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讨厌的外人。
但身为子女的又能怎么办?顶嘴吗?在这个家里,忤逆顶嘴的下场,会直接换来一个不孝的罪名。
不够优秀也不够漂亮的她,常被母亲拿来跟姐姐比较,这么多年过去,她大了,会想了,也被母亲脱口而出的话伤害到了,她能怎么办呢?
不能露出受伤的表情,也不能生气,所以她只好武装自己,露出叛逆不驯的表情,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眼角余光瞥到闻人震,她让自己不在乎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在乎,假装自己不会因为这样而受伤。
“哇,大家都在,好热闹。”浓厚的台湾国语腔从大门口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声音的主人也随之现形。
那是一个身材矮胖、头发花白,有张国字脸,一脸忠厚老实样的男人。穿着气派的西装也掩不了突出的大肚腩,红光满面,看得出来刚刚喝了不少酒,他咧开嘴笑,一口白牙让他看起来像尊弥勒佛。
“哎呀,怎么有那么多漂亮小姐在我家?”戏谑的语调,眼神直接对上叛逆的寇姗容,继续搭讪。“欸欸,这一个,长得这么漂亮,怎么都不笑咧?来,笑一个,等一下我买东西送给你。”
但是这个男人的搭讪,非但没有让寇姗容变脸,反而让她的表情都亮了起来。
“老爸回来了!”卸下叛逆的伪装,谁都不甩的她,快速起身走向那名中年男子,撒娇的抱了他一下。“老爸,我帮你倒水。”
不用别人提醒,也不要佣人代劳,寇姗容随即离开客厅,去厨房为父亲倒一杯温水,坚持要最爱的爸爸把水喝光,再给两颗降血压的药。
“狗腿。”看丈夫在女儿撒娇下乖乖喝水吃药,寇太太没好气的翻白眼。
“水某A,来,我抱一下。”寇先生没有冷落妻子,嘴甜的喊了声“水某”,搂了下吃味的寇太太,代表他没有厚此薄彼。
“干么啦,有小孩子在。”寇太太双颊酡红,扭捏抗拒,一双眼含羞带怯。
“有什么关系,来啦,抱一下。”寇先生不理会妻子欲拒还迎的抵挡,硬是抱上去,相亲相爱一下。
寇姗容看着父亲对待母亲的方式,眼神不禁放柔,嘴角上扬,那笑容没有一丝她平常会出现的叛逆难搞。
闻人震的眼光,没有办法克制的投向寇姗容,她嘴角那抹浅浅的笑,难得不带棱角,他玩味的眉毛一挑,目不转睛的细看。
“阿震,怎样,来讲婚事吼?你们年轻人讲好就好,我没意见啦!”抱完老婆,寇先生才把注意力放到长女的婚事上,跟未来的准女婿打声招呼。
“什么没意见,你这人就是这样……”听到“没意见”三个字,寇太太就很有意见,开始啐啐念。
当老妈开始对老爸啐啐念,就表示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老爸身上,寇姗容对着呵呵笑的父亲,以唇语悄声说了一句,“谢谢老爸。”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妈妈开始念她,嫌弃她哪里不好,爸爸就会想办法转移妈妈的注意力,让她耳根子可以清静一点。
她坐到爸爸旁边的位置上,看着他敦实的侧脸,看着大半个月没有回家的他,等他回头——
父亲体谅、抱歉,以及满怀宠溺的眼神,让她心头泛暖。
在爸爸面前,她始终还是个小女孩。在爸爸眼中,她很漂亮、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主见,世上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他最棒的小女儿。
姐姐优秀的光环没有让她太自卑,她们是亲姐妹,没有什么好计较的,有爸爸的疼爱体谅,受一点点委屈也没有关系。
第1章(2)
“容容。”闻人震突然用很亲密的语气喊她小名。
“干么啦!”不能怪她口气很冲,她跟他有很熟吗?他谁啊他!爸妈在跟他讲订婚的事,他干么跟她讲话,还叫她小名!
“你现在还喜欢看电影吗?”闻人震咧开嘴亲切的笑问,露出一口白牙。
鬼咧!
“要你管。”他不提没事,一提她就火大!
