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近她在芷芸姐的磨练下,做几道家常菜是还可以,但以他挑嘴的程度,她才不敢做给他吃呢。
他是个好人,是一个嘴巴“老实”的好人,心直的好人,能让她安心的好人……所以她不想自取其辱。
“快点过来吃啊。”
她走过去,默默在他旁边坐下来,视线落在面前那台笔电上。
他把笔电往旁边移了一点,把食物分给她,望着笔电,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对她交代起接下来共同生活要她注意的细节。
她听着、听着,频频点头,只是看着他的手不停把食物往她这里送,眼睛愈瞪愈大。
一整晚听着海浪拍打,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从聆听到习惯。
房间的另一边,有他的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即使隔着电视萤幕,她也不敢把视线移过去。
忍着一股爬下床的冲动,她只怕把他吵醒。
窗外,星光点点,她看着、看着,直到一道光亮在黑漆漆的天际绽裂,早已沉重的眼皮才缓缓拉下,意识渐沉。
模糊之间,她听到有人起床的声音,走下了楼梯。她轻轻叹了口气,翻身继续睡……
这一翻身,就翻到了床下去,贴着冰冷的地板,一颗止不住忐忑的心才稍稍有了踏实感,浅浅入眠。
外头有车声,他好像开车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来了,踩着螺旋梯的脚步很重,她一听,翻个身爬上床继续睡。
不久,被叫醒。
她张开眼,天已破亮,晨曦的阳光柔和。
刷牙洗脸过后,她应该算清醒了吧?
所以现在,不是她在作梦。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她得乖乖坐在他面前,让他喂……
万香芹特地去买了把香蕉,折了一根剥皮,然后一口、一口喂她吃。
“好吃吗?”
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望着他,不醒也醒了……点点头,一脸有话想说又难以启齿。
“很好,我就知道你喜欢吃。来,多吃点。”笑得一口白牙闪亮,他看起来好乐的模样。
她又从他手中咬了一口香蕉咀嚼,眼里有千言万语,却都抵不过他一张笑脸——
她不是猴子啊!就算叫她小猴子,也别真的把她当猴子看啊!呜呜……芷芸姐……他现在不只还是叫她小猴子,还真以为自己养了一只小猴子,连香蕉都买来喂她了!打从婆婆和爸爸过世,她曾经痛哭过一场后,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哭过了,现在她好想哭啊!
“小猴子,你还喜欢吃什么?”红红的脸皮薄嫩嫩,细细咀嚼香蕉时两颊会鼓趄,一双眼睛直勾勾对着他,看得他满心欢喜,上扬的嘴角撇不下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正闪闪发亮?
她不喜欢吃香蕉——从今天起,不喜欢吃了!摇摇头,她没有说话。虽然有他的手帕,虽然早已经认识他,但真正还不是那么熟……不熟,是真的不熟,不知道他有一颗活蹦乱跳的“童心”,呜。
“什么都不爱吃吗?那怎么可以,难怪你这么瘦。”万香芹喂她吃完一根香蕉,又翻了他买回来的早餐。他怕早餐冷掉,特别用保温餐盒去装。打开餐盒,他热心地夹了一块培根起司蛋饼递到她嘴边,“这是我特地叫老张做的,你吃吃看。来,张嘴。”
“:。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一块蛋饼塞入她嘴里,盯着她鼓胀起来的脸颊,他笑得满意。
不是这个意思,她好手好脚啊,不想被当猴子喂。
她咀嚼得缓慢,红红的脸颊稍稍褪了点颜色,带出了一点营养不良的黄肌。他瞅着她,摸摸她脸皮。细嫩薄透的脸皮比丝缎还柔滑,甚至连黄黄红红的脸色都一如初生婴儿般的肌肤,就像东风舅家那只小家伙刚出生时一样的丑。
他当时还怀疑是医院弄错了,不然就是哪里出了差错,像东风舅那样英俊迷人、举手投足都自然引出翩翩风采的好男人,怎么可能生出一只丑不啦叽的小猴子。
后来他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般丑,必须给他养分,呵护他,慢慢的就会像褪去一层皮一样,皮肤有了粉嫩颜色,长出肉来,变成白白胖胖、可爱迷人的小宝贝。
他一怔,看着她的脸在他的触摸下又红通通。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蹦出了句:“我等一下去买奶粉回来泡给你喝。”
她一愣,黑幽幽的眼睛张望他,“啊?”
嘴巴一张,一口蛋饼又顺势塞入。万香芹手不停喂,想了想又改口,“那买鲜奶好了。你喜欢喝吗?”
她慢慢咀嚼,点点头,但一脸莫名。他是怎么突然想到的?
