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就是五年。
“静禅,静禅,静禅,”静仪师姐气喘吁吁,推开厢房的门,然而,倘大的厢房内却只有静鶳一人捧着书卷看书,四周望了一眼,问道:“静禅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晚课时就不见她人影了。怎么了?你找她有事?”静鶳道。
“不是我,是师父找她。”静仪叹了口气,“师父丢了一张字画,这会儿正急着呢!”
“呵!师父不会是怀疑静禅拿的吧?”静鶳哑然失笑,小师妹资质朴钝,字写得歪歪扭扭,更别提什么鉴赏能力了,她会拿字画?当厕纸吗?
“字画是在静禅打扫房间时不见的,师父当然要找她问个清楚。我也不相信师妹会偷字画,但她平时迷迷糊糊的性子,也说不准真跟她有关,兴许当垃圾丢了,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等蠢事!”静仪无奈地道。这个小师妹外表虽长得秀秀气气,却总是给人一副呆呆笨笨的感觉,性子也比正常人慢半拍。
静鶳望了眼窗外的残阳似血,不以为然地道:“师姐,你去后山望天崖看看吧!十有八九她会在那。”
静仪想了想,道:“也对,这个时辰应该在那。”静仪转身朝门外走去,嘴里不时嘀咕道:“那可是掌门师祖当年送给师父的字画,师父宝贝着呢!若是真弄丢了,小师妹可就惨了。”
望天崖是一处毛秃秃的山峰,岩壁耸立陡峭,峰顶悬于蛙状巨石,前头微微上翘,呈望天状,故名望天崖。
静禅抱膝坐在巨石上,眸光迷茫地注视着天边被霞光染红的绚丽云朵,神情却好似老僧入定般——无嗔、无喜、无波、无欲、无求。迷迷茫茫,仿佛不知身在何处般。
“静禅,静禅,你果然在这。”静仪跑到峰顶,看到静禅全身沐浴在晕黄的霞光下,有一瞬间,竟觉得师妹被天地羽化,化为无形了。略一摇头,才摆脱这份不该有的幻象。
听到声音,静禅迷茫的眸光渐渐淡去,慢慢地转首,看见是师姐静仪后,苍白的脸颊上慢慢地扬起娇憨的笑,慢慢地启口,轻叫道:“师姐,你来了。”
“快下来,师父找你呢!”静仪招手道。
“喔!”静禅仍然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慢慢地起身,跃下巨石。蓦地身体前倾,静仪立即扶住她。
静禅娇憨地一笑,“谢谢师姐。”
对她拙劣的轻功身法,静仪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师妹,没事的时候不要总是发呆,多花些时间练练功,省得被其他姐妹瞧不起,总是支使你,知道吗?”
“喔!”静禅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
看她听话的样子,静仪只得摇头叹息,总觉得她的心志过于单纯,好像一直停留在孩童般似的。难道是山中呆得太久了?若师父再交待下山办什么事,记得把她带上好了,总得让她见见世面吧!
“对了,师妹,你打扫房间时有没有看到师父挂在墙上的那幅字画?”
“字画?”静禅搔头想了许久,“喔!看到了,我把它卷起放进柜子里了。”其实,她想丢掉的,但想了想还是留下好了,省得又要捱皱纹师父的骂。
“放柜子里,为什么?”静仪惊异地叫道。
“因为不好看。”静禅脱口道,“那画工太拙劣,简直就是垃圾,每次给师父打扫房间都会看到,太碍眼了。”
“什么?”静仪顿住身形,震惊地回首看着她。
“呃!”静禅有一瞬间的茫然,恍惚间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怎么了师姐?”
“你……你说师父的画是……是垃圾!”静仪心惊肉跳,刚刚的一刹那,师妹不再是师妹,就连声音都不一样了——冷冽带着嘲讽的语气,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男子,幻象吧?
“喔!”静禅神情迷惑,“我说的吗?奇怪?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搔搔头,然后,难为情地笑道:“师姐,那幅画真的不好看啊!黑漆漆的。”
静仪仍是直直地盯着静禅,许久——没变!看下四周陷入黑暗的山峦叠嶂,太阳早就下山了,陡然,一阵凉风轻轻拂过,静仪机灵灵地打个寒颤,啊呀!周围怎么突然变得阴森森的啊?
“呃……师妹,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师父一定等急了。”静仪脸色发白,拉着静禅施展轻功,向东纵去。直到看见厢房的灯光,静仪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师妹,进去吧!向师父认个错,今后别再自作主张了。”
看见师妹进屋,静仪才敢露出惊骇的表情,捂着惊魂未定的心口,奇怪!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师妹……师妹好像不一样了?甩甩头,荒谬!一定是最近练功太累了,她去睡觉好了,明天脑中就不会再有幻象。
第三章 拔刀相助(1)
“师兄,我不想成亲,退了亲事好吗?”