“最近我引进几部还不错的法国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边说,边“变”出几张电影简介DM。
喔,该死,她想看!这几部法国片,在国外才刚上映而已,台湾的代理商都还没有引进,要看这种片,除了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她好想看……
“没兴趣!”因为问的人是闻人震,所以她硬是要讲反话,但是留恋在DM上的眼神出卖了她。
“容容,讲话不要这么冲,你姐夫也是好意。”寇天容叹了一口气,看看未婚夫,再看看妹妹,实在不知道要站在哪边才好。
她听姐姐这样说,更是满肚子的火——她美丽温柔的姐姐,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她柔情似水,到现在只交过闻人震一个男朋友,他们在一起三年了,姐姐非常喜欢他。
他们两个会在一起,也是因为母亲积极从中牵线。
自从他们家一夕致富,妈妈便处心积虑带她们参加大小宴会,想尽办法亮相曝光,就是要她们姐妹俩嫁个好人家,但只有美丽优雅又聪明的姐姐有追求者,而她,黄毛丫头一个,乏人问津。
寇姗容有好几次都想告诉姐姐,闻人震的那些绯闻绝对是真的,因为她就撞见过他跟别的女人约会,她真的很希望姐姐可以离开这个烂人!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屈指一算,有两年了吧?两年来,她不只一次想告诉姐姐,闻人震根本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但每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她从来没有看过长她六岁的姐姐伤心哭泣,她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面对每一个人,所以她犹豫了,怎么样也开不了口。
不想看见姐姐伤心,所以不敢说,可又觉得闻人震这个男人配不上她姐姐,好想拆散他们,怎么办?
她会这么为难,全都是因为闻人震实在太不检点了,他专情一点不是很好吗,干么处处留情?混蛋!
“姐姐要订婚了,妹妹舍不得吧。”闻人震率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冲着寇姗容一笑。“容容,我可以跟你保证,婚后我绝对不花心。”
意思是,婚前怎么花都可以喽?
可恶,好想吐他槽,更想把他抓到暗巷里警告加威胁,娶到她姐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最好安份一点,不要再想搞七捻三的,要是敢让姐姐伤心,她绝对会掐死他!
“最好是!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姐,你就试试看!”
她的口气很冲,眼神很凶恶,闻人震明白,她绝对不是空口说白话。
只要他和姐姐订婚后,能够安安份份当一个专情的未婚夫,全心全意对待姐姐,那么她会当作自己失忆,忘记以前所看见的。
“你知道可以娶到我姐,你上辈子烧了多少好香吗?”她忍不住把藏在心里的念头说出口,要他搞清楚,她根本就觉得他配不上她姐姐!
闻人震被她认真的表情逗得笑出来,被身旁的准未婚妻一拧,他回头,对未婚妻无奈的笑了一下,再转头面对寇姗容,已是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我知道。”
“知道就好!”姐姐要嫁人了,就要跟着这个混蛋走了,好伤心,呜……
寇姗容又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难搞姿态,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但她没有发现,一双带笑的眼始终跟随着她,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真可惜。”闻人震看了看手上的DM,哂笑。
“阿震。”
美丽温柔的寇天容,柔媚多情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对未婚夫微微一笑,身体挨近他,趁父母在“讨论”要订哪家饭店宴客才气派,无暇盯着他俩时,纤纤玉指摸上未婚夫的背,用力一拧。
“嗯?”闻人震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知道是真的不怕痛,还是在忍耐这有点疼痛的情趣。
寇天容温柔又甜蜜的轻笑,美丽的唇贴在他耳边,说着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悄悄话。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情人,但只有闻人震才明白个中滋味,他这位美丽温柔的未婚妻,正用脚跟狠狠踩着他的脚背,不时用力扭转,用唯美的表情对他撂狠话——
“时机还没到,你,给我忍着点,嗯?”
“好,你说什么都、都好。”他笑,露出一副听见情人说了什么可爱话语的宠溺表情。
个中滋味,只有他才明白啊!
第2章(1)
两年后
寇家大门前,车潮川流不息。
从堂皇富丽的大门口,一直延伸到主屋前的柏油路上,两旁摆满了花篮,花篮上不是别着喜气的彩色缎带,而是白底黑字的吊唁花篮。
闻人震坐在黑色礼车上,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花篮摆饰,英俊好看的脸庞没有半点笑意,他板起脸,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小牛皮把手。
他很难得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是闻人震,好命出生在首富之家,又是长子长孙,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恼。
但是这阵子,他烦恼了。
车子在快到主屋前的停车场停了下来,他整了整思绪,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下了车。
不意外镁光灯对着他猛拍,即使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记者们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得到独家新闻的好机会。
他穿着一袭黑西装,看起来格外冷酷,无论记者怎么问话,他一概不回答。
“闻人震,你是来参加准岳父的葬礼吗?”
