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
她抱着母亲残留余温的大体,痛哭失声。“妈,不要离开我!妈……”
李阿姨泪流满面,拿来面纸,止住苏悦荷掉落的泪水。“眼泪不能沾到妈妈身上,她会走得不安心,乖,不哭了,你要告诉妈妈,说她的病全都好了,可以出院回家了……”
“我不要妈妈离开我,我不要……”
“乖,她病了这么久,这么痛苦,往生说不定是种解脱……”
好心的义工妈妈们开始在苏母身旁轻诵着平静的佛音,恭送苏母接受佛祖的带领,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苏悦荷的泪无法止息。“妈,我不能接受,在我有能力可以孝顺你的时候,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妈……”
她悲恸哭泣着,声声呼喊,声声不舍。
最后,因长时间照顾母亲的薄弱体力熬不住如此激动、深重的哀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苏悦荷眼前一暗,双腿一软,跌进身后麦奇康的怀抱,陷入无止尽的黑暗里。
就算是深深的沈睡,她的眉心始终紧蹙着,彷佛在睡眠中,她还是有解不开的忧愁。她时而嘤嘤哭泣,似是悲恸着母亲的离去。
那日和院长以电话联络完事情之后,他回到观察室,听看护的护士说,院长夫人有事请悦荷到顶楼会议室商谈。
他正纳闷院长夫人找悦荷有什么事时,苏妈妈平缓的呼吸竟开始变得急促,甚至无法喘气,他卷起衣袖,立刻上阵,并动员所有医护人员进行急救……
麦奇康守护在苏悦荷身旁,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她苍白的容颜更胜纯白的床单,红唇毫无血色,脆弱的模样让他忧心。
苏悦荷疲惫地掀开眼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麦奇康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清醒了,忆起了丧母的哀伤,泪便落下来。
麦奇康坐在床沿,轻轻扶起她,将她拥入怀中。
“别哭,你的身体不容许你这么伤心,你要好好休养,你的身体不再是你一个人的。”
苏悦荷没听出他奇怪的语意,她问着:“我妈妈呢?”
麦奇康轻轻的在她的头顶上印下一吻,仔细且温柔地说明:“苏妈妈的大体存放在医院的冰柜,李阿姨帮你安排了一切,她在地下室祈祷室设了一个简易灵堂,还请来佛教协会的师兄师姐来助念。等你身体好一些,再来处理后续事宜。”
苏悦荷急着下床。“我身体很好,我要去看看我妈妈……”
她扯着手臂,发现自己手臂上有一条注射管线,病床旁的点滴架上挂着一袋血浆,她眨眨眼。“我怎么了?”
麦奇康牢牢地将她护在怀里。“血红素不足。妇科医生建议我,最好是输袋血,你会比较舒服,你现在身体需要更多的能量。”
苏悦荷察觉到他怪异的语气。“女人昏倒要看妇科吗?况且我相信自己的体力应该足以应付我母亲的丧葬事宜……还是你们发现我有其他的疾病?”
麦奇康扬起嘴角,深邃的黑眸有掩不住的得意。“没有疾病,但有新的发现。”
“新的发现?”苏悦荷皱起眉头。“你们总不会发现我原来是个外星人吧?”
麦奇康失笑。“当然不是。”
他搭着苏悦荷的双肩,注视着她美丽迷人的眼睛,慎重且喜孜孜地宣布:“悦荷,根据验血报告,你血液中绒毛性腺激素的指数证实,你百分之百怀了我的小孩,你要当妈妈、我要当爸爸了!”
话一说完,他立即将苏悦荷拥进怀里,并亲吻着她的额头、她苍白的唇,他的得意和喜悦溢于言表。
苏悦荷浑沌的思绪里,只有茫然两个字。她怀孕了?
“我怀孕了?我们只在一起一个晚上……”
麦奇康嚣张到了极点,他下巴扬得高高的。“佩服我吗?告诉你,这种事关键不在次数多,而在我精子的品质是否优良好吗?”
他开心极了,根本无暇注意到,怀中孩子的妈,正深陷于震惊和挣扎之中……
呵,他真想回办公室间问他的秘书,查查他的行事历,找个浪漫的午后,完成他和悦荷的终身大事。
“对了,我记得老一辈人的传统,如果守丧的子女要结婚,一定要在百日内完成。这等于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安排,扣除处理妈妈的身后事,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太多,所以你要好好调养身体,未来的三个月,铁定忙到人仰马翻。”
苏悦荷的双手十指交扣,覆在腹部。“不用了,不会有婚礼。”
“什么意思?还是你想生完孩子再补结婚?”
