:“是姑娘路见不平,相救在下。那些人受伤颇重,全跑了,没再对我……对我……”
  果真是他。
  那么,她在林子里听到的那些话,是她神智不清下所导致的幻听吧?
  上官净暗自苦笑,见他任由几缕逃出绑束的散发半掩面容,发白的唇抿得太紧了些,她藏在心底的叹息不禁更沈。
  “我第一次入南蛮野林,确实太高估自个儿的能耐,幸得遇见公子。”
  他又不作声,似在推估她话中诚意。
  终于,他微微又笑,道:“南蛮一带茂林遍布,多蛇鼠虫蚁,瘴气更能杀人于无形,姑娘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入林前必得口含薄荷凉草,身上佩带驱虫香袋。你贸然闯进,也不晓得避开瘴疠之地,这才会出事。”顿了顿,笑意淡收,脸上深浅不一的红痕一块儿加深颜色。“只是……我也……我也是……很庆幸姑娘乱闯进去,那些个恶徒全赖姑娘打跑……”
  他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挪开目线。
  上官净心脏咚咚两响,忽地发觉他目光颇为清澈。仔细再看,男人的五官生得其实相当秀气,细浓双眉下是一对眼尾微挑的凤目,挺鼻薄唇,瘦削的两颊和尖细的下颚,若要论轮廓之纤柔,则较她更像个女儿家。
  他这么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温文过了头,只差没在额上贴着“可欺”二字,若然遇到恶徒,真真只有引颈待戮的分儿啊!
  “公子知道那些恶人的来历吗?”
  他摇摇头。“南蛮这儿山多林多、溪多谷多,北上可通中原富庶的湖广与两江,南下能通出海口、往南洋,总之是进可攻、退可守,不少河寇、海盗就把老窝建在此地,方便藏匿,有时也见山贼出没的……那些人或者也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不知打哪儿来的。”
  “那公子独居在此,岂不是太危险?”她微瞠双眸。
  “也不算是独居,我这座竹坞里还养着几个仆婢,几里之外更分聚着不少村落,我偶尔也会去村里。”他淡然道,表情看似寻常。
  想问他为何不干脆住在村子里,有个左邻右舍,也能相互照应,但话刚到舌尖,上官净及时顿悟——瞅着他肤泽惨不忍睹的侧颜,她喉中略感紧涩。
  周遭沉静,蓦地——
  咕噜咕噜……咕咕噜噜……咕咕噜咕……
  上官净眨眨眼,然后瞪圆眼,再然后……两颊红了。
  男子也瞪圆眼,而且很明显地忍住笑,徐声问:“姑娘肚饿了吧?”
  “嗯……是有一点……”她至少有三、四顿没进食吧?
  他薄唇一扬,似乎稍稍松解了心病,终能再次迎视她。“我让底下人备好一些饭菜,虽简单无华,但都是挺爽口的菜色,还炖了一盅祛暑、益中气的药汤,姑娘下榻用些好吗?”
  “多谢。”上官净低嚅了声,单手覆在咕噜作响的肚腹上。说实话,她已许久不脸红了,即便脸红,也能很快宁定,但此时垂下颈项一瞧,她气息陡地梗在胸间,原就有些困窘的脸蛋惊得大红。
  外衫前襟敞开也就算了,她是江湖女子,无须太过拘泥礼节,但……但现下连中衣的襟口也敞得开开的,微垂眼就能看见她用来裹胸的雪白长布,这会不会太过分?她甚至感觉那条裹胸布被松开小结,正很轻松地圈裹她!
  饶是她性情沉定大度,此时也颊如霞烧,心音似鼓。
  然,让她真正惊慌失措的并非敞开的衣襟,而是藏于衣下的玄铁令牌竟不翼而飞!
  她一手按住襟口,一手连连在颈上和胸前摸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是在找这个吗?”
  上官净闻声扬睫,那块系着带子的玄铁令牌正挂在男人指间。
  这块令牌……比她的命还重要啊……
  她压住原要冲喉而出的惊喘,忙伸手去接,紧紧握住,没察觉自个儿身子正隐隐颤抖。
  “那个……是因为……你方才脸色白到发青,直冒冷汗,我想……松开襟口透透气可能会好些,所以就……嗯……解开衣襟后,又瞧见那块铁牌子,怕它太沉,会压得你气息不顺,就暂且替你取下,在下别无他意,姑娘莫怪……”
  她是女子,他是男子,她衣衫不整,他却比她更不自在!
