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蠢的,还真把他当女人看待呢!
“你一点都不怕。”
兰樕阴恻恻的怒目而视,胸口起伏,仿佛想要痛揍她一顿。
“你向来都是这样强出头吗?如果没有人帮你,又打不过那群无赖,你要怎么办?”
吉蒂听了,居然仰起头,哈哈一笑。
“就算断手断脚,不要性命,也要打到赢为止啊!”
那些地痞流氓平时只知道仗势欺人,却根本没种和人拼命,凡遇到真正敢拼的,逃得比谁都快,比小姑娘还怕事呢!
“拳头不是比大小,只拼一个‘敢’字。不要命,就会赢,死掉了化作厉鬼也要打,只要敢把性命豁出去,没有人不怕的。”说到打架,吉蒂神采飞扬,眼睛像星星似的闪闪发亮。
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随附什么地痞流氓、世族子弟,一概通用。
兰樕听得目瞪口呆,脸色比稍早还要难看。
“你……生气啦?”她摸摸鼻子,自嘲地笑笑。
吓坏了吧?自己要娶的女人,居然是这副德行。
她跟大姐可完全是两个样,大姐温婉可人,她呢,却天不怕地不怕,比流氓还要凶狠可憎……
兰樕气得抛下银两,拂袖而去。
“嘿,菜都没上呢,酒也不喝啦?气什么呢?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吉蒂追出去,兰樕脚步越走越快,紧紧握着两只拳头,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他是很气,气得双拳紧握,气得浑身刺痛,气得……气得莫名其妙。
她原本就是个鲁姑娘,她好管闲事,她牙尖嘴利,他早就领教过了。这样的女人,遇上什么都是她活该,早晚横尸街头,尸身被拖去喂狗。
他气什么?
早就摆明认清的事实,有什么好气?
惠吉蒂根本不值得他费心,不懂得珍惜性命的鲁姑娘,死了就算了,拳头落在她身上,也是她自找的,他何必热血沸腾,气得火冒三丈?
吉蒂半走半跑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瞅着他。“你……还在难过?”
“什么?”兰樕难言错愕,回头横她一眼。
她不是好端端的,他干嘛难过?还是刚刚受伤了吗?
她吸了口气,满脸不安的鼓着腮帮子,怯怯的抬眼瞧他。“刚刚见了我大姐,怎么样?不好受吧!”
兰樕闻言停下脚步,异常明亮的黑眸呆呆地望着她,仿佛震慑住了。
“看你从大姐婆家出来,心情不好,本来是想陪你喝喝酒的……”她尴尬的搔搔头,结果没能帮他解闷,却害他打了一架,手受伤了,酒也没喝到,真是诸事不顺啊!
“要不要换个地方?”她扬眉,如此提议。
兰樕没好气地垂下肩膀。
他现在余怒未消,根本不想看到她。
“你回去吧!”他冷哼,反身往惠家方向走。
没亲眼目睹她走进家门,路上还不晓得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丫头,今后该怎么约束她,他回头得要仔细思量。
第3章(1)
婚俗繁琐,要打点的细碎物品繁多。自吉祥手握账本之后,家中一切事宜都要经过她盘算,俨然取代了惠老爷,成了惠家实际上的女主人。
吉蒂不但乐观轻松,得便宜还时常卖乖。
“惠、吉、祥——你一个人想霸占惠家家产吗?”
“正是如此。”
吉祥也不客气,直言不讳的点头认了。
“人人皆知,我惠吉祥乃大凶之人,一出世就克死了娘亲,命太硬十八岁之前也必克死爹爹。城里有瘟疫是我害的,老天不下雨也是我不好,惠家衰败更是因为我的缘故。”
“就连爹娘替我指腹为婚也没用,我命中带着灾星,一封信就吓走了未婚夫婿。两位姐姐,你们一个嫁给京城富商,一个配了状元郎,只有小妹我注定丫阁终老,那么,惠家家产就统统留给我吧。”
吉蒂被她这席话吓得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她……她只不过……只不过开开玩笑嘛,怎么……这么严重啊?
“变山回信了吗?说了什么?要退婚吗?”
“屁。”吉祥冷哼。
“啊?”吉蒂又呆住了,屁?什么跟什么?
吉祥眼眶一红,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塞到她手上。
吉蒂两忙展开信纸,只见信头写着“吉祥卿卿如晤”,中间一个粗粗大大的‘屁’字,底下署名“变山笔”。
“噗——”吉蒂千辛万苦憋着笑,不敢在小妹面前太过放肆。
吉祥恨恨的夺回书信,气得咬牙切齿。“哼,有夫如此,不嫁也罢!”
“好吧好吧,家产都是你的,你甭客气,尽管大大方方的拿去吧!”吉蒂只得拱手赔笑,“反正日后被状元郎休了,回头也好有个依靠。”
“二姐的婚事,我自会办得风风光光,请你安心待嫁吧!”