“请你帮我约妇科医生。”
“怎样了?你不舒服吗?”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一定会记得他对她的好。
他有大好前途,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耽误了他。
“我要和妇科医生,约个时间……”
“约什么时间?”
她凝视着他,泪缓缓滑下脸庞。
“我要拿、拿掉小孩。”
顶楼的头等病房有专属的医疗设备,是专为高官名流所准备的。
麦奇康将苏悦荷安置在其中,并找来李阿姨陪伴她,美其名是呵护,实则是监视,他要李阿姨时时刻刻盯着她,分分秒秒都得卧床休息。
那天,她说要将胎儿拿掉,两人激烈争辩后,她再也没见过他阳光般的笑容。他在生气,气她如此看待他们两人的爱情,并且残忍地谋杀他们的爱情结晶。
所以他用冷漠和沈默来抗议,虽然每天的用餐时间他必定会来到病房,逼迫她进食,但所有亲密的举止都消失了,和她说个话,还要站得远远地,彷佛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疾病一样。
而母亲的后事,他以女婿自居,打理得妥妥当当、隆隆重重,这点让她十足感恩。
但她还是想出院,想亲自完成母亲的身后事。可麦奇康总是用一句话堵住她的抗议──“把你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母亲最后的这句话像一道圣旨,她再怎样也不敢违背母亲的遗言。
喂她吃完晚餐之后,麦奇康不发一语,准备离开。
苏悦荷心一横,打破两人之间的沈默。“我要出院。”
“不行,你出血的情况并未改善,要卧床休息。”他回答得像个医生。
因情绪过分激动,她在得知怀孕的第二天开始出血,妇科医生吩咐了句多多休息,她当下被打包送到顶楼的头等病房安胎休息。
她知道他想要小孩,他以为她心狠手辣不要小孩,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母子连心,当她发现出血的一瞬间,她的心有多紧张、有多害怕!
这就是她矛盾的地方,这个男人她不能要,自己却没有离开他的决心;这个孩子她不能留,自己却又偷偷喜悦个老半天……
她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
“我要出院!”她重复,语气有些迁怒。
麦奇康火气也不小,他气冲冲地开骂:“让你出院还得了,你偷偷跑去拿掉宝宝,那我怎么办?”
苏悦荷摇摇头。这个人疯了,整天宝宝、宝宝的,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肚子里的宝宝最重要。
“有什么关系,听说你年底就要和方小姐结婚了,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宝宝,我的孩子根本没必要留下来。”她故意这么说,存心想气死他。
她成功了。麦奇康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得快吐血。“要说几遍你才懂,我没有要娶方小姐,我既然让你怀了我的孩子,就会负责到底!”
苏悦荷垂下眼帘,茫然的眼底飘浮着浓浓的哀怨。
一切只为了孩子。因为孩子所以他愿意负责;因为孩子,外人传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因为孩子,他失去功成名就的大好前途。
如果没有孩子呢?他们是不是就会形同陌路,他当他的副院长,她恢复她从前平静的生活,只是生活里少了个挚爱的母亲。
“我不用你负责任。”她倔强地扬高下颚。
“负不负责是我的事,反正你等着当麦太太就好,我不许你拒绝!”
麦奇康气到快捉狂,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吗?他只希望拥有她的爱、她的在乎,就算她没有爱上他,那也看在他这么在乎她的分上,多在乎他一些些。总不能她对他连半点在乎都没有吧?
这太不公平了!
“我不管,我要出院!”她开始耍赖。
麦奇康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想都别想!我爱你、我在乎你,我不可能放任你去做任何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在愤怒之中,麦奇康根本没注意自己泄漏了多少情意。
苏悦荷听到了。她像吞了颗卤蛋,梗住了喉咙,无法说话。
“你最好乖一点,我下午有两台刀,不能来看你。你安分点,不为我、不为宝宝,至少也让你在天之灵的妈妈安心好不好!”
麦奇康吼完,随即闪人。他嘟囔着,如果早知道爱人这么心力交瘁,他绝对不会找死地去纠缠她!
没良心的人撂下狠话走人,苏悦荷的眼泪就像坏掉的水笼头一样,流个不停。她的死穴是妈妈,只要提到妈妈的任何事,她都可以哭个老半天。
李阿姨进来,看到的就是她哭成泪人儿的模样,想也知道副院长又拿苏太太的事来刺激小荷了。
“别哭别哭,怀孕的人哭泣是会伤眼睛的。”
苏悦荷抹掉脸颊上的眼泪。“不是说坐月子时哭才会伤眼睛的吗?”
