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鹿晓刀说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又没有确实证据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褚芸还是忍不住跑去找赫连修人摊牌。她直觉赫连修人与这件事情绝对脱不了干系,只要一想到柔萍和依萍很有可能是被他毒死的,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怒气。
每次踏进迷迭居褚芸便会感到一阵压抑,四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迷惑着人的感官,仿佛要将人拉进一团异常妖艳的迷雾之中,危险却充满诱惑力。
若非必要褚芸一步也不想靠近这里,可这会儿怒极攻心的她却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主屋的房门便搜寻起赫连修人的身影。
她毫不费力就找到目标,赫连修人靠坐在床沿,仍是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的散发单衣,手中把玩着一株迷迭香,淡蓝色的花瓣在他优美的指尖翻动,和着绿色的线型长叶衬得他苍白的手指妖美异常。
“有何贵干?”低沉的嗓音微微沙哑地响起,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迷迭香,褚芸的不请自来赫连修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倒是褚芸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有一瞬间的呆愣,她很快敛起游离的思绪,暗恼自己的失神,正色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砒霜是不是你下的?”
对于褚芸的不客气,赫连修人不怒反笑,“褚小姐这话好不可笑,赫连府上下都知道下毒的人是甄怜怜,你怎倒向我问罪来了?”
“是不是你下的毒你心里清楚,你对我的敌意我不是没察觉到,你对我敌意的由来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赫连修人弹掉指尖的淡蓝色花瓣,这才抬起眼看向她,乌黑的眼珠转动着隐隐的妖气,幽暗难测,“你既已认定了我的罪,又何须来向我确认?”他嘴角的弧度未变,笑容却冰冷慑人,“褚小姐若有证据大可去衙门告发我,若是没有,就请你出去。”
被他一激褚芸怒火更炽,冲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你不要跟我玩花样!是你下的毒,是你害死柔萍和依萍的是不是!”
手中的迷迭香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掉到地上,赫连修人也不反抗,任她揪着衣襟,乌眸中妖气忽然浓烈起来,“害死她们的不是我,而是你,她们是替你丧命的。”
他的话像一根冰锥,刺进褚芸心口,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完全没印象了。她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充斥她感官的就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赫连修人以及婢女惊恐的尖叫。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稳定许多了吗,都好些日子不发病了怎么这会儿又……”赫连雄望着蹙眉替儿子把脉的大夫,既心焦又不敢冒然打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即转向一旁的婢女,皱眉道:“小少爷的病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会又突然昏过去?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又见跪在地上的小婢女眼眶通红吓得瑟瑟发抖,不禁心软起来,原本的欲出口的责难尽成了叹气,“唉,算了,你起来回话吧。”
“奴、奴婢,过来给小少爷送饭,一开门就看见、看见……”她偷偷瞟了褚芸一眼,颤声道,“看见褚小姐抓着小少爷的衣服打了他一拳,然后小少爷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婢女的话让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褚芸身上。而后者仅是抿着唇,阴沉着脸望着躺在床上的赫连修人。
“芸妹,为什么?”
“芸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话啊,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假的。”褚芸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贴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昏倒!”
“你在胡说什么,修人明明就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是装的呢?”
“芸妹……”赫连贤人摁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些,却被她不领情地挣脱开。
褚芸指着躺在床上的赫连修人,怒道:“他明明就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昏迷,他只是在做戏!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毒是他下的,柔萍和依萍也是他害死的,他就是真凶!”
赫连雄脸色铁青,大掌一落,“砰”的巨响,那可怜的桌面一阵急颤,带动着上头摆放的茶杯碟子也哐哐作响,“你在胡说什么,芸丫头!我知道柔萍和依萍两个丫头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们大家心里也都很难受,可你也不能因此胡乱怪罪人啊!”