“你不娶阮玲珑,如何取得阮庄主信任?这次我们灭绝楼若不能与阮厅山庄联手,只怕很难躲过这劫!事情孰轻孰重,你考虑过了吗?”
“可是师兄,你明知我……”
无双微微轻叹口气,“无极,你年纪不小,也该成亲了。”
“不要!”无极大吼,神情痛苦地看着面前站立的师兄。
“不要吗?那好,你既不愿成亲,那我成亲好了。”
“我不许。”无极神情激动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无双,“师兄,师兄,你明知道的,你若成亲,我会忍不住杀了那女人的。”“那你想如何?眼看着灭绝楼被毁了吗?这可是你我辛辛苦苦创建出来的。”无双冷笑,声音无比清晰冷冽地说道。
“我……”痛苦地闭上眼,“我——娶!”
静禅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她又做梦了,梦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清晰,那个无双竟然要逼无极娶妻,好讨厌,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嘛。
自从三个月前,她由师姐口中得知成亲的真正含意后,便一直在做这个梦,可气的是梦境明明做过很多次了,为何一清醒,便又模模糊糊,什么都记不住了呢!唉……
“静禅醒醒,我们要走了。今天我们便下峨眉山。”静仪喊道。
静禅突然间睁开眼睛!“下山!”扑腾一下坐了起来,“下山,太好了。”欢呼地跳下地。
“公子,一定要去?”
“当然要去!”
“公子……主人吩咐我们去山东,而不是四川。我千求万求,历经苦难,终于得到了主人的青睐,委派古阳下山,这可是我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本想建功立业,出个大风头,谁想到……呜!公子,若耽误了正事,我就没命了啊!呜呜……”说到最后,站在闹市中的古阳已顾不得面子,毫无气质地哭大起来。怎么办?谁来救救苦命的他。
“乖!别怕,别怕。”少年轻拍着他的肩膀,俊美的脸颊上挂着邪气十足的笑,一身的绵衣华服,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啊!只是他的眸光太过深沉锐利,眉间的戾气太过凌厉阴沉,实在不像是有耐性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死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多杀几个人给你陪葬好了。”少年无视周围行人投过来的异样眸光,带着笑,说着邪恶至极的安慰话。
“呜……公子。”继续哭,他好惨啊!完不成任务死的可是他啊!主人那么疼爱公子,他当然不用怕了,竟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人都死了,还要些陪葬的有个屁用?
“警告你,哭可以哭,但你的眼泪绝对不可以弄脏我的衣服,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上路。”少年邪气地笑着,用轻柔悦耳的嗓音,非常暧昧的姿态在古阳耳边呢喃道。
“呜……呃!那个什么……公子今天天气真好啊!呵呵!”古阳动作迅速地跳离少年三丈外,开玩笑,他现在的武功远远不如公子,动起手来,死的那个一定是他,忍吧!忍吧!忍字头上一把刀,按谷里的规矩,当他武功超过公子的时候,那时,他就是公子了。呜!他什么时候才能打败公子啊?
少年凤眸慢慢地扫视四周围观的人群,眸光所到之处,人人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相较他们脸上的惊愕呆滞,少年脸上怡然从容的笑则相当刺眼了,嗯!微微点了下头,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惊骇效果。啊!这个镇上的人真是有趣得很呢!他可是好久没有出谷尽情玩乐了。
“古阳,我们走。”“啪”的展开折扇,举止俊逸潇洒,迈步走进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他突然间决定在这个民风纯朴的城镇上多待几天。
“是,公子!”古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公子,那个峨眉山有什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饭桌上,古阳不死心地继续谈论适才未完的话题,哼哼!公子不答应去山东,他誓不罢休。
“看尸体啊!”少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优哉游哉地观赏着市井百态,吃着小菜,喝着美酒,听到古阳的问话,闲闲地丢出一句。
“尸体!”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公子!尸体有什么好看的?”身为仆人的古阳惊讶地叫道,公子该不是变态吧?大老远地赶往峨眉山,就为了——看尸体!
“你懂什么?”少年惩罚似的用扇子敲下古阳的脑门,随后,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抓了把花生米慢慢地吃着,长街尽头,远远地看见一模糊的身形,呢喃般地道:“那个小呆瓜……若非亲眼瞧见她的尸身,又怎能相信她已死了呢?她不会那么轻易死吧?”少年蓦地顿住话语,凌厉的视线紧紧锁住长街尽头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远处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少年阴沉邪魅的眼眸也眯了起来。是她!是她吗?陡然!少年闪电般地跃出窗外,身形几个起落,终于掠到了那个身影面前。
“咦!公子,你去哪?”古阳惊叫着也随后跃出。
藏青色的道袍,瘦瘦扁扁的身体,仿若随时会飘走的纸片一样,只不过,纸片变大了,五官依然瘦小,却比五年前秀气了,顾盼之间有了少女的妩媚。是她!