  该是个挺温柔的人儿呢,温柔且易感,只是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伤。
  上官净见他目光浮动,神情窘迫,不由得怔然,以为遗失令牌而紧绷的心弦亦稍见松弛。莫名的,她心口微泛暖意,竟有些想笑。
  “……还有姑娘的剑,我拾了来,也暂且替你保管,就搁在矮柜上。你……你要吃些东西了吗?再不吃,饭菜要凉了。”他忽地问,再一次似有若无地闪避她的注视。
  上官净张唇又要言谢,内心一突,两人交谈一阵,甚至互相施过援手,她只知称他“公子”,竟还不晓得对方姓名。
  她将玄铁令牌重新戴回颈上,并迅速理过衣衫。
  撩开纱帐下榻,她站妥,在他面前以江湖礼数抱了抱拳,沉稳郑重道:“小女子上官净,再次谢过公子。未请教公子尊姓高名?”
  他表情怔忡,一会儿才回过神,脸上加深的赭色未退,气质却是文质彬彬。
  “在下凤锦。凤凰的凤,锦绣的锦。”他微微笑,也学她抱抱拳。
  “原来是凤公子。”
  凤锦仍淡勾嘴角。
  他领着姑娘往桌边去,待上官净落坐,又殷勤为她布菜。
  “对了,上官姑娘特意跑来这儿,究竟所为何事?”他语气自然,不经心般地问出,布置好她的饭菜后,修长身躯亦隔着方桌在她对面坐下。
  面对他提出的疑惑,上官净手捧碗筷,本还一脸踌躇,最后终是问:“凤公子久居在此,可曾耳闻南蛮‘刁氏一族’的名号?”
  “‘刁氏一族’嘛……”眉峰深思般轻蹙。
  她颔首。“对,‘刁氏一族’。我、我得找到他们。”
  “上官姑娘找他们做什么?”
  秀白脸容明显一愣。“我还……不知道。”
  “不知道?”
  “是当真不知,绝非欺瞒。”她苦笑。“我是‘西海玉灵峰’的门人,我师尊玉灵真人她老人家说了,重要的是先找到‘刁氏一族’,等寻到他们,接下来,我就会明白该做些什么。”
  “是吗?感觉挺玄妙啊!”
  “凤公子听过他们吧?”
  凤锦斯文地挟了一箸菜放进她的碗内,淡淡笑答:“不,我从未听过。”
  “听过‘西海玉灵峰’吗?”男子的白衫在蓝月下镶出一层怪异的薄光。
  被问话的暗卫早见怪不怪,他常想,那道高悬的眉月儿之所以泛蓝晕,极有可能是主子恶搞的手笔。在这个结界中,许多事物皆为虚幻,见蓝非蓝,是月非月,这是主子的地盘,主子高兴把一弯月抹红、抹绿、抹蓝,谁也管不上。
  “西海是西边高原上最大的湖泊,一望无际,平波澄碧,而玉灵峰则为西海五峰之主峰。”燕影低声答话,略顿,又道:“族中老人们提过,几代前,曾有一支旁系从南蛮出走,往西边高原移居;还说当时离开,是因在高原上寻到一条金沙川和好几处丰富矿脉,有点自立门户的意味儿……凤主认为上官姑娘是旁系的族中人?”
  “不是她。”嘴角一勾,白衫任由夜风吹拂,贴在精瘦躯干上。“只是她那把剑和那块玄铁令牌上的图纹很有意思,可以查查。”
  “属下立即去查。”提气欲飞。
  “瞧你急的,就不愿留下来与我多说说话?”
  气泄。“……属下自是……万分愿意。”呜。
  “呵呵,这话我爱听。”他双袖负于身后,姿态潇洒,散发轻扬,红痕满布的脸在蓝月下竟很有清美之韵,很好看,很招眼,很……很吓人啊!燕影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就想闭目来个眼不见为净。
  “对了,哪天还有山贼、河寇拿那片茂林作窝,别赶走他们,让我玩玩再说。”
  “……属下遵命。”
  明明武艺练得不精,白影移动时,足下却无丝毫声响,仿佛是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的绝顶高手。
  燕影跟随主子步进林子里,林中幽暗,若不是还有几缕泛蓝月光,当真伸手不见五指。他忽地站定,因为白影突然伫足。
  他看不清主子脸上神态,却感觉得到结界中气流极细微的波动。恶寒啊,这魔星……不知在兴奋些什么?
  “她说要救我。”脸上红痕在暗中变得模糊。“她说,她能救我。”嘴一咧,他诡笑问:“你说,我该不该让她救?”
  燕影很聪明地保持沉默。
  “难得有人要救我,这么心甘情愿的,我不依她,都显得我不够大度。”
  燕影还没摸清上官姑娘的底细,但却十分清楚,那位姑娘上辈子八成造了不少孽,正所谓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业障太重,这辈子才会踏进魔星主子的迷阵里,等着被玩、被捏、被搓圆揉扁。
  诡笑继续。“见我脸红,她也脸红,嘿嘿,有人见我这模样,还会脸红,是很自然地红了脸,可没中我的咒术,妙哉。”精锐目光一烁。“原来这才叫高段,不施咒术也能玩人,挺有一些意思的,你觉得呢?”
