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为意,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无奈如此,仍无法止住她的眼泪。
“你到底是谁,快点说话!”她眯起眼,但哭到隐形眼镜都掉了的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从对方的身形、气息确定,眼前是个男人。
她是大近视外加超过两百度的散光,再加上她哭得眼睛又痛又肿,根本就看不清楚面前对她温柔的人究竟是谁,这种看不见的感觉很糟,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要对她温柔?
没有人会想安慰她,因为她是寇姗容,脾气坏、任性、树敌无数,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千金小姐,她没有要好的朋友,没有任何人了解她,所以现在父亲过世,身边却没有一个朋友来安慰她。
她脆弱的神情被人看见了,而这个人,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做了让她心酸的事。
多少次,她被母亲说的话气到,一个人躲在房间生闷气、掉眼泪,都是神通广大的老爸发现她在哭,笨拙的为她抹去眼泪,说笑话给她听,耐心地哄着她、安慰她,直到她破涕为笑。
这个陌生人的温柔,让她想起老爸在世的时候,不禁心酸,却又温暖无比。
她不是这么差劲,对吧?好歹还有一个人会来安慰她,愿意为她抹掉眼泪,即使他始终不肯表明身份。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她边说边掉眼泪,不是号啕大哭,而是静静地任凭眼泪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落在闻人震的手背上。
沉静稳重的他,身形微微一震,双眸更为深邃。
他拉过她的手,将手帕塞进她的掌心里,抬眼,将她错愕的神情看进眼底,依旧不发一语,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人。
感觉到那个人离开,寇姗容高喊,“喂……”可那人没有回头,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把手帕拿到眼前,才看见手帕的颜色、纹路,闻到上头淡淡的古龙水味。
她望着手帕,不禁想着,手帕的主人究竟是谁……
“阿震,你来了。”难掩疲惫的寇太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脸素净,根本没化妆,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看见闻人震出现,她马上吸了吸鼻子。
“妈。”他开口喊人,坐到寇太太身旁。
“我跟他说过好几百次,酒不要喝那么多,别老是吃胆固醇那么高的东西,看吧,就这样……突然说走就走,什么都丢下,我一个人要怎么扛?我两个女儿还要我躁心……”说着说着,寇太太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闻人震保持沉默,看似在听寇太太诉苦,但思绪却飞得老远——他脑中不断浮现的画面,是寇姗容像是失去全世界般,空洞无神的伤心表情。
寇天赐是在跟客户应酬时,因为心脏病突发而骤逝,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人措手不及,打乱了他的心情,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这时机提起这件事情不太妥当,可你跟天容,订婚都两年了,我催了好几次,你们就是不结婚,看吧,拖着拖着,天容她爸爸就这样去了,这下可好,天容都三十了,不可能再等三年,她爸爸刚走……百日内,把你们的婚事办一办吧。”
来了,这就是寇天容提醒他的“那件事”,该来的躲不掉,正面迎战吧。
“不要再跟我说还年轻不急这种话,再等三年,天容都几岁了?有哪户人家订婚这么久,还不把婚事办一办的?多少人在问你们的好事,你不能让我没面子,也要顾及你们家的颜面……”
守孝三年吗?