吉祥低头捧着账册,对照堆积如山的物品,逐一点算,“红罗大袖缎、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
吉蒂还没听完这些名目,头先昏了一半,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趁着吉祥专心打理,蹑手蹑脚的偷偷离开 。
吉祥精于盘算,这些琐事合该让她去忙。
不知不觉走到柴房附近,兰樕以前住在这,不晓得东西有没有全数带走?
她悄悄打开房门,心头不期然的,忽然涌起一阵异样。
柴房里,仍留着兰樕离开时的样子。窄小木床,床褥底下铺着一层干草,角落放着木板拼成的简陋书案,这边堆着几本书册,那边另有几件衣袍,整整齐齐叠在床尾。
吉蒂走到床边坐下,来回摸着床铺上的冰凉被褥。
说也奇怪,明明对兰樕没什么意思,这几天却不断想着他。
两人之间,只不过多了婚约罢了,就能在她的心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吗?
那些结发做夫妻的男女,跟一般人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总觉得身上似乎多了条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他身上似的,走到哪都想到他?
世上每对夫妻,都是这样吗?
“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兰樕,她眉开眼笑,黑瞳闪闪发光,就像两簇熊熊燃烧的蜡烛。
“你……”兰樕虚弱的倒在床榻上,秋水微掀,见她忽然倾身贴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口齿不清的支吾道:“你……你……”
“啧啧啧啧啧,五官这么精致,皮肤这么白皙,脸颊比我的脸还幼嫩,说这是男人,谁信啊!”
不自禁的,伸手往他脸颊捏了一把,登时满手酥滑,还把兰樕吓得“花容失色”,她哈哈大笑,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毛手毛脚,非要把他身上的衣裳剥开来看。
“来来,让本姑娘亲手验验你是男是女,放心别动,哎……不会真吃了你的,只要看一下就好,一下就好了……”
“不,你做什么——”兰樕自是极力挣扎,梨颊嫣红,美眸含泪,怎么看都像个惨遭侮辱的娇弱美人。
她三两下就推开他的手,又嗔又笑的,乐的几乎直不起腰。
“不要动啦,我看一下就好了,是女人又如何?我也是女人,不会对你怎样的;如若是个男子汉,让人看一下也不打紧,你怕什么羞呀——”
兰樕人在病中,哪里抵挡得了,她略一使力便褪下儒衣,露出底下一片平坦结实的男子胸膛。
“啊?男的?”俏脸微变,吉蒂尴尬的松手退开。
兰樕狼狈的拢紧衣裳,她呆呆望着他,一时傻了。
“惠、吉、祥,你躲在这做什么?”
房门外,吉人声音忽然响起,接着传来“哎呀”一身惊呼,细碎脚步声越来越远。
吉蒂晓得大事不妙,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
“吉蒂?你……”吉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负责端汤药的丫鬟。
发现吉蒂脸色古怪的站在床边,兰樕又衣衫不整,吉人立刻蹙起眉头,拉下秀脸逼问,“惠、吉、蒂,你在这做什么?”
“没有哇,听说爹爹捡了个美貌书生回来,好奇过来看看。”
“只是看看?”吉人狐疑地瞪着妹妹。
“看过了,没事了,走喽!”吉蒂摸摸鼻子,一溜烟的溜出门外。
呵,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花儿般娇美的男人啊——
她和吉祥打赌的事,可不能叫大姐知道,否则又是一顿叨念了。
偷偷隔着纱窗往厢房里看,丫头扶着兰樕起身,大姐捧着汤药,正要协助兰樕服药。兰樕不敢直视大姐,低头称谢,接过汤碗。
大姐问起兰樕,她刚刚做过什么了?
兰樕摇头说没事,大姐便笑了笑,代她向兰樕赔罪。
“嗤,只看一眼而已,又没让他少块肉!”
她躲在窗外咕哝,仔细打量着兰樕。
他喝了汤药,似乎多了几分力气,也能抬头正视大姐了。啧啧啧啧啧,那种神情啊……
吉蒂冷笑,又是个魂魄被勾走的。
天底下的男人全都一个样,无聊透顶!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关心过那个吃白饭的穷书生,就是偶尔遇到了,也不曾正眼瞧他一眼。
“二姐、二姐。”
吉祥频频呼唤,轻轻推着吉蒂肩膀,没好气的笑说:“哪里不好睡,怎么偏偏睡在柴房里呢?”
吉蒂揉揉眼睛,慢吞吞翻坐起来。“啊?我睡着了?”