  燕影一脸严肃,一整个大气凛然,万般地义正词严,答道:“属下觉得,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是她自个儿闯进来的,拿她当药来补身子,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上官姑娘,你就认了吧!
  虽是透出诡谲的阴凉笑音,倒也相当好听,笑声在林间徐徐荡开,有几分恶意,有几分欢愉,更有好几分认真味儿。
  “这话我爱听。”
  第2章(1)
  密室内,靠着一盏白玉磨成的镜灯发出微弱却温润的光。
  她抓紧时机,按师尊之前教过她的方式,连续扳动三处机括才得以踏进。
  “师尊?”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轻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亲眼见到师尊遗体,她不信师尊已亡故。
  左臂适才挨了大师姐一剑,血滴滴答答流,她也不理,瞠大两眼,直想看清楚密室之内。
  她失望了,握剑的手不禁发颤,脸色惨白如鬼。
  突地,白玉镜灯闪烁一下,她一愣,双眸发直,瞬间异变又起,密室内大放光明,亮如白昼。
  太过刺目,她本能地抬手挡光,听到师尊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声音忽左忽右,时而响如雷鸣,时而温柔似抚,那声音说了许多,却无法回应她的问话,只是不断交代,一再、一再地叮咛——
  “往南边去,把本门令牌带好,千万不能弄丢……”
  “找到”刁氏一族“,净儿,你会找到的,有那块令牌,它会领着你找到他们……”
  “找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做,别怕……净儿,别怕……”
  那声“别怕”轻柔带笑,让她难忍泪水,闭起眸,感觉有柔风拂过她的湿颊。
  “……师尊?”
  啪!回应她的是一声跪响。
  她猛然张眼,密室中已回复幽静,白玉镜灯却从中裂开,碎玉剥落。
  她在镜灯裂缝内找到用以当作掌门信物的玄铁令牌。
  ……她是否找到了?
  上官净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迷乱感。
  被带出南蛮野林已有大半个月,刚踏进这个地界的头些天,她因连日赶路,沿途还得小心行踪,再加上似乎有点水土不服,一向强健的身子骨儿大受考验,竟让她在榻上连躺了三日。
  她不是病了,只是周身虚乏,终日甩不脱昏沉。
  救她出那座野林的男子仅冲着她徐徐扬笑,还替她切过脉象,说这是吸进过多瘴气的余毒,喝几帖汤药,再好好歇息便可。
  待她当真清醒,下榻行走不再足下虚浮时,才得以看清这处建在水源地的竹坞,里里外外究竟长什么模样。
  竹坞占地甚广,有内、外敞厅和藏书量颇丰的书屋,东翼的几间房全归主人家使用,她被安置在其中的一间雅轩,离主人家的寝房其实过近了些;但此地南蛮,她又出身西海玉灵峰,中原那套严谨的男女之防不适用于此,而主人家既如此安排,她也坦然得很,只管住下。
  竹坞位在高处,地底有水冒出,水量不大。切出的水道却直如箭矢。
  这道箭泾由高处直直往下流,宽不过半臂,流过坡地,穿过竹林,然后在那片茂盛的野林里开始蜿蜒,慢慢拓开宽度和深度,流到最下方时,便成村民们灌溉作物的用水之一。
  至于竹坞的拥有者凤锦,则是个很“主随客便”的主人家,除之前随口问起她来此的目的,便再不过问她任何事。
  留她住下,为她备好三餐,他特意拨给她的那间轩室,每日均有人趁她不在时进房收拾,添换新茶和脸盆水,再摆上一篮子新鲜果物。
  这时节恰是春夏之交,岭南一带荔枝尚未采收,然这儿的红荔却抢先熟透,皮薄肉实,鲜嫩欲滴,她从不知自己会这么贪食,总一颗接一颗,很难戒断。
  自能起身,她悄悄探过竹坞前后地形之后,就开始走访不远处的几个村落,凤锦也不拘着她,随她来去,怕她再受瘴气之苦,还给了她一个大香包,更从自家园子里摘来一大把薄荷凉草,叮嘱她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她很感激他。
  真的、真的很感激啊!
  原想,进村子里打听“刁氏一族”的消息,若有个方向,她方能尽速动身,别再继续打搅凤锦,哪知道东、西、南、北几个村落的人全给了她相同答案,他们告诉她──“刁氏一族”就住当地。
  就、住、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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