“我没有胡说,甄怜怜已经说了她的药是赫连修人给他的,他这么做的动机难道还不明显吗?”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修人呀。况且,修人与柔萍依萍无怨无仇,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赫连雄的眼中难掩惊讶,但仍无法接受褚芸的说辞。
褚芸冷笑道:“怎么会没有理由,哼,他当然有理由这么做……”
赫连贤人脸色苍白地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够了,芸妹。别再说了……”
褚芸不理他,执意要将郁积在胸口的话一吐为快,“赫连伯伯,你还不明白吗?柔萍和依萍是枉死的,她们是代替我死的!赫连修人原本想毒死的是我,她们只是阴错阳差地成了我的替死鬼,因为赫连修人他恨的是我!因为他对……”
“芸妹!不要说了!”赫连贤人的怒吼犹如平地一声雷,顷刻间盖过了一室的喧嚣。他抓着褚芸的手腕,在众人面前将她拉出门外。
他拖着她离开迷迭居来到一棵梨树下,一路上赫连贤人抓着她的手一刻也未放松过,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那强劲的力道令褚芸忍不住蹙起了眉。
“放手!”赫连贤人终于松了手指,褚芸趁机甩开他的束缚,手腕上一圈红痕是他的杰作,但她倔强地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吐出半个“痛”字。
赫连贤人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淤痕,眼底霎时掠过一抹痛苦之色,牙关紧了又松,担忧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那些话……你实在不该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话全都是事实,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发觉你弟弟对你……”
“别说了!”赫连贤人猛然打断她的话,神情阴鸷骇人面色却惨白得像只鬼,他紧紧地抓着褚芸的肩膀,“有些话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出来。”
褚芸被他的气势震住,呆愣着没有说话,她头一回看到赫连贤人如此恐怖的模样,只觉遍体生寒。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喊了出来:“可他害死了柔萍和依萍啊,你到底是站在你弟弟那一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赫连贤人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背过身只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回凤临城去。”
“你不相信我吗?”褚芸冲着他喊道,可赫连贤人回答她的只有沉默以及愈行愈远的背影。
“你会后悔的!”
一阵风吹过,带着树上万千洁白的花瓣在空中盘旋飞舞,仿佛一场密集的梨花雨,模糊了赫连贤人的背影也挡住了她眼中的晶莹。
爱,原来可以这么痛。
赫连贤人的反应伤透了褚芸的心,现在她终于能够体会到娘亲当年的痛苦,被自己爱的人背叛那是一种比死更难受的折磨。
但,她终究不是娘亲,所以,她不会用死来逃避。
柔萍和依萍的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不会回凤临城,除非赫连修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赫连贤人不相信她,她还有自己,她就不信翻遍迷迭居会找不到蛛丝马迹!
可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的行动就出师不利。
意识渐渐回笼,褚芸难受地皱着眉,慢慢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令她呆愣了一会儿,失去意识前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她只记得自己趁着夜深偷偷摸进迷迭居,一进主屋就感到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
她欲撑坐起身,却发现手脚被缚,这让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此刻的处境不容乐观。
“你醒了?”忽然响起的话音吓了褚芸一大跳,由于被绑她的视野有限,加之四周光线昏暗难辨,她自然以为这里就她一人,直到出现另外一个声音她才惊觉,原来在这幽暗空间里的并不止她一个。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不仅仅因为渐渐靠近她的脚步声,还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赫连修人,你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想做什么?”
脚步声停下,一阵低哑的笑声从暗处传来,“褚大小姐,你的耳力不错嘛,竟然能认出我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你会不知道?你不是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赫连修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凶狠,反而带着丝丝轻柔与笑意,可褚芸却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似的自他隐身的暗处袭来。
褚芸望向暗处,仿佛能在其中精准地找到他所在的位置,“你想要我的命。”赫连修人的目的一点也不难猜。
赫连修人又笑了,像赞赏更像嘲讽,“你很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不是我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要找死。本来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只要你不再追究那件案子,只要你离开龙游城,可你偏偏要与我作对,我又怎能留你?”