万香芹立刻就笑了起来,“太好了,真希望赶快看到你的蜕变。”
“啊?”蜕变?她又不是蝴蝶——蛋饼又塞满嘴,她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在他面前,就只能吃吃吃,吃不停……她愿意这样吃,是不是她自己也想要开始成长了?
望着他澄澈的眼神,浑身阳光味,灿烂笑容。老天爷开始对她好,是不是能够多给她一个愿望……她其实也渴望尝尝被捧在手心里的滋味。
只是目前,她好像从小猴子变成小玩具,他把她玩得不亦乐乎……看着他的笑脸,她的心情好复杂啊。
第三天早晨,又在“小猴子”的呼唤声中醒来。
伴随着海潮味、海浪声,今天……一样在他回到楼上时及时翻爬上床。
揉揉眼皮,起床刷牙洗脸,肩膀微微下垂……好累,嘴巴好酸,这两天吃太多了。
芷芸姐把她当神猪养,也只是照三餐让她吃。万香芹是逮到机会,伸手抓来一把食物就往她嘴里塞。
老实说,看他吃东西是一种享受,他总是吃得没烦没恼,无忧无虑,乐天快活。她曾经也有心跟上他的脚步,但多年来的习惯改不了,也真的没那么大胃口。
她不想上楼,一上去又要吃。一双脚自动的往侧门庭院走。
清早醒来她大部分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今天比过去两天更严重,眯着眼睛避掉了大半刺眼光线,她在屋檐下坐着就打起盹来。
屋檐下摆了一组乘凉观海用的户外桌椅,她坐了其中一张。
万香芹一双眼睛从笔电萤幕上抬起来,直直盯着她瞧。她突然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两手拄着双腮,眯着眼,小头颅摇摇晃晃。以为她要做什么,原来是跑出来睡,视线里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他一眼注意到她一头长发披散,发丝随风轻轻飘晃……他看着、看着,忽然关上萤幕起身,走进屋里不久又出来。
她吹着海风,虽然有丝丝微微的冷意,但很舒服,正打算稍稍补个眠。突然,一把梳子在她头皮上滑动,把她沉重的眼皮往上拉,大眼睛眨了眨,清醒过来——
“哎,别动啊。”他好不容易才梳顺了一把头发,她这一动又乱了。
她手一滑,额头差点亲吻到桌面。被他的声音吓一跳,转过头去又被扯了回来,呆呆愣住。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时候多了把梳子……
他……在帮她绑头发?
“我、我自己绑就可以了。”他的手在她的头皮上游走,一下子就把依附在她身上的瞌睡虫全赶跑了。
“放心,我以前也留长发,绑头发我很有经验。”
她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他以前曾经是长发……她盯着桌面,涨着红红的脸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去把头发剪短好了。”
他抓着一把头发,手停了一下,心里莫名地不快,扯了她一把,“剪什么?没我的同意不许剪。”
啊,为什么她剪头发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小帝一怔,双靥滚烫,脸涨得更红,满腹的疑问伴随着一颗心脏乱跳,嘴巴一张,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又先开口。
“你要是剪成短发,万一哪天我带你到猴园,我怕真的带回一只小猴子,把你留在那里,那不是很尴尬吗?”
瞪着桌面的银色笔电,大眼睛里流动的心慌慌意乱乱的光芒在瞬间打住,红红的脸皮淡去一层,剩下一抹粉晕。背对着他,她一脸快哭的表情。
拜托,尴尬的是她吧!他的意思是,她留长发看起来只是像小猴子,他拉着马尾巴还能把她认出来,如果她剪短头发,那一头“短毛”在他眼里就跟小猴子无异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七岁少女好吗?他不觉得他这些话已经严重伤害一颗十七岁纯情少女的心了吗……呜,心情好复杂。她就喜欢他的直爽,安心他的无害,但……某方面,好像已经被他给捅一刀了。
“好,绑好了。”万香芹把她拉起来,转过身看了看,满意的咧嘴笑了。
她眯起了眼,逼视阳光下那口灿烂的白牙,满心的委屈顿时化作尘烟彻底消散,痴痴跟着笑了。
他忽然拉起她脸皮,捻捻指间的肉,眉头微锁,“还是不能太心急吧,才养了两天不可能马上有成果。”
成果?一把笑容被扯起,她呆呆望着他发怔。他又在想什么了?
放开她,他转而拉住她的手,一把拖上楼。
“差点忘了早上还没喂你。”他喃喃自语。
她瞪着他的背和两人交牵的手,脑袋已经有点晕,“……你说什么?”
