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傻眼的小丫头都快哭出来了,眼眶一红的硬是挤出三滴楚楚可怜的轻泪。“可是……可是我爹已经葬了呀!”
没人死一回葬两次吧!哪有人钱给了人再要回去的道理,她死也不还,这银子是她的。
“挖出来。”罗兰衣毫无情感的说道,丝毫不顾及她的丧父之痛。
“什……什么,挖出来?!”心口抽的一痛,这下她的眼泪是十成十真的没有做假。
方小巧真的没想到有人这么狠心冒犯先人的遗体,人死为大早该送往西方极乐世界,不为善念也该有所忌讳,怎么可能冷血地将入土的棺木重新掘起,再一次饱受风吹日晒的折磨。
“马上、立刻。”她没时间跟她耗,在大姐夺回“血玉观音”前她必须赶回千枫林,免得大姐又借机整人。
大姐梅衣生性狡猾擅谋略,不安于室,聪明机智世间少有,看似佣懒而无害的见人必笑,笑得越娇媚可人心机越深沈,几时会抽出无形刀一捅没人知情,到死都以为她人如其貌的美慧慈善。
江湖上称的四君子指的便是她们梅、兰、菊、竹四姐妹,但因她擅长易容术改变姐妹们貌美的外形,再加上她们从未失手的缘故,因此道上的人先入为主的以为盗技非凡的四君子是男子,更方便她们无所畏惧的下手。
外公“阴风怪盗”侠小小启蒙了她们对偷的兴趣,她不否认受益甚多,但真正的本事靠经验累积,在这些年的盗贼生涯磨练下,她偷的技巧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和狡狯的大姐一比十之八九落于下风,大姐专攻心计的城府深不可测,她自认不是对手。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哪有助人之后又强索银两,我爹他……死也死得不安心……”呜!爹呀!我们父女俩遇人不淑,你死得会不会不甘心?人家要刨你十尺不到的安身地呀!
心痛呀!世上的好人哪去了?见难不援还倒踢一脚,这老天何时才能开眼,尽让魍魉当道。
苦命的她、苦命的阿爹,他们几时能不再受苦,鼻孔朝天的耀武扬威一番,像东街的老王爷把人当狗踹,神气非凡的招摇过市,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脸色发白的跪地叩首。
“你爹与我何千?”罗兰衣说得无情不在乎他人异样眼光,坚决要索死人钱。
“可是……可是……人家没钱啦!”她死命的抱着胸前那微凸的小钱袋,猛摇头装穷。
“不要让我动手。”“变脸后”豆般的小眼中并射出阴寒的冷光,一步步朝她靠近。
为了护住得来不易的银两,惊恐不已的方小巧是连连后退。“不,你别过来,这是我的银子。”
“在谁的手中就是谁的,你同意吗?”阴恻恻的冷音徘徊左右,那眼底的黯沈幽光一如罗梅衣的阴险。
姐妹相处一十八载,很难不受“污染”,本是同根生,花开四朵不同色,但本质相仿,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
“呃!好像是这样没错。”方小巧老实的点点头,心里却闪过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
“既然如此就要认命。”眉心一沈,那轻得叫人惊心的话音如风拂过面颊。
没人瞧得清楚她的身形是如何移动,只觉一道冷风画过身侧,还来不及感受烈日下突起的冷意,它如来时一样的消失快速,让人以为是一种错觉,刚才并未起风。
但是不安的小家伙双手仍贴着胸怀,一副守财奴的神情盯着转身离去的身影,不懂她为何故意戏要人,难道只是要逼她放弃的手段,根本不是要讨回她视若生命的银两?
可是又不太对呀!她有那么简单就放过她吗?要不要跟上去赖到底,三两银子怎能和日后的荣华富贵相提并论。
一想起此,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方小巧得意非凡的拍拍胸口,脚一举高准备为恩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蓦地,她脸色骤变地又摸摸放置钱袋的地方,不敢相信的找了又找,惊慌无措的神色比死老爹还难看,差点连外衣都要扯破翻找她的三两银……等等,“恩人”手上的那块布有点眼熟。
“啊!小偷,你偷走我的银子。”那是她的。
三步并两步向前一冲,目标是被罗兰衣上下丢掷的小布包。
“在谁手中就是谁的,你想来抢?”手指灵巧的一滑,暗沈的花色随即在她指间消失无踪。
如同一场诡魅的梦魇,让人扑朔迷离的分不清真假,不明了她是怎么办到的,居然神乎其技露了一手。
“那是我的钱啦!你抢一个小孤女的卖身银两,快还我……”她的心更痛了,她的银子呀!