“静禅!”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呃!”身影蓦地顿住,谁在喊她?糟了!师姐发现她了?静禅急忙将最后一个肉包子吞进肚里,显然呛着,不能浪费啊!这才慢慢地转过头,“咦!不是师姐啊!”呼!长长地松了口气,拍了拍受惊吓死的胸口。她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当偷溜出来,改善一下她贫乏的胃肠。可不想被师姐发现啊!
“你真是静禅?”这呆呆的蠢相,这笨笨的笑脸,跟五年前没什么区别,她果然没死啊!奇怪!他怎么就害不死她呢?
“我是静禅啊!你怎么会认识我的?”静禅疑惑地询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少年眼眸突然眯了起来。
静禅抓抓头,想了想,抱歉地笑道:“那个……我们见过面吗?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呵呵!你是谁啊?”
少年深呼吸,轻柔地说道:“你再好好想想,五年前,我姓谢,谢上青……”只是说话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在压抑什么。
“哦!”静禅恍然大悟般地拍下手掌。
“怎么?想起来了?”谢上青高兴地道,就说嘛!像他这样玉树临风、俊逸非常的不凡少年,怎么会被别人忘记呢?应该记忆深刻才对嘛。
“我想起来……刚刚买包子的银子还没付呢!不行,我得回去付钱,师姐说不能白吃别人东西。”静禅不再搭理他,转身欲走。
“站住!”谢上青跳起拦住她,脸颊抽动,为什么每次跟她说话,他都有狂吼的冲动?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依然如此。深呼吸,深呼吸。
随后赶上来的古阳莫名其妙地看着公子头顶冒出缕缕青烟,乖乖个咚!究竟怎么回事啊?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双眸澄澈,单纯可欺的小道姑是谁啊?
“呃……”静禅看了看挡在身前的谢上青,“那个……你的额头……”
“我知道有青筋在跳,不用你提醒。”谢上青叫道。
“不是……我是说。”
“不许说,让我说。”他吼。
“喔!好吧!”静禅垮下双肩,她只是想说他的额头比以前饱满好看了。咦!“以前”他们真的见过吗?抓抓头,没印象啊。
“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真的把我忘了?”呜!亏他五年来日日夜夜想着她有没有死,有没有变成干尸?
静禅的淡眉皱起,这个人真讨厌,“我说过我不认识你嘛!我干吗要记得你啊?”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情绪。
“你……”抖啊!气得浑身发抖的谢上青突然揪住身侧古阳的衣领,吼叫道:“她不记得我了,她居然不记得我了,她竟然把我忘了,她竟敢大胆地把我忘了……”
“呃!咳!咳……”倒霉仆人古阳卖力地咳嗽着!双脚离地的滋味真是不舒服啊!他可不想成为无辜的炮灰,“公子……”他伸手指向静禅,可怜兮兮地道:“你的目标在那里啊!不是我啊!”呜呜!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他转头,突然大叫,“喂!谁让你走的?”
静禅慢慢地后退,听到他的吼声,心一惊!哪敢迟疑,拔腿便跑。
“站住!不许跑。给我回来。”甩开古阳,随后追去。
“咳咳!”古阳脸色苍白,背靠墙壁慢慢滑下,擦一下汗,天啊!公子是不是疯了?举止怎么这么反常啊?呼!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发怒呢!竟然是为了一个举止有些古怪的小尼姑,怪啊!
“公子,这样不好吧?”古阳看了眼熟睡在公子腿上的静禅,实际是被点了睡穴。
“有什么不好的,去,赶你的车去。”
过了一会儿,古阳忍不住地掀开车帘,伸进一颗脑袋,再接再厉地道:“公子,她那个叫静仪的师姐,正满世界地找她,我们悄无声息地把她抓来,会不会有麻烦啊?我看还是把她扔下马车吧!”他诚心诚意地建议道。
“有麻烦才好啊!这样路上才不会无聊!唉!古阳……我现在都分不清谁是公子,谁是书童了。”谢上青邪笑地说。
“咳咳……我去赶车,我去赶车。”歹命喔!幸好,他们现在行进的方向改为山东,不用去峨眉山看什么尸体了。呜!希望可以赶在主人交待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待车帘合上后,谢上青邪气的眸光重新缠上静禅的秀发,还是那样的光滑柔顺