“哦,我说你还没吃早餐。”
其实他说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望着他和她交叠的手,整个头昏脑胀了。
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他除了找吃的几乎都没出门,常常抱着笔电敲得叩叩响,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一天住进来时他就说过了,他会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很忙,看到他和笔电为伍时,不要靠近他,不要和他说话。
她猜,他应该是在工作。只是不知道他是做哪一行的,神秘兮兮,不许她问。
小帝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隔着电视萤幕远远地看着他。
绵绵细雨飘了进来,她起身去把阳台和窗户都关上,身子稍稍抖了一下。雨一来,气温好像突然下降了,有感觉今天比较冷。
她望着他。他穿着薄薄的黑色长衫,休闲短裤,在靠近书柜的角落,放有一张和式桌,笔电搁在上面,他正埋头苦干,叩叩叩……
他说过不许她靠近的。
但多远的距离算靠近?脚丫子沿着书柜走了一步,站定。
没反应。
一步……再一步……那再一步呢?
她的手在书柜上忙碌了一阵,感觉不到后方有反应,叩叩叩的声音一直传来,她安心地偷偷回头瞥了下……
键盘声刹止!她还来不及往萤幕瞧上一眼,就回头东摸西摸在书柜上忙碌。
叩叩叩……声音又起。
安心地偷偷吁了口气,她面向着书柜上一整排书,摸摸摸,往下排一路摸,身子愈蹲愈低……
叩!重重顿了一声,声音又没了!
她深吸了口气,一路吸上来,膝盖打直了,连脚尖都踮起,脖子仰得高高,摸上了最上面一排书。
叩叩叩……叩叩叩……
万香芹盯着萤幕,眼里闪着促狭光芒,俊脸上挂着一抹咧到嘴边的笑容,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滑动。
只要他手指一动,后面就传来细微的声音。
一停,又没了。
重复又玩了几次,他见到萤幕上那抹身影似乎累了,揉了揉眼睛,缓缓蹲了下来。
叩、叩、叩……他手没停,不久那只小猴子的身影自萤幕上消失。
叩、叩、叩……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他停下手,转过身去。小猴子缩成一团,蜷伏在地板上睡着了。
他瞅着她,缓缓扯起眉头。地板又冷又硬,她怎么躺着就睡?
本想摇醒她,手才伸出去,却望着她沉睡的脸庞出了神。明明每天睡觉时间一样,她甚至多睡他一个小时,但每天早晨醒来她总是一脸睡眠不足,她却故意睁大一双眼睛,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的样子……这只小猴子难道一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才够吗?
他起身。不忍吵醒她,决定把她抱到床上去睡。
他伸手,才轻触到她身子,猛然见到她剧烈地一震,整个人几乎弹跳而起,拚命挥动双手!
“不要、不要!”大叫着,眼睛像突地迸开,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神,瞪着——
窗外雨声嘶嘶,淡淡海潮味,门窗全关上了……是她关的。她看着四周,目光对上了他,脑袋逐渐清醒。
万香芹单脚跪在地板上,愣在那儿,望着她。
她怔愣了下,呆呆说着:“……我作恶梦了。”
他眯起了眼,瞅着她发白的脸色在看见是他时,才稍稍稳定。他带着不信的语气追问:“梦到什么?”
“……忘了。”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强压下一股恶心得想狂吐的感觉,她直直望着他,勾起嘴角。
他才不信她会忘得这么快,她虽然眼神没有避开他,但惊惶未定的神色可骗不了人,他真该拉她去照照镜子才对。一股狐疑在心底落下,挥之不去。
他伸手向她,停顿,略带迟疑,见她没有回避,才轻掐她脸儿,“要睡觉到床上去睡,睡地板会着凉。”
“嗯!”她顿时展颜欢笑,笑容里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解脱感。
万香芹瞅着她起身,却不往她的床上爬,反而转下楼,“你去哪里?”
“我去洗手间。”她头也不回,轻巧地跑下楼去。
万香芹瞥一眼笔电,缓缓扯起眉头。正忙的时候……这只小猴子,刚才像变了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她每天睡那么久还睡眠不足也是很奇怪……她夜里真的有睡觉吗?
第四章
一盏小灯陪伴。
二楼……只有她一个人呢。
她躺在床上,拉高被子,在幽黄的灯光下望着安静的楼梯口出神。
好深的夜了,他还在楼下外面抱着笔电在敲吗?
他说今晚要熬夜,叫她早点睡,就到楼下去了。一个钟头前,她爬起来去上厕所,溜下楼顺道去瞧了一眼,他背对着屋子,坐在庭院的椅子里,正入神地打着电脑。
他今晚不上楼睡了吗?小帝的目光垂落在地板上,两只手伸出被子,爬爬爬,爬落地板,背部一接触到一股冷硬感,她一合眼,意识就渐渐落入浅层的睡眠……
万香芹从阳台外的小阶梯无声无息拾级而上,站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