“别再跟着我。”一把甩开呜咽的方小巧,讨厌麻烦的罗家兰盗正欲施展盖世轻功离开。
一道高大的黑影怱地挡住去路,用着温和得令人皱眉的低沈嗓音在她头顶扬起。
“何必为难孤苦无依的孩子,把她的银子还给她吧!你真有急需我可以给你。”
药味。
不难闻却让人憎恶,清清淡淡充满柔和的气味,一丝一缕轻飘对药气排斥的鼻膜之中,立刻产生天生的抗拒感,充散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和快意,螓首微颦的流露不豫。
向来阴沈少言的罗兰衣自认不是好人,偷拐诈骗皆是见不得光的下流事,以盗人财物最为人所垢病。
身为“坏人”最痛恨满口仁义之徒,尤其是自以为有责为正义公理出头的假道学,未辨是非先以眼见为实下凭断,端出风雅气度便想掌控全局,视他人为不懂事的蝼蚁。
曾经有段时间她的身子骨非常差,动不动四肢发寒、目眩头晕的必须终日卧床,一日三膳与药物为伍,终年呛鼻的药味围绕四周,几乎让她无法忍受自己病弱的无力感。
所以她对毒的钻研相当有兴趣,藉由以毒攻毒的方式她无师自通的治好缠身多年的宿疾,并在无意中得知毒的调配手法,自此她的毒艺精进不下她盗窃的本事。
除了偷以外,毒应该是她最佳的良伴,她可以废寝忘食的只为等待毒的成效,不在乎它的出世会造成多少人的苦难。
“姑娘,请把钱袋还给这位可怜的苦主吧!抢人财物是不对的行为,你若真有困难不妨直言,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倾囊相助。”
“滚开。”又一无知的乡愿,她在心底不齿。
罗兰衣厌恶的神情十分明显,贴着人皮面具下的艳丽娇颜略微不耐烦,眼角轻瞄的药袋勾起她童年不愉快的回忆。
庸医,沽名钓誉。
“姑娘不该任意妄为的做出有失体统的举止,为人处事当以理为先,不能以己身的需求而逾越礼的范围。”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岂能欺幼凌弱抢夺他人赖以维生的银两?
“冬烘。”眼露蔑意,她身形一移意欲绕过他而行。
有些动气的男子为她的冥顽不灵而略沈下眼。“姑娘若不将财物归还失主,请恕在下不能容你离去。”
“失主?”可笑至极。“在管闲事之前最好先弄清楚,不要自抬身价硬充古圣先贤,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她冷哼一声扬起手,戏弄似的指勾银袋带子轻晃,态度极为张狂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要钱可以,有本事自个来取,她随时候着。
“姑娘的意思这钱袋是你的?”看看不远处一脸尴尬的小姑娘,她的神情不似丢失……
莫非真是他搞错了?
“不是。”这般俗气的花色她不屑。
“不是?”他真有点迷糊了。“那么是那位苦追你不放的小姑娘所有?”
罗兰衣口气冷淡的扬扬眉,一抹恶意跃入轻眸。“你何不亲自问问‘苦主',这银子是谁的。”
她不惹是非,但是非最好别沾上她,否则……
“难道是我错了?”小声的自问。以她表现出来的泰然和嘴角淡扬的嘲弄,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一旁的方小巧为突发的局面感到困惑,她是很感谢眼前仁兄的仗义执言,适时的挡住她的“恩人”没让她溜掉,不然她又得满城的套关系、装可怜的博取同情好打听恩人的下落。 。
光靠她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追得上行迹可疑……呃!是行动飘怱敏捷的未来金主,她以后的吃穿用都在这一着了,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年纪虽小但头脑灵光,挑对了目标就要全力巴紧,谁能让她过好日子她还不清楚吗?
尽管对好心出手相助的大哥感到无比的歉意,可是人往高处爬嘛!瞧他和善得过了头想揽尽天下事的模样,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早晚败光,人要自私才有油水可捞。
反观她的“主子”多有气魄呀!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人物,即使她的性子怪里怪气有些难伺候,阴阴沉沉像刚从坟墓堆里爬起来似的,可是就是对她的味,一起斜眼睨人,多有为富不仁的派头。
“这位大仁大义的阿哥你真的搞错了,这银子是她给我的卖身钱,好让我葬了我急病过世的阿爹。”你的好意心领了,我还是决定往有利可图的一方靠拢。
摸着身上的新衣裳,她笑得好像没有心机的孩子,腼印目聪蛑髟姿贝笕ǖ拇蠖魅恕
人要懂得看风向,绝对绝对不能逆风而行,怎么看都是恩人较有“钱”途,明明囊空如洗一个铜板也没有,谁知她不过是市集绕了一圈而已,沈甸甸的银子长脚似的全往她身上兜。
虽然她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平空而来的钱财真的太容易了,害她心痒难捺的想试试手气,也许哪天她也能变出银子盖大屋,一辈子享用不尽地当起“大爷”。
“你是说银子原本是她的?”温雅的语气出现一丝轻讶,微露疑惑的拧起眉峰。
“呃!是她的,不过……”她反悔了。
“不过什么?”看来其中定有所误解,是他武断的未详问清楚。
“不过她嫌我太黏人硬要报答她的大恩大德,所以她决定不做好人了,要我把阿爹的尸骨掘起还她银两,让我另寻好心人再卖身葬父。”羞涩的一笑,她一口气道出前因后果。
“嗄!这……”他顿时哑口无言的发愕。
该说谁是谁非,走遍大江南北他还是第一回听闻这等奇事,施舍善款后又强行索回,就算落个臭名也无妨,只因施恩不望报当个过路客,没想过要人泉涌以尽的回报天大的恩惠?