闻人震问自己,他有办法再忍三年吗?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他转念一想,决定顺其自然。
“就照妈的意思。”闻人震点点头。
婚礼一定要有一场就是了,那么就办吧,只不过,会照着他的方式来办。
看到准女婿同意,寇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自从两年前天容和闻人震风风光光的订婚宴结束后,有多少人期盼着他们俩的婚礼,多少人以为两人很快就会宣布婚期,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寇太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太多人问过她何时能喝到“真正”的喜酒,语气中的暗讽嘲弄,让她又焦虑又没面子,但无论催了、骂了多少次,就是无法让小俩口快快结婚。
如今,闻人震不再闪避问题,打哈哈带过,答应要把婚事办一办,这让寇太太松了口气,不过才刚觉得开心,却又想到……
“可惜,天容她爸来不及看到她披婚纱的模样,如果再早一点,再早一点……那该有多好。”说着说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闻人震的表情也有些沉重,他眉头微拢,跟他来时一样,脑中不停思索着。
慰问完准岳母,闻人震离开房间,到前厅去找未婚妻,只见她站在灵堂前,一一答谢亲友,神情哀伤,但依旧坚强镇定,看不太出来有大哭过。
反观站在另一边,一脸愤怒的寇姗容,眼框却是泛红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他看看两人,再慢慢走向他完美的未婚妻,将她拉到暗处悄声道:“就照你妈的意思。”
寇天容突地瞪大眼,但端庄如她,当然没有表现出其他更大的反应。
“不用担心。”他向她保证,语气铿锵自信。“我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2章(2)
寇姗容觉得父亲的辞世像梦境一样,超不真实的,可慢慢的,眼泪止住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伤心了,但只要一想到,还是会难过,尤其在这个时候……
三个月前,布置成父亲灵堂的大厅,如今摆满了鲜花,办完丧事不到三个月,紧接着举办姐姐和闻人震的婚礼。
穿着华美的白色伴娘礼服,寇姗容站在大厅。看着身旁许多人来来去去,忙着待会的迎娶仪式,她还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姐姐真的要嫁了吗?”她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这么赶?爸爸才刚走,姐姐难道不能再多留在这个家一点时间吗?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一直挡到人,还不快点去帮你姐姐的忙。”
一早就忙进忙出的寇太太,看见二女儿无所事事的站在大厅,迁怒的骂了她两句,撞了她一下,要她闪边别挡路。
她踉跄了一下,高跟鞋踩到裙摆,差点跌倒,看着母亲匆忙撇下她离开的背影,她涩涩的苦笑。
在妈妈的眼中,一直以来都只有让她有面子、长得漂亮、会读书,又嫁到好夫家的姐姐,完全没有发现她这三个月来瘦了多少,脸色有多难看,她根本就没有胃口吃东西,上礼拜才改过的伴娘礼服,现在穿起来又松了一点。
寇姗容苦苦的笑。还能怎么办呢?都这么多年了,她应该习惯了才是……不,这样的感觉,是永远都不会习惯的。
“欸,这不是姗容吗?长好大了呀!”
她正要走,来参加婚礼的大阿姨看见她,把她拦了下来。
“大阿姨。”算是礼貌的喊了一声。
“恭喜啊,你姐姐嫁得很好,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在所有人眼中,姐姐和闻人震这门亲事真的很好吧,可她不禁想:有这么好吗?闻人震一点也比不上她老爸。
“……我还年轻,还没开始工作,没有想那么远。”忍不住露出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幸好回答的口吻还算中规中矩。
“也不能不想啊,你妈妈很担心你,托我帮你找对象,虽然比不上闻人家啦,但跟你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过几天男方正好有空,要不一起吃个饭,你妈妈对他也很满意……”
大阿姨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她觉得荒谬极了。
他们寇家富裕,不是靠祖上积德,而是父亲在十几年前经商得利,一夕致富,简单来说,她是暴发户的女儿,而她母亲,则是从勤俭持家的家庭主妇,变成花钱不眨眼的暴发户的老婆。
妈妈以前一直羡慕大姨的豪门生活,后来当妈妈觉得自家的财富超越大姨后,就再也无法回去过普通的日子了。
妈妈希望她们姐妹俩嫁个好人家,但好人家的定义是,身家财产的丰厚度,即使像闻人震一样花名在外,只要有钱,仍是个“好人家”。
想必妈妈托大姨找的对象,也是这种富家子弟吧。
“欸,姗容,你怎么这样,走也不说一声,没礼貌!”
她受不了跟大姨继续“讨论”下去,垮下脸,转身逃离,完全不理会大姨在她身后喊叫。
她找了个没有人会来的角落,背靠着将她身形遮蔽住的柱子,像是逃出生天似的重重喘息。
兜售——母亲迫不及待想将她兜售出去,只要对方家世够好,能让母亲有面子,谁都可以把她带回家,她恨死这种感觉,更恨自己没有办法反抗母亲。
因为,她还是有想望……
突地,一阵劈哩啪啦的鞭炮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口闹烘烘的一群人,都在等着新郎来迎娶。
姐姐要出嫁了——寇姗容身躯轻颤,闭上眼深深呼吸,把不舍之情放在心底,顶着牵强的笑脸,走向伴娘群。
闻人震下了车,高大挺拔的他穿上礼服,更显贵气英俊,整个人容光焕发,一脸新郎官会有的意气风发,喜不自胜。
“不行不行,还早得很呢!”伴娘们开始刁难来迎娶的新郎。
这个她就觉得有趣了!她站在最外圈,双手环胸,兴味十足的看着闻人震被整,这种感觉还真的满爽的!