说话间脚步声又起,话说完赫连修人已经走到褚芸面前,下一瞬一股冰凉的触觉缠上她的脖子,她本能地往后一缩却逃不开他的手指。
赫连修人不急着杀她,所以施加在指尖的力道并不大。他只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她,褚芸就能感受到一股妖异的气息陡然压来。四周阴暗,但他的眼珠比周围的环境更阴更暗。
“你猜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我利用甄怜怜的妒嫉煽动她在你的食物里下药,那包泻药也是我给她的,只不过那个蠢女人根本不知道那里面还掺了砒霜,还对我满怀感激呢。呵呵呵……”
“你竟然连自己的表妹也陷害?!亏她还这么信任你!”褚芸直觉赫连修人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
“她也是一个该死的女人,整天对我哥死缠烂打!”赫连修人眯了眯眼,“你也是!可惜我的计划出了点小纰漏,没毒死你却毒死了两个婢女。”
“你这个疯子!你害死了柔萍和依萍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冲着赫连修人吼叫,心中的怒恨让褚芸忘记了恐惧。“哼,你似乎搞错了一点。毒虽然是我下的,但害死她们的人可是你。她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但是因为你没死,所以她们才会死。呵呵,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你我本无仇怨,错就错在你不该来抢我的东西。”他嘴角一勾,五指收拢,那杀意终于透过指尖一点一滴地流露出来。
褚芸痛苦地蹙着眉,脸涨得通红,这一刻她感受到死亡离她很近。她突然奋力地挣扎起来,除了害怕,更多是不甘心。赫连贤人的脸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她说过不会比他早死,她说过的!
“修人,住手!”随着门被撞开光线从屋外射进来,照亮了一室的阴暗也阻止了赫连修人的动作。
褚芸干咳了几下,稍稍缓和了喉部的痛感,望向门口的赫连贤人,“裕之……”
“芸妹……”赫连贤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向难掩惊讶的赫连修人,“住手吧,修人。不要伤害她,哥求你了!”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求我?!”赫连修人直直地盯着他看,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很快被恨意取代,“那她就更应该死!”
“那可不行。赫连修人,你的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随声而来,壮硕的身形堵在门口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让男人看起来犹如天神般霸气而威严。
“赫连修人,鹿某是来缉捕你归案的。的确,刚开始我们是落进了你制造的陷阱中而找错了方向,还是甄小姐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先前我们认定下砒霜的另有其人,所以一直无法解开凶手在几乎不可能的时间里犯案的谜团。但,如果下泻药和下砒霜的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药是你给的,药只有一包,但里面混合了泻药和砒霜。
砒霜虽为毒物之王,但微量的剂量非但不会毒死人还是治病良药。龙游城里对砒霜的管理甚严,凡超过药用剂量的都要登报在案,而你一向体弱多病身边要积累一定数量的砒霜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既能达到毒死人的量又能避人耳目,整个赫连府里只有你做得到。“
第9章(2)
赫连修人面色不改,冷笑道:“鹿大捕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就是事实?官府应该不会只凭空推测就判定一个人的罪名吧!”
“本来是没有,但现在有了。我们三个都是砒霜案的人证,而褚小姐脖子上有你新犯案的证据。”说着这话的鹿晓刀脸上有着他们未曾见过的狡猾,令她不得不怀疑起他之前劝她不要冲动的话根本就是刺激她的一种手段。
“鹿晓刀,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赫连修人终于眯起了一双细长的凤眼,“但,你还是救不了她。”话音未落,他毫无预兆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褚芸的脖子,使劲一拽将她从地上拉起。
“修人,不要!”赫连贤人大骇,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吗?”鹿晓刀身形未动,不改威严。
“鹿大捕头,你可以试一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匕首锋利。让开!”见鹿晓刀没反应,他手上的匕首又抵近几分,锋利的刃面轻易地在褚芸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急得赫连贤人直叫“鹿捕头”。
鹿晓刀抿紧了唇线,照着赫连修人的意思向后退开。
出了小屋赫连修人又让鹿晓刀自刺双腿,鹿晓刀霎时脸色铁青地怒视他,“不可能!”
赫连修人的反应就是让褚芸脖子上的血痕又多了几条,鹿晓刀瞪着他,“我可以在一招之内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也有足够的时间要她的命!”
“修人,停止吧,不要再错下去了。修人!”赫连贤人苍白着脸,试图阻止弟弟疯狂的举动。
“哥,你答应过我不会爱上她的,你答应过我的!”此刻,赫连修人妖美的凤眼中只剩哀怨,“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为了这个女人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