类似的情况他也曾遭遇过,说来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救一时危急是江湖中人的本份义不容辞,并非为了某种利益施惠于人,她的恼意他能体会,前不久他也才送走一位意欲委身的商户之女。
梅之傲然在于临霜雪而不枯,益发独立的绽满枝桠,不因酷寒而折其风骨。
可是她的行为似乎就过度些,虽然钱财出自她手中,她有权决定要如何使用,但是银子既已出手便是他人财物,哪能说要回就要回,枉顾人伦的打扰亡者的安眠,竞要人子掘坟以还人情,叫人情何以堪。
事有两面不一定要用极端的手段予以逼迫,在过与不及之间总能找出个中庸,实在不该以最不堪的方式走向偏颇。
“哇!你这人长得不怎么样,连心肝都黑了不成?人家的爹刚下葬你就翻脸打退堂鼓,你还有没有良心呀?”天下哪有这种人,人家卖身葬父的银两还能要回来。
“小七,不得对姑娘出言无状。”音一沈,柳缝衣轻叱不懂礼数的小厮。
“我哪有说错,面丑心也丑……啊!好痛,痛痛……”好大的手劲,是谁偷打他?
眉皱眼抽的唐七恶狠狠地回头一瞪,喊疼的想吼一吼太岁头上动土的恶徒,但是一瞧见那只长满厚茧的大掌,随即肩一缩的忍住含怨的目光,痛呼声转为小猫的喵呜。
他总不能对师父大呼小叫吧!目无尊长的放肆他还没胆子尝试,本来就是个丑丫头嘛!他又没说错。
“小徒无礼了,望请姑娘勿见怪。”双掌一抱,柳缝衣代徒赔礼地予以致歉,表情无奈而谦逊。
他犯了一个错误,不该以表面所见妄下断论,累及无辜遭受污蠛坏了名节,实是他一时疏忽所造成的过错。
“人丑心丑总是事实,堵不住攸攸众口。”只要别来烦她,当个女钟馗亦无妨。
罗兰衣从不认为自己姿色过人,千枫林中尽出美女,上自曾有楼兰第一美人之称的外婆,如今仍貌美如昔的看不出已近花甲之年,下有她娇憨秀丽的两个妹子,容貌更是出色得动人魂魄,如花一般的悄然展露风华。
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温婉可人,还有妍媚灵慧的大姐,夹在中间的她一向不重视皮相的美丑,总当自个的长相还不到吓人的地步,起码还没人因见到她的真实容颜而惊声尖叫,算是中上之姿吧!
“才不呢!我的大恩人可是……”一大美人耶!全楼兰城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姑娘。
“你说什么?”冷音一起,假面上黄豆大小的眼横扫,隐含的厉色叫方小巧那张开启的小嘴顿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啦!我把嘴巴缝起来就是。”她做了个用针缝补的动作,举止逗趣的令人发噱。
想要顺顺当当的讨生活、过日子,看人脸色可是一门精深的学问,没个三两三她哪能混到这个年头,老早跟着老爹东走西走的时候被人活活打死了,根本等不到替她阿爹送终。
她一瞧见恩人的神色不对赶紧改口,一张脸变来变去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理由,她怎么可以不顾道义的揭穿,好歹她的三两银子还捏在人家手中,不识时务一点她的救命钱就要不回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她背得可牢了,若想有口饭吃腰杆子越软越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当个姑娘家绝对比小伙子吃香,装装可怜就能让心软的大婶、大娘眼泪汪汪付出怜悯,鸡腿、肉包子尽往她怀里塞。
方小巧的外表看来秀秀气气,笑起来还有两道明显的可爱酒窝,个子不高大概只到罗兰衣的肩头,身形瘦小有点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就像邻家讨人欢心的小妹。
但是在没人发现时她会忽然捉捉胯下,行为粗鄙的用手挖鼻孔,有如顽皮的男童身着女装骗取同情,略显清扬的童音少了一丝女娃儿的甜哝。
风扬过,她一头干草似的乱发跟着飘高,不小心扫向一旁想偷摸她的唐七,鼻头一痒的没注意身边有没有人,一阵哈啾声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