就在她看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头拉了一下,她惊呼一声,回头便看见一脸惊慌失措的母亲。
“你过来!”
说完,妈妈便直接拉着她的手,离开迎娶人潮,两人匆匆上了二楼,来到姐姐的房间。
姐姐的房间就像她的人一样,柔美梦幻,白色框的化妆镜很有公主的味道,但是化妆镜前只有一脸错愕的新娘秘书,却没看见姐姐的人,而华美的新娘礼服也摊在床上。
“什么事情这么急?”
“你姐呢?你是不是又跟你姐姐乱讲些什么了?你说啊你!”
双臂被母亲紧掐着摇晃,她只觉得头好晕,根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有跟姐姐讲什么,妈,住手,你让我很不舒服!”她不耐烦的大吼。
“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寇太太停手了,却像无头苍蝇般在房间转来转去,自言自语。
寇姗容深呼吸,让晕眩的感觉退去,才意识到不对劲。
应该在房里等待新郎来迎娶的姐姐呢?
“我姐呢?”她惊恐的询问新娘秘书,她是一直待在房里陪伴姐姐的人。
“半小时前,新娘说肚子不舒服要上个洗手间,我等了十五分钟她都、都没有出来,打开厕所门后才发现她根本不在里面……”新娘秘书也被吓坏了,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
寇姗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第一个念头是冲进姐姐房内的浴室,抬头一看,气窗被打开了,水笼头上绑着用衣服、浴巾连接而成的逃脱绳。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完全不敢相信从小就是乖宝宝、模范生的姐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她居然在婚礼当天选择落跑?!
她应该要鼓掌,要大笑姐姐真聪明,但是不对、不对!她觉得闻人震配不上姐姐,很想破坏他们,但姐姐不能逃婚,因为这么做,无论对他们寇家还是闻人家,都是个会被耻笑许久的丑闻!
“砰砰砰——”
迎娶人马的敲门声让人心惊,嘻嘻哈哈的欢笑声更让人不知所措。
寇姗容从母亲的脸上看见惊惧。妈妈慌了,而她也是,姐姐……怎么会逃婚呢?
现在……该怎么办?这门,该不该开?如果开了,要怎么向闻人震解释姐姐的临阵脱逃?
“开门。”
吵闹的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房内的三人也不知无助地对望了多久,外头才逐渐安静下来,接着只听到闻人震低沉的嗓音,在门的另一边缓缓响起。
“我说,开门,我不打算说第三次。”
铿锵有力、魄力十足的语气,让人不禁胆寒。
寇太太圆润的身形抖了抖,敌不过闻人震散发出来的霸气,开了门。
只有闻人震走了进来,凌厉的目光扫视房间一圈,对新娘秘书比了个出去的手势后,便关上门。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新娘在哪里吗?”
房间本来很大的,但是气势慑人的闻人震一走进来,房间顿时小到让人呼吸不到空气,尤其……他没有表情,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结婚当天新娘不见了,闻人震面对这措手不及的发展,表现得太过冷静,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阿震,我不知道天容怎么了,手机根本打不通,她的护照也不见了……”寇太太慌张的解释,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知情。
闻人震静静的听,一句话都不回,他挑了张沙发坐下,手倚着把手,莫测高深的眼神扫了眼哭哭啼啼的寇太太,最后,停留在寇姗容身上。
“我不管。”他蛮横不讲理的丢下这三个字。“这个婚礼是你们寇家坚持要办的,闻人家丢不起这个脸,寇天容逃婚,无妨,生一个新娘出来给我,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一个新娘。”
是寇家没有管好新娘,是她们不对,但听见他恶霸不讲理的发言,还是让人忍不住火大。
“姐姐逃走了,我们怎么生一个新娘给你!”寇姗容无法忍受的朝他大吼。
闻人震敛了敛眼,用一种令人背脊发麻的眼神盯着她,缓缓道:“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不是吗?”
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当她意识到他说的人选是谁时,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深深觉得他疯了!
第3章(1)
不只是闻人震疯了,她六神无主的母亲也疯了,竟然也开口要她代姐姐披婚纱,理由竟然是——
“你爸爸走了,我一个人把这场婚礼办得风光气派,就是不要别人以为我们家里没有男人而看轻我,现在你姐姐逃了,我丢不起这个脸,容容,你懂不懂啊你!”
是妈妈的面子重要,还是她的幸福重要?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合理,为什么妈妈会觉得理所当然?
闻人震喜欢的是姐姐,想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