柴房一片漆黑,月光丝丝透过窗楞,她懒懒的靠在妹妹身上,迷糊想着:刚刚……好像做了场梦,那梦境好熟悉,她梦见以前的往事了。
“在想状元郎啊?”吉祥啧啧有声的笑眯起眼,不怀好意的掩唇轻笑。
“呸,我想他做什么?”吉蒂恶心的浑身哆嗦。
“忍着点儿,再不到十天就要成亲了,别睡在柴房里,小心受凉了。”
吉祥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咯咯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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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状元府。
这可说是惠吉蒂一生之中,最端庄贤淑的一天。
君头顶凤冠,羊外罩霞披,耳腰横玉带,卯耳下缀金环,独双腕缠玉镯……各式各样的繁重装饰。家层层叠叠堆在她身上,制搞得她连喘口气都嫌费劲。
不管走到哪儿,眼神必先梭巡座椅,但求能够好好的、安稳的坐下来歇歇腿儿,能不动就不动,如此焉有“不端庄”之理?
想不到啊——
状元府贺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实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依理,兰樕是异乡人,据说还未出生,爹爹便已不知去向,母亲几年前也辞世了,他身世孤苦,一穷二白,上京后多半住在她家破柴房里,无亲无故的,打哪来的贵客啊?
吉祥掩袖低笑。
“皇上读了兰状元的策论,据说是爱不释手,随时都揣在身上。钦点状元后,直接受命翰林学士知制诰,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吉蒂实在头疼,伸手扶着凤冠,连头都摇不起来。“什么意思?”
“翰林院设置在宫内深处,临近寝宫内殿,专门负责起草密诏,随侍圣上出巡,充顾问。可谓‘天子之私人’,也就是皇上最亲近的臣子。”
吉祥详加解释,又道:“刚听外面那些宾客说起,皇上本来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姐夫以婚约在身婉拒,皇上非但不怒,反而重加恩赏。所以喽,满朝文武,又不是没长眼的,状元郎大婚,还不赶着来露脸吗?”
别的不提,就说目前收到的礼金,已远远超过皇上赏赐的银两了,还有许多宾客排在外头,没能挤上宴席呢!
“哼,趋炎附势。”吉蒂鄙夷的撇嘴冷哼。
“官场是这样的嘛!”吉祥世故的笑笑,不以为意。
时辰不早了,吉人来新房探过妹妹,便随夫家回去。
吉祥还有琐事需张罗,姐妹们纷纷离去,只留吉蒂独坐新房。
第3章(2)
等等等等等,脑袋越垂越低,呼吸越来越缓慢,垂着眼皮,眼看就要睡着了,外头震动声忽起,房门开了有关,脚步声逐步接近。
来了吗?
她懒洋洋的抬眼,盖头忽然被掀开了,果然是兰樕。
她满脸不快的瞪了瞪,口未开便撅起嘴儿,“你总算来了,我头上顶的好重啊——”
兰樕错愕的望着她,顿时哑然失笑,双手捧走她的凤冠,信步摆到妆台上。又蜇足反回,朝她深深辑了一礼。
“还有什么需要效劳吗?”
“哪,我就不客气啦!”
吉蒂甜甜一笑,这就拉起他左右两手,合成一个钵状,再把手上的指环、玉镯一个个拔下来,统统放到他手心里。
“这里、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统统拿去吧,累死我了。”
带着这些玩意儿,差点没把她累死,玉耳坠、珍珠链、金镯玉镯,各色玛瑙……还以为惠家快破产了,哪来的这么多玩意儿?
吉祥说是行会联送的贺礼,听闻惠二小姐要嫁状元郎,送来的礼品一个比一个贵重,上头的贺词,不约而同的多半写着“贺
状元及第“。
嗤,明明是新婚祝词,偏写这什么……
还不就是写给状元郎看的!
“这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吉祥收礼时,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是缠在腰上的玉带,吉蒂将它扯下,横挂在兰樕手腕上。
“总算解脱了,我的命啊,险些休了一半……”她欢呼一声,舒服的瘫在床上。
兰樕噙着笑,便把珠宝和凤冠堆在一处,随即也脱下簪花礼帽,回到她身边。
新房里静悄悄的,风声偶尔的拍打着窗片。
桌案上红烛摇曳,满室馨香,新房里所有物品都是双双对对的,暧昧之情不言可喻……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空气仿佛凝结。
吉蒂赶紧坐直身子,双手并拢搁在膝上。
呃……洞房花烛夜,不晓得别人都是怎么过的?
新婚男女初见面,也许有些羞涩,也许抱着期待,可……他们早就认识了,彼此都不是情投意合的关系,新郎官另有钟情的姑娘,而她是为了聘金而不得已出嫁,权宜夫妻,哪有什么欢情爱意之理?
兰樕坐在她身边,也是不发一言,微微酒香从他身上飘来,吉蒂不自禁的瞟他一眼,却见他丽颜如霞,醉态嫣然,拢紧的眉心有一丝苦意。
“你……怎么?不舒服吗?”
她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