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已经封住了樊如星的穴道。
“嗯哼……”风舞痛苦地轻声哼着,身上的巨创让她觉得意识开始涣散迷离,不过她却依然笑了,笑得有些凄惨,但是却也妖媚,“没错……”她喘息着,微笑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虽然能让那把剑……在碰到我的一瞬间停了……可是你却没有想到……我会自己撞上去……”
“你自己……”一抹愤怒夹杂着痛苦从他眼睛中掠过,“你为什么……”
“我说过让你记住我。”风舞截断柳生醉的话,幽幽地说,看到柳生醉脸上一瞬的迷茫,她的笑容变得得意,“我说过,我要让你记住我。你师傅的死能够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如果我死了,你也一定不会忘记我……”
“你!”柳生醉面容丕变,他狠狠地说,“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就忘记你!”
风舞抬起了犹如千钧重的手臂,将食指挡在了他的唇边,“不要说……你自己……都不……都不确定的话,我也没有软弱到……需要谎言来激励。”
天空中传来仙鹤的哀鸣,那如泣如诉的叫声,让风舞迷离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毒舌女……”她哀哀地叫着,目光离开抱着她的男人,四处搜索起来……
“陆疯子,你这次也玩得太过火了。”一个清越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冷寂安宁。
众人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好似刚刚走下莲台,容颜端庄威仪的菩萨款步迈进院落,白衣素裙的打扮,难掩出尘的美丽,人群中有人发出惊疑的叹息,以为是佛祖派下了使者。她身后跟着一个撑伞的黑衣少年与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狗。
“毒舌女……”风舞低低地呼唤,却又像是在自语,泪水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她轻轻地说着,似乎有着无限的委屈。
自风舞出现,喜怒哀乐,她的表情变化多样,但是从未落泪,柳生醉看着那张苍白脸孔上,晶莹的泪水流淌,一股疼痛席卷心底……
那个女子看着风舞,轻声叹息,众人仿佛看到莲花在她的叹息声中飘落,“痴儿,你何苦让自己如此狼狈?”
“我没有办法啊……”风舞低语,她仰起湿亮的面孔,无奈地笑了……
“唉!如果不是木小子福灵心至,说你将要有生死劫难,你就真的打算死在这里?”女子轻轻地叹息着,走到风舞的面前俯下身察看,一看到她的伤口,女子眉宇间也出现了忧色,口中似责备,似懊恼地念着:“你这个笨蛋真的想弄死自己吗?”语气中有着难以察觉的心疼。
“我以为……没有人……在乎……”
“傻瓜!”女子的眼变得潮湿,“不在乎,我干吗老远地又跑回来?”
“谢谢……”风舞惨白的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容,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缓缓闭上,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女子脸色突然一变,她摸了摸风舞的脉搏,又探了探鼻息,不回头地吩咐:“九还丹。”
黑衣少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送到那女子的手中。
女子掰开风舞的牙,将那颗药丸塞了进去。也幸好那药丸入口即化,进入了风舞的口中。
风舞吃了药,她又将风舞从柳生醉怀中夺过,一声唿哨,那只如驴子一样大、如狮子一样凶悍的獒跑了进来,蹲在了女子的身边。
女子将风舞放在了那猛兽的背上,让黑衣少年将伞遮住她,转身要离开。
柳生醉却一下从悲痛茫然中回神,挡在了前面,“她不能离开。”
女子淡淡地扫了柳生醉一眼,让他倍感压力,“不让她走?她留下来干什么,还是你有什么她非要留下来不可的理由?”“这……”柳生醉在女子的逼视下,变得迟疑,但是他不想让风舞离开,真的不想!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我答应要保护她!”危急之际,他抓住了这个理由,但他知道不止如此,而混乱的心让他难以去想其他……
女子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要保护她?如果你能做到,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给她。”
“我……”柳生醉第一次觉得怨恨自己,如果不是他这种懒散怕麻烦又漫不经心的性格,风舞确实不会如此。如果他能多想一想,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糟糕……
女子身形微动,绕过了柳生醉,那只猛兽与少年也要随之离去……
“不!”很快的,柳生醉一错步,又闪到了那女子的身前,满是真诚与恳求,“让她留下来!再给我一次机会!”
