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斯,我──”
“别动!”中东男子低吼,又引起机舱内一阵惊呼,因为他不让她说话,轮管加重力道,恶狠狠地抵歪了她的头。
“不要冲动!”费斯气息粗重,两只手作出制止的举动,要求对方冷静下来。
他迅速瞥了骆莉雅一眼,感觉压在胸口的重量沉得快让他无法呼吸。
“打开驾驶舱,我要进去。”中东男子冲著艾莲达叫喊。
“驾驶舱没办法从外面打开。”艾莲达早在第一时间以机内通讯完成紧急联络。
虽然每一位空服员都配有一把驾驶舱钥匙,但机长一旦接到Emergency Call之后,就会立即将驾驶舱的门锁改变,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让劫机者侵占。
“打开驾驶舱,我要进去。”中东男子勒著骆莉雅往前逼近,“再不开,我就杀掉她!”
骆莉雅忍不住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牙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太阳穴好痛,好像被冰冷的金属割出伤痕来了。
她会不会死?
她如果死了,老爸、老妈、二妹、小妹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一定会哭得眼睛红通通;如果就这么死了,同期的姐妹也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眼睛八成也会哭得湿漉漉的;如果她真的、真的死了──
蓦然间,她睁开双眸,那男人忧郁阴晦的神情落入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感。顿时,像神仙教母当空划过的魔棒光辉,她心湖被风吹开,澄清一片,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想死、不想呵……
她也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关于过去的、现在的,还有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她不想死呵……
“费斯……”不能抑制,她对著他伸出一只手,澎湃的感情几要将她淹灭。
费斯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她的手,十指紧紧牵握,这瞬间,两颗心无形交流著,已有所意识,胜过任何言语。
抢在那名中东男子作出反应之前,费斯沉声开口──
“你拿我当人质比胁持她有用。”下一秒,他将掉到地毯上的一本杂志踢到对方脚边,示意对方看个仔细。
“美国时代杂志,封面人物费斯?梅迪尼,就是我。”深沉的双目细眯,接著又说:“你要胁持就要找个大人物,我能上时代杂志,身价自然比这个空服员高,你胁持她没有用,GH的空服员三、四千名,你开第一轮,只杀死一个空姐,但旁边的人就有机会把你扑倒,整架飞机的人都自由了。”
他难得笑,双唇勾勒得有些刻薄──“可如果你是把轮口抵住我的头,那情况就不一样。毕竟我是名人,机组人员顾虑就多了,不管你有什么要求,他们肯定会妥协的。”他故意用简单的文法来表示,还放慢说话的速度,让对方能了解。
费斯表明意思后,懂得英文的几个梅迪尼家族成员全瞪大眼睛,但没有人开口说话,这古老的义大利家族,男人保护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天职,而一家之主更要张开羽翼,将家族众人纳入保护。
他是梅迪尼家的男人。
“聪明的劫机犯一定会慎选他的人质,你选她,还是选我?”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挡死,你的心,还能是自己的吗?
骆莉雅的双唇轻轻颤抖,眸中泛出泪光,透过薄薄水雾,她黑黝黝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想扑进他怀中将他狠狠抱住,好想好想,想得胸口发痛,想得眼前发黑,她觉得空气越来越少,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此时,后段舱的旅客已渐渐安静下来,人人都坐回自己的座位,空服员更是严守自属的岗位,丝毫不敢放松。
前舱的状况陷入僵局,众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座舱长艾莲达正想对劫机者进行别种方式的安抚,希望他能先放掉手中人质,那名劫机犯却突然把轮指向费斯,万分戒备地盯著。
“你过来!”
费斯点头微笑,今天的他真是挺爱笑的,古怪得很,但这位劫机的仁兄不清楚他,自然不会感到奇怪。
他举步跨去,轮口立即抵上胸膛,眯起利眼,他皱著眉头问:“那一百万美金呢?”
“嗄?”