真的不能怪他不回答,这是哪家的记者,素质未免也太差了,这种问题还要问吗?他当然是来参加准岳父的葬礼,不然参加谁的?他自己的吗?
懒得理会那些没脑的问题,他迈开大步往前走,在礼仪公司人员的带领下,踏进寇家的门。
富丽堂皇的客厅已经布置成灵堂,正中央摆着他准岳父的遗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而四周许多来吊唁的宾客,正在窃窃私语。
“你来了。”寇天容一身素净黑衣,没有哭哭啼啼的奔进他怀里,寻求他的安慰,而是坚强、镇定地主持葬礼,安排大小事。
“嗯。”他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一记彼此才懂的眼神。“我去看看你妈。”
没有在灵堂前看见准岳母,闻人震猜想,大概是承受不了打击,一个人躲起来了吧……
“我妈一定又会提起『那件事』。”寇天容面容憔悴,小声提醒。“你看着办。”
闻人震颔首,表示收到,和几个朋友稍微寒暄一下后,便去探望准岳母。
他出生在闻人家,也深知闻人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不风流,不可能专情于一个女人。
怎么说呢?
男人嘛,有了钱,就会想搞怪。
闻人家男人最重要的事物排名,一是女人,二是酒,三才是钱,如果不是为了女人,赚这么多钱要做什么?
闻人震不否认,他也是这种男人,所以他一直觉得准岳父是个很奇特的人。
寇天赐这个男人,是近十年来才突然崛起的暴发户,他有投资眼光,有运气,短短十几年,因为土地买卖累积数十亿的财富,所以他跟寇家大小姐交往时,才没有被父亲反对。
寇天赐身为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却不花心、不养小老婆,独钟情于妻子,是个极为宠老婆的好丈夫。
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老爸……”
就在他走过灵堂,穿过摆放寇天赐大体的房间时,一声心痛的哭喊传来,他好奇地停下脚步,看见华丽的棺木旁,有一抹纤细的身影。
寇姗容,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的寇家二小姐,在外声名狼藉,叛逆坏脾气,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此时她一个人,一身黑衣,身体靠着棺木,对躺在里头双眼紧闭的父亲说话,脸上有两道蜿蜒像小河的泪痕,眼神像是死掉了一样,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老爸……没有你,还会有谁疼我……”她语气幽幽,带着浓浓鼻音,眼泪无法控制地扑簌簌直落。
她的伤心欲绝,感染到闻人震,他面容一紧。
寇姗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高傲姿态,她不喜欢他、不屑他,懒得跟他说话,讨厌他,从不在他面前流露一丝脆弱。
即使他将成为她的姐夫,即使他试着讨好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还哭得这么伤心。
因为他站在外头,她没有看见他,如果看见他了,她会有什么表情?
依照她的倔脾气和讨厌他的程度来看,大概会抹掉眼泪,抬高下巴,用不爽的眼神瞪他,再很冲动的顶一句“看什么看!”之类的吧。
可当她转过头看见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视线看似停留在他身上,但目光却穿透他,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这个女孩,伤心到眼里没有他。
闻人震面容深沉,眼神幽暗,他迈步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直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有个人。
“谁?”她的视线模糊,无论她怎么抹都止不住奔腾的泪水,她知道她一定哭得超丑,眼泪鼻涕都在流,但是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悲伤。
她很倔强,但不代表她很坚强。
这几天下来,她早就哭肿了双眼,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但一想到疼爱她的老爸不在了,再也不会戏谑的对她眨眨眼,哄她说她乖,要送她名牌包包、让她出国去玩,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掉。
那个最疼她的老爸不在了……
今天,老爸就要永永远远的离开她了,她没有办法面对现实,她躲起来,躲在爸爸遗体的旁边,偷取最后一点点和爸爸相处的时间。
但是她一个人的伤心,被看见了。
她下意识的武装起自己,摆出凶恶的表情,愤怒地低咆。“是谁在那里?说话!”
闻人震发现她认不出他来,猜想这个大近视铁定没有戴上隐形眼镜。
他不出声,也未转身离开,只是站在她面前,将她伤心的模样尽收眼底,深沉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图。
“你是谁,在这里干么!”她站起身,虚张声势地朝模糊的身影大吼,想藉此逼对方出声。
他不以为意,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无奈如此,仍无法止住她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