“唉!”女子叹息着,“你还不懂吗?我带走她也是为你们两个好。风舞看起来坚强,但那只是她隐藏自己脆弱的保护层,她甚至经不起重视的人的拒绝。”
阴雨霏霏,天地间,笼罩在了一片混沌迷蒙之中。苏州也进入了梅雨,春将逝去。
女子优雅的声音在细雨中格外打动人:“你是一个浪子,不愿意受到束缚,如果你喜欢她、爱她,她留下来没什么,但是你心中如果没有这种感情,她留下来只能让你为难,让她痛苦。你真的愿意看到她这样吗?”
柳生醉的脸像是天空一样阴沉,颜开记得,师兄上次出现这种面容是师傅离开时……
“不然这样吧,”女子看到柳生醉一动不动地站着,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似乎是从他那阴沉的脸上落下的泪,“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理清自己,三个月后,我会给你她的消息,如果你愿意接受风舞这个疯子,再来找她!”
“……”沉默……雨水几乎迷住了柳生醉的眼睛,他目光扫向卧在那只獒身上的风舞,一阵一阵刺痛直插心底,三个月……
女子又看了柳生醉一眼,慢慢地绕过他,缓步离去,黑衣少年和那只獒也随着她离去……
三人一獒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里……
“大哥。”桑柔轻轻唤着。
柳生醉闭上了眼,满是疲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十七,你将樊如星关压起来,桑柔你跟我来。”
“大哥。”桑柔、颜开面面相觑。
可是柳生醉已经率先离去……
柳生醉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随后而来桑柔,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犀利而冷静,充满压迫感,也让桑柔变得局促不安。
突然,柳生醉语气严厉地开口:“你如果不想死,不想爱着你的人死,最好将你隐瞒的东西都说出来。”
桑柔垂下了头,目光闪烁不定,柳生醉可以感受到那张美丽的皮相下,思绪如何飞速地转动,他在等待,他也擅长等待,他不在乎等多长时间,但是一定要等待一个结果,一个真相,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事情,原本也不打算插手,但是如果真的躲不过,就必须解决!也必须给风舞一个公道……
“难道你还要看着别人……”柳生醉猛地张开眼睛,面容更加冷峻,厉声质问,“为你而死!”
“大哥,我不明白……”桑柔泫然欲泣。
柳生醉的声音恢复了缓和:“桑柔,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所以不再说废话。
桑柔可怜兮兮看着柳生醉,目光中有着祈求。
柳生醉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宁静地注视着桑柔,丝毫不为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打动,他平静清晰地诉说着:“你不要演戏,也不要再逃避了,你已经毁了枕霞庄,难道还要杀了颜开不成?”柳生醉面无表情地沉声说着,虽然不如刚才冷峻凌厉,却更深入人心。
柳生醉顿了一下,继续着:“你如果还要装下去,我们不妨从头看看。最先开始是你中了无形酒的毒,当然这可以看成是无形堂想要控制枕霞庄,但奇怪的却是那毒的分量,你不觉得如果要逼颜开,用量大更能让他及早下定决心吗?他一定不忍心让你受苦。”
桑柔的脸变得毫无表情。
“再有如果樊如星是无形堂的人,那个罗浮生的话也就有了可信度,可是整个枕霞庄里有谁能调动绣工绣龙袍,我可以肯定不是颜开,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你……这几天你已经看到了这么多人失去性命,难道你要颜开也变成没有生命的尸体,难道你……”柳生醉攥紧了拳头,几乎咬着牙说,“难道他不是你的挚爱,你一点也不珍惜,不珍惜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要说了!”一行清泪顺着桑柔的脸颊流淌下来,跌在地上,碎成一片。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将那泛滥而出的洪水收回去,可是泪水却越来越多。
握紧自己的手,桑柔这才发觉她的手掌是那么冰冷,她不想失去那份温暖,那份感情,可是如果代价是他的生命,她愿意舍弃一切。
下定了决心,桑柔的脸上出现了刚毅之色,这是她在颜开面前从没有出现过的神情,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不过,最终她还是挤出了声音,可是那声音嘶哑而干涩:“我是……是……无形堂金甲九使……而我的任务是为了利用枕霞庄织出……织出……”
看到桑柔使劲挤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柳生醉替她接下去:“龙袍。”