接下来发生的事,快到教人看不清──
费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两只手倏地抓住对方握轮的手腕,往上举高。
那名中东男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吓得惊叫,另一手放开骆莉雅,反射性地想从腰间掏出其他轮械。
这时,站得较近的马隆、安德鲁、里奥那等等梅迪尼家的男人也跟著大吼,壮硕的体格一个接两个、两个接三个全飞扑上去。
骆莉雅瘫在走道上拚命吸气,一群男人却如同在打美式橄榄球,全部压成一叠,以诅咒上帝、圣母、众位圣人为王的义大利式脏话更是连篇大响,机舱里的骚动再度响起──
混乱中传出“砰砰”两声轮响。
安娜丝发出有别于众人的高分贝尖叫。
接近紊乱源头的许多旅客和空服员都抱头蹲下,紧缩著身躯。
骆莉雅苍白的小脸在瞬间血色全无。
跟著发生的事,却一幕幕像慢动作般缓缓播出──
叠得老高的一群人一个接著一个爬起,骆莉雅摇摇晃晃地站直身躯,一手扶住椅背,一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那对清亮的眼中已透著明显的恐惧。
没有血、没有血,地毯没被鲜血染开。那么……就表示没有人受伤?是不是……是不是……
当马隆胖胖的身躯跳起来时,她终于完整地看见心中最最牵挂的男人。
他压在那名昏迷的劫机犯身上,双手仍抓著对方手腕,那把开了两发子弹的轮还勾在中东男子手里,但对方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却呈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挺严重的骨折。
然后,他艰难地动了动肩膀,高大的身躯似乎也被压得快散开了,不禁发出呻吟。
“费斯!”骆莉雅不知自己还能再承受多少,再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她哑声嚷著,眼泪顺颊奔流,在他撑起上半身的同时,往他宽广的胸怀中飞扑而去。
她听见他闷哼一声,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再不抱紧他,感觉那份实质的温暖,她真的会崩溃,会没办法保持意识,会心痛而死……
“莉雅……”费斯怔了怔,温柔低唤,双臂回抱住她,紧紧、紧紧地拥抱,将她泪湿的小脸压在热切跳动的心口上。
送你一朵玫瑰花
那两发子弹没伤到谁,全打进地板里,机舱地板因此裂了两条缝,虽然重要机械没受到任何损伤,机长还是取得塔台连系,迫降在米兰机场。
除了劫机者本人手指骨折,中度脑震荡之外,其余旅客两百零六人,机组人员一十九位,全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意外。
至于那名中东人士是如何躲过海关检查,将轮械带上飞机?为什么要劫机往美国?有没有其他党羽?是不是所谓的恐怖分子等等问题,自然是交由警方负责侦讯了。
米兰机场内,“环球幸福航空公司”负责危机处理的地动人员个个忙得人仰马翻,在其他航空公司的协助下,将两百多名旅客完全分配,赶时间的旅客先安排出发,部分时间充裕的旅客则让他们在机场附近的饭店过夜休息。
女子静悄悄地坐在落地窗前的一排椅子上,原本梳得浪漫漂亮的法国髻如今已完全放下,秀发轻柔地披在肩头,那纤细的背影教他心脏紧缩,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
她下意识地抬起下巴,有些迷蒙地望著他。
两人对看了许久,默默凝视著,尽管机场里扰扰攘攘,似乎都没相干了。
终于,骆莉雅掀动唇瓣,柔中带哑地说──
“我以为你和家族里的人都走了……”公司派人前来支援,她算是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虽然没受什么外伤,但机长和座舱长艾莲达仍强迫她先在一旁休息。
费斯薄唇微扬,笑得轻松,也笑得认真。这笑的时刻,眉峰间无心的忧郁却更赞人悸动,声音一贯的低沉──
“我有话告诉你。”结实的手掌伸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小手。
莫名其妙的,鼻子就酸了,她想哭,还没想出理由,眼泪已滚滚而下。
“噢,莉雅──”他叹气,重重地呼出胸口的闷疼,重重地亲吻她雪白的手背,一下、两下、三下……无数无数下……带著虔诚将唇抵在她的嫩肤上。
骆莉雅呜咽了声,抽开双手抱住他的颈项,湿润的脸颊紧偎在他耳边,忍不住叠声轻嚷──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呜呜……听到那两声轮响,我真以为你出事了,你、你离他最近,又被好多人压在底下,根本没地方闪躲,我真以为你出事了……”
费斯收缩双臂抱住她,大手抚著她的秀发,又顺著她背脊柔软的弧度来回游移著,叹息中有著深沉的笑意。
“没事了,不要哭,我不是好好的吗?”他侧过脸,嘴唇在她粉嫩的颊上轻戳,又叹气:“不要再哭了,你这个模样,我忙著心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男人竟然也懂得甜言蜜语?