李阿姨调皮地眨眨眼。“有些事是可以顺应情况,小小调整一下喽。”
在她昏倒的时候,因李阿姨的大力帮忙,协助处理身后事,母亲才不至于魂魄飘荡、无所依归。基于这点,加上彼此的缘分,在母亲往生后,李阿姨便成了苏悦荷重要的精神支柱。
“那人心呢?是不是也会因为情况的改变,而起了变化?”她喃喃地问。
心细的李阿姨立刻听出苏悦荷意有所指。
她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吧,孩子,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李阿姨说说。想当初,李阿姨可是『生命线』的辅导老师哦。”
苏悦荷幽幽地叹了口气。没错,此时此刻的她,急需找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院长夫人说他年底会迎娶院长千金。”
李阿姨当然明白小荷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感情的事很难说谁对谁错,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什么道理可言。
李阿姨心疼地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女孩。“我听秘书室说,麦副院长的父母会由美国返回台湾定居,双方家长好像准备正式见面。大概就是这个月底,院长有意思要扶持他接下院长的位子。不过这是在你……之前的计划,现在情况变成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往后会如何发展下去……”
苏悦荷哀伤地摇头,心底泛起的苦,浓得让她想放声痛哭。“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出现,破坏了一桩美事和他的前途。李阿姨,如果可以,我愿意重新走过,这一回我铁定离他离得远远的……”
李阿姨拍拍她的手臂。“感情这种事没人料得准,端看一个缘字。你别急,这局的发球权并不在你手中,你等着看他的决定好不好?自古以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英雄大有人在,不是吗?”
事实是,麦奇康在得知她怀孕之后,已经完成发球的动作。也许有人会反对,但他完全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执意要娶她,对她腹中的孩子负全责。
苏悦荷凝视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气象局发布了豪雨特报,这样的豪雨会持续个两、三天。
而潮湿阴沈的天气让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忧郁。
那天在“闪耀”,麦奇康是付现金买她出场,她自愿将自己卖给了他。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之间银货两讫,她意外怀孕,也只能怪自己不够专业,事前没做好完备的避孕措施,不关他的事,他根本不需要整天把宝宝、负责挂在嘴巴上……
李阿姨看着这美丽的女孩。他们的事在医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两天,我听说卫生署针对副院长的绯闻,要求他提出一份详尽的自白报告。这里是国立的教学医院,院长、副院长都是由中央指派;当初副院长的空缺,会找到麦副院长,好像也是院长大力推荐。现在副院长出了这么大一件事,让院长很没面子,他当然不会再力挺下去。副院长才上任没多久,就碰到这种利益输送的麻烦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看过副院长工作的样子,他很认真、很尽责、很有领导能力,要成为一家医院的院长,我认为他绝对能够胜任。至于院长夫人,我见过方小姐,她是位优秀又独特的女性,很适合他。”苏悦荷淡淡地说,彷佛自己所说的内容和天气好坏一样,稀松平常,与己无关。
李阿姨细细看着悦荷冷静的表情。“你想离开是不是?”
苏悦荷挪回视线。对于李阿姨,她并不打算隐瞒。“是,我打算离开。”
第九章
也许是她不知好歹,也许是她不懂得把握机会,无论如何,她知道,如果继续留在他身旁,贪恋他给予的爱情和呵护,那么她活着的每一天,将会愈来愈厌恶自己。
自从在医院电梯前巧遇被众人包围、膜拜的麦奇康时,她就晓得,他们之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她和麦奇康分属于不同空间、不同格局,彼此互不侵犯。
所谓门当户对,意谓即此,她深信老一辈的说法必定有他们的道理。
李阿姨叹了口气,直呼可惜。“唉呀,为什么?他对你这么细心,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乎你,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苏悦荷轻轻扯开嘴角,视线再度挪向窗外的乌云。
她感谢他的存在,她感动他所付出的一切,因为他的特权,她得到许多的帮助和尊重,她忆起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像美丽的孔雀,又像只狂狮。
她淡淡地扬起一抹欣慰的微笑。她感恩上苍赐予她这段美好的时光,但幸福也有终点,她知道是她离去的时候了。
“他值得拥有更好的。况且,李阿姨你也说过,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多想。”
“那孩子呢?你们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悦荷轻轻地将手掌贴在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上。造物者的安排是奇妙的,母亲离开的时候,这个孩子降临了……
“我会留下来,因为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