“不错。”桑柔继续,“为了能引开相公对绣场的注意,顺利绣制龙袍,我故布疑阵,喝了无形酒,甚至为了取信人,留下了无形堂的标志,但是没有想到没招惹来她……她给我喝了无形酒的解药,其实那不是我要的,如果那时我能死就好了……”桑柔笑得更加凄然,“如果我死了,至少……至少永远会是他心中最美最好的妻子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桑柔看向柳生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如果那时我知道救我的风舞就是当年的小女孩,我宁愿死!真的,我宁愿死……她变了好多,她如果不点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不要说了!”颜开赤红着眼,猛地推门而入,瑟瑟发抖的身体紧倚着门,惊异、不敢置信、痛心……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他因为担心她而第一次违心偷听,却听到这种惊人的秘密……他挚爱的妻子竟然是……
桑柔猛然看到颜开,立刻变得无措,深沉的痛苦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慢慢将她吞噬。
柳生醉无奈地看着对视的两个人,一时间也迷茫了……
尾声
无形堂自创教以来,横行天下,现在却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劫!
首先是他们镇教之宝——无形酒,那曾经令多少人为之变色的毒药,却被一个叫风舞的神秘女子破解了,现在可以说不值一文。
其次,无形堂左护法被抓后自尽,金甲九使叛变让无形堂颜面扫地……
暗室里,金光闪动,一双修长的男子大手将手中的一张纸揉成一团。
“四月十二,苏州风月楼破,楼主被杀,四月二十七,余庆堂破;五月初二……”一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用毒蛇一般阴冷狠毒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念着,每念一句顿一下,而跪在地上每听一句便瑟缩一下。
“干得真是不错啊!我应该怎样奖赏你们才好。”
“圣主,”地上矮矮胖胖的人颤抖地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金甲九使和罗浮生叛教,我才……”
“哼!罗浮生……罗浮生可是你的手下?!”
“是!”冷汗顺着矮胖子苍白的脸留下来。
“叛徒我自会处理,”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说,“而你还想要隐藏自己的错误。”
“属下……属下不敢!”冷汗流得更多。
“不敢?那你为什么不说你被下了千里追魂香,致使苏州分坛毁于一旦!”
“属……”可惜他还没有说完,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头,一瞬间那矮胖子脑骨碎裂,登时毙命。
他旁边的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这就是办事不力的人的下场。”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他挥退了手下。
等到暗室中所有人退尽,刚刚还是冷漠阴毒的人却一下子变得颓丧无力,“我一步步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没想到因为这些废物,苏州分舵便在短短一月之中灰飞烟灭。到底风舞的后面是谁?那些破了无形堂苏州分舵的人除了十方堂的好手,还有什么人?一切如谜啊。”本来隐藏在黑暗中计划一切,现在却好像突然成了别人的猎物。而这让他疲惫。
“千万不要再出错了。”
十方堂苏州分舵
封十七宁愿出去跑腿也不想回到分舵,他不想回去的原因很简单,那里实在太窒闷。一个堂主不高兴,天天沉着脸也已经够他们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颜开,他们这些做人属下的可怎么活?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阴雨霏霏的那天吧?该死的下雨天!
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他暗想:希望这个对堂主有用。
远远地看到柳生醉,他正沉默着,喝着酒,目光却飘向了不知名的所在。
“大哥。”封十七轻声呼唤,唤回柳生醉的心神。
“怎么?”柳生醉的目光从云端收回,“是不是有十三的消息了?”
封十七沉默着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
柳生醉接过来,展开,那上面娟秀的笔记写着一行字:“大笨鸟,要见赵十三,速来应天府!”
看完这张纸条,柳生醉的目光忽然变得迷蒙,如同大海霎时升起薄雾,氤氲而温柔,带着宽广的深邃,脸上也出现了惯有的笑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