骆莉雅吸吸鼻子,双手微微放开他,溜净的双眼对著他眨呀眨的。“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轻笑,忽然把她拦腰抱起,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让她坐在大腿上。
耳根发烫的她,明知道现在是处于大庭广众之下,但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还好是在国外,恋人间亲密的搂抱十分常见,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们,就算有谁盯著他们直瞧,那也任由他看吧。
忽然,她想到那个诃,恋人?心中升起酸楚的感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费斯玩著她的手指,轻哑又懊恼地开口:“我本来要送你一朵玫瑰花的。”结果那株长茎红玫瑰被梅迪尼家族七、八名猛男一压,简直都成干燥花了。
骆莉雅抿唇一笑:“我已经收到好多好多的玫瑰花了。”
“安娜丝说,女人都喜欢花。要追求人家,就要知道送花的艺术。”
这种“艺术”的程度,骆莉雅可不敢苟同。“是安娜丝要你……要你让他们送花给我吗?”
他诚实地摇摇头。“我想,你应该喜欢玫瑰花的。”
唉唉唉,这个认真过头的男人,要教他做些浪漫的事,反而适得其反、矫枉过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粗糙掌心整个包住她的纤指,两人都感应到彼此难以抗拒又益发明朗的情感,静默了片刻,他眉心微拧,语气透出绝对的认真──
“我知道做得不好……我、我不太习惯这个样子,一直觉得自己的思考逻辑比较保守,所以个性就很沉、很闷、很无趣。”
这是他的心事吗?骆莉雅依偎著他,唇角轻扬。“安娜丝跟我提过,她的第四任丈夫是一位台湾来的考古学家,你受他的影响很深。”
静了几秒,费斯开口:“大伟虽然是我继父,但我和他的感情就像朋友一样,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打开我人生的另一扇门……在他去世一年之后,安娜丝再嫁,有一段时间我很不能谅解她:后来我申请了台湾的大学,四年后又转向美国攻读研究所,独自一人在异乡流浪。”他苦笑,“那些年,安娜丝又结束了两段婚姻,我想我已经麻痹了,分不清楚是恼她多一些,还是爱她多一些,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你很在意的对不对?”她抬起手,温柔地摸著他鬓边的淡发,“影响你最深的人,应该是你的母亲,对不对?”
她的话让他眯起双眼,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一切。
“或许吧……”他微微点头。
“不是或许,是肯定。”她冲著他笑,那是他最喜欢的表情,清脆的嗓音轻吐:“你有安娜丝那样的热情,只是她是外现的、热力四射的;而你的热情是藏在心里、藏在眼底、藏在眉宇之间,你知不知道……你淡拢著浓眉的忧郁模样,好像在感情上受过天大的创伤,女人瞧见了,会很容易被激起固有的母性,很想把你揽在怀里安慰,你知不知道?”
他怔怔地望著她,被那嫣红美丽的小脸深深吸引,慢慢地,唇角不自觉地往上飞扬,只觉得心脏像浸在顶级的葡萄酒中,教他醉得头发晕。
“莉雅……我、我要向你求婚。”
她瞪大眼,忽然噗嗤一笑。“你话题一定要转得那么快吗?我会跟不上速度耶。”唉,糟糕糟糕,她对自己说过,要等到他第101求婚才会认真考虑,但现在内心竟大大动摇,直逼八级地震。
费斯才不管,干脆让她坐回椅上,他握著她的手,单膝跪下。
“莉雅……”就只沙哑地唤著她,忧郁的褐眼深邃的瞧著,隐约间,他已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求婚要有花。你没有花,不及格。”哎呀,骆莉雅,你真刁。
这时,一个装著花格子连身毛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将一株盛开的长茎红玫瑰递向费斯,嫩声稚气地说:“他们要我把花给你。”跟著指了指右方十来步距离远的一根大圆柱,圆柱后面正高高低低地探出好几颗梅迪尼家族成员的头颅。
这次,费斯不再拉著她逃跑了,接过那株花,他对著小女孩道谢,看著小小身影一蹦一跳地跑开,眼神再次回到骆莉雅脸上,意味深沉地凝视──
“送你一朵玫瑰花。”
她伸出手,静静地接了过来,玫瑰花香在鼻中萦绕,她心已柔软。
“唉,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傻瓜。”她笑他发呆的样子。
费斯仍定定地看著,嗓音低哑,喃喃出口──
“你的睑好美丽,唇瓣像绽放的红玫瑰一样。”
哇,真的是甜言蜜语,他压抑的本性正慢慢觉醒当中。
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傻瓜。”
“是真的。”
“你傻瓜啦。”不是在跟她求婚吗?都不懂得把握机会。
她睨著他笑了,眼眶有些湿润,苗条的身躯竟又主动扑进他怀里,双臂再次勾住他的颈项。
“莉雅?”
她拉开一些距离,对他眨眨眼。“送你一朵玫瑰花。”
那两片玫瑰般的唇瓣往前一贴,缠绵地吻住了他。
他的求婚,或者三次可成。
愿上帝祝福他。
